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分秒而过,消失的狍子不知何时又冲了出来。乌涵这次没有闪躲,而是等着狍子冲进自己的身体,将她重重撞翻。

    身子摔向泥泞的道路,乌涵捂着生疼生疼的胃,盯着飞窜的狍子再次消失。

    “该死。”她半跪地,支撑着身子警惕四周,“它们可以碰我了。我要想些办法才好。”

    努力站起,扶着一旁的白桦,乌涵大口喘气。被这样横冲直撞的击中胃部,实在让她难受。慢慢掀起衣服,狍子的齿痕留在了身上。

    “该死,该死。”她用拳头捶打着树干,又倚靠树干休息一会儿,身上的疼痛总算稍缓。

    天空又开始飘雨,乌涵站直身子,闭上右眼,对着某一处大喊,“出来啊,放只狍子算什么?”

    拔出绑在腰后的尖刀,乌涵摆正搏击的姿势,刀尖朝下,盯着东南方晃动不自然的枝叶。

    一声枪鸣划破天际,一只野猪猛然冲来,与方才的狍子不同,野猪每跑一步都能踩出泥泞的深坑。又是一声枪鸣,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与此同时,三只白狐窜出树丛,其中一只重重摔倒在地,另外两只停下了脚步,围着它打转。

    乌涵意识到,它们是真实的。

    朝着三只白狐跑去,它们并没有因为乌涵的靠近而跑走。

    乌涵蹲在趴地挣扎的白狐面前,看到了缠绕着它后蹄的球型铁丝网,外围满是细刺,是为了防止狐狸将铁丝网咬下来而设计的。铁丝网内部的勾刺巧妙的扎入白狐的脚掌,没有损坏它的皮毛。

    乌涵立刻意识到,是偷猎者放置的陷阱。

    听说偷猎者都极其凶残,留在这里,乌涵自知很危险。她想了想,正要起身,一只白狐在她手背上舔了舔,是在向她求救。

    “我都快死了,谁来救我?”乌涵瞪着它们,起身。

    刚跑了几步,她实在迈不开步子再走。闭眼呼气,她转过身子,重新蹲在白狐一旁,一只手压着它乱蹬的蹄子,另一只手握着带刺的铁丝网,将刺从它的后蹄拔了出来。

    得到自由,白狐添了乌涵的手背一下,和另外两只白狐继续向前飞奔。

    扔下扎入肉里的铁丝网,乌涵全身的神经被疼痛刺激,她摇摇晃晃地起身,一张面目狰狞的脸出现在眼前,额头上流着血,头发全部脱落,眼珠里是专吃腐尸的虫子,那人盯着不敢动弹的乌涵,突然将眼睛移到了乌涵身后。

    “在前面,应该上钩了。”陌生的声音由身后传来,乌涵立刻转身,淅沥的小雨在林中如同飘起的雾气,遮挡了部分视线。

    乌涵伸手去抓好不容易等来的人时,他已经消失。

    捡起铁丝网,乌涵用带血的手捂着还在疼的胃,朝着护林工的营地方向跑去。

    “老大,有血。什么人放走了它们。”

    “奶奶的,给我追。”

    身后的声音似是响在耳边,乌涵拼命地向前移步,不敢回头。

    眼前冲来几辆摩托,那些她熟悉的护林工齐齐而来。背着枪,挎着水壶、装备袋,用了最快的速度在雨中飞驰。

    叶东从车上跳下,看着面前踉跄而来的人,眯起眼睛。

    乌涵身前印着血痕,头发蓬乱肮脏,满脸的水渍顺着脖颈滑下,仍在滴血的手掌握着铁丝网,衣服紧贴皮肤,展露了她凹凸有型的身姿。

    “叶东。”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有偷猎的人,在后面。”

    鲁吉立刻朝天空鸣枪,这次他装了子弹,“我这暴脾气,都不想活了是吧。给我冲。”开着摩托,几个人从乌涵身边飞驰而过,滑出的泥点扑打到她的裤子、手臂上,让她显得更加狼狈。

    叶东也从身边飞过,骑着摩托看她一眼,朝着偷猎者的方向奔去。

    转身,乌涵神色淡淡,目光骤冷,她没有选择营地的方向,而是朝着另外一处地方走去。

    密林深处,一片墓地格外突兀,在雨中阴森恐怖。

    里面埋葬着为守护这片林子牺牲的护林工。他们来自不同地方,却都爱着一个地方。每座坟墓后都有一颗小树苗,是在每个人下葬时一同种下,寓意:他们还活着。

    用左眼环视四周,乌涵手里依然抓着铁丝网,她已经感受不到疼痛,手掌到手臂只有酥麻感。“你在哪儿?”

    她原地转了个圈儿。

    停下脚步时,刚才见到的人又站在了眼前,直直地盯着她。

    几分钟后,那人将她的手掌拿起,盯着她手里的铁丝网,打量起她。

    “你是林森,那个一年前死去的护林工?”乌涵惊讶问他。她有他的照片,眼前人的轮廓很像已死的林森。

    点点头,林森晃了晃她中的铁丝网。

    乌涵明白,解释,“我觉得不能扔了它。”

    林森咧嘴笑了笑。

    乌涵:“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林森指了指她的手指。

    “戒指?你是说我捡到的那枚戒指?”

    林森点点头,在她的掌心用血水写下:l&j。

    “那是两个人姓氏的缩写吗?”

    林森摇摇头。

    “那是什么意思?一枚戒指,不该是爱情的象征吗?”

    林森牵着她的手,突然放在了腐烂的胸口上。

    乌涵惊愕,“你.......你是女的?”她猛地摇头,“不会,我得到的信息,你是个男的。”再看眼前人的脸部轮廓,确实像个女孩子,回忆照片,那是个剪了短发的俊俏女子。

    乌涵正要再问,林森慢慢后退,指了指营地的方向,笑着消失在乌涵面前。

    “别走,你有没有什么愿望,让我帮你。”乌涵扑向她,却没能抓住她,“别走,我必须帮你,求你了。”

    可是,林森再也没有出现。

    跪在地上,乌涵握着铁丝网捶打地面,埋头哭了起来,“让我帮你,我怕死,我想活着。”

    雨越来越大,将乌涵全身浇了个湿透。她一身狼狈地倚靠着林森的墓碑,愣愣发呆。

    “找到了。”程俊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张扑到眼前的熟悉的脸。

    一米八二的人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扛在肩上,又扔到摩托车上。拿走她握紧的铁丝网,装在随身的挎包里,冒着大雨在泥泞的道路飞驰。

    鲁吉等在门外,见他们平安回来,立刻从叶东的车上接下乌涵,“她去哪儿了?”

    程俊将摩托停在临时搭好的棚子里,“在墓地。”

    “跑那儿做什么?”鲁吉扶着乌涵进屋。

    “鬼才知道。”程俊拍了拍一直没说话的叶东。

    将满身血水的乌涵扶稳放在沙发上,鲁吉扔了个毛巾给她,顺便吩咐,“程俊,给她看看伤。”

    程俊拿着大个的医箱蹲在乌涵面前,“身上都是擦伤,没有大碍,不过,手掌的肉一直扎在铁丝网里,要打破伤风针才行。”说着,他已经从医箱拿出针管。

    鲁吉见乌涵没有大碍,放下心,转问站在门口沉默的叶东,“周珉那里什么情况?”

    程俊抢话回:“抓到的那三个偷猎的已经送到林场管理处了。估计他和孙志高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鲁吉:“着急回来做什么?雨这么大。”

    程俊挑挑眉,“估计怕他们有余党,我们几个对付起来吃力。”

    鲁吉点点头,看了眼始终沉默的叶东,他的眼睛正放在愣愣发呆的乌涵身上。

    “你可真够特别的,不是林业局来考察树木的吗?怎么看个树看了满身的血?”程俊给乌涵打好针,手上缠了纱布,起身,“快擦擦身子吧,别让脏水进入针眼儿里,再感染了。”

    听了他的话,叶东走到乌涵一旁,拿起她一旁的毛巾扔给程俊,“给她擦擦身子。”

    程俊见乌涵不动毛巾,挑挑眉,也不顾她紧贴皮肤的衣服,在她的脸上、后背、胸前、腿上胡乱抹着。直到碰了她的左肩,乌涵立刻惊起,害怕地跑回屋子。

    拿出镜子在肩膀照了照,‘25’还在,她放心地呼出一口气。双手支撑着桌面,对自己这样贪生怕死讥讽地笑了起来。

    脱下湿透的衣服,乌涵换了身干净的运动衫,从房间走出。

    周珉、孙志高刚刚回来,正在擦洗身上的泥水。

    “我熬了些姜汤,都过来喝点儿,暖暖身子。”鲁吉面色平平,像是刚才没有看到慌张的乌涵一样。

    倒是叶东一直黑着脸,打量这个不太正常的女人。

    “你去墓地做什么?”程俊好奇地问了句。

    乌涵捧着姜汤坐在他对侧,抿了抿唇,“我迷路了。”

    叶东眯眼,瞪一眼爱说谎的女人,将碗里的姜汤一饮而尽,他倒是不怕烫。

    “所以呀,你就别一个人出去了。”孙志高很信乌涵的样子,“不过,你今天干的可真漂亮,该记上一大功。我来这么久,还没跟偷猎的大干过呢,今儿真是长见识了,那种你追我赶的场景,可真过瘾。”

    他略带激动,“你不知道,他们看到鲁吉、叶东来了,立马掉头就跑。可是,我们人多,他们两条腿,路又滑,跑不过我们的摩托。所以呀,被我们包圆儿了。”

    程俊也是带着笑容对乌涵赞叹,“是啊,今天看到你从雨中冲出来,活脱脱的森林守护神的模样,喊出声的那股劲儿,我现在都记得,漂亮极了。”

    乌涵笑了笑,有些尴尬。

    她当时根本没想什么抓住偷猎者,而是私心地想要甩掉身后致命的尾巴。

    那些偷猎的出现,会打扰她见其他人,所以,她就将偷猎者交给了刚好赶来的叶东他们,自己去处理自己的事,不是他们说的那么伟大英勇,她只是一个胆小鬼。

    不在乎别人生死的胆小鬼。

    至于那根紧攥的铁丝网,她确实怕它再害了其它动物。不过,更主要的是,铁丝网会让她意志薄弱,她想见的人喜欢她意识薄弱时来找她,依然是为了私心才做的事情。

    “我没做什么。”她实在不敢听面前几人恭维的话,因为听起来像是讥讽。

    “你别谦虚,你这样子可有林森当年的影子。”鲁吉又放了碗姜汤在她面前。

    提起林森,大家沉默了几秒,都赞同地点点头。

    这倒让乌涵提起了兴趣,她立刻问道:“林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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