聚云堂内。

    含戎字辈第一把交椅在内的李戎央等三名戎字辈弟子,终於打出了真正的实力!

    即使是中庸,身为仲参第一心腹的中庸,也被打得衣衫破落、伤痕累累,若非中庸身手确实异於常人,早也该在鼎足之阵中送命!

    但这在隔岸观火的瑞思看来,却也毫无意义!自屈戎玉提出指点、突袭李戎央一次之後,中庸的所有反击再也没有发挥过任何效用,他只是阵中的一只老鼠了!被三只猫围着、逗着,只要逗到他没力气了,再看看甲乙丙哪只猫能拔得头筹,咬上那致命的一口、抢得这个猎物。

    意即,现在没死,打不过却是明摆着的,也仅仅等死而已!

    瑞思转首看了立足山门的于仁在一眼,真是老神在在,好个胜卷在握!

    她又瞥了屈戎玉一眼。

    姓屈的丫头,你就这麽点本事了?中庸一旦败阵,君弃剑跟着也要在黄泉路上与他相伴,这可说是肯定的。协助中庸攻破这鼎足之阵,就是你最好的选择,但如今你却一声不吭,是投降了吗?

    如果要投降,你的眼神却又如此坚定,寻不着一丝懊悔或迷惘,又是为何?

    是否也是因为你的眼神,才使得于仁在无论状况如何,都要死守着山门、维持这瓮中捉鳖的形势?

    若是,你在等什麽?在期待什麽?

    ……好热呀。

    瑞思举袖拭汗,八月的午後,盛夏炎阳、又兼满庭火炬,瑞思仅仅在旁观战而已,也已香汗淋漓。

    眼前李戎央等三人更是汗流浃背,连发根都被汗水湿透;遑论剑伤无数、血汗交流的中庸,两种液体混杂如芡,被烈日蒸发之後,散发着既腥且腻的气味。

    同样的是,布阵者与被围者俱是呼呼喘气。虽然攻势一时止歇了,但阵势仍旧保持着,中庸依然是猫群中的耗子。

    蝉,叫得放肆。

    忽尔传出了一点笑声,于仁在的笑声。

    他笑道:於阵中五十招而存,阵王,真是阵王!钦服!哈哈!钦服呀!

    李戎央则抖动外袍,亮出了袍子上的三个破洞,道:的确是了不起,被我等三人围攻不歇,竟能撑到五十招还发动反击,说实的,小生都有点大意了呢!若换了哪一位师弟来站这个位置,说不准真能给阵王破了这鼎足之阵。不过那一招穿云探日也只是阵王仅余的杀着了吧?现在,阵王可连兵刃都没哩。

    中庸抛下了手中半截短刀,这短刀是他当年在殿上当头擒下雷乌之後,仲参作为奖赏赐与的。这短刀轻薄锋锐,极称中庸的手,十余年来一直是不轻用上的护身兵器,并曾以此刺杀了蒲台山的涯识和尚。此刀既断,如今中庸可真是实实在在的手无寸铁。

    他咬着牙,满身创口仍不断淌血,像不能竭止的山泉一般,一滴、一滴……

    滴滴相连成串。

    眼见中庸抛下短刀,于仁在道:阵王应该不会投降吧?

    嗤……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看出了,我看出了!

    阵?什麽阵?这根本不是阵!所谓阵者,应当截长补短、进退同调,进而弥失蔽却、显武扬威,若以三人为阵,则应二守一攻、或二攻一守,以资封敌活路。而此阵没有、全然没有!不仅三人之间毫无合作可言,反倒个个抢攻,简直漏洞百出!且不只一方有漏洞,是三方均有漏洞!

    嗯嗯,接下来呢?于仁在微笑着的问。

    可是……可是……虽有漏洞,阵中之人却难能反攻!只因欲寻隙崩其一角,另二方却仍自攻上,非得拚着以伤换伤、取命搏命才成!势力有三方,崩一仍有二;城池却只有一座,破则破矣!鼎足之阵……哈哈!好!好一个阵亦非阵的鼎足之阵!欲破此阵唯有二法:一则力压三方、二则决死之士,若否则不能破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庸笑着,很放肆的笑。

    在瑞思眼里,是绝望的笑。

    因为她看得出来,中庸两种都不是。

    于仁在敛起了笑容,反倒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本堂主是太看得起你们了……你和你的主子都是。

    中庸闻言一怔,疑道:什麽?你说什麽?

    本堂主说,太看得起你和你家主子了。于仁在又叹一息,说道:君弃剑这小子不识大体,只身进我聚云堂,尚可以初生之犊解释之。但仲参此人并非牛囝儿,竟只派阁下一人来到衡山,本堂主原本以为还有後着,故未即令杀你。第一轮交手过後,尚不见後着,却换来你逼退阿央一次,本堂主又以为你或许有能耐破此鼎足之阵,直想见识见识。但似乎,没有,都没有……你的主子没有後着、你也没破鼎足之阵的本领。

    中庸原本还听得懵懵懂懂,半晌後,脸色忽然刷地白了。

    瑞思见状,淡然道:仲参也真够决心,连心腹大将都能当弃石使用。

    中庸一听,这真傻了!

    弃石?我吗?说什麽蠢话?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林家堡与聚云堂相斗,原本在计算之中,结果没有好坏,两败俱伤就是唯一会发生的结果!原本我方是不必插手干预的!

    但主子要我来。没错,就如同主子预料的一般,君弃剑孤身一人果然不是聚云堂的对手,没两下子便被打垮了。为了攻心为上,我必须出面令君弃剑活命。这也在主子预料之中……

    难道……

    看来阵王想通了呢。瑞思缓缓说道:就只是为了一条攻心为上,仲参把你当成弃石,要你代替君弃剑死。就是这麽回事。

    怎会有……这种蠢事!中庸吼了一声。

    于仁在再次叹气,这口气是为中庸叹的,而後道:够了,动手吧。

    我知道了!

    这声音一出,又傻了。

    包括旁观的瑞思与于仁在亦是一怔。因为这声答应不来自李戎央,也非袁戎长或徐戎桩。

    这声音,振奋而果决、响亮又清脆,却是女子的声音。

    屈戎玉的声音。

    连于仁在都为这一句我知道了感到讶异,转头一看,见到的却是屈戎玉伏身与君弃剑唇齿相接。

    瑞思也见到,也怔了。这情景、这状况,她明明是见过的!那是去年三月,在庐山脚下……

    这是告别之吻吗?不是,不可能是!如果是,屈戎玉又怎会说那一句我知道了?而且声音中还略显兴奋……

    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呀!?

    堂中六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忽尔自山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

    于仁在急忙回身向外,见来人是他的师弟孙仁义与三名堂下弟子,不觉松了口气。但跟着却不好,後面竟还跟着白浨重与石绯!

    于仁在的第一个想法是:孙师弟都没能甩得掉他们,这两人的脚力好厉害!

    他立即侧身将孙仁义等四人让进堂内,同时掣剑在手,他非常清楚:不能让这两人进聚云堂!中庸还未死,玉儿又说了那一句莫明奇妙的话,不确定性已经太多,不能再添加变数!保持这形势就是最好的方法!

    重绯二人已挺棍持剑逼到面前,身後忽又闻一声大喝:师父,快躲!

    这回明明白白听得出是李戎央的声音,阿央平时胡闹,遇大事却是认真的,于仁在心头一惊,已知堂中必有变数,但面前重绯二人来势汹汹,于仁在自然看得出来这两人已非吴下阿蒙,让是绝对不能让的,甚至也容不得一丝分神,只得将李戎央的喝声置若罔闻,专心先挡下重绯二人。

    跟着,又听李戎央急喊道:孙师叔别过去,不能接!

    此时重绯已各自出招,于仁在识得石绯棍劲厉害,不能硬挡,左足略退半步,又侧出左掌直打石绯腹部欲将其逼退,同时右边与白浨重对了一剑。这剑却令他大为吃惊,原见剑势该打中盘,却在他退左足时转攻右足,其剑势之灵敏实在大出意料之外,若使于仁在少了三年修为,只怕也挡不下这一剑!

    但于仁在究竟是挡下了!同时,又感到身後受力,真个是惊上加惊!

    有人偷袭?是谁?

    中庸?没可能的!他已被阿央等三人围在阵中,能避让开他等三人的攻势便已万分难能,无论如何没可能突破!

    瑞思?玉儿?若是这两人,孙师弟等人皆可轻易替他挡下!

    阿央那一句不能接,原本声犹未尽,此时更在于仁在脑中响彻云霄!

    是什麽不能接?

    莫非……

    这下子,不能不让了!于仁在反攻石绯的一掌究竟未能打尽,藉着白浨重的剑力也趁势退开,重绯二人迳直闯入堂中!

    于仁在一转头,看到的,根本不可置信!

    君弃剑站起来了,又站起来了!

    虽是在屈戎玉搀扶之下,他确实又站起来了!而且还能出手,还能打那一招中者必死的逸云蔽日盖苍穹!

    饶是于仁在满腹诗书,见此情景,也只有一句极其粗劣的话语在脑中回响。

    真他妈不死之身的妖怪!

    但这一句话还没想完,又见屈戎玉搀着君弃剑冲向山门,同时叫道:阿重,守门;石绯,跟我走!

    此时,孙仁通等四人才刚回堂中,压根儿不晓得状况如何;于仁在则在大惊之下,一跃退了三丈有余,皆无从反应。堂中便数李戎央最近山门,立即发步准备挡下屈戎玉。

    但李戎央才刚转身,却又感身後一人逼近,惊忙回头一看,竟是中庸趁隙进击!

    这会子似又重演屈戎玉指点之後的戏码,但状况连连,徐戎桩、袁戎长也无法及时援手。中庸适才还只是阵中之鼠,但此时阵已非阵,鼠亦非鼠,中庸捱打许久,终於抓到这个反攻时机,一出手便使尽全力,李戎央势已反向,眼见躲不过、亦挡不下,只得深吸口气,聚力硬食一击!

    屈戎玉与君弃剑原在山门左侧,中庸却刻意向右打,李戎央捱此一击非轻,竟被打飞撞上尚隔二丈许外的围墙,口里喷的血,可拟山泉暴涌。

    这一边,重绯二人也听到了屈戎玉的吩咐,白浨重让过屈戎玉後,即立足於山门,取代于仁在原本的位置;石绯跟着屈戎玉奔出山门,转进玄甲乱石阵中。

    堂中众聚云堂门人皆一阵错愕……

    瑞思,轻轻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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