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帖确是民妇所换,可这桩婚事也是刘氏和民妇的一桩交易。众人皆知,孙问不学无术,品行无端,清水岭
    的人家都不愿攀亲。老爷急在心头,便托民妇去别处相看个过得去的人家。民妇当初觉得姚家小姐双亲俱亡,不会
    多事,所以便跟刘氏达成了共识,只是民妇终究不忍无辜之人葬送在孙家,便中途更换了庚帖。”
    “由此说来庚帖早就换了,出嫁那日的人本就该是刘梅。”卫希垂眼看着地上的庚帖,似笑非笑,令人琢磨不
    清。
    “若说起来,确该如此。民妇自知有错,必然不会推托。可刘氏跋扈毒辣,连原配夫人的女儿都容不得,想方
    设法要将其送走,还不忘捞一笔好处,又毁了跟陆二爷的婚约,大人可得秉公处理!”
    姚佳音脑子里冒出一个又一个疑问,怎么想也想不来她和陆沉什么时候有了婚约,可见他岿然不动,似是有十
    分把握,更觉奇怪。
    刘氏也一头雾水,叫嚣道根本没有什么婚约,陆沉却淡淡提醒她:“姚老爷过世后不久,我曾到府上拜访,夫
    人还亲眼看过,包括一应嫁妆聘礼都有严明,还摁了手印,夫人岂会不知?”
    “手印?什么手印……”刘氏好似真不记得这事,仓惶片刻后像是忽然记起什么,就地一坐,从鞋底里掏出来一
    张纸。
    这是她藏起来的宝贝,连家里都不敢放着,每日必要贴身携带。她匆忙拆出来一看,面色十分惊异,指着陆沉
    说不上话来。
    卫希叫人将那一页东西呈上来,看罢笑道:“这下总不用再争了,比那庚帖更货真价实,诸位还有什么可说
    的?”
    卫希将纸上的内容面向众人,姚佳音眸间亦带着些许讶异,怕被人看出异样,连忙低头垂下了眼。
    孙胜见事实如此,颓然往后一坐,面色灰败。他没想到自己要告陆沉强抢民妇,最终却反噬到了自家头上。
    而刘氏虽未吃什么苦头,可那庚帖之上的内容也是实打实的。难为她快五十的人,挂了个孙家少夫人的名头,
    羞也羞死了。
    卫希看着得偿所愿的陆沉,心中暗哼,也略做了一番惩戒。怎么说,他明着闹事抢人也是不对的。
    陆沉也不会在乎这点皮肉,从府衙出来就犹如打了一场胜仗般快意。
    姚佳音想着那纸“婚约”,忍不住问他原因。
    陆沉面上微有不自在,犹豫一阵道出了实情。
    姚佳音听了,又气又无奈,又觉得好笑。
    原来那“婚约”也是陆沉未雨绸缪,当初姚佳音倔强得不肯给他一分机会,他便趁着上门与刘氏谈了桩买卖。
    原本的内容就是姚佳音的婚事,只是陆沉用了一种特殊的墨水,平日并不会显色,唯有纸张浸水才会显现。而盖在
    上面的关于店铺买卖之事则是相反,遇水则化。
    陆沉当初并不清楚她和刘氏的关系,想的是姚佳音如果执拗不肯嫁,他就利用这纸东西迫她嫁,娶回家再说别
    的。
    只是没想到中间生了这么多变故,而那婚书被刘氏日日踩在脚底下,脚汗一浸,该消失的消失,该出现的也就
    出现了。
    “你真是……”姚佳音看着陆沉,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他,半晌咬着唇在他胸前狠狠捣了一下,“奸
    商!”
    陆沉被她捣得心痒痒,大方地将她的嗔骂当做了夸奖,抓着她的手道:“无奸不商,我能得此珍宝,焉知不是
    老天爷眷顾呢。”
    (再去虐待下渣渣,弄点糖我们就可以开新的脑洞了!)
    尘埃之后<小城故事多(限)(尚扇弱水)|臉紅心跳
    闹剧过后,公堂之上也恢复了安静。
    师爷翻了翻记录下来的供词,眉毛微拧,道:“大人,这陆沉明目张胆抢人的事情也不是秘密了,即便亡羊补
    牢串了供词,可不合理之处也颇多。”
    卫希瞥了下眼,道:“我又不瞎,人家郎有情妾有意,我凑什么热闹棒打鸳鸯?何况陆沉此人比孙胜难应付多
    了,平白招个麻烦,不划算。”
    师爷觉得这话也没错,又想到前些天有关孙妙的案子,摇头道:“孙家的人自私自利,连亲生女儿都可枉顾,
    此次也算给他们一点颜色了。”
    卫希眼睑微眯,没有言语。
    师爷拾掇了文书,又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儿,代为传达:“大人,夫人托小的跟您说一声抱歉,说前些天孙妙
    那个案子她错怪您了,实在不该。”
    卫希挑了挑眉,看着师爷没有发话,显然这代为转达的道歉并不够。
    师爷清了清喉咙,又道:“夫人说她今天就回来。”
    卫希这才满意,继而又叹了声气。
    为了别人家的事就闹离家出走,这个夫人实在太任性。
    孙胜为这事可谓精疲力竭,又丢了这么大一个人,现在是看谁谁不顺眼。
    刘氏如今顶着孙家少奶奶的名头,庚帖还在孙家手里,想要重头做人还得依规矩要一纸休书。这可难坏了她,
    憋了几天才顶着老脸来孙家商量,未想孙胜因此迁怒于她,竟是绷着脸不给,一副要丢人大家一起丢的架势。
    刘氏恼羞成怒,干脆背着包袱带着儿子上门住下了。心想他孙家还不嫌有个四十来岁的儿媳妇,她有什么可怕
    的!
    孙问不比刘氏的世俗,被她堵得毫无主意,见了面直躲着走。府里老太太也见天破口大骂,一时间可谓鸡飞狗
    跳。
    孙胜一个头两个大,此时看见镇静的章夫人,越发觉得像是找着了救星,把府中事务照旧交由她管理,自己马
    不停蹄就借生意之由往外跑。
    只是经此一事,许多合作的商贾都对他隐有成见,交际应酬处处碰壁,就连生意也一落千丈,酸苦的日子才将
    将开始。
    章夫人见刘氏进门之后,日日与孙问祖孙不对付,反省了自己出力,干脆坐山观虎斗。
    而坐收渔利的自然还有陆沉。
    陆沉借刘氏之事,将姚家的半数财产都弄到了姚佳音名下。
    姚佳音一下成了小富婆,真有些怀疑是在做梦。
    “你快掐我一下!”姚佳音觉得自从嫁给陆沉开始就像做梦,不然她怎么就忽然走运了呢?
    陆沉笑着堵上她的嘴巴轻咬了一口:“不是做梦,开心么?”
    姚佳音重重地点头,竟是主动又亲了陆沉好几口。
    陆沉受宠若惊,待要摁着人在榻上缠绵一下,就见她靸着鞋往外跑去。
    “我要去告诉佳期和奶娘!”
    陆沉抚了抚唇边的红印,只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事情虽然落定,可腾起来粉尘不可避免地四处游移。
    而大多数人对事情也没有深层次的了解,只是那日看见陆沉的八抬大轿上孙家接走了姚佳音。
    如今大街小巷都疯传开了,说头一年有个楚将军强抢寡妇,现在这个更狠,夫家还没死呢就上门抢了。还给陆
    沉也颁了个“恶霸”威名,跟“强抢寡妇”的楚将军并称锦阳二霸。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楚将军闻言大怒:“那本来就是老子媳妇!何来抢一说?!”
    而陆沉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悠悠感慨道:“楚将军与我真乃同道中人。”
    至于楚将军认不认这个“同道”,则是后话了。
    转眼到了秋后,猝不及防窜出来的秋老虎,令众人不得已又换下了棉衫,在热烈的太阳底下继续蒸腾着。
    姚佳音正陪着妹妹在小池塘捉鱼,陆沉从石板桥上走来,就看见姚佳音两条小腿全浸在泥塘里,像刷洗干净的
    藕节。
    池边桥上的情景似曾相识,陆沉走了下神,出声唤道:“秋后水凉,不要贪玩,快上来。”
    陆沉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步到了池塘边,朝她伸出了手。
    姚佳音托着他的手上了岸,脚底上的泥也带了上来,便又想折回去洗干净。
    “佳期都比你这个当姐姐的懂事。”陆沉看了看岸边安安静静跟池塘里的鱼对视的姚佳期,拦腰将姚佳音抱着
    离地一截,让她把脚伸池塘里涮涮。
    姚佳音被他逮了个正着,觉得有损自己当姐姐的颜面,不好意思地蜷了下脚趾。
    陆沉等她把泥涮干净了,抱着她就势坐在石头上,拿出帕子帮她擦脚。
    陆沉的细心总是包裹在他霸道的外表之下,这些日子以来姚佳音深有体会,是以也不再觉得尴尬。
    她搂着陆沉的脖子,晃脚四顾,蓦然笑起来:“我记起来,在姚府的第一面你也是站在桥上。不对……那应该是
    第二面了。”
    陆沉听她跟自己想了一处,亦弯了眼睛:“你那时装得两张面孔,我都好奇你怎么变换过来的。”
    姚佳音拍拍他的肩膀,抿嘴笑道:“是不是觉得挺震惊?”
    陆沉看她乐颠颠的样子,只是笑眯眯地抚着她的衣领,道:“我那时便想,有朝一日定要一层一层剥开你的伪
    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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