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撕裂了天幕!

    雷声和雨声昼夜不绝,两名身穿黑色软甲的虎贲军在雨中疾步突进,从前后两个方向冲向元乾。元乾居高临下,手中长刀如黑光般滑过,仿佛阻隔了天与地。

    两名虎贲军配合得无比默契,将对手每一个移位都算计在内,在离对手仅剩十步的时候,仿佛分身一般从背后又闪出一个人。

    他们是两人一队以完全一致的动作突进,后面的人则是以同伴的身体为盾牌。

    四名虎贲军同时发起攻势,目标是演武场上动也不动的那个人。元乾冷眼看着他们进攻,手中寒光顿时一闪,眉心杀意尽现。雨幕中火星四溅,刀刃碰撞的声音清脆,元乾每一刀都是虚力,利用刀口碰撞的瞬间迅速移位,躲开四个人的夹击。

    四人变换战术,从同一个方向逼近,元乾侧身,长刀一挥,杀机尽现的刀锋将演武场上放置兵器的木架砍得四分五裂。木架轰然倒塌,一旁的四名虎贲军迅速闪避。其中两人回身防御,还未站稳脚步长刀便呼啸而至,刀剑相格,元乾双手持刀逼得他们不断往后退。

    快至演武场边缘时,元乾奋力一击,甩开二人,金线绣着飞龙的马靴重重踢在二人胸口的黑色软甲上。“嘭”一声,雨幕中响起重物摔倒的沉闷声响。

    然而此时,元乾身后的另外两名虎贲军提着剑跃起,对着元乾的头顶直斩而下。剑锋距离元乾头顶只有寸步之遥,却是擦过他的肩膀,扑了个空。

    元乾转换刀柄,反手握刀,黑色的光滑过二人的咽喉,却陡然停手,唇畔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废物!”

    四人同时跪地:“臣等无能,陛下恕罪!”

    宗爱等在远处的伞盖下。此时也不由快步过来着喊道:“陛下,已经两个多时辰了,不能再打下去了,文姒夫人还在显阳殿里等您呢……”

    元乾扫了地上跪着的四人一眼。眼底看不出喜怒,他松了松手上的夔龙护腕,目光寒如刀锋:“再来!”

    “是!”四人一锤地面,拔地而起。

    宗爱劝也劝不得,只能站在雨中干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记不清过了多久,雨依旧没有要停的趋势,那四人早已散躺在冰冷的地上,仿佛还能听见肋骨断裂的声音,元乾大口大口喘着气,忽然大喝一声铁拳锤向地面,雨水冲刷着他的脸,眼神凛冽如刀。

    宗爱茫看着这个站在大雨中的年轻帝王,忽然想起那日皇后等在大雨中的场景,心里第一次看不透君王在想什么。

    “速传宁远侯!”他的声音混杂着雨水。仿佛破开了一道口子,“朕要南下伐梁——”

    夜深,雨终于停了下来。从高高的的重明台看过去,整个长安只有零落的灯火在亮着。偌大的城仿佛一个安静的迷宫,宽阔的官道和井然有序的街坊让人感觉到这座沉睡的城市依然带着巍然帝都的威严。

    阿芫穿着最喜欢的鸦青色缎裙站在重明台上临风眺望,这入夏的夜色不知何时又浓了几分。

    她想起那个人了。从前他们在椒房殿畅想未来,也曾想过老了之后要在太极宫单独辟一间雅致的宫殿,像普通的平民夫妻那样生活。她在屋子里给他弹一首曲子,他会给他采一朵夜里盛开的海棠花,轻声地放在她的琴架上。

    恍然间风又吹了起来。阿芫回过神来,清丽的脸上露出几分怅然。她沉默着,接着又淡淡地笑了起来,不过是梦一场罢了。他们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未来呢?可是情最浓的时候,总是对未来有着各种各样的幻想吧,仿佛有着共同愿望的美好未来,两个人就能将彼此抱得更紧。

    元乾是个雄才大略的旷世君主,为百姓做了很多事,也杀了很多人。亲眼看见过很多的血流满地,心也渐渐比从前更冷了。可是对着阿芫,居然能说出那些痴缠的话,能给她编织一个美丽的梦,似乎梦里开着她最喜欢的秋海棠。

    是的,她从来不喜欢牡丹,世人碍着她的身份总喜欢拿她以牡丹作比,可是,她从来都不喜欢牡丹。

    只是如今,梦好像要碎了,残花落了一地。

    巨大的观月仪被铸在实铁的圆笼里,只有钦天监的博士才能打开,用以观测月相。观月仪相传是前朝司马家的皇帝亲自所建,本来安置在旧的重明台。北朝移重明台后,才又搬到了这里。

    坊间总认为圆月与男女欢爱有关,北朝建国初期,为了以示体察民生,在重明台下建了圆月坛。自此怀春的少年少女多前往拜祭,以求佳偶良缘。

    阿芫忽而在脑海里闪过一念,不知如果此时自己去圆月坛参拜,是否又能救回一段良缘。她这么想着,不禁笑着又摇了摇头,笑容却有些苦涩。

    她的背影看起来像一座不会动的石像,只是衣裙不时翻飞,仿佛一只翩然的蝶。远方泛起皎白的天色,她竟是在这里站了一夜。因为只有在这里,看着万籁俱寂的长安城,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真切地活着。

    赢姑觉得近来皇后越来越喜欢发呆了。她时常倚在廊下的柱子上,或是栏杆边上,一个人盯着毫无一物的虚空,目光动也不动。问她,她却连话也没有一句。

    “唉……”看见的宫人只能这样背地里叹一句。

    庭院中的地上水还没有干透,因为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下起来了。阿芫倚着门看着雨水不断打在长满青苔的青砖上,雨花又飘起来溅湿了门槛。天就像是漏了一块,雨下得不大,却让人的心有些发怅。

    颦儿在指挥宫女打扫院落,还是一贯没心没肺的模样,“玉罄,那儿……树下的一堆叶子打扫干净……还有栏杆……”

    有年幼的小宫女凑到颦儿身边好奇地问道:“颦姐姐,宦官们前些天一直在说什么‘**苦短日高起’……是什么意思啊?”

    颦儿在她脑门上打了一下,“你这小蹄子,打听这些做什么?”

    小宫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跟他们说话都插不进去嘴,当然想问问他们在说什么了呀……”

    “**苦短日高起——”倚在门上的阿芫笑了,“颦儿,你说说,这后半句是什么!”

    被点了名的颦儿开始还有些不解,但脸色转瞬间就变了,心惊胆战地偷偷观察阿芫的神色,犹犹豫豫地不敢开口。

    “无妨,你说吧。”

    “奴婢……奴婢,”颦儿忽然跪倒下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苦短日高起,从……从此君王不……早朝!”

    “我知道了,你起来吧。”

    颦儿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一直抬头望着阿芫,暗自懊恼着刚才那个不懂事的小宫女。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她轻轻笑了,笑容很淡,看不出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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