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 )直到她安稳的睡去,男人才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光线更衬得男人雾霭云集的眸不见一丝光亮,眉心微凝,长指捻起她一缕长发,轻如止水淡若晨雾的声音道:“不能为娘子解忧,我与你又有何用?可有天我若是不在了,又有谁来护你母子周全?”

    这句话北宫雪没听到,如果听到,估计她又睡不着了。

    转眼间,腊月已见末尾。

    年关将至,整个西凉城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北宫雪在御书房陪着百里玉衍看奏折,她读,他评点,她记下来,再交由江玄传达给各官员。虽久病不上朝,朝中却依旧是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

    太平盛世,家和国安!

    唯一觉得不好的,是百里星辰。

    最近不知怎的,骚狐少白忽然一改对百里玉衍不离不弃的作风,开始对着小星辰撒娇打滚,怎么赶也赶不走。他读书,它俯在他脚边整理皮毛搔首弄姿;他习武,它追着他的身影上蹿下跳;他吃饭,它眼巴巴的看着饭碗流口水;他睡觉,它肥硕的身子压在他身上;就连他入厕,它都用自己两只锋利的前爪挠门。

    于是,皇宫中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

    集无限宠爱于一身的弘王殿下,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只肥硕无比的胖狐狸。

    “少白,我觉得你可以回到父皇身边去。”小星辰实在忍不住了,一本正经的坐下来跟它商量。

    少白一顿,蔚蓝色的狐狸眼闪过一抹异样。

    小主人要赶它走!

    这一认知让少白骄傲的自尊受到了严重创伤……

    “嗷呜,嗷呜……”抗议般的叫声响彻宫殿,直让小星辰捂紧了耳朵,“好了,吵死了,你不愿意走就在这儿呆着吧!”他缴械投降,对这只狐狸表示深深的无奈。

    也不知道爹爹怎么受得了它!

    少白旗开得胜,骄傲的竖起狐狸尾巴,在他身上蹭啊蹭啊蹭啊蹭……

    百里星辰比它高不了多少的身子被蹭得东摇西晃,脸上一个大写的生无可恋!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因皇上有病在身,宫中没有像往年那样大摆宴席,赏功颂贤后,便各自回家准备新年了。当晚,远在千里之外百里昱被召回宫中,与百里玉衍促膝长谈。

    不知百里玉衍说了什么,他猛的从椅子上坐起来,情绪激动的拍着桌案,“不行,只要五哥还活着一天,就不会同意你的做法!区区一个烟瘴林子,握起来还不够我拳头大,不出三五月我定能把它翻个底朝天。到时就算那千花蝶有上天入地之能,也逃不出五哥的手心。你只管在家好好休养,五哥绝不会让你有事!”

    闻言,百里玉衍清越脱俗的脸蒙上笑意。

    这世上,最疼他的,莫过于眼前这位五皇兄。可话是这么说,他何尝不知,那千花蝶一株难求。

    见他笑而不语,百里昱反而急了,“你别胡思乱想,你只是眼睛看不到,身体并无异样,也就是说,那毒蛊也许没有玄冥大师当初说的那般厉害。再者,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毒蛊发作起来,太医院这么多人也不是吃闲饭的,就算除不掉病根,撑个十年八载总不成问题吧?”

    “五哥不必太过担忧,方才的话,也不过是最坏的打算,以备万一。”百里玉衍唇角轻抿,语调清幽且轻快。

    这伪装出来的轻松被百里昱一眼识破。

    想安慰,找不到语言。

    他懂得医术,而且医术非一般常人能及,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蛊毒一旦复发,很快就会侵入五脏六腑,莫说十年八载,便是半年都难以维持。

    他心知肚明,才会差人将自己召回。

    担心自己有朝一日撒手人寰,有人会质疑小星辰的身份,会为难他们母子。所以,他放下一个皇帝的骄傲与尊严,以弟弟的身份请求他,若是有那么一天,定要护他们母子周全。

    心中喟叹,他这个弟弟一生冷傲,却独独放不下这一个女人。

    福兮?祸兮?他无法加以评论,只知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找到千花蝶入药,帮他解毒。

    相对无语,许久,百里玉衍才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道:“五哥与皇嫂也有些时日未见了,早些回家陪陪皇嫂吧。”

    百里昱找不到安慰的词儿,只好抱拳道:“你早些休息,五哥先走了。”

    “五哥慢走。”

    出门时遇到守在门外的北宫雪,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声长叹,走了。

    北宫雪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们兄弟二人在房中聊了很久,虽然她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直觉上却与她有关。尤其是百里昱离开时看她的眼神,那一眼,像是在责怪她连累了百里玉衍,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让她觉得莫名不安。

    这不安,一直延续到年节过后。

    春节一过,百里玉衍的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几日功夫,便已卧床不起。

    北宫雪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望着他日渐消瘦的容颜,她忽然明白了百里昱那日的眼中饱含的深意。

    “百里玉衍,你是不是傻,你一直知道你身体的状况是吗?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她伏在他身上,哭得不能自已。

    百里玉衍艰难的睁开眼睛,黯淡的眸中,竟然恢复了一丝清明,“告诉你,有何用?”

    轻如止水的声音依旧如云中挽歌般动听,只是更加缥缈,仿佛透过遥远的云层而来,被风吹散在半空中。

    北宫雪闻言抽抽鼻子,眼泪汪汪的望着他。

    他惨白的脸挤出一丝笑纹,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哭得这么丑,为夫都不喜欢你了。”

    她心中一痛,想擦掉泪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越擦越多,“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这么自以为是,你就不会受伤了,也不会等到毒蛊发作,都怪我……”

    “不怪你,是为夫没照顾好你,害你哭了。”

    “如果有天为夫不在了,你又不想在这皇宫中生活,离开时记得带着残月与晓风,他们会保护你与辰儿。”

    “娘子,辰儿就托付与你了,照顾好他……”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大喘几口气才能继续开口,北宫雪听着那淡若晨雾的声音,一颗心仿佛置于刀山火海中,疼得忘了呼吸。

    悔,恨,她已经分不清,只有漫无边际的愧疚,将她一层层淹没。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西凉皇宫沉浸在一片沉重中。

    百里昱再度被召回,面对面色惨白如纸奄奄一息的七皇弟,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来不及了。

    “我答应你,无论将来她在何处,我定护她一切周全。”站在他的床榻前,他终于痛下决心。虽然他对那个连累自已弟弟的女人毫无好感,可面对弟弟毕生心愿,他愿意违心的成全,“你放心,西凉的江山有我守着,等辰儿长大成人,我便亲手交给他!”

    百里玉衍死一般沉寂的脸上有了些许,唇角微动,溢出含糊不清的一句话,“皇兄,大恩不言谢!”

    孱弱的声音与以前大不相同,至让这个性子冷硬的男人都动了容,不经意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两滴热泪就那么滚落下来。

    “唉!”忍不住心中疼痛,他狠狠跺了一脚,眸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愤。

    这股子怨愤映入百里玉衍眼中,却化成一抹疼惜。

    兄长对弟弟的疼惜。

    百里玉衍忽然觉得人生不再那么遗憾了。唇角微扬,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皇上!”眼尖的江玄发现了他的异常,“来人,快来人啊,太医……”一声尖叫穿透云霄,守在外面的北宫雪闻言浑身一震,猛然几步冲进房中。

    龙榻前,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太医们不停在对着百里昱磕头……

    床榻上的男人,一脸安祥,隐隐带着一抹未尽的笑意。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从身体中撕扯出去,心上多了一个冰冷的窟窿。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龙榻旁,“百里玉衍,你醒醒,你醒醒啊……”

    泪水大颗大颗的砸落在他的脸颊,枕边,他却再不有一丝回应。

    “皇上……”驾崩二字还未出口,江玄只觉得喉咙一痛,被什么击中般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房门被一阵风吹开,鹤发童颜的道人迈步走了进来,“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就被你们哭死了!”他拂尘轻捧,一如神话中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

    “玄冥长老。”百里昱第一个认出了他,心中一喜,对着众人高喊:“都别吵了!”

    这是北宫雪第二次见到玄冥道人,上次是在北宫城,见他对着自已走过来,她立刻自觉的腾出地方。

    玄冥道人淡淡的扫了百里玉衍一眼,是惋惜亦或心疼,难以分辨。他伸手,轻而易举将百里玉衍扶起,掌心一旋,搭在他上。调息运气,一股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到他的体内。

    “咳,咳……噗!”百里玉衍忽然吐出一口黑血,悠悠转醒。

    “师父……”您怎么突然来了?

    玄冥道人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松开手,由着他自已摇摇晃晃的支撑着身体,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丢在他身旁,“七日一粒,四十九日后体内毒自然会除净。”

    清傲的眸又扫了北宫雪一眼,“四十九日内,不可同房!”

    “……!”众人。

    说完,不等北宫雪回话,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又飘然离去。

    三个月后。

    三月三,上巳节,相传是黄帝的诞辰。

    清明已过,草长莺飞,柳绿花繁,一犁杏雨幽幽,三径桑云淡淡。渭水河边,常有赏花赋诗、曲水流觞等活动,也有一年一度的消灾除邪的祓禊仪式。

    百里玉衍选了这一日,带着他的妻儿,举办封禅大典。

    皇帝封禅的大有人在,可带着妻儿一同举办封禅仪式的,唯有他一人。

    携手并肩从众人面前走过,北宫雪心中感慨万千。两人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在心中闪现,从初相识,一步步走来,他给她的荣辱,足以羡煞世人。

    “百里玉衍,谢谢你。”谢谢你不离不弃!

    “与卿携手,君临天下,是朕生平所愿,如今得偿所愿,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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