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福儿以为皇帝会甩袖走人,还巴不得。

    皇帝却走了过去,把一边说话一边把她抱起来。

    他拿起鹅型调羹,试了下温度,一勺一勺喂进她嘴里。

    她开始有躲闪,慢慢被他摁下来,一口口地喝下去。

    最后一口,她嫌苦,不愿意喝了,他将黑色的浆汁含在嘴里,就着津液哺了进去。

    她脸色潮红,微微喘息,就像被喂了酒。

    皇帝放下碗,摸摸她肚子,瓷实而丰满,上次摸的时候还是个平的,现在有些坡度了,又俯下脑袋,贴住她肚子,饶有兴致。

    问了些近来的饮食起居,孕期反应,她都一一答了,可语气没有半点为人母的喜悦,就像应付考试一样。

    皇帝这些日子人虽没过来,却问过赵宫人,她私下并不是这样子,还是很兴奋的。

    他故意把一颗杏脯塞进她嘴里:“甜一甜,免得生出个愁眉苦脸的皇儿。”

    谢福儿舌尖吮到了杏肉的刺激,往外面吐,含糊:“太酸,不吃。”

    皇帝用嘴堵住那杏肉,尝了一下,皱眉:“不酸啊。”

    谢福儿瞪他,飞快吐到一边儿地毯上的金盂里,直勾勾望着他:“六郎真的喜欢这孩子吗。”

    皇帝又好笑又好气。

    她试探:“万一这孩子生不下来呢?有人要害这孩子呢。”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坦白了自己的担忧。

    短暂沉默后,皇帝盯住她:“口不择言。”

    谢福儿凝住,没发生的事,他不会信,这不能怪他,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可她又不能不信,她不能心忖侥幸地赌一把,觉得赵王不会伤害自己。

    她只能靠自己确保它的性命,百分百地安全。

    皇帝见她垂额承认错误:“这几天老想起陶采女和赵婕妤,有点紧张。您怪我?”

    皇帝的手兜住她后背,沿着清秀的琵琶骨往下滑,温柔地摩挲:“不怪。”

    她条件反射一抖,扭过头去,推他。

    皇帝感觉得出来,她这次不是害羞,是带着气愤,在介怀那个事。

    今天来就注定了伏低做小。他一把反握住那只小手,气息有点粗实:“一刻也不给我省心。”

    那小人儿的手在他掌心挣着:“我给你太省心了,你就去给别人操心了。”

    皇帝听出她的意思,把她往上抱紧,推一寸就逼过去两寸,附在她耳珠下,沉声:“多个甲馆画堂,再没养德殿,再不叫别的新人进宫堵你心了。”

    谢福儿没转头:“今年不选,改年还得选。”朝上跟大臣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皇帝刮她鼻子:“亏还是读过书的人,缓兵之计没听说过吗。”

    小人儿好歹脑袋幅度偏过一些,露出秀挺瓷白的鼻梁,身子也挨近了些,肚子刚好顶住他,引得他呼吸更浓重了。

    她语气娇慵,裹着丝纱的隆腹不经意地蹭着,还是没正眼看他:“你要再选新人,我嘴里叫你皇上,心里骂你一辈子。”

    这话也只有她敢说她能说,可皇帝心里荡漾,还有种说不出的暖。

    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合好了,她是不是不气了,他掰正她的脸,想好好儿对她说话,却看见她眸子上蒙着一层潮气,这才知道她为什么迟迟不转头。

    以前她在自己面前哭,跟唱戏似的大大方方,生怕少颗泪没叫他看见。

    现在却偷偷掉金豆子。

    这世上,居然还有女人能把自己给活活妒哭了。

    皇帝哭笑不得,又恼高长宽。要不是他用那玉激自己,又怎么会……哪有后面的事。

    他决心不再中那臭小子的计,就算她真跟他私下见过面,也不中他圈套。

    她就是他的,身是心也是,管不着她跟别的人有没有渊源和旧情。

    他巴不得她像以前那样,捏住自己的龙袍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卖娇,可她现在只睁着雾沙沙的大眼,就像个受委屈到极致的小动物。

    他慌慌张张低下头去,一会儿听她心音,一会儿贴她肚子,两个都怕气到了。

    她忍住还没干涸的湿润哭音,红唇撅得高高,像朵开得艳丽的花儿,睫毛蒲扇似的,一扑一扑,几乎能扇出馨香了。

    皇帝心里想,今后许多光阴都要耗来想法子哄这人了吧。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叫她停止哭泣,上一次六神无主,是过黄河时坠马,那种感觉现在又来了。

    他握住她的腰身:“《保产要录》云,孕期最戒暴怒,盖怒伤气血,不能养胎,多有因此动胎者。即幸不动胎,怒气入胎,子生多痰。”

    谢福儿听到最后还真有点儿被吓着了,以前没这么胆小的,不知怎么越来越谨慎,总怕生出个缺牙齿豁嘴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算松下脸。

    她见他恣意挥洒柔情宽容,正好是提那事的时候,振了振心情,擦了把泪,扬起额头,乌黑隆冬两颗瞳仁晶艳艳,看得皇帝心咯噔一动。

    她款住他颈子,摇了摇腰,跟个民间小媳妇儿:“六郎。”

    一句称呼已经把他喊融了半边,嘴角弯飞了:“说。”

    她将涿沐馆夫人们的怨言报了一下,顺便提了其中一名宫嫔感染风寒过世的事,考虑皇宫旧建筑多,想以当初柏梁台修葺为例,改建宫中部分殿室。

    皇帝虽然这时候不想跟她谈宫中事务,但见她分心也好,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她话音一落,点头:“你一天没卸下协理后宫的事,就不需来问朕了。与皇后那边商议一下,要是可行,就差人去与职部接洽,放手去做。”连后宫女人们的下裳都被她缝起来了,其他事又算什么。

    他早将这后宫交给她手上,她真的看不出吗。她年资浅,性子薄,可毕竟在成长。

    皇帝对自己这样纵容,兴许还是有些愧疚成分吧。谢福儿躬身谢恩:“谢圣上信任。”

    礼仪官回来前半刻,皇帝离开了远条宫。

    *

    贤志达领了工部匠员浩浩荡荡来大本堂时,赵王正在课堂上插科打诨。

    进宫伴读的贵胄子弟们早就受过家里父兄的提醒,知道赵王是个潜力股,课上课余都在巴结讨好。

    贤志达跟谢太傅打过招呼,工匠开始拆卸窗扇门板。

    深秋已过,进了冬,这几天刚刚降温,窗门一拆,冷风直灌。

    大家听说是因涿沐馆夫人一事,经皇后批准,由贵妃牵头,在宫中各处加固门窗和墙壁。

    赵王大为光火:“就算修也是修后宫寓所,大本堂又不是后宫范畴,怎么跑来这边。”

    贤志达恭敬应:“拆窗移壁是个大工程,一牵发而动全身。贵妃牢记朝廷提倡的节流勤俭,为免今后重复耗费人财,干脆一次到位,请旨扩大修整皇宫整个东北角的陈旧殿室,大本堂在东宫附近,也属皇宫东北范围一隅。赵王放心,小奴叫他们手脚快些,用不了几天。”

    还要几天?不知父皇受了什么蛊惑,竟叫这女人协管后宫,蒋氏竟也不拦阻,由着她胡闹。

    当初丢个眼线去太仓宫,就是为了寻谢氏过错,后来谢氏怀孕,要不是舅父阻止,又因伴读猜测父皇有立储的心,赵王早就发了威。

    赵王决意杀杀这女人风头,趁这机会叫她失了协管职责,睨一眼空荡门窗:“敲得咚响,又没了遮蔽,怎么读书?朝廷确实主张宫人勤俭,但孤王也记得父皇说过读书为天下第一大事,过两天父皇抽查学问,咱们没发挥好,叫父皇看不到满意的,到时是不是贵妃的责任?”

    按祖制,月头和月尾,皇帝会随机抽取大本堂贵族少年们的平日功课,看看学得怎样。

    为求公正,选拔出真实人才,皇帝会闭卷考察,也算是今后提拔这些子弟的参考之一。

    这段日子,赵王是其中翘楚,功课次次都在其他人之上。

    贤志达早就准备好了回应:“贵妃早就为赵王想好了,要赵王嫌吵嚷,请与几名公子移驾另间殿室读书,不远,就是旁边的文辉阁。”

    几名贵户公子刷的望向头儿,赵王受捧惯了,禁不起丢脸,堂堂亲王,未来储君,招呼也不提前打一个,居然要自己挪地方,还是窄小的文辉阁,听这小宦官的意思,还是爱换不换,反正给你准备了,别说咱们不到位。

    赵王坐下来哼一声:“咱们不换,太傅,继续上课!孤就叫这宫里人和父皇都瞧瞧,咱们这些皇亲国戚读个书,倒被贵妃逼成了什么样!”

    几个少年袭爵的贵族儿子都是喜欢煽风点火的年龄,跟着起哄,附和赵王:“不换,咱们跟着赵王。”

    赵王得了响应,更加得意:“不过孤这人,向来禁不起吵,也禁不起一点儿风吹,容易头疼,到时有什么事……”

    贤志达也不强求,领着工匠卸掉陈旧窗门,出去督工了。

    赵王见着小宦官这么嚣张,正要站起来叫回来发火,谢太傅打断少年的唧唧歪歪:“若决定好了,留下不搬,就劳烦赵王开卷,不要耽误光阴。”

    赵王一怔,又哼一声。

    他对谢太傅不敬早成了习惯,谢太傅对他的挑衅放纵不训,姑息沉默,更助长了他气焰。

    前些日子一桶水放在教室门扇和墙壁夹缝处,淋了这师长一头,也不见太傅给皇帝告状,只是灰溜溜回家告假休息了几天,现在受了贵妃的气,哪有不撒气的道理。

    赵王懒懒散散:“是,教授。”摊开书,趴在桌上,毫无尊师重道的意思,猛然间,脊上挨了一记,不敢置信地暴怒跳起来,对着谢太傅吼道:“狗奴,你是哪根葱,干什么!”

    对师长散漫高傲就算了,到底是皇族子弟。

    用阴险手段戏弄师长,不被人告发,当事人不说,也没什么。

    可对着师长,堂上大骂狗奴,却已经是大破礼仪。

    谢太傅手持御赐教鞭,又一鞭下去:“教赵王做人做事!”

    赵王吃痛,推开课桌圈椅想跑,不小心推倒一排笔墨纸砚,哐啷一片狼藉。

    谢太傅两步跨前,朝他脊背第三鞭下去:“不知课堂礼仪,当众撒狠,如何为人臣,为人子!”

    赵王气得发筛,虽谢敬乔领了高祖教鞭,却从没想过老实头胆敢拿出来教训自己,大骂:“孤课业优秀,连皇上都赞不绝口,说是一行人中最出众的,你有什么本事教训孤王!要不是个国丈,你有能耐当孤的老师?孤这就求父皇换了你!”又跳脚指着其他几名助教夫子:“你们、你们都愣着吗!”

    几名老臣早就瞧不惯赵王作态,只恨谢太傅以前软糯,教训得太迟,当然愣着。

    赵王又转头瞪住那几名死党同窗:“你们还不给本王摁住他!”

    那教鞭连太子都能打,打了还是个白打,不赔汤药费精神损失费。皇二代们心里对着赵王翻白眼,反抗教鞭等同忤逆祖宗遗训,您倒聪明,自己怎么不摁啊,咱们上前摁住,不但要白白挨鞭子,事后还要挨罚,全都往后退。

    谢太傅眼眶含泪,双手捧鞭,面朝黄天:“高祖啊,臣对不住您,没教好高家子弟!这就拼了老命给您弥补!”说着又甩一鞭,直愣愣飞向赵王。

    赵王正转过头叫同窗救命,屁股上生挨一鞭,疼得钻心,终于明白谢敬乔是在给贵妃撒气,好汉不吃眼前亏,夺门而出,临到门前嘴巴不饶人,气急败坏丢了一句:“等着!”

    谁想谢太傅却手持教鞭追了上去,不依不饶:“中途罢课,是为不敬孔孟之罪!赵王还不回来受教!”

    赵王想这谢敬乔不会是发了疯吧,老实人一旦爆发实在吓人,他拿着祖宗的教鞭,不能还手,只能飞颠起来。

    谢太傅怒目在后面紧追不放:“赵王还不快快回来上课!”

    元泰殿的内侍见自家主人被太傅追赶,个个丈二和尚,也跟在后面追。

    大本堂附近连接上林苑边上一处小园,蒋皇后正带着侍女闲逛,听前面吵闹,叫娇娥去打听,一听,被赵王这些日子气得郁结的心胸轰然一轻,爽快极了。

    皇后正爽着,赵王进了园子,见到蒋氏,眼前一亮,匆匆一礼之后,喘着气绕到蒋氏后面。

    蒋氏知道这小子是借自己躲开责罚,见谢敬乔举着教鞭后脚进来,笑了笑:“太傅老当益壮,腿脚利索不比年轻人差啊。”回头睨一眼赵王:“赵王与太傅师生相聚,本宫不碍事了。”让开了道儿,扬长离开。

    赵王虽与皇后关系不好,只想她与自己到底是母子,又都是皇室,必定要给几分面子,料不到蒋氏维护谢敬乔,当做没看见。

    谢太傅罚都罚了,打一下是打,打两下也是打,上前又挥了两鞭,直到元泰殿宫人赶来,才收起御鞭。

    *

    这一闹,闹到了皇帝那边。

    几个目击当事人聚集在一块儿,皇帝盘问。

    蒋氏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当谢太傅与赵王是游园教学,轻飘退下。

    谢太傅昔日处处忍让赵王,一来顾忌他是皇子,二来无非不愿给谢福儿树敌,却从女儿省亲时被宫人来搜闺房看出来了,这亲王完全就是逼得紧。

    再看女儿今天来动大本堂,只怕已经跟赵王白热化了。

    与女儿对干的人,当爹的怎么能当看戏,记起谢福儿叫吕公该管则管的传话,便也豁出去了。

    谢太傅将赵王以往不敬的举止一一报了上去。

    赵王对着下面人虽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对着皇帝却乖觉,非但不认,还反咬一口,说工匠来修葺大本堂,去了就又敲又打,一时心情不大舒爽,才与太傅驳了两句嘴。虽有错,但罪不至要出动高祖教鞭,还被太傅追得满宫殴打,实在太窘太伤皇家面子,说到情动,恸哭起来。

    剩下的就是大本堂的两方证人。

    几个助教大臣帮衬谢太傅说话,说谢太傅是遵循师责。

    几个伴读的少年郡王自然给赵王帮腔,说并没听到赵王辱骂师长,不敬课业,只是口气急了些,怕是太傅听错了,出手也确实太狠辣了。

    两面各执一词,一时之间并不好判断谁对谁错。

    御赐教鞭打皇子虽然是无罪,但几代下来,却没有几个皇子受过。

    师长们一般谨慎使用,不到万不得已谁想得罪皇帝和皇子。

    既是开封了,肯定是皇子犯了大错。

    赵王被高祖的教鞭打,皇帝面子上也过不去,但对谢太傅又心有偏袒。

    总而言之,大伙儿看得出来,皇帝是想大事化了。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禀报:“贵妃过来了。”

    皇帝说:“请。”

    等谢福儿进来,皇帝着人搬了张椅子,叫人加了软垫。

    反衬旁边谢太傅跟赵王跪到现在的待遇,实在是云泥之别。

    谢太傅跪了几刻,又玩了半天的官兵捉强盗,早就大汗直滚。

    谢福儿瞟了一眼谢爹爹:“皇上,太傅他年纪大了——”

    “搀太傅起来。”皇帝抬手。

    赵王正要抖袍子跟着一起,皇帝手转了个方向,指皇子:“欸,朕要你起来了吗,十几岁的人,跪一下是要瘫吗?”

    赵王哭丧着脸,凭什么啊,两个都是嫌疑犯还能搞区别对待啊,小年轻的腿脚就不是腿脚啊,跪了半天也快断了啊,见皇帝猛给自己使眼色,又愤愤蹲下去。

    众人只当这贵妃是要来给国丈说好话,赵王干脆就先发制人了,朝皇帝继续痛哭流涕:“父皇,儿臣冤。您不知道,那些内侍和工匠们傲慢得很,对儿臣那个态度……哪里像对亲王啊。像是有人存心指使过。”

    皇帝本来想各打五十大板盖下去得了,见谢福儿来了,再听赵王分明要扩大这事,把自己夹在中间不能动弹,知道这愿望估计难成。

    谢福儿听了赵王的话,并不反驳。

    赵王见贵妃不说话,越发雀跃,又朝皇帝叫苦:“大本堂虽是皇宫里的建筑,却是皇子读书地,不属于后宫,修缮大本堂一事,儿臣心存怀疑。”

    谢太傅听不下去,正要帮腔,被身边同僚扯住。

    皇帝瞟一眼谢福儿依旧不动声色,肝儿有点儿不适,一来恼她能辩解的时候嘴巴却被狗叼了,二来气赵王步步紧逼,将事情闹大,不遵从他的心意。

    谢福儿见皇帝的脸色黑得差不多,这才反问赵王:“赵王对本宫修缮大本堂有什么疑问?圣上在场,赵王就明白说吧,何必吞吐?”

    赵王还是第一次跟贵妃面对面打交道,在他印象里,所谓宠妃,多半就是没头脑,就算有头脑也会被帝王宠得晕头转向。

    如今看来真的还没错,这话不是逼着别人指出她的罪过么。

    赵王冷冷说:“贵妃跨界越权,管到了后宫之外,实在太宽,叫孤想起前几代女皇上位前,有相士断言:皇统陡绝,权归女主。”

    谢福儿笑笑:“哦,赵王是在说本宫跟女皇一样?”

    赵王是想用女皇那事提醒皇帝不要纵容,却忘了女皇也是个禁忌话题,尤其被谢福儿故意在众人面前曲解。

    贵妃是女皇,皇帝不成了被女皇踹下去的天子老公。

    贵妃要是能够专横跋扈,乱了朝纲,便是在说皇帝无能。

    果然,皇帝盯住赵王,拍案几:“胡说一气!逆子,还不跪下,跪下!“

    赵王哭着申辩:“儿臣一直跪着呢,还要怎么跪啊——”

    皇帝略尴尬,对于赵王不给台阶更加怒:“贵妃修大本堂前早跟朕禀过,事先还给你安排了别的读书地,是怎么跨界了,怎么对你怎么傲慢了?你这么大个人,连几个过来当差的下人都不会周旋,更大的事叫朕怎么放心交给你?动不动便是别人待你无礼傲慢,朕下民间去书院还跟教员学子共食同坐呢!看来你比朕还金贵啊!你闹了半天,分明是为了转移视线,才扯到贵妃头上!”

    赵王被皇帝这话吓得半死,再不敢枪眼瞄准谢福儿了,干脆一条心对付谢敬乔,还是那句老话:“儿臣忤师傅是有不对,但谢太傅搬出高祖御鞭来打儿臣,传出去,人家还当儿臣多不贤德!”

    谢福儿也再懒得撩拨赵王玩,刷的站起。

    皇帝心跟着一起伏,盯着她肚子:“慢点慢点。”

    谢福儿没理他,望着赵王:“赵王怕传出去丢了名声,可刚刚课堂之上,赵王嚷着要更换老师,这事要是传出去,太傅的名声又怎么办?换老师,总得有个缘故吧,除非赵王是因为私怨,才针对太傅——”

    赵王打断:“什么私怨?谢太傅没本事教,孤自然要换他。”

    谢福儿奇怪:“赵王为什么说太傅没本事教,赵王自从进了大本堂,次次抽查课业不是都得了皇上夸赞,是一群人中的翘楚吗?”

    赵王见贵妃眸中一闪,只觉不对劲,心中有鬼。

    谢福儿再不多什么,举起手,叫侍婢捧出一叠卷册呈给皇帝。

    皇帝疑惑,看了眼谢福儿,翻看卷册。

    大本堂就那几个学生,每个月抽查两次,每人的字迹皇帝基本都熟了。

    这几份功课署名是几名亲王的子弟,正是给赵王伴读的,皇帝却没看过,随便抽一份,言论十分出彩,比赵王水平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谢福儿闲聊似的:“这几份功课,是顾亲王、承郡王和李国公公子平时在家中的练手习作,他们府上该是更多。皇上看看,与赵王的比起来,不知谁更出众?”

    皇帝一怔,这几个郡王就连练手作都是字字珠玑,大放异彩,交上来面呈圣君的功课怎会是平庸之作?

    赵王怕是早就严加叮嘱了几个同窗,不能比自己更出色。

    皇帝大丢面子,先前对着赵王发脾气,多半还有点对着谢福儿演戏,叫她舒服,这会却是真的脸阴了。

    再顾不上质问谢太傅鞭打亲王的这码事。他将那几分卷拍在案上,当庭就叫贵妃和其他臣子先离场,留下顾亲王、承郡王和李国公府上三名伴读子弟,严加审问。

    三个有才无胆的贵族小青年哪用审,还没问就主动倒了,痛哭流涕只说是赵王吩咐的。

    赵王脸发白,在下面闹些事,只要不过分,父皇不会说自己,如今为讨欢心,伙同别人诓君主,性质不一样了。

    *

    谢福儿出去还没拐弯,被前面的谢太傅折回来一拉。

    皇帝脾气谢太傅不比女儿陌生,偏私护短,但也见不得别人欺瞒。

    这人还最重教育,尤其见不得在这上面之上有什么投机取巧。

    这一回,赵王估计难逃些活罪,至少也是失了信任。

    谢太傅虽然心有余悸,但见着刚才,也知道女儿早有准备。

    谢福儿给谢爹爹谋了高祖教鞭,却不认为他会用,只怕谢太傅又要受刁难,叫吕公还是盯着大本堂的动静。

    别的没听到,倒是得知几名伴读子弟中有三名文采尤其好的,手作还在京城流传过。

    谢福儿不认为在一群学霸中,赵王能次次第一,留了个心。

    这亲王,以前在属地功课好不好她不知道,打从来了京城,倒是一心钻在谋权夺宠里,送女人、派眼线、杀鹦鹉,给皇后和自己下绊子。

    吕公在外面收罗了几个公子的手作,又找谢太傅要了一套呈给皇帝看的功课拓本。

    谢太傅疑惑,但知道老友是受女儿的嘱咐,也就给了,没料是女儿想要比对。

    父女拣个僻静亭榭对面坐下,谢太傅一想着赵王刚才在皇帝眼皮下面,对着女儿都胆敢这样嚣张,总有些气急。

    虽女儿有防范,皇帝也偏帮她,但自己这娘家不能拖后腿。

    只可惜自己年纪大了,说是三公九卿的高位,却是老文臣,手上并不像郦家那样有实权。

    两个儿子太小,远没到封爵赐位的年纪,帮不了姐姐。

    宫中的女子,光自己有能耐不行,有皇帝照应也不周全,还得有个实在娘家靠山。

    赵王跋扈,很大原因不也就是有个掌京城兵马的舅父么。

    谢太傅哼哼着安慰女儿:“过些日子等你表哥来京在皇上下面当差,你就更有底气了。”

    谢福儿吸口气:“表哥?他不是被皇上赶回长沙郡,再不许来京了么。”

    谢太傅见女儿还不知道,调低了声音,说了一番。

    谢福儿这才知道,原来太子去扬州后不多久,皇帝就把表哥调去了,表面上跟着扬州郡守实习,实际监视太子举动。

    太子在扬州与两王家臣有染、甚至跟匈奴贼匪接头,许多内情,都是表哥密报传回京城的,可以说是皇帝放在扬州那边与太子周旋的无间道。

    谢表哥如今已然成了功臣,不多日就要回京,不是领功还能干什么。

    皇帝没说,谢福儿在深宫也不知道。

    直到赵宫人在亭外催请,谢太傅才告退。

    *

    半月后,宫中下旨。

    赵王近冠礼的年龄了,不方便长久住在深宫内院。

    且高祖曾说过“生长深宫,惟见富贵,习于奢侈”,为避免骄奢二气,勒令赵王搬出元泰殿,暂住在京城空闲旧王府,待新邸修好再迁入。

    谢福儿心情已大大松了一截。

    那个赵王,总算是移出眼皮子底下。

    搬出皇宫就是离皇权远了,讨欢心进谗言的机会都少了,赵王急了,这责罚,还不如皇帝把自己丢敬罚殿打几十棍呢!

    他差人去托书信给已经搬进了甲馆画堂的苏才人。

    彼时,苏娃正喝下试过几遍毒的安胎药,由侍女擦了一把嘴,惬意极了。

    她摸着浑圆许多的肚子,心中欢喜,被品藻催了几遍,才不耐烦地看完书信,心不在焉地挥挥手:“转告赵王,妾身一遇到机会,必定在圣上面前为他求情。”

    品藻见贵人这样子,眼里满满都是这颗肚子,哪里还管得了提携过自己,现在快失势的亲王,分明是敷衍,脸一沉,却答应下来,退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o(╯□╰)o这章补昨天的,两章的合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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