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边的山坡上,杜长抬头看了看初升的一轮弯月,沉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渠帅,今儿是四月初一。”落后杜长半个马头的千人将孙宝想都不想就做出回答,他和战死在清河郡城下的孙轻是堂兄弟,年仅二十四岁,不过却比孙轻谨慎细致得多,素日被杜长倚为心腹。

    “四月初一……”杜长沉吟了一下,忽而一拍额头,颇为伤感的感慨起来:“某记起来了,上个月初一,蓟侯父子率领大军到达了博陵,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月,大帅和蓟侯竟然相继战死,大军也惨败而归!唉……”

    孙宝本想安慰几句,张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杜长对张燕视若父兄,情谊十分深厚,简单的几句安慰根本无济于事。

    好在杜长感慨完之后并未再说下去,而是一提缰绳奔下山坡,继续带着队伍向南而去。

    孙宝不敢怠慢,赶紧策马追了上去。

    杜长一直闷闷不乐的沉默前行,经过一条小河边上的时候,他望着潺潺的河水,神色担忧的问道:“孙宝,白绕兄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这个……”孙宝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道:“应该不会吧!白大渠帅手头可是有一万人的,就算陶升忽然动手,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话虽如此,孙宝的心里其实十分担忧,当时杜长要带着大军去迎接大帅的遗体,他就极力反对,主张留在城中威慑陶升,令其不敢轻易反叛,奈何人微言轻并未被杜长采纳。好在临行前杜长听从了白绕的劝说,留下一万人让对方控制城南,总算是做出了防范。只是陶升狡诈异常,白绕能否对付得了他?

    “说的没错!白绕兄比某机警,就算出了变故,再不济应该也能守住城门!”杜长点头赞同,心里的不安缓解了不少,随即皱眉叹道:“孙宝啊,某忽然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听你的,留在城中震慑陶升才是最好的做法。”

    孙宝试探着问道:“大渠帅既然觉得后悔,不如咱们这就调头回去?”

    “那可不行!”杜长断然拒绝,瞪眼道:“若是虚惊一场,某岂不是脸面扫地!而且白绕兄并未派人来告急,应该没什么事发生!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力争早点见到公孙将军!”

    孙宝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下去传达命令。

    “白绕兄,千万不要让某失望啊!”杜长回头望向博陵城的方向,满怀期待的喃喃一句。

    杜长尚未转过头来,前方几名斥候大喊着奔了过来。

    “报……启禀大渠帅,前方发现大队骑兵,应该就是幽州骑兵!”

    杜长大喜,急忙喝道:“什么叫应该是?到底看清楚了没有?”

    “大渠帅,从装束上来确实是幽州骑兵,但是他们打的是‘高’字大旗,但是公孙将军麾下似乎并没有一个姓高的大将啊!”

    杜长听了也很是愕然,幽州军中确实没有一个姓高的大将,倒是有个叫高览的降将,不过高览和张郃先后去了兖州袭扰曹操,莫非他回到了公孙续麾下?想到这里他神色一松,高览是降将,行事低调谨慎,若当真是此人率军前来,交流起来会很容易。他正要策马上前去亲眼看看,又是几名斥候飞奔过来,带来了更确切的消息。

    “报……启禀大渠帅,已经探明情况,前方确实是公孙续将军的,带队的大将名叫高顺!”

    “高顺?”杜长一愣,自言自语道:“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他带着队伍返回博陵的时候,公孙续尚未启程南下,因此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

    “大渠帅,吕布麾下有一员大将就叫高顺。”孙宝提醒了一句,自己也有些疑惑,“莫非……莫非吕布也投靠了公孙将军?”

    “对对对!某也想起来了!”杜长恍然大悟,挥挥手道:“某以前见过高顺一次,走,先去看看再说!”

    片刻之后,杜长在三里开外见到了‘高’字大将旗的主人,果然和之前的猜测一样,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高顺。杜长的神色有些尴尬,当初见到高顺的时候,吕布为了争夺兖州正在和曹操激战,为了防备吕布忽然北上,张燕令他带着数万大军去冀州北部边境布防,而高顺也带着一支人马北上防备黑山军趁火打劫。双方见面之后虽然并未打起来,但是一场骂战在所难免,所谓的‘一面之缘’并不怎么愉快。

    杜长正在思索如何面对,对面的高顺却率先跳下马,大步走过来抱拳笑道:“大渠帅别来无恙?”

    杜长赶紧跳下马,抱拳躬身还礼:“多谢高将军问候,某一切都好!不知高将军近来是否安好?”

    “还过得去!”高顺笑了笑,心里却颇为苦涩,当初和此人见面的时候,自己还率领着两三万并州军精锐,对方也带着人数差不多的兵力。如今一晃两年时间过去了,对方似乎变化不大,并州军的兄弟们却几乎损失殆尽,奉先和自己也都投靠了公孙续,实在是让人感慨万千。

    这时杜长的问话打断了高顺的思绪。

    “高将军可是大军的先锋?不知公孙将军何时会到达?”

    高顺肃然答道:“公孙将军率领的大军还在三十里开外,估计还要一个时辰左右才能到达。而某也不是先锋,公孙将军担心陶升会忽然叛乱,于是让某先率军赶过来帮助大渠帅控制博陵!大渠帅此时本该在博陵看住陶升,为何忽然至此?”

    杜长神色悲伤道:“某听说公孙将军带着大帅的遗体即将到达,想要尽快见到对某恩重如山的大帅,然后对公孙将军宣誓效忠,于是就带着队伍来了。”

    “什么?”高顺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问道:“大渠帅就这么走了?可有布置什么手段应付可能出现的叛乱?”

    杜长很随意的点点头:“有!某给白绕留下了一万人马,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南门。白绕行事谨慎细致,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高顺听了脸色稍缓,沉声道:“大渠帅,事不宜迟,咱立即赶往博陵吧!”

    杜长急着去见张燕的遗体,听了这话稍稍犹豫了一下,歉然道:“某还是想尽快看到大帅!要不某让人给高将军带路,将军先带着队伍过去?”

    高顺焦急地劝道:“若是博陵落到陶升手中,想要夺回来十分困难,大渠帅必定会被严加治罪,还望大渠帅三思而行啊!”

    “这个……”杜长皱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有白绕的一万精锐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某对大帅和公孙将军的忠心可鉴日月,公孙将军必定不会责罚!孙宝,你带几十个人给高将军带路!”

    “大渠帅,你……唉!那就这样吧!”高顺跺了跺脚,心里暗骂杜长迂腐愚蠢,只是双方并无交情,他能劝说几句已经是仁至义尽,对方执意不听,他也犯不着为此纠缠不休。

    孙宝扯了一下杜长的衣襟,低声道:“大渠帅,高将军所言甚是有理,不如咱们……”

    “好生给高将军带路!”杜长瞪了孙宝一眼,和高顺打了声招呼,径直上马去了。

    孙宝无奈的叹息一声,只能是在心里祈祷博陵那边不出什么大问题,否则的话自家大渠帅只怕罪责难逃!

    高顺看着杜长的背影摇了摇头,回过头对孙宝笑道:“孙小兄弟,烦请带路!”

    “小的不敢当!高将军,请!”

    片刻之后,孙宝带着三十名骑兵在前带路,高顺和五千名白马营精锐骑兵紧随其后,向着博陵飞奔而去。

    奔跑了几里路之后,孙宝回头看了看,只见清冷的月色下,一卷巨大的灰尘飞扬而起,就像是一条银huáng sè的巨龙一般不断蔓延。让他吃惊的是都跑了这么远了,高顺的部下们队形依旧十分齐整,也没有一人随意开口说话,似乎并未受到快速奔跑的影响。

    高顺忽然大声问道:“孙小兄弟,此去博陵还有多远?”

    孙宝赶紧回答:“启禀高将军,大概还有七八里路!”

    高顺抬头看了看月亮,大声叫道:“再快点,务必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内到底博陵城下!”

    这边的官道平坦宽阔,又有孙宝带路,没用到一盏茶的时间,高顺就看到博陵城出现在两三里开外,他急忙睁大双眼向城门附近张望,一看之下顿时心凉了大半——按照杜长的说法,白绕的人马会控制住城门,而且不会关闭城门,此时城墙上倒是人影瞳瞳,但是城门却紧紧关闭,和杜长所说截然不同!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其一,白绕及其部下被陶升一锅端了;其二,白绕归顺了陶升。当然,这两种解释的前提都是陶升已经反叛,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高顺可以笃定陶升已经叛变。

    “来迟了啊!”高顺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后悔无比,若是刚才不和杜长说那么一会儿话,说不定还能及时赶到。

    孙宝这时忽然叫道:“将军,你听!城内有动静!”

    高顺立即减缓速度侧耳倾听,果然听到城内不断传来喊杀声和惨叫声,仔细看似乎还有房屋被点燃发出的火光。他心念一转就明白过来,肯定是陶升在清除异己!他原本以为这次的奔袭已经失败了,此时心里不禁又涌起一线希望,期待着有人能在混乱中打开城门。

    他挥手叫道:“继续前进,在城墙百步开外停下来!”

    蹄声如雷,迅速向着城墙接近。

    城头上的人也发现了高顺他们,立即大声叫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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