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在用雪白的帕子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湿润的眼睛看我,看了很久,轻咳两声,摇了摇头。他推开我,默默将上半身压在膝盖上,盯着地面。

    我跪坐在他身边,因为出不去,也沒有办法做别的事,所以安静的陪着他。

    “我要死了。”

    很久,久到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他才说出这句话。

    然而说的也很淡,很轻,简直跟听不到似的。如果不是离他这么近,我会以为,是风吹过。

    “什么?……我不信!”

    待我真正听懂他话中的涵义后,我摇了摇头,自己笑了两声。不可能。哲在才十几岁,还是个少年,跟我一样大,怎么会死呢?他一定是在说傻话,想要引起我的注意,想要在我本來就不平静的心里在推一道涟漪。

    我甚至还保持原來的姿势,动都沒有动。

    “我也不信……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我,要死了。”哲在抬起头,头发柔顺的搭在他的眉眼之间,遮盖了他的情绪。我看着他仍然含着笑意的唇角,突然觉得有一股浓浓的悲伤,将我们包围。

    我情愿他不要说出來。

    “怎么会这样呢?你的病,怎么就这么严重了呢?我不信!一定可以有办法治疗的,那么多好医院,好医生,国内不行,就去国外啊!又不是癌症,只是从小带來的隐疾,哪里会治不好!哲在少爷,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们去医院吧,啊,我会陪着你的,不会离开,相信我……”

    “朵拉,你真的,还在乎我吗?” 他打断我,说出这句话。

    我?

    心中忍不住生出怒气,我在他眼里算什么?能跟他的命比吗?我的在乎与不在乎,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我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个人而已,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双臂撑在椅子上,自上而下的看他,嘴唇颤抖,“哲在少爷,你真令我失望。您拿您的命开玩笑,不在医院里治病,却将我绑來,在这个空旷豪华的大别墅里陪着你,有什么意义吗?!外面有多少人在关心找寻我们,您知道吗?!就算不顾及我的感受,也请您爱惜一下自己,不要动不动就伤害自己,我是不会为这样的您伤心的!”

    一滴泪掉在他的脸上,清澈的,优柔的。

    那滴泪慢慢顺着他的脸滑下去。

    哲在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一点,一片湿润。

    “朵拉,你哭了。”

    他说。

    “我才不会哭!”泪水接二连三的掉落,我止也止不住,整个人像是无助的孝一样站在那里,用手背捂住眼睛,茫然无依的哭泣,“我才不会哭!”

    从前的种种,依稀又出现在眼前。我们还是恋人的时候,他对我很好,会拿玫瑰每天悄悄的塞在我的书包里,会为了我去大排档坐着,也会为了我,等在凉薄的夜晚,一袭长衣,一条围巾,温暖的微笑。

    如果说,最开始他问了我,突然宣布我们恋爱的消息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以外,其他方面,做的很好,一直都很好。我以前的公主梦,是他给我的,也是他毁灭的。

    “我知道你怪我,随意就宣布了恋爱的消息,在阿尊山上松开了你的手,不顾你的死活,现在更加恶劣,想要将你禁锢在身边……”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一错再错,我已经回不了头,拒知道你恨我,还是这样做了。朵拉,我受不了。”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你喜欢的是熙正,一直都是,对吗?每次跟我约会,你都懒洋洋的,可是只要有熙正的地方,你立刻就变得很精神。看得见他,你开心,就会忘了我的存在。他也是,在我面前,一直朵拉,朵拉说个不停……如果你沒有认识哲在,该有多好……这样,他就永远属于那个人,而我也不会被你伤了心。”

    “那个人……谁?”

    “一个被遗忘的人……是我和熙正共同的青梅竹马呢,只是可惜,死在了我们的记忆里。我们三个人,小时候一直在一起,沒有人把我们分开。那个时候的阳光,很温暖,很美好。她很可爱,虽然不说话,可是眼巴巴看着我们手里东西的样子,令人难忘。有一次出去旅游,她陷在溪水里,半天出不來,我身体不好,熙正鞋一脱就下去了把她抱上來,虚惊一场。她还很生气救晚了,不说话,沉默的甩了我们一脸水……我以为熙正会记住她一辈子,可是,你却出现了,他居然喜欢上了你!”

    哲在越说越激动,而我,渐渐冒出冷汗。我想起來,他口中的那个女孩,就是南宫鸢,以前的我!

    可是,接下來他说的话,更让我承受不住。

    “朵拉,松手的那一刻,我的确是想放弃你,去救熙正,在我心里,熙正比你重要,不,熙正比我都要重要。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最终自己也悄无声息的死去,太寂寞了。”

    “不要再说了……”

    “其实,一开始跟你谈恋爱,也是因为熙正。他跟我说,你很可爱,想要找个机会向你表白。可是那个时候,他的家出了事,只有韩孝艺的爸爸可以帮他家,所以被逼着跟韩孝艺和平相处。我想断了他跟你表白的念头,抢先下了手,对你表白。你真的很天真,被我骗过來,还一直以为我对你好……”

    我又开始流泪,愤怒的抹去,却又流了出來,控制不住。真相就是这个吗?他一直想说的,就是这个吗?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以为自己真的是麻雀被凤凰看上,可到头來,竟是一场骗局。我很庆幸他们还记得南宫鸢,可是却难过,他们以辛朵拉作为赌气的手段。这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辛朵拉!

    “不要说了,求你……”

    “我从來都沒有喜欢过你,真的。”

    最重最伤的一句话,莫过于此。

    他说完,淡淡的笑着,欣赏我哭的样子,片刻后靠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像是倒塌在那里,沒有半丝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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