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普通仨字儿想那么多是病知道么?”付一杰叹了口气,挥挥手,“走吧,你回来的时候我都睡着了。”
    一家人的生活很快回到了以前的节奏,就像中间这一年没有存在过,老爸老妈每天上班下班,付一杰上班下班,唯一有点儿改变的是付坤,他偶尔会住在苗圃,碰上大单有时候一星期两三天都回不了家。
    其实有些事,还在心里,比如对父母亏欠了的那种负罪感,父母最终的让步,是付坤和付一杰心里永远都感激也永远都会内疚的结。
    只是这个结,未必一定要结开,就像老爸老妈心里也许也会有那么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结,用他们对孩子的爱包裹着。
    眼下这种平静而安心的生活,是一家人最珍惜的。
    入秋了之后,付坤的生意淡了一些,得到年前才会再忙起来,他每天都回得挺早,他和付一杰屋里的小台历上这月7号被划了个圈。
    老妈生日。
    家里人都不怎么过生日,付一杰和付坤的生日几乎都没怎么过,老爸老妈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今年得过,老妈50岁。
    “订个大蛋糕,”付坤靠着沙袋盘算着,“写上老妈五十大寿……”
    “你这是找抽呢,把她年龄写上去不算还大寿,”付一杰咬着笔窝在椅子里,“要写肖女士十五岁生日快乐。”
    “肖妹妹,肖妹妹十五岁生日快乐,”付坤拍拍手,“就这么写。”
    “嗯,饭店要提前订,上回我听爸说了一句,说咱小区后门那条街新开的那个饭店不错。”
    “叫什么?我去看看。”
    “回龙阁。”付一杰看着他说。
    “回龙阁?”付坤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付一杰没说话,咬着笔开始乐,乐了好一会儿都停不下来。
    “我去给你拿药,又犯病了。”付坤转身就往外走。
    “旱天雷。”付一杰在他身后说。
    “嗯?”
    “水中音。”
    付坤回过头盯着他:“闭嘴。”
    “回龙嗝,”付一杰坚持说完了,又是一通乐,“哥,这是不是你开的三屁连锁啊……”
    “靠,你能不恶心人么?”付坤有点儿无奈也跟着乐了半天,最后摆摆手,“你记性真不错,不过这家不行,这家严重影响我胃口。”
    最后饭店定的是家老字号涮羊肉,老妈爱吃涮羊肉。
    老妈对自己的生日没有概念,老爸似乎也记不明白,付坤说出去撮一顿的时候,他俩都没反对,很痛快地就上了付坤的铃儿响丁当,一路颠着就去了。
    “你这破车不是说要换么?”老妈打量着车里惨不忍睹的座椅,“我都担心开一半它轮子要飞出去了。”
    付坤乐了:“年前买,买辆皮卡。”
    “皮卡几个座啊?我们不会是要蹲后斗里吧?”老妈扒着椅子背问。
    “我给你们放两张沙发在斗里就行。”付坤说,一脸严肃。
    “啊!真的啊?我才不在斗里,放张床我都不呆那儿,风那么大!”老妈喊了起来,“虐待动……老人啊这是!”
    “五个座呢,”老爸拍拍她的肩,“你儿子说话什么德性你不知道啊,还能上当。”
    到了饭店,付坤报了名字,服务领着他们往包厢走的时候,老妈才开始有点儿回过神来:“这是提前订了桌?”
    “嗯,生意好,不提前订就吃不上。”付一杰说。
    “你拎这个是什么?”老妈往他身边凑了凑,想往他手上拿着的袋子里看。
    “我们诊所的资料,放车上怕丢。”付一杰很快地把袋子换到了另一个手上。
    “不对!”老妈扭过头,“付建国,老付同志,今天几号?”
    “七……你生日啊?”老爸说出来之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上来搂了搂她,“真是你生日,我都不记得了。”
    “哎,你今年多大了我都不记得,”老妈捂着脸,“老菜帮子还要过生日这真是太伤感了。”
    付坤跟在最后,一边笑一边说:“老菜帮当年也是颗嫩白菜,现在也还能掐出水来呢,才五……”
    话没说完,老妈已经一回手指着他:“你说什么?”
    “岁,五岁!”
    进了包厢坐下了,老妈还一直在感叹,养俩儿子,养了快三十年,可算是赏了一回生日。
    “妈,”付一杰挨着她,“你辛苦了,真的。”
    老妈靠着付一杰:“不辛苦,你俩虽然挺烦人的吧,但养大了也不算难,就是你吃得多点儿。”
    付一杰乐了半天。
    付坤一边跟老爸研究要瓶什么酒一边说了一句:“妈,虽然我俩这是第一次给你过生日,但我们心里一直想着你呢,绝对是第一位的,付建国同志都只能排第二,就像你也从来不给我俩过生日,但也还是最好的老妈……”
    “烦死了!你最烦人!”老妈拍了一下桌子,“付坤你跟这儿等着噎我呢!一会儿回去你给我拎着付团子的屎在楼道站一小时!”
    老妈心情非常好,加上是她喜欢的涮羊肉,吃得比平时多,快吃不下了的时候还拿着小勺吃了好几勺麻酱:“哎哟他家的麻酱真好吃。”
    付坤起来拉开包厢门,跟外面站着的服务员招了手。
    过了一会儿,包厢里的灯突然灭掉了。
    老妈正夹着一根蒿子杆,眼前一黑,她叫了一声:“哎哟找不着嘴了!”
    包厢门被打开了,几个服务员小姑娘推着个小车进来了,车上放着个点上了蜡烛的蛋糕,几个小姑娘唱着生日歌把蛋糕推到老妈身边,围着她唱完了,又一起喊:“肖美人儿生日快乐!”
    这话是付坤特地要求的,不能叫阿姨,叫肖美人儿,叫错了不结账。
    “妈,生日快乐。”付一杰搂着老妈亲了一口。
    付坤也亲了她一下:“生日快乐老宝贝儿。”
    老妈捂着脸半天都没说话,一直到老爸在她耳边说了句老婆生日快乐,她才放下手,眼里有泪光,特别深情地看着老爸:“付建国你个搭便车的。”
    “搭就搭啊,生日快乐,”老爸也特别深情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你怎么这么能煞风景啊……”
    蛋糕上的肖妹妹十五岁让老妈很满意,让付一杰专门把那一块切下来吃了。
    付一杰切蛋糕的时候付坤把他拎来的袋子拿过去,从里拿出了个小包:“我跟一杰送你的,把你那个票员的包换换吧。”
    老妈的包用了挺久了,连着两回上车以后被人戳胳膊说大姐我买票,她郁闷了好一阵。
    不过看到这个包的时候她又犹豫了:“这包贵吧?一摸就知道不便宜,你说我每天骑个自行车去上班,挂个这样的包,人会不会以为我捡来的啊?”
    “不会,”老爸很肯定地回答,“明明是你儿子捡来的。”
    “行吧,”老妈笑着把包挎到肩上,“那我就开用了!谁家十五岁的背这么成熟的包啊,好看么?”
    “好看。”付一杰点点头。
    “谁挑的啊?”老妈搂着包来回看。
    “我哥,”付一杰笑了,“挑这些肯定是我哥啊,我挑的他说像菜篮子。”
    吃完饭付坤绕小道把车开回了家,他喝了点儿酒,虽然没什么感觉,但还是没敢往大路走,老妈一直说要不你跟你弟把车推回去得了。
    “就这一回,”付坤把车停在楼下,捏捏老妈的肩,“平时我喝了酒绝对不开车。”
    “我今年去学个本儿,以后你们仨喝了酒就我开车。”老妈抱着包跳下车。
    “妈,”付一杰跟着下了车,“你们先上去吧,我……想跟我哥去个地方。”
    “几点了这都,”老妈看了看表,“开车去吗?”
    “打车去,”付一杰搂搂老妈,“用不了多久就回了。”
    “嗯,去吧,”老妈摸摸他的脸,“平时你俩晚上都不出门,也怪闷的。”
    老爸老妈上楼之后,付坤才问了一句:“去哪儿?”
    “我突然想……”付一杰低头皱了皱眉,“去看看夏飞。”
    第八十四章 一辈子 ...
    付一杰突然说想要去看看夏飞,付坤愣了愣,但并没有太吃惊,夏飞对于付一杰来说有比其他人更深的意义,夏飞走的那天,付一杰一头栽倒在地上的时候应该就能看出来,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付一杰内心的秘密。
    经历了这么多事,付一杰突然想去看看夏飞并不奇怪。
    “开车去吧。”付坤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打车,”付一杰按住了车门,“你喝酒了。”
    “这个时间你打什么车人能拉你去墓园啊,回来的时候更没车了,那边公车的末班到8点就没了,”付坤摸摸他的头,上了车,“我慢慢开。”
    付一杰站着没动,他其实可以换个时间去,比如明天,不一定非得大晚上的,但他心里那种强烈地感觉却按不下去。
    夏飞不仅仅是邻居家温柔的哥哥,不仅仅是那个分享他小秘密的人,不仅仅是在很多时候会告诉他该怎么做的人,从他第一次看到夏飞和张青凯亲嘴儿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这十几年,他的迷茫,他的害怕恐惧,他的压抑,他的痛苦,他的爆发,每一次改变,都有夏飞的影子。
    他看到的希望,感觉到的绝望,全都是夏飞给的。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自己一直期待着的一切,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温柔的人,他怎么也控制不住想要见见夏飞的冲动,哪怕只是……一个冰凉的墓碑。
    “上车。”付坤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尖,“去那儿的路没什么车,我开慢点没事。”
    付一杰犹豫了一下,上了车,坐在副驾系好了安全带,闭上了眼睛。
    付坤发动车子,慢慢开到了街上,街灯忽明忽暗地从付一杰脸上掠过,他轻轻说了一句:“我觉得,我真的……太幸福了。”
    付坤笑了笑没说话。
    从家里去墓园不近,如果是公交车,得倒两趟车。
    付坤的车开得比时要慢不少,开出大街之后,付一杰睁开了眼睛,看着前面的路。
    路上的人和车都渐渐变得越来越少,一个小时之后,路上就已经看不到人了。
    四周非常静,只有车灯照亮前方的路,没有了居民楼里星星点点的灯光,路灯也没了,淡淡的月光都显出了几分寂寞。
    付一杰手撑着额角,身边向后滑去的夜色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
    十年了,夏飞就这样安静地呆在这些寂寞的尽头。
    车拐上一条小路,路斜斜向上,墓园建在山坡上,面前是一个不大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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