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情景,对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十分清楚,但是,当他听说杨姨娘清醒以后竟然要求见他时,他也觉得十分意外。不过,想到这可能是杨姨娘这辈子的最后一个要求,他还是去了。但在走向内院的时候,他却忍不住觉得有些讽刺,月旃氏在这个家里做威作福那么多年,什么能做的不能做的恶事都被她做尽了,却安安稳稳在月家主母的位置上待了那么多年,直到现在,月望还不得不顾忌着她。但是杨姨娘伏低做小那么多年,自己亲生儿子不能随意相见,好不容易得了些宠爱,却也因此被人害得流了产,伤心得神智不清的时候做出了不理智的事情,也许,她这一辈子都只犯过了这一次错,却已经被判了死刑。

    这一切,只因为月旃氏是夏人,是当家主母,而杨姨娘只是一个奴婢妾室了吗?

    以前,月华以为玉蟾不愿意屈居于妾室的位置是因为她爱他不够,但现在他却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幸好玉蟾坚持住了。可是……他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月华觉得心里有些发紧。

    这时候的杨姨娘仍然被捆在蓉华院的厢房里,月华也就直接走进了蓉华院,月旃氏早产,整个院子人来人往的十分繁忙,间或还能听见月旃氏的惨叫声。月华的脚步丝毫也没有停下,跟着月望派来的小厮走入了那间偏僻的厢房。巧的是,这间厢房是月华还没有搬出内院的时候住过的厢房,但里面的东西早已经被搬空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四面墙壁,杨姨娘就蹲在墙角里,而月望正坐在她的面前。

    “父亲,杨姨娘。”月华向月望和杨姨娘行礼。因为气氛特殊,他只是朝他们略略地拱了拱手。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情计较这些事情,月望只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来了。”声音沙哑,也没有像往常一般装出一副严父的表情。

    月华点了点头。

    杨姨娘听见了声音才抬起了头,眼里忽然亮起了一丝光彩,随后,她挣扎着改蹲为跪。

    月华忙侧向一边,说道:“杨姨娘您这是做什么?”就算她只是一个由奴婢抬为的妾室,却也是他的长辈。这个礼有些重了。

    “大少爷!”杨姨娘却执意不肯起来,月华又不好去扶,杨姨娘又转向月华。说道,“求求您救救朔哥儿吧!”

    “我已经让周大夫去给朔哥儿看诊了,方才来之前我也去看过,周大夫说朔哥儿的病情已经稳住了,你不用担心。”月华说着又怕她不肯相信。便又说道,“他是我的兄弟,我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杨姨娘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今天是被猪油蒙了心,做下了这般的大错,但我却并不后悔。那毒妇心思特可恶了,我早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了,若能以我一命为月家除了这毒妇那我倒是对月家有功了!可是。祸害遗千年,我知道这个毒妇没那么容易死的,只怕她缓过了劲来还会为今日之事报仇,那时,我却已经不在了。她一定不会放过朔哥儿的!到时候,又有谁来维护他?唯有大少爷您了!奴婢虽然愚昧。但也知道大少爷您是个有本事的,当年也曾受那毒妇的苦,知道她的真面目,所以只有您能对朔哥儿照拂一二了。”

    月华并没有回答,却将目光看向了月望。

    此时,月望的一张老脸也正愁没地方搁,脸上涨得通红,粗声说道:“你在胡说什么?朔哥儿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会维护他,华哥儿是他的兄长,也自然会帮他……”

    “老爷,这是奴婢最后一个请求,若是大少爷不答应,奴婢恐怕死也不能瞑目!”杨姨娘有些嫌恶地看了月望一眼,说道,“”

    “又在胡言乱语!”月望见她一副交待遗言的样子,心里更加不忍,不由地说道,“你也未会就会……”说到这里,他却忽然又说不出话了。他的确是舍不得杨姨娘就此香消玉殒,可除了死,杨姨娘又还有什么别的归宿呢?虽然,月望也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公布出去,但就算把事情捂在月家内,不如此也不能解决问题。

    杨姨娘这个时候却早已经不在乎自身的生死了,她只向月华一个劲儿地磕头,说道:“大少爷,您就救救朔哥儿吧!您是嫡子,他只是庶出,您就把他带在身边,当个小厮、护院一样也好,只要他远离这吃人的大宅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月华原本就与杨姨娘、月朔两人无怨无愁,月朔对他这个大哥又一向敬重,所以,他怎么都不可能不管他们两人的,只是,现在月望在这里,他如果轻易答应了杨姨娘的要求岂不又伤了月望的面子?他犹豫了一下,向月望说道:“父亲,杨姨娘虽然犯下大错,但毕竟是因为伤心过度神智不清而已,更何况也是月旃氏害人在前,杨姨娘罪不致死,或许还可以有其他解决之途呢?”

    “有什么解决之途?”月望问道。

    “就说杨姨娘暴毙,为她建个衣冠冢。”月华说道,“然后悄悄地将她送出府去,在外头弄个小宅子让她住着。”

    月望有些心动,答应之前却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一下:“可是……瞒得住么?”

    瞒不瞒得住又有什么重要的?这府里还有多少事情是瞒得住人的?月华心里冷笑,嘴上却说:“还是杨姨娘的性命重要。”

    “谢谢大少爷为奴婢求情!”杨姨娘也不管月望答应不答应,又郑重地向月华磕了个头,说道,“但现在,奴婢不敢奢求别的,只求大少爷答应奴婢的请求。”

    见她紧追着不放,月华也只好说道:“朔哥儿是我的弟弟,我自然不会不管他,只要他愿意,又不怕耽误了学业,那跟着我也是可以的。”

    杨姨娘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想起月朔看见月华时放光的双眼,她想,这也是月朔所希望的吧?随后她跌坐在地上,说道:“多谢大少爷了,奴婢无以为报,只能把这二十年来的一些事情的真相告诉大少爷……和老爷罢了,请老爷看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份上,相信奴婢这一回。”说着,她也不问月望信是不信,径自说了起来,说的全都是月旃氏这些年的所做所为,包括月华已经知道的和根本不知道的,一桩一桩一件一件,都十分触目惊心,尤其是那些在月旃氏的手中下场凄惨的丫鬟、妾室们。

    “竟……”月望已经知道月旃氏的真面目,不由得也被吓了一跳,说道,“竟有如此之多?”

    杨姨娘涩然一笑,说道:“奴婢人微言轻,不敢得罪她,只能把这些事情悄悄地藏在心里罢了,没想到,现在却遭到了这样的报应。但是,让奴婢愧疚了这么多年却是当年先太太去世的真相,奴婢一直没敢说出来,现在再不说,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你说什么?”月华心里一惊,他从小就听说自己的生母身子骨弱,又与月望感情不和,所以才会早逝的,难道这也与月旃氏有关?

    月望也拧起了眉头,说道:“苡萱是打娘胎里带着病根,身子骨并不好,这是旃氏还没有进月家门就有的事情,何况……”月望说着也不禁想起了月华生母还在世的情景,他也曾希望能和月华生母好好过日子,可是,她却总是冷冰冰的,一副很讨厌他的样子,所以他才渐渐地疏远了她,以至于她死之前他才注意到她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

    “是,先太太身子骨是不好,可是,当年先太太刚嫁入月家的时候对老爷也是关心倍至,对老太太更是孝敬有加。”杨姨娘说道,“为了了解老爷的喜好甚至也愿意和我们这几个老爷原有的通房来往,我倒是那时候与先太太亲近起来的,后来,我也明白先太太原来对老爷也是用情至深,只是大家小姐的矜持所以从来不曾说出来罢了。直到后来,那毒妇进了门,三天两头把老爷从先太太那里叫走,事后又总是在先太太面前挑拨,说老爷如何宠她的样子,先太太见不得她这样子,后来才与老爷生疏了。再后来,先太太与那毒妇先后生了了孩子,大少爷为嫡,二少爷为庶,老太爷、老太太便一心喜欢大少爷,而大少爷自打周岁时看着就比二少爷聪惠,老爷也渐渐地多去看大少爷了。那毒妇因此很不高兴,但当时是先太太掌家,她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只得使些阴私下作的手段用老爷来惹先太太生气罢了,先太太又是个心高气傲的,没几次便气得犯了病,老爷虽然并不知情,却该还记得当时有好几次与先太太吵架的事吧?”

    她这么一说,月望也想了起来,倒的确是月旃氏进门之后李苡萱才开始跟他之间僵硬生份的,但当时他以为是因为李苡萱嫉妒不能容人。因此,他不由得说道:“苡萱也不是那种任人蒙骗的,怎么会轻易相信她那些话?再说,苡萱怎么从来不曾提起这种事情?”

    “还不是老爷写给月旃氏那些诗词、画作,甚至是老爷在她那里时的房中事也毫不忌讳地拿出来说,还口口声声要传授我们这些人呢!”杨姨娘冷笑了一声,说道,“先太太那么傲气,这种事情光听就气得不行,怎么还可能说得出口?”

    当着儿子的面被揭了这种事情,月望一张老脸再次涨得通红,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月华,却见着月华一张黑得如同锅底一般的脸。

    ps:

    昨天加班到十一点,今天晚上加班到八点才回来,据说明天又是十点以后才能回家……万恶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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