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时节,月照被囚禁在停云宫足足一个月整,外界如何天翻天覆地变化她根本就不在意,守着这片寂静却悠闲之处慢慢平复着内心的创伤。然而,这样的突变毕竟痛入骨髓,待到她终于能有追忆往事的承受力时。她终究是再也无法恢复到往昔那闲然轻快的心境。

    那个戴着银白面具的白袍男子自上次夜间稍给月照唐都家中的情况后。他便不曾再出现过。月照不是没有盼过他能再次出现,可对方身份不明,又因经历过此间种种事。她已然学会了警惕和防范。

    月照静静地伫立在窗棂前。目色凝重,眉梢挂着一丝忧愁,目光不知望向何处,神思早已飘然。那个戴面具的男子,他到底是不是他?那个周身落着一层淡淡的寂寥。清雅冷峻的外表下是钢铁般的坚韧,好似远离万丈红尘的白雪城贵公子傅成岚吗?

    那年在汉漠边界时,她差点死在那群沙盗的刀斧下,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是在马车中养伤的他出手救下她的命。后来一路上因他重伤在身,她才有机会为他做点事。照顾他饮食起居。后来她才知道,虽然只有短短几天的相处时间,可是对于她而言已经足够她牵挂了。那时他留下半阕玉佩后不告而别,天知道,她是多么失望,那大概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而伤心到想哭泣。再后来,阴差阳错下,她被莫名其妙送入宫中为婢女,近乎是九死一生因祸得福出了皇宫,再次被他救回白雪城,得以活命下来。是不是老天让她和他有缘相遇?可若说苍天明了她的心,为何结局是这样?好在,她拥有过白雪城那段和他在一起时候的幸福时光。

    “小姐,发生大事了,还是个好事呢。”弄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中的微薄月例还来不及收入匣子里,面色因隐忍着激动而憋得通红。

    月照拉回神思,回头看了一眼弄玉,嘴角微微一扬,淡然道:“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小姐,您肯定不晓得吧,今儿奴婢去领月例,外头的宫女都在窃窃私语,奴婢打听到,说是蓉嫔被打入冷宫,终生不得踏出冷宫半步。哼,恶人有恶报,终于是报到她头上了。”

    月照微一愣神,她被囚禁在停云宫虽不是蓉嫔所为,可毕竟是达到了她的目的,只要蓉嫔当年刺杀她的事情不败露,便没有落下什么可指摘的。

    弄玉见自家小姐花容宁静淡薄,似乎并不为所动,可美目微蹙,疑惑地问道:“小姐,您听了不高兴吗?”

    月照缓步从窗口走回内殿,轻悠悠地坐落在木椅上,清音徐徐,语波不澜,说:“那是她咎由自取,就算她没有被皇帝打入冷宫,若还是纠缠不清,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弄玉见自家小姐若有所思,悄悄地退了出去,又轻轻阖上殿门。月照凝结地秀眉微微舒展开来,心头顿时一片明朗,或许是那个戴面具地男子的杰作也说不定。

    却说,东华宫里,柳含萱终究是按捺不住了,宁月照被休弃一月有余,任她温柔体贴,三殿下却对她不闻不问,这着实让她心伤不已。柳骨弓多次暗中叫人稍话,如今东华宫嫡妃之位空置,让她务必在三殿下身上多用点心思,尽快怀上一儿半女才好成事。

    柳含萱手中提着食盒独自去书苑,期望能见到项胤珏。然而,等她来到书苑的时候,只看到小贵子躬身迎上,垂首说道:“奴才见过萱侧妃。”

    柳含萱莞尔一笑,微微举起手中的食盒,示意道:“我亲自熬了些补品给殿下补补身子。”

    小贵子歉然躬身,为难地说道:“真不巧,殿下方才刚去了景瑞宫,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回来,您看?”

    柳含萱眼眸瞬间暗淡,面容一沉,颇有几分不悦,打断小贵子的话,接口说道:“即如此,我去书房里等殿下回来。”

    小贵子脸色一变,躬身垂首,为难地说道:“这,未得殿下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书房,还望萱侧妃莫为难奴才。”

    柳含萱眉目紧蹙,脸色不悦,冷哼一声,语气徒然一冷,威胁道:“这天可要入冬了,难不成就让我站在外头等?若是冻坏了我,你一个奴才担得起吗?我不过坐在书房里等殿下罢了,殿下若怪罪,你把罪责往我身上推就是了。”

    言罢,柳含萱撞开小贵子径直超书房里走去,容不得小贵子劝阻。不待小贵子跟进来,她啪的一声将书房的门关上,只留下自己在书房里。

    柳含萱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案几上,细细地扫视着项胤珏的书房,除了书卷字画和古董,书房里便没什么摆设。她的目光落在了案几上一幅半卷的丹青,不觉好奇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丹青上的描摹映入她的眼帘,这是个清丽脱俗的女子,杏眼樱唇,明眸皓齿,眉间眼角的浅笑最是动人。

    柳含萱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气息微喘,眼底的愤恨一寸一寸燃烧,因是悲愤交加,眼角竟不觉沁出泪珠。是的,这丹青上的女子正是宁月照,原来殿下时常关在书房里是为了作她的画像,哪怕她已经不是皇子妃,甚至牵连他实权旁落,他也依然放不下宁月照。那么,她呢,她算什么?对他倾尽柔情,哪怕他给她的是敷衍的问怀,也足够让她有耐心等待。可是,他眼里从来就没有她的存在,即便宁月照不在,他也懒得碰她一下。

    柳含萱绝望和愤恨的泪水滑落下来,颤抖着手将画卷合拢起来,一字一句低语道:那就让宁月照彻底消失好了。

    她擦拭好泪痕,默然静坐在檀木椅上,等待着项胤珏归来。良久,书房得门被促然推开,一袭玄色锦袍映入她的眼帘,抬眸望去,眼前长身玉立的人身上好似散发出一层掩饰不去的光华,令她仰慕不已。

    柳含萱起身,屈膝行礼,柔声道:妾身给殿下请安。

    项胤珏俊眉微皱,眉宇间浮现出一丝不耐烦,桃花眼微微一挑,语气温和却没有任何感情,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妾身见殿下一连几日埋首在书房里忙于公务,特地熬了人参汤给殿下补补身子,正好殿下不在,妾身就在这里等候。”

    项胤珏无声讥讽一笑,公务?如今他还有什么公务处理。脚步缓缓步入书房,看也不看一眼柳含萱,说:“爱妃有心了。”役有以亡。

    不待柳含萱说话,他慵懒地坐落在檀木椅上,冷睿的目光瞬地落在柳含萱脸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本宫向来不喜欢别人擅闯书房。”

    柳含萱面色苍白,低垂下头,楚楚可怜地说道:“妾身知罪,以后再也不会了。”

    项胤珏悠悠地收回目光,缓声说道:“本宫要一个人静静,爱妃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柳含萱促然抬眸,抿了抿嘴,眼中犹有不甘,待要言语,却被项胤珏冷如冰霜地目光逼咽回去,泪光闪闪,终究是躬身退出去。

    对那个女人,他决然不舍得如此待她吧。哪怕她多次冒犯他的身份尊位,他也是视而不见,一如既往地娇宠。

    宁月照,你就不应该存在。柳含萱在心里恶毒地诅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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