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竹马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妙的。如果是命中注定,那两个人便是再怎样折腾也分不开了。

    子若是皇上第九子,乳名九儿,抓周为狐。云朗为平西王杜百年第二子,乳名月良,抓周为狼。

    皇上将子若赐婚与云朗,为贤妻。

    子若和云朗原本不是很熟悉,杜家带云朗进宫谢恩,子若看见长得虎头虎脑、干干净净的云朗,也没什么反感。

    直到子誉在他面前说了一句话:“你以后可莫惹杜云朗,将来你是他的贤妻,是要被他压在身下欺负的。”

    子若当时就恼了,便是将桌子都打翻了。

    子誉是万昭仪所生,与子若同龄,月份大些。子若因是皇后嫡子,颇为受宠,子誉虽是哥哥,对子若一直都很忍让。

    万昭仪稍晚的时候领着子誉来见子若,让子誉给子若赔礼道歉。“子誉是你的哥哥,他心里还是向着你的,只是不会说话,你可莫往心里去。”万昭仪柔声哄子若。

    子若觉得万昭仪说得话有理,他不气恼子誉,而是很气恼杜云朗,自己一个堂堂皇子,凭什么就要被他压在身下欺负。

    “我觉得云朗哥哥不像坏人啊。”子仙在旁边声音脆脆地,安慰子若。

    子仙是子若最疼爱的妹妹。子仙的母妃是一名地位低下的宫女,因生下子仙,破例被封婉容。只是这个女人福薄,尚未等到子仙满月,便撒手西去。

    子仙由皇上指给万昭仪抚养。万氏性情温顺,忠厚老实,原本只有子誉一子。如今得了子仙,十分疼爱,视若亲生。

    子仙长得人如其名,不仅容貌秀美,且知书达理,聪慧可人。

    宫里人都夸万昭仪将子仙养得好,万昭仪也逢人便说,子仙是她的心头肉,便是子誉也比不了。

    万昭仪带着子誉和子仙告辞离去,子若依旧闷闷不乐。

    偏子若的乳娘也特别喜欢云朗,认为云朗日后必定才华出众、位极人臣,也赞子若好福气:“朗儿那孩子是性情中人,心地善良,日后必定会善待殿下,嫲嫲放心。”

    子若不忍心拂逆乳娘的话,只得胡乱应了,回房睡觉去了。只是子若打定主意,管你什么贤夫贤妻的,想要欺负我子若,可是没门。

    云朗领了皇上的旨意,可以随时来宫中行走。云朗也觉得宫里新鲜,常和大哥杜云轩一起入宫来。

    云轩是平西王杜百年长子,虽然只有16岁,才华出众,非常受皇上赏识,已经官拜太子太傅,负责教导太子子易熟悉政务。

    云朗会武功,而且练得还不错,就是宫内的寻常侍卫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常在宫里应妃嫔们或是嫲嫲们的邀请而“秀”一下拳脚,在宫墙和花树上“飞来飞去”。

    偶尔他也会带一些宫外的新鲜玩意进来,或是珠宝玉器、珍馐美味什么的送给宫里的人,出手很是大方,常惹得众人围观,后宫里因此多了不少欢声笑语。

    云朗虽然时常进宫,却并不特别来找子若玩,云朗在宫中很受欢迎,常是一露面,就被各宫的嫔妃或是皇子皇女的拽走了。

    但是偶尔的,云朗也会“被特意”来陪子若。那一定是因为他是和他大哥云轩一起入宫的,因为子若的寝殿紧挨着太子殿,云朗要想从他哥跟前开溜,最好的借口便是去看子若,而且怕他大哥寻他,也真会老老实实地在子若的院子里待上个把时辰。

    这原本是增进友谊的好时机,只是偏偏总会出些差错。不是云朗惹恼了子若,就是子若气跑了云朗,甚少有合拍的时候。

    因为子若从心里就看云朗不顺眼。

    云朗似乎总是无拘无束的,总是笑逐颜开的,而子若就不能那样做,行有规,坐有矩,半点儿不能松懈。

    云朗还不满14岁,人长得瘦高,尚武弱文,性格随和,很得宫里人的喜欢。而一些别有居心的人,则是因为杜家的权势,故意要捧着他,讨好他,甚至是巴结他,云朗没心没肺的,来者不拒。

    甚至连万氏有时也忍不住抿着嘴夸云朗:“杜家的这位公子性情真好,小小年纪的,本事不小,出手阔绰,又得父兄倚仗,以后九儿殿下跟着他,必定也是不吃亏的。”

    这都让子若觉得厌烦。

    而且,最令子若生气的是,原本最崇拜他的子仙妹妹,也渐渐地转移了崇拜的目标,改去跟随云朗麾下了。

    “朗儿哥哥比你们有本事多了。”子仙笑眯眯地夸云朗,好像是故意气子若一样。

    每次云朗来了,子仙的眼里就没有别人了,她才不管子若和子誉是否生气,只一口一个“朗儿哥哥、朗儿哥哥”叫得亲热,乐颠颠地跟在云朗后面做小尾巴。

    子仙甚至常耗在子若的院子里,就是为了等云朗来。

    这就更让子若觉得气恼了,明明就是武夫一个,有什么了不起。

    而最最最让子若气恼的是,云朗并不似宫里的其他人那样事事都会让着他,由着他,不仅不听他的指挥,还常常想要来指挥他。

    比如今日,他们说好了要玩攻城的游戏,杜云朗偏要当将军,而让子若当幕僚。

    子誉觉得应该子若当将军,杜云朗就咧嘴一笑:“当将军的人武功要厉害,你们两个绑在一起都打不过我,还好意思当将军?”

    子若和子誉被他气得哑口无言,拒绝再玩这个游戏,闷闷不乐地回殿里去了,杜云朗也不理他们,径直带着其他人玩去了。

    这些人在院子里玩得煞有其事,呼儿嘿呦的,惹得子若很是心烦。

    子誉虽然抻着脖子也想看院子里的热闹,却还是稳稳地坐定了,在殿里陪着子若。

    终于到了要吃饭的时候,大家各自散去,云朗带着子仙晃荡回来和子若、子誉一起用饭。

    子若、子誉不理云朗,可是子仙叽叽喳喳的和云朗说个没完,又是布菜又是端茶地。

    吃过饭,子若和子誉要午休。云朗不困,偷偷地带着子仙溜出去采桂花。

    后院的一株桂花树开得极繁盛,只是低桠上的都被大家揪光了,只剩高处还开着。云朗爬上树去,给子仙摘桂花。

    子若也没有入睡,他去了暖阁,站得高高地看外面的风景,正看到杜云朗骑在一棵花枝上,嘴里吟着一枝桂花,一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去摘头顶上更高也更繁盛的一个枝桠。

    子若看见云朗时,云朗也看见了子若,他对子若招招手,用手拿了嘴里的那枝桂花对子若轻轻晃动着:“你要不要,哥也给你摘一枝。”

    切,子若把头一侧,懒得理云朗,你是谁哥啊,谁稀罕要什么桂花吗?

    “哎呀,朗儿哥哥小心。”树下仰头一直看着云朗的子仙忽然叫起来。

    只是子仙的话音未落,云朗骑着的那条枝桠咔嚓断裂,云朗已是从树上摔了下去。

    “啪嚓”一声,不幸,脸先落地,云朗哎呦一声,半天没爬起来。

    子若也吓了一跳,忙扶着栏杆向下望。

    子仙跑过去,吓得要哭了:“朗儿哥哥,你要不要紧?可摔坏了吗?”

    云朗的头还蹭在地上起不来,一只手则是把一枝美丽的桂花举起来:“没事儿,桂花还在……胳膊腿也都没折呢。”

    子若松了一口气,子仙也忙擦了眼泪,扶了云朗起来:“那么高呢,真是万幸。”

    云朗的脸上蹭破了油皮,冒了血珠,子仙扶着他到子若的寝殿里,让宫女给包扎。

    “要不还是宣太医吧?”子仙很是心疼地问。

    “别,千万别弄那么大的动静出来。”云朗连忙拦着。

    子若又是在心里切了一声,他知道杜云朗是怕被他哥杜云轩知道他从树上掉下来的事儿,非再赏他一顿板子不可。

    云朗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他大哥杜云轩。子若其实也怕这位杜太傅。杜云轩面冷心硬,便是对太子都偶有责罚,对云朗或是子若就更不客气了。

    “要不就说是你练习射箭时不小心射伤的如何?”云朗和子若商量。

    子若脸一沉。

    云朗擅骑射,但是子若不行,尤其是射箭,十有九空。

    云朗叹气,嘟囔道:“没义气。”

    “就说是我抓蝴蝶时不小心给你弄伤的如何?”子仙在旁边出主意。

    “不许说谎。”子若冷冷地道。

    子仙嘟着嘴瞪了子若一眼,云朗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叹气:“惨了。”

    云朗回府后,有两三天没到宫里来,据子誉传给子若的消息,云朗回府后被他大哥“家法”了一顿。

    过不几日,云朗又活蹦乱跳地进宫里来,只是不敢随意在宫内施展轻功或是爬上爬下的了。

    官学开学,云朗为皇子伴读,和子若等人一起读书。这下子若可是扬眉吐气了。

    子若的课业极佳,常受先生褒奖,但是云朗的窗课困难,常被留堂。

    望日官学放半日假,先生布置了课业,子若和子誉很快就写好了课业,去偏殿里喝茶。

    云朗苦着一张脸,还在各种踌躇,不知从何落笔。子仙写好了自己的文章,偷偷地又帮着云朗写了一份。

    子若很纳闷,杜云朗明明看起来大眼睛灵动灵动的,怎么就能笨得那样呢,同样的文章,子若过目不忘,可是云朗常要背几十遍依旧是背得吭吭哧哧。

    子誉生气则是因为他要陪着子若生气,他支持子若的任何决定,既然子若不喜欢云朗,他当然也不喜欢云朗。

    “是子仙帮他做的课业吗?”子若放了茶杯,淡淡地问旁侧来打小报告的小太监。

    “是。”小太监是子誉的贴身随侍,很懂察言观色。

    “杜云朗这样做,便是连子仙都带坏了。”子誉轻咳了一声道:“我去和太傅大人说道说道。”

    子誉匆匆跑出去,很快又匆匆地跑回来,面色煞白地对子若道:“皇后殁了。”

    皇后殁得极其突然,子若跌跌撞撞跑进灵殿时,皇后已经着了盛装,面色平静地躺在灵床上,透过缭绕的烟雾,好像只是睡着了。

    子易跪在灵床前,焚纸诵经。杜云轩跪在子易身侧,子易轻轻靠着他,才不会觉得冷。

    子易抬头看见子若,招手让他过来,子若走到子易身侧,缓缓跪了下去,头靠在子易的肩头:“我们怎么办?”

    子易揉了揉他的头:“母后会保佑我们的。”

    子易这样说时,目光却是看着杜云轩,云轩微微点了点头,子易才觉心下踏实了。

    皇后殁,宫里人来人往。子若反倒觉得特别的孤单。云朗抱了一只兔子送到子若的寝殿来:“你要不要,我哥不让我养。”

    子若留下了毛茸茸的,软软的小兔子。抱着它时,觉得自己好像不那么孤单了。

    子若给这只小兔子取名月亮。月亮,月亮,听起来像叫“月良”,子若捂着嘴偷偷笑了。

    皇后殁了,皇上专宠贤妃董林,连自己的儿子们来请安也嫌烦了。

    子易每日课业、政务繁重,没有时间陪子若,子若越感无聊,课业也懒着做,称病待在寝殿里,数日也不出门。

    云轩和子易来看他,子若仄仄地没有精神,却是拽着子易的手,只不让他走。云轩在一侧瞧了,轻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云朗基本都没有进宫来了。

    “还是让云朗进宫来吧,多陪陪九儿。”子易轻声向云轩请去,云轩点了点头。

    子若想说不用杜云朗来陪我,却到底是没有开口。

    不过就是几个月没见,云朗好像又长得高了,人也更精神了,只是脾气没变,看着笑嘻嘻地,性子依旧执拗。

    如今秋高气爽,适合围猎。云朗的骑术好,箭术更是高超,围猎时总是大出风头。

    子若原本很是不服气,只是他再如何苦练,成就依旧是不及云朗。好吧,脑子笨的人确实适合练武。子若这样鄙薄云朗,然后安慰自己,自己文采斐然,倒是不必刻意强求样样精通了。

    云朗并不知道子若的那些心思,不过相比子誉来说,云朗还是更喜欢和子若在一起,而且他觉得捉弄子若挺好玩的。

    比如他忽然从树上跳下来吓子若一跳,子若明明是吓到了,却一声不吭,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

    或者他在河里忽然就没了影,子若又紧张又害怕,却不肯大声叫嚷,只将头低低地贴近水面,问道:“杜云朗,你不是淹水了吧?”

    然后他又突然从水里哗啦一声冒出头来,还把一条大鱼扔到子若身上,子若虽是气恼偏又自恃身份,忍忍着只是瞪他一眼,转身离去……

    云朗都觉得有趣,子若蹙眉那小模样在他看来煞是好玩。

    不过云朗也有一件很郁闷的事情,那就是但凡他捉弄子若一次,大哥那里总要教训自己一顿的。

    其实这都是子誉想了法子去云轩跟前告状,却做得隐秘,云朗甚少发现,偶尔一次两次的,子誉也吞吞吐吐的,意指是子若指使。

    云朗为此很是气恼、鄙薄子若爱告状,不过他杜云朗才没那么容易屈服,照样是常捉弄子若取乐。

    不过这在子誉看来,杜云朗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他也无能为力了。

    只是这一次,云朗做得过分了。朔日围猎的时候,他竟然惊了子若的马,害得子若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虽然云朗及时跃过去接住了子若,仍是将子若吓得不轻,云朗的左手手腕也因此骨折。

    关于这次惊马事件的始作俑者,子若和子誉都一口咬定是云朗,但是这次云朗却不肯承认,被云轩重重打了一顿板子,三四天都起不得床。

    这一次,云朗也记恨起子若了,就是伤好了,也不愿去宫里了。子若反倒有些惦念起云朗了。

    其实关于惊马事件,子若也并不确定就是云朗所为。但是有子誉为证,他自然不能再怀疑了。

    子易突然病重。太医建议太子离宫修养。皇上恩准子易暂时搬去杜王府将养。

    子若在宫里的处境忽然艰难了。没了母后和兄长护佑,子若才觉惶惑无依。

    子若想禀请父皇,让他去杜家看看王兄。

    皇上身体也不好,连见子若的力气都没有,贤妃董林出来代皇上传旨:“子若殿下还是留在宫中尽孝吧。”

    子若冷冷地瞪了董林一眼:“子若连见父皇一面尚不可得,何谈尽孝?”

    董林看了子若一眼:“九儿殿下也长大了,倒是牙尖嘴利。”

    一直跟随子若的老公公忙拉了子若,让他告退。子若回到寝殿犹在恼怒。是夜,那名跟随子若多年,看着他长大的老公公忽然暴毙了。

    乳娘命人在后院内安葬了老公公,让子若向杜家寻求庇佑。

    子若本是不肯,却架不住乳娘声泪俱下的哀求。子若勉强同意了,派出去送信的宫女却是平白地失踪了。

    子若决定用断鸢传信。将信绑在纸鸢上,让纸鸢飞到宫外时,就剪断绳子。这也是以前云朗教给子若的。

    子若在纸鸢上亲笔写了字:将断鸢送至杜王府杜云朗处可换取纹银一两。

    子若并不知道一两纹银是多少,他也不担心杜王府拿不出这笔钱,他只怕万一这个纸鸢落到荒郊野外,无人发现。

    所以他命宫女扎了二十个纸鸢,每一个纸鸢上再都绑上他手书的三个大字:“来见我。”

    二十个纸鸢在贴近宫墙的地方一同放飞,长长的线越放越高,果真是飘到了宫墙外的天空上。

    子若立刻命人剪断了绳子,看着那些纸鸢慢慢地消失在蔚蓝色的天际。

    “宫内外传纸鸢,是死罪。”二十个纸鸢一个不少的被侍卫全部搜寻了回来,放在殿上。

    贤妃董林端坐在上首:“你既是皇子,死罪可免,活罪难赦,就罚庭杖二百吧。”

    庭杖二百,便是一个成人挨了,都凶多吉少,何况子若只是一个十几岁、养尊处优的孩子。

    但是皇上如今病重,朝纲都由董林把持。董林一手遮天,无人敢以置喙。

    不容子若反抗,已有侍卫过来按倒他,剥去他的淡黄色长袍,也要去褪他的长裤。

    “住手!”随着一声轻喝,云朗自殿外跑进来:“董大哥何必与子若计较,他传纸鸢,也只是寻我来玩而已,偏是我自愧言而无信,没有带小狗给他,不敢入宫里来罢了。”

    董林最讨厌的就是小狗,他讨厌一切小动物。

    “大哥说是董大哥不喜欢小狗,不让朗儿带宫里来呢。”云朗笑道:“害我言而无信的是董大哥呢。”

    董林的目光微闪:“难得你大哥还记得我的这个喜好。”

    “大哥对董大哥总是特别留意的。”云朗大大咧咧地道。

    “子若做了错事虽是该罚,却也打不得二百廷杖,若是打残了,将来做不得我的贤妻了。”云朗笑嘻嘻地道:“就由我回去打他一顿正正规矩可好?”

    子若分外恼怒:“我宁可死于廷杖之下,也用不到你来正什么规矩。”

    董林微摇头笑道:“你这个贤妻确实需要用心调.教呢,你可用心了,否则,董大哥就要代劳了。”

    子若还待挣扎,云朗已过去拖着他出殿去了。子若在云朗的手腕上挠出了血痕,偏是挣扎不脱。

    回到殿里时,乳娘和子仙围上来问候,乳娘一边掉眼泪,一边谢云朗,子仙瞧见云朗手腕上的伤痕,很是心惊,云朗挥舞了一下手臂道:“没事儿,不疼。”

    “不用你假好心,你与那奸妃根本就是一伙儿的。”子若对云朗摔杯子。

    云朗轻叹口气:“我就是再不懂道理,总还知道亲疏,你是我的贤妻,那奸妃又算什么?”

    子若本是最听不得“贤妻”这两字,只是这一次,心里却是难得地感到丝丝的妥帖。

    第二日,云朗去请了皇上的旨意,带子若去杜家探望皇兄,却是不小心染了伤寒,无法立刻回宫,便又请了皇上的旨意,也在杜家修养了。

    云朗领着子若在杜家四处游荡,尽显“地主”本色。子若虽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慢慢地,却对云朗言听计从起来。

    子若也是没法子,云朗在杜家,除了他大哥,谁也不怕,而他三弟子逸,也是惟云朗马首是瞻,子若一个人孤掌难鸣,只好也屈从云朗的“领导”了。

    况且杜家虽然人多,却是一团和气,与宫里的气氛完全不同,子若很喜欢待在这里。

    直到子仙要大婚的消息传过来,子若才不得不回宫里去。

    皇上儿子多,女儿少,子仙又乖巧聪慧,很得皇上喜欢。在她八岁上,就将她赐婚给朝中重臣玉太师的嫡长孙玉笛为妻。

    玉家先祖是有宋开国功臣之一,历代蒙阴。玉太师是三朝元老,位高权重,家资丰厚。玉笛是个名满江南的才子,一表人才,谦和稳重。

    有宋朝律,男子十六可娶妻,女子十三适嫁,却是宜早不宜晚。如今子仙虽未到豆蔻之龄,玉家便奏表迎亲,也无可厚非。

    云朗送子若回宫,子仙正等在桂花树下。子仙不想嫁人,她让云朗帮她想个法子。

    子若也舍不得子仙出嫁,怂恿云朗带子仙溜出宫去。

    “玉笛是谦谦君子,必会善待于你。”云朗一本正经地拒绝子仙:“仙儿嫁去玉家,倒比待在宫里强呢。”

    “二公子说得正是,你若留在宫里,怕是母妃也护不了你。”万昭仪推门走进来。

    如今皇上病重,皇位之争腥风血雨,后宫妃嫔和皇子皇女,难免不被波及。

    “听闻玉家与杜家一向交善,”万昭仪向云朗求证:“让玉家提亲,亦是太傅之意。”

    云朗微微一笑:“朝中之事,云朗并不知晓。”

    万昭仪轻叹口气道:“仙儿便如我亲生,只望玉家平安,仙儿亦能安好,我也别不多求了。”

    万家在夺嫡之争中一直摇摆不定,如今势必也要站在杜玉两家这边了。

    子若在旁冷哼一声,没有多话,子仙看着云朗,倍感心伤。子仙不喜欢玉笛,她喜欢云朗,便是子若也看得出来的。

    子仙出嫁时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觉得她被云朗抛弃了,被万昭仪抛弃了,被子若抛弃了。

    云朗进宫来找子若,子若隔着窗户将兔子扔给了云朗:“没义气。”子若拒绝和云朗说话。

    云朗抱着兔子苦笑了一下,走了。

    云朗是来和子若告别的。

    云朗奉父兄之命,随军出征,镇边平叛。

    三年后,云朗随军还朝,子若随皇兄子易在城墙迎接。

    子若再见云朗,当年的竹马少年,已是威风凛凛的白马将军了。

    (下)夫君

    子仙嫁给玉笛虽不情愿,玉笛对子仙则是如获至宝,待子仙分外温存体贴。

    子仙慢慢长大,对玉笛也渐生情愫,小夫妻两个情投意合,恩爱非常。

    子若与云朗同礼之日,子仙大腹便便,即将临产。

    “恭喜九哥和朗儿哥哥,喜结连理。”子仙入宫道贺。

    子若的面色不佳。这些日子,他与云朗数次相见,却都是不欢而散,他对他和云朗的这段姻缘,实在并不乐观。

    “朗儿哥哥是很爱九哥的,只要九哥别那么冷冰冰地待朗儿哥哥就好。”子仙温柔地道。

    “你懂什么。”子若冷冷地道,并不相信子仙的话。

    子仙捂了嘴笑道:“我虽是不懂什么,却是相信朗儿哥哥,朗儿哥哥说过,这辈子,他要娶,便只娶九哥一人。”

    子若“切”了一声,拦了子仙的话,只让她快些回家去安胎要紧。

    玉笛在殿外等子仙,看子仙出来,迎过去,扶了子仙,子仙对玉笛微微一笑。

    子若心中不由叹了口气,他实在是很期盼他和他爱的人,也有这样心意相通的微笑,只是,和杜云朗,可能吗?

    确实不可能……

    杜云朗再次进宫来,险些将子若呕死,竟是送了什么十二兽首的玉势给子若做礼物……

    “想让我为你含饰,门都没有!”子若气得,又把桌子打翻了。

    只是子若的这个誓言,又落空了。同礼第一夜,子若糊里糊涂地,就被云朗入了玉势进去……

    “杜云朗,你再敢弄一次那种东西试试!”第二日一早,稍微恢复了些体力的子若,将玉饰用力扔向杜云朗。

    云朗闭着眼睛,伸手接住了:“你不喜欢玉猪,我可以换,小兔子、小猫的随你喜欢。”

    子若真想一巴掌呼过去,但是考虑到自己的武功不及云朗,只得忍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子若沉着脸,走出房去了。

    子若委委屈屈呕得半死,云朗可是得了莫大的甜头,喜滋滋地心花怒放。

    原来拥有子若,是这样一件美好的事儿。只要再哄他开心一点儿,生活就更美好了。

    云朗从来都觉得子若喜欢自己,如今,他发现,自己也爱子若。而且,越爱他,越想欺负他。

    云朗恨不得长在子若身上。

    只有在水□□融的时候,云朗才会表露自己的心迹。

    “我爱你。”云朗每每在子若耳边这样说时,子若都是被他折腾得昏昏欲睡了。

    所以,云朗的爱,渐渐地,也映进子若的脑海里,只是云朗,从未得到过回应。

    大婚的那夜,云朗终于恼了。

    云朗反反复复地与子若缠绵,便是弄得子若筋疲力尽了,也不肯放过他。

    “还请杜将军保重身体。”子若趴在床上,无力反抗,只是实在困倦,偏又无法安睡。

    “等你说一句话。”云朗的唇贴在子若耳边,缓缓抽离身体,子若不语,他便猛地俯冲下来,一贯入底,子若忍不呻/吟,云朗已是又缓缓地抽离……

    “到底想听什么?”子若实在受不住,身上的每寸肌肤似乎都肿了,在燃烧。

    “我爱你。”云朗一字一句地道。

    “嗯。”子若应。

    “没义气。”云朗这样说,便是再连着几个俯冲下来,几乎要将垫在子若腹下的蒲团都撞碎了。

    “我……”子若终是忍不求饶了:“我也是。”

    云朗不满意,继续用力撞。

    “也爱你。”子若终于是说出来。

    “哈哈!”云朗高兴了,大笑起来……他这一笑,真气散去,腿一软,从子若身上滚到床上去了。

    子若无奈地闭了眼睛,懒得理这个粗鲁蛮横的武夫,云朗笑够了,蹭到子若身边来,在他的侧颊上吻了一下。

    “只要你一个。”云朗心满意足地道。

    子若本是困倦,听了云朗的话,不由睁开眼睛,云朗乌黑乌黑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子若是贤妻,雪狐之体,不能孕子。云朗当娶正妻,传宗接代。

    总不能与云朗一生一世一对人的。这是子若心里的坎。

    “睡吧。”子若闭上了眼睛。他不是不相信云朗,他是不相信云朗和他能越过有宋国历代相传的这个规矩。

    世事难料。

    数月后,子家江山易主,杜云轩登基为帝,立贤妻凌墨为后。并颁布法令,取消抓兽之举,有宋臣民,皆可自由婚娶,贤妻亦可为正妻,不再纳娶。

    “大哥的这道法令,简直就是为咱俩儿量身定做。”云朗兴高采烈地回来告诉子若。

    子若正在看书,闻言只是抬头看了云朗一眼:“你的差事办妥了?”

    “妥了。”云朗笑答:“我已将玉笛一家安置在灵山脚下,仙儿母子均安。”

    子仙与玉笛本是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不想玉太师人心不足,竟毁弃与杜家盟约,谋反称帝,只是不过月余,就兵败自尽,并连累玉家族人获罪。

    玉笛是个不问政事的书生,并未参与玉太师谋反之事,子仙又是有孕在身,两人于战乱之中,若非云朗施救,恐难保全。

    云朗说话间,直接走到子若身侧,伸手拿掉他手里的书,将他抱起来,便往卧房去。

    云朗已是离家办差数日,实在想念子若的紧了。

    天下安定,云朗论功行赏,已加封为王,只是妃位犹空。他本是请了皇上的旨意,要封子若为妃,偏是他爹杜百年拦着,便是皇上的旨意都不敢下了。

    “谁给你生儿子,谁就为妃。”杜百年态度强硬,并不理新皇的法令。

    “我这一生,只要子若,不要儿子。”云朗也是态度明朗,只是被他爹一顿板子拍得旬日起不得床。

    待云朗能爬起来去他爹跟前谢罚,态度依旧不变:“子若愿过继一子,只是不能委屈子若。”

    杜百年又是一顿板子拍下去,云朗被打得吐了血,依旧不肯松口。

    杜百年又气又心疼。

    自古就没有能拧得过子女的父母。杜百年妥协了,松了口,告诉云朗:“不愿娶妻,那就纳妾,就是不纳妾,也要收个丫头通房,总得给老子生个孙子孙女的才行。”

    云朗也是被他爹打怕了,如今他爹态度还算和蔼,他也见好就收,便吭吭哧哧地应了。

    只是过了月余,云朗这边也不见有丝毫行动。杜百年又着急起来,就让他的王妃斐霓去物色个丫头给云朗。只是这人刚送进府,云朗连轿帘都没掀开,就直接赏给小东暖床了。

    这分明就是阳奉阴违!把杜百年气的,命人吩咐去绑云朗过来收拾,云朗已是奉了皇命带了子若出城去了。

    好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杜百年憋足了气在家等。

    这是云朗这一次出去的时间长,过了小半年才回到家中。杜百年的气已是不知不觉地消了大半。云朗各种哄着他爹,希望他爹能将此事揭过。

    儿子刚回到家中,杜百年也舍不得拎过来就打,也暂时未提这纳妾生子之事,家里总算是又风平浪静了数日。

    云朗渐渐放松了警惕,和子若恩恩爱爱的,小日子过得甜蜜。

    今日上朝回来,依旧是直接去书房寻子若,子若正在窗下静读,翩然如玉,云朗过去抱了子若扔在书房的床上,便要动手动脚。

    “王爷喊你过去呢。”子若推云朗。

    云朗泄了气,往子若身边一躺:“干嘛又喊我过去。”

    “还能干嘛,让你纳妾呗。”子若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事不关己。

    云朗侧了头看子若,子若微闭了眼睛,面色恬淡。

    “没义气。”云朗起身,按了子若,轻车熟路地撞进去,随意动起来。

    子若并不喜欢云朗这般粗鲁,却也体谅他心烦,便随他了。

    云朗去杜百年的院子里请安,王妃斐霓正在廊下,一边吃西瓜,一边看着侍女、乳娘哄着杜云裳和杜星金玩。

    斐霓今日又传出喜脉,杜百年欣喜之余,不由更加忧愁云朗。他与子若虽是琴瑟和鸣,却是膝下空虚,他这个当爹的如何能够不急。

    “母妃安好。”云朗对斐霓欠身行礼。

    斐霓起身,指了指堂上,低声道:“你且顺着你爹的意思吧,今儿可是板子又都摆上了呢。”

    云朗立时觉得皮子发紧,盯着那堂门,腿肚子都哆嗦了。他再是硬气,还是怕他爹的板子。

    这些日子大哥政务繁忙,有阵子没回府聆听爹的教诲了,爹可是攒了不少体力,许是今日都要拿来收拾自己了。

    “快去吧。”斐霓轻挥手,让云朗回魂:“大热天的,别惹你爹生气。”

    “是。”云朗应了,暗暗深吸口气,才举步往堂上去。

    “跪那。”杜百年端坐堂上,对刚进门的杜云朗道。

    果真如斐霓所说,条凳和红木板子已是摆好了。云朗暗中咬了牙,端端正正地跪到条凳旁。

    “让你娶妻你不肯,老子应你,但是让你纳妾生子,你若是还不肯应,可别怪老子不讲情面了。”

    杜百年威胁云朗:“今儿一句话,你应还是不应?”

    云朗心里哆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儿子不孝。”

    杜百年“啪”地一拍桌子:“当老子舍不得打死你是不?”

    “爹还想打朗儿多少板子,干脆今日一气打完,若是想让朗儿与别人生子,那是万万不能。”

    云朗横下一条心,起身趴条凳上:“是朗儿不孝,就算爹要打死朗儿,朗儿也绝无怨言。”

    杜百年暴跳如雷,取了板子噼里啪啦地拍下去,直将云朗打晕过去算。

    云朗被小东小西抬回去,子若根本不敢看云朗的伤。

    “你便是应了王爷的话,我也不会怪你。”子若拿了手巾,轻轻擦拭云朗冷汗涔涔的脸。

    “不应……爹舍不得打死我……”云朗痛得呲牙咧嘴,嘱咐子若:“你可……不能……当……叛徒……没义气。”

    子若微微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云朗立时委屈上了。

    子若去给杜百年请晚,再次明确自己的立场:“子若愿意让云朗纳妾,妻位可让。”

    杜百年看了看子若,叹了口气:“好好照顾朗儿吧。”

    子若告退出去,斐霓才劝杜百年道:“人家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若是云朗喜欢,他和子若一生一世的,也未尝不好呢。”

    杜百年哼了一声道:“他和子若倒是好了,可想过杜家的列祖列宗,如何就能让他那一脉断了香火?”

    斐霓瞧杜百年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倒了茶水让他降火。

    “都是轩儿那小畜生不听老子的话,把弟弟们都带坏了!”杜百年又拍桌子。

    斐霓也是无语了:“王爷能不能不总欺负轩儿,如今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

    “一国之君也是我儿子。”杜百年一瞪眼睛:“明儿你就派人去把他给我叫回来,叫他给我仔细收拾云朗那小东西,若是处理不好,老子两个都吊起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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