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二层偏角,哗啦不断的水声隔离在紧闭的客房门后。

    应予支着浴缸底强行抬头,抵不过后颈的力道,被死死按在水里,她尽力憋气,然而不过一分钟,水从口鼻呛入,她感到鼻子到喉咙异常呛辣,空气正从肺部挤压出。慌乱中她扑溅起水花,去抓周围所有能碰触到的物体,再去掰脖子上的手。身后的人像知道她的意图,两只手一齐按住了她,猛向下压……

    久违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绝望滋生蔓延,应予动作放缓,意识渐渐不受控制,水泡也变得模糊看不清,她扑腾一阵似是放弃了,半个身子没入水中。

    “应予!”甲板上传来易濯的声音。

    “该死的。”那人咒骂,回身观察情况分了神。

    渐大渐小的呼喊拉回应予混沌的意识,趁脖子的力道减小,她突然用力离开水面胡乱推了一把,踉跄跌在浴缸边,碰倒了洗浴用的瓶子,乒呤哐啷响。她不顾眼发花,用最大的声音喊道:“我在客房!”

    话刚喊出去,她趴在浴缸边剧烈咳起来,贪婪地呼吸空气,不过十几秒她又被拉起往水里塞。这次她用腿抵着浴缸外围,死活不给机会,那人居然揪着她的头发,吃痛之余,她打翻头顶的隔板,顺手抓住陶瓷皂盒砸过去,随着一声呼痛,头发松开了。

    她分不清那个人在哪儿,随便找个方向往外爬,蓦地给拽住了脚踝,歪倒在地上,力气也用光了。

    “易濯…”

    只一声,应予喊不出了,脚踝传来一阵刺痛,能感觉到有液体顺着脚背往下流。她回眸看,模模糊糊当中有一块沾着血的尖利陶瓷片朝着她的喉咙移过来。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覆灭了,她实在没力气反抗,仰倒虚弱地喘气,等着最后的痛感击溃恐惧和绝望。

    那人慢慢靠近,锋利的瓷片滑上细嫩的肌肤,还未用力,忽来一阵破门声,瓷片掉到应予肩边滑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打斗,应予无法关注,她的眼皮很沉,依稀能看到熟悉的背影,喉咙的痛感让她发不出声。

    易濯一脚送黑衣男人进了浴缸,那男人欲站起来回击,易濯拿起洗手台上的厚瓷花瓶狠狠砸下去,男人跌在浴缸里昏倒了,满头是血,染了白色的瓷面。易濯扔掉瓶口去扶应予,先看到裙面底部流出的血,他掀开裙子,应予的小腿到脚踝处有五公分长的伤口,划开的皮肤外翻着,触目惊心。

    他沉着脸色寒意横生,撕下一块裙边简单包扎完,抱起她说:“我们这就去医院。”

    应予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话不成句。

    易濯却听懂了,按捺心中翻涌,吻着她哄慰:“不会的,我在这儿,没事了。”随后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离开了。

    刚才她说的是:“我以为我要离开你了…”

    ****

    “ethan和总部接洽,那边给的回复,说是要签。”范靖递上份邮件打印稿,“我们提出吸收年轻品牌的方案被驳回了,总部更趋向给别人供货,再提会很难。”

    薄少承毫不意外,翻看着说:“他们当然想直接供货,费两遍功夫的事哪个企业都不喜欢做。”

    范靖默声。早想到陆翰会出来搅局,没料到他会牺牲edga的风格定位,购进旗下品牌,还是六七个,陆翰明摆着是用自家老板的方式回击。

    定位过高,照此前的购买力,即使有会员支撑,也顶不住经济低迷给的压力。所以薄少承提出融入新鲜血液,将品牌分档经营,这才吸收两个设计师进来,陆翰就将这条路断掉了。

    但加入中低端品牌不影响整体定位,edga购入高端品牌则打乱了经营多年的独立设计特色,成本也加大了,前一日放出的打折广告更是拉动价格战的前兆,如此大的耗费,不知edga哪儿来的资金。

    “那您?”

    薄少承又说:“他们也要想到,目前只有edga培养的年轻设计师能独当一面,失去这个机会,再遭遇业绩难题,他们只能压低价格出货。”

    范靖思忖着点头,道:“合同一签五年,我们没有机会了。后天需要您出席签约仪式。”

    薄少承扬眸:“他们让我去签?”

    “是的,今天下午总部那边发来的邮件,希望您去签约。”

    “都说了是希望,推掉。”薄少承冷调驳回。

    “gay回国了,恐怕…”范靖止音,等待指示。

    gay是亚太地区总裁,他早一步走人,薄少承心里有数了,说:“他不可能单纯为阻止我挖人定这个合约,去查查他最近还有什么行为。”

    范靖迟疑,还是记下来。他翻来覆去查了四五遍,没查到什么,有一个风声传出来还需考证,薄少承却一反常态直接让他找证据,他想到是为什么,只是陆翰的动作很难查到。

    “那对夫妻找到了?”

    “好像被藏起来了,昨天还在edga门口出现过。”

    “找出来,还有我让你去找的证据,准备好了,很快能用的上。”薄少承稍停一想,说出确切时间:“在签约前五分钟爆出来。”

    范靖笔下一顿,又沙沙写起来。这才是他老板不给面子,那也别怪他们不留情面。

    “别忘了放风出来的人,这么好心,一定要当面感谢一下。”薄少承声音淡淡,说的耐人寻味。

    这不必吩咐,范靖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就顺着去查了。收了笔,他问:“她在病房…哭闹,不停打电话,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薄少承冷淡又简短地回复:“明早来接我。”

    “……好的。”

    ****

    一套检查下来,应予回到病房休息,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脚上缠着绷带,窝在床上感受珍贵的氧气。

    易濯为了不让她乱动,放了个枕头在她脚底支撑受伤的位置,轻轻拉过薄毯盖在上面。

    方才医生包扎的时候说差一点割到脚筋,那就麻烦了,也算幸运,但这不能抵消易濯心底的自责。

    他坐到床边,目光紧紧凝着苍白的脸,柔声说:“我们要住一晚,明天上午出院。”

    应予扯动干涩的嗓子,回道:“嗯,你在这儿就行。”她现在不需要大落地窗,只要有他就可以。

    毯子掀开一角,她伸出手,易濯自动躺在病床一侧,隔着毯子拥住她,倏地收紧了胳膊。

    “我没事儿。”应予的嗓音逐渐清朗,虽然还有点难受。

    易濯轻缓地嗯了声,像是怕惊到怀里的人。

    “知道是谁做的了?”

    易濯不答,静默良久,覆盖在她额头说了几个字。

    应予不乐:“又不是你做的,道什么歉。”

    “我们不走到一起,你不会遭受这些。”这一声无端沉哑,易濯仿佛被应予传染了,任谁都猜不出他说出这话的心情有多复杂。陆翰加之于她的伤害,让他觉得自己还是过于仁慈。

    “那你愿意从没遇见过我么?”

    易濯沉默。

    他不愿意,可回想应予虚弱无助的模样,任何事情都可以舍弃。假如他晚到一步,那无疑是又一次将他送进无边深渊。

    应予不追问,兀自说:“泡在水里那会儿,我就想到底是得罪谁了,要死几回才算完。”她微微抬头对上黑眸,“如果再重生一回,我不想报仇了,直接去找你,把前后浪费的时间都补回来。”

    有惊无险的一晚让她忽然明白许多,处心积虑报复的快.感不及与他相处的一分一秒,即使一生都觉得短暂。

    微凉的脸颊被轻轻摩挲着,易濯宛如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他说:“我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在做什么,但我能肯定的是,我一定在找你。这个如果我不想有,你要安然无恙地待在我身边。如果真如你说的…”他低眸将她圈的更紧,郑重又固执地道:“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应予心头一震,怔怔地看他,喉间发不出一个音节,眼里覆上一层氤氲的水汽。

    易濯无声环紧手臂,不再言语。

    失去挚爱的痛苦会将一个人彻底毁灭,易濯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真有那么一天,他会拒绝所有能重获新生的机会。

    今晚耗费太多力气,应予蜷缩在温热有力的臂弯里,没多会儿迷糊了,手一直攥着易濯的衣领不松,睡的不安稳。等她睡熟了点,易濯牵住她的手抬了抬身,捞过床头震动的手机,寒意凛凛地问:“说了没?”

    那边几句话说完,他的话音带上几分戾气:“告诉他,今晚不说,明天他就能收到老婆的死亡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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