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如火。

    此时,金明砦城内已是忙乱成一团。

    刚刚结束一场战斗,伤兵正在被人救治着。

    不时有人死去,呻吟声、惨叫声,在城楼上,不绝于耳。

    李元彬此刻的脸上没有了得意,也没有意气风发,只有阴沉。

    当他在城头巡视一番后,却是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面色阴沉着回到城内营中,寻一椅子,便是将身体抛了上去。

    这几日的压力快要把他给压垮了,这几日争战,自己这方却是死伤惨重。

    他虽然号称“铁壁相公”,但是面对着对面的数万大军,还是压力极大,手上的五千守城士兵,就在今日之间,已经折损近乎两成。

    再这样下去,不出几天,就可能支撑不住了。

    西夏国的大军竟然恐怖如斯。饶是他是号称“铁壁相公”,他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无奈之感。

    可旋即想到手下还有众多兄弟陪着自己不离不弃,李元彬心情稍稍平复一些。

    只见他问完这句话便是端起桌子上的茶盏,仰头便饮,其中茶水早便凉掉,此时谁还顾得这许多?嘴里起的热泡,早就让他火气大增。

    这时,即便喝上一杯琼浆玉液,也不能品出美妙滋味,这个凉茶,却稍稍平复这股躁动之火。

    他定了定神,看向营内,众将在下方就座。

    首先,众将将此地战况,一一说明。

    “将军,我手下的一千兵,现在战死战伤四百人。”

    “将军,我这边战死三百余人,预先准备的弓箭石弹已经消耗三分之一。”

    “将军,我这边的城墙是重点攻击区,虽修补,但是已经多处出现裂缝,还请将军派人修补。”

    “城中五千守军,已死伤一千余人……这仗实是激烈啊!”李元彬此刻脸色很是凝重,手指肚磨着杯盏,心里快速盘算起己方还能坚持多长的时间。

    他从来都不曾想象到,西夏国竟然出动了这么多的兵马来攻打此地,足足数万人之多。

    而且他还深深知道,自己这边的人马数量跟那边的人简直都是没得比。

    他已经派人出去求援兵了,可如今却还未来到。战事已然吃紧。

    现在他只求能拖得长一些日子,以求得援军到来,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片刻,便是见到李元彬沉声道:“你们不要急,我会从百姓中征集壮丁,补充兵力,你们就先退下吧!”

    “是!”在场的人虽然知道新征集的壮丁,远比不上原本士兵,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得应着。

    等群将退下,殿中就剩余一个人。

    那将士当下便要告辞,李元彬见状连忙摆手说着:“你先不要走,现在这里无人,你就说说吧,这情况怎么样办?”

    这将士名为孙决,人长得不赖,重要的是脑袋有些好使。李元彬见他聪明,便让他跟在自己身旁,后来发现这人着实厉害,不但足智多谋,而且还很听话,所以很多事情都询问一下他的意见,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李元彬手下的首席谋士。

    孙决听了,便是坐了回去,沉吟了片刻,说着:“将军,非是我灭自己士气,这次敌人显然是已经下了血本,足足五万大军前来攻打我们金明砦,看这情况,只凭我们这一方力量,恐怕难以长久守住金明砦了。”

    听了这话,李元彬便是坐不住了,本想呵斥,不过心中一动,又生生把半截话吞回肚里。

    孙决跟着他这么久,还是知道他的为人,向来很是把握本分,做事更是小心翼翼,若不是情况真的危机,断不会如此,而且这也是赤胆之言。

    “除了等待援军,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李元彬的脸上已经完全阴沉下来,浓眉横着,眸子幽幽扫视着孙决。

    孙决心里格了一下,瞬间加了一分小心,只见他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便是欠身说着:“将军,如今援兵久久没来,若是真的再这般下去,我等就要全军覆没在此,若是将军肯来一次诈降,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至于援兵,如今还不知道在何方,哪里还能管得了我们的死活?将军,诈降……”孙决还要继续说,李元彬便是一口打断了他的话,冷哼道:“住口,别说了!”

    孙决果然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

    李元彬冷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投降西夏?”

    孙决闻言连忙道:“非也,属下的意思是诈降。”

    李元彬冷笑摇头道:“诈降?不可为,西夏人脾性凶残,我等若是出城投降,他们不会接受,反而会害死整个金明砦内的百姓战士,此事绝不可为。”

    孙决闻言身子一震,再不敢多言。

    想到自己适才所说,李元彬有些烦躁的挥挥手:“罢了罢了,你先且退下,容我再思量一下。”

    孙决告退,偌大营帐内,只剩下李元彬一人在闭目养神。

    他的心中就是在想着:我该怎么办才好?良久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瞬间便亮了。

    ……

    战事再次开始了。

    西夏国出了“旋风炮”这种攻城器械之外,并没有其他精良的攻城器械,“旋风炮”数量有限,发射石弹自然也有限,那只能以简陋的云梯,用人海战术与城头守军苦战,主攻方向则放在城门口,城外的瓮城已被攻破,撞门车载着巨大的圆木,“嗵!嗵!嗵!”一下下地撞击着主城门,每一下撞击,都有士兵倒在乱箭之下。

    这个时候,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已经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了,每个人都杀红了眼睛,中箭倒地的士兵即便没有死,也没有一个人硕得及去扶他,他只能独自往后阵爬去,看着同伴们推着撞门车,竭尽全身的力气,撞向那扇似乎牢不可摧的城门。

    “轰!”

    城门终于被撞开一个大洞,木屑横飞,欢呼四起,“杀呀,杀呀!”

    西夏兵都红了眼睛,攻城巨木被突发神力的攻城士兵抽回来,迅速移转了方向,向另半扇摇摇欲坠的城门进行着最后的破坏,后方的士兵已经兴奋地爬上战马,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对于西夏兵来说,这个仗打得实在是太窝囊了,他们本来都是最善于进攻的武士,连那保安军也支撑阻止不了他们的脚步,如今却在这里攻了两日,却还不曾攻破,还死了不少弟兄,心中早已有一股怒火,如今见到城门攻破,郁积满胸的怒气如今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轰!”

    剩下的半扇城门被撞开了,西夏士兵欣喜若狂地将整辆撞城车掀到道路一侧,后面轰隆隆的马蹄声到了,大队的骑兵旋风一样从他们身旁掠过,一柄柄雪亮的钢刀高高扬在空中……

    金明砦城破了!

    冲进城去的西夏铁骑举着手中锋利的钢刀……然后傻住了。

    此刻他们冲进去大概有八百多人,完全占据了城内半圆形的一大片空旷地,里边连一个守军都没有,他们赫然看到,面前居然又出现了一道城门,封锁了他们前行的道路。

    那又是一座瓮城,一座移动的瓮城,一座内城的瓮城,那座瓮城缓缓向前推进,直到左右与城墙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这才停止了前进。

    瓮城,请君入瓮。三面城墙上,无数的弓手迅速站了起来,箭下如雨……

    冲进城去的数百骑士拥塞了整个瓮城,外面鱼贯杀至、准备跟着前军杀进金明砦城去的骑士们都被堵在了。

    城门外,密集的人马拥挤不堪,前方的进退不能,后面的不知变故,还在不断地蜂拥而来,被推挤在城门附近的将士大呼小叫,却根本没人听他们说些什么。

    这时候,城头上砸下了一只只大木桶,桶的盖子已经打开了,桶在空中翻滚着,溅洒着黑色的、粘稠的液体。

    仰望着城楼上抛下的一只只大木桶,西夏骑士们惊恐地睁大眼睛,他们看到木桶后面紧跟着抛下的是一支支火把……

    许多骑士身上粘着魔鬼的汗水、冒着地狱的烈焰,面孔在火焰中惊恐地扭曲着,发出非人的惨呼,冲回了自己的阵营,那狰狞的模样、凄厉的惨叫,叫人心惊肉跳……

    塞门刀车堵住了城门,刀车前面是无数的人尸马尸,下边的都已烧得焦糊一片,上边的是被人从城中抛出来的,尸身上插满了箭矢,射得人好象刺猥一般。刀车后面,则是用石块和沙袋垒起的直封至顶的一面墙壁,

    尸体被人从城里抛下来,这是一种恐吓。尸体上的箭矢都没有拔去,分明在向城外表明守军武备的充足。挞跋烈站在望楼上,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却没有一丝气馁,他的面孔,自始至终就像岩石雕刻的一般,面前就算再死上百万人,他也一样不为所动。

    良久之后,他却是笑了,缓缓道:“传令,鸣战鼓,全力攻城!”

    ……

    金明砦城内部,百姓们早已吓得躲在了自己家中,不敢出来。

    此刻大街上面没有一个人在行走,荒凉无比。

    片刻之后,却赫然出现了上百号的人马,他们每个人穿着的衣服不一样,手中却每个人都拿着一张大弓,背后挎着箭壶。

    为首一人,身穿草原部落的兽衣,眼中冰冷无比,脚步更快,一群人快速朝着城外的方向而去。

    他们的速度很快,没有多久便到了真正的内城门处。

    守在内城的士兵一目了然,只有不到五十人,而且每个人都紧张地看着瓮城之中的战斗,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到来。

    只见那为首的大汉瞬间笑了,一挥手便停了下来,旋即全部人也停下,旋即缓缓弯弓搭箭。

    他身后的上百人也跟着做出这样的动作来,上百只箭矢对准了城门上面的几十个守军。

    其中一个守军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缓缓回过头来,只看到漫天飞来的箭矢,旋即感到视线一黑,意识便栽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几轮箭矢过后,城门上面已然没有了活口,那身穿兽皮的大汉见瞬间射杀了守军,沉声喝道:“杀,不顾一切代价,打开城门,迎接少主!”

    身后的众人轰然应道:“是!”

    那大汉闻言脸上肃杀,嘴角却挂着冷笑。

    李元彬,你怎么也想不到,我们是诈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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