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柳含萱起早妆扮,对镜贴花黄。因是要去昭仪殿向皇子妃敬茶,因此挑了袭玫红罗衫,青丝绾成斜髻,发髻上别着一支鸾凤金步摇,鬓发间又插着一支小巧的珠花,青翠的耳坠子闪着一层光泽。黛眉轻描,唇红微沾,两颊扑着脂粉,正如一株茑萝花,艳丽却又不过分张扬。

    柳含萱杏眼里带着满意的笑意,又细细瞧了番菱花镜中自己姣好的面容,见没有什么不妥便扶着春香的手前去昭仪殿。春香眉开眼笑,讨好地夸赞道:“主子,您今儿可是把四大美人都比了下去呢,三殿下见了,定然是喜欢的。”

    这话自是说得柳含萱心花怒放,可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嗔怪道:“你就说些好话哄我开心,今儿可是去敬茶的,殿下又不在。”

    春香见自家主子高兴,不免趁着兴头,又讨好道:“主子,殿下今儿回来,您往殿下面前那么一站,殿下岂有不喜欢的?”

    主仆俩说话间便来到了昭仪殿。弄玉亲自迎到殿门外,脸上带着恭谨的笑意,语气却是不卑不亢,说:“萱侧妃来了,里面请。”

    柳含萱嘴角微微一扬,带着漠离尊贵的笑点了点头,目光看也不看一眼弄玉,扶着春香的手就进了昭仪殿。春香目光朝弄玉瞥了一眼,嘴角不屑一挑,无声地轻哼了声,竟是初次见面就充满了敌意。弄玉莫名其妙,心头含着一丝怒气,不过倒也没有放在心上,跟着一齐进了大殿。

    因是六月之夏,昼长夜短,月照起得早,这会儿正好用完了早膳。见柳含萱是刻意盛装一番前来的模样,这才想起今儿还有侧妃敬茶这回事,目光朝弄玉身上望去,示意她怎么没有提醒她还有这事儿。

    弄玉无辜地眨眨眼,意思是说,昨晚就跟您说过了,您自己忘记了还好意思怪我。月照倒也是个机灵大度的人,随和一笑,落落大方地说道:“以后东华宫便是你的家了,自在些才好。”

    柳含萱一愣,满心以为皇子妃会摆出嫡妻的架子,借此奚落她一顿。不曾想,眼前这位和她年龄相仿,甚至小她那么一两岁的女子怡然恬静,似乎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但见她一袭藕荷色罗衫着身,乌黑如云的青丝一半绾起一半披散着,发髻上别着一支象牙白玉簪,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肤如雪肌,不施粉黛。

    柳含萱心里隐隐涌现出一股很不是滋味的感受,她在蒲团上跪下,接过春香奉上来的茶蛊,清音徐徐,“给姐姐请安。”

    月照眼底浮现出一丝不自在的尴尬,继而平和一笑,接过柳含萱递上的茶蛊,抿了一口茶水,从弄玉手中接过一封红包,放在柳含萱手中,说:“起来吧,日后这套虚礼就免了。”

    柳含萱对月照的初次印象倒也不坏,月照的随和让她心中的怨念减少了一些,可是一想起昨晚独守洞房的羞辱,她实在也不愿意和月照多加亲厚。于是,柳含萱默默接过喜礼,扶着春香的手缓缓起身,语气柔婉却带着距离,说:“恐落人口舌,妾身不敢懒怠。”

    月照晨起时,弄玉曾在她耳边叨念过,昨儿项胤珏没有去萱仪殿。这会儿柳含萱的言谈举止,月照岂有听不出其中的意味?不过,她自问不愧于心,自是坦然怡然,只不过她着实是不喜所谓的晨昏定省,既然能免自然就免。可人家请安的人都坚持要如此,她这个坐着受礼的人也没必要推托,忍忍就是了。

    月照清淡一笑,还是那样随和的语气,“你若愿意就随意吧。”

    柳含萱抬眸望了一眼月照,见她目光含着客气的笑意,心中梗着的那口气倏忽平了几分,亦是淡然一笑,这第一次敬茶的氛围倒也是和睦融融,大家自是无话可说。

    柳含萱从昭仪殿告辞离开便径直回萱仪殿,因是侧妃的身份,自是没有资格去储秀宫给皇后娘娘敬茶。直到傍晚要用晚膳的当儿,柳含萱带着春香候在东华宫宫门内等着项胤珏。

    此时,日落西山,可暑气还未散尽,柳含萱秀气的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不时用手绢儿擦拭。酉时,项胤珏长身玉立的身影缓缓地朝东华宫走来,身后跟着一脸衷心的小贵子。

    柳含萱面容娇羞,眉间眼角带着温婉的笑意,等项胤珏走近,款款福身行礼,清音徐徐道:“妾身给殿下请安。”

    项胤珏因新婚之夜不曾见过柳含萱,自是对她没有过多注意,这会儿见她举止温柔,音若清泉,他一手负在背后,一手轻摇着手中的折扇,将目光堪堪地往她花容上瞧去。见她眼梢微带委屈之色,甚是楚楚可人,想她毕竟是无辜之人,昨晚自己倒没有替她考虑过,心下不觉浮现出一丝内疚,语气自是温和起来,说:“起来吧。”

    柳含萱低垂着眼睑不敢望去,她在闺阁中的时候,曾听父亲评价这位三皇子,父亲似乎并不是很看好。可瞧他器宇轩昂,玉树临风之姿,怎会如父亲所言那般?

    项胤珏见柳含萱欲言又止的样子,倒先开了口,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在等本宫?”柳含萱满脸羞赧,点头轻语道:“妾身让春香去皇子妃那边问过了,姐姐已然用过晚膳,妾身便自作主张在萱仪殿备好了晚膳,殿下可否愿意去萱仪殿用膳?”

    项胤珏眉梢一挑,桃花眼似乎刻意流露出一丝多情,收拢起手中的折扇,不疾不徐地说道:“本宫自然是要去的。”言罢便阔步朝萱仪殿的方向走去。

    柳含萱自是满心欢喜,跟在项胤珏身后,见殿下并不提昨晚的事,她本也是个心思聪慧的人,自是也不会主动提起,反倒是言笑晏晏,倒果真从项胤珏眼中看到一丝怜惜。

    两人用完晚膳,春香利索地收拾干净,项胤珏在庭院里踱步赏景以便消食。柳含萱见他并未打算离开,心中自然是喜悦难言,手中拿着一支弧形羽纱扇尾随到庭院中,轻轻地替项胤珏扇热,真可谓是体贴贤惠。有那么一瞬,项胤珏望着她的眼眸含着一丝夫妻之情。

    “殿下,妾身泡了一杯碧螺春,这会儿稍温了,妾身去端来。”

    项胤珏微笑点头,漫不经心地接过柳含萱递上来的茶蛊,呷了一口,不疾不徐地说道:“今年的新茶也就这碧螺春还不错。”

    柳含萱柔媚而语,“妾身知道殿下喜欢喝碧螺春,萱仪殿备了好些呢,殿下一想喝,妾身就时刻备着。”

    项胤珏朗声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爱妃有心了。”

    一连几日,柳含萱都候在宫门前侯迎,项胤珏自然也不好驳她的情面,自是都在萱仪殿用晚膳。东华宫里上下一片窃窃私语,说是新来的萱侧妃很得殿下宠爱,竟然一连多日歇在了萱仪殿。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自是偏转了风头,纷纷去萱仪殿讨好萱侧妃去了。

    这日,弄玉将月照寝殿里的花枝换了新鲜的,见自家小姐津津有味地翻着一卷古书,竟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又不好直接开口,便旁敲侧击地说道:“小姐,殿下好久不来我们昭仪殿了呢。”

    月照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依然埋首在书卷上,弄玉最终是沉不住气,忧虑地说道:“小姐,下次殿下来这里,您可不要再给脸色了。”

    月照这才抬起眼眸,看着弄玉一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模样,轻笑出声,漠然地说道:“我素日是太惯着你了,竟然敢教训起我来了。”

    弄玉知道自家小姐是在打趣自己,嘟嘴抱怨道:“小姐,您真是让奴婢操碎了心呢。这皇宫狗眼看人低的多了去,您再这么事不关己,东华宫这群奴才可都跑到萱仪殿那头去献殷勤了。”

    月照不屑一笑,重新埋首在古书间,语气清平如水,话却是一针见血,“顺境之中人来人往喜笑逢迎又能看出什么?最难得的是失势之际的平和。”

    弄玉似懂非懂,见自家小姐懒怠多言,将换下的花枝收拾出去,只留下月照一人静静地看书。月照这才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秀眉微蹙,估摸道:圣旨应该到了唐都吧,阿娘差不多也就这个月会启程入京了。

    此刻,萱仪殿里,春香俯在柳含萱身侧,得意洋洋又殷勤地说道:“主子,这才几日功夫,东华宫的人都偏向您这边。奴婢就说,您和皇子妃往殿下眼前那么一站,她岂能入得了殿下高眼?”

    柳含萱眉间眼角洋溢着浓浓的笑意,听春香提到皇子妃,眉目不由然一蹙,想起月照天生丽质的素颜,周身轻灵脱俗的气质,宛如一枝清拔刚抽出嫩箭的兰花,她脸上的笑瞬间冷了几分,瞪了一眼春香,冷声道:“够了,皇子妃的姣容自是有目共睹,用得着你来置喙?”

    春香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怒了自家主子,听她呵斥自己,慌忙低下头,告罪道:“奴婢知罪,主子息怒。”

    柳含萱皱眉看了一眼春香,倒也不怎么动怒,语气虽极其不耐烦,却还是尽量温和地说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柳含萱凝视着一处,打算明儿不再去宫门前等候项胤珏,一来她已经隐隐觉察出殿下隐忍的不耐烦,二来这些日子,她耐着性子对东华宫上下的奴才很是客气,虽收买了不少人心,可是昭仪殿那边的宁月照并没有任何举动,甚至没有一句话,若不是每日的晨昏定省,她倒真是不会见到月照一面,渐渐觉得疲惫和无味,倒像是自己在唱独角戏。

    东华宫皇子妃和萱侧妃和睦相处的佳话渐渐被传了出去,都说皇子妃并不拿规矩治人,对下仁厚,而萱侧妃亦是对下人随和,自是惹得众多宫女羡慕不已,恨不能去东华宫当差。

    然而,这样平静无澜的日子终是被打破,终于是逼得月照拿出东华宫嫡妃的权威和架子治罪,更是逼得她愤然质问乾清宫。

    皇宫这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风波终于是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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