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会之后,梁莯把周馨茶单独叫到办公室,几乎是大喊着对她说:“周总监,你是怎么搞的?我事先已经给你打过招呼了,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你这样做简直是……简直是自取其辱!!”

    周馨茶看着他扔在桌子上的公文夹,沉默不语。

    梁莯在窗户前气愤地走来走去:“我把这个案子交给市场部去做,就是为了平衡各部门的实力,如果让事业部尾大不掉,你叫我今后怎么控制局面!你做过我的随身秘书,你是我的人,你到了市场部也还是我的人!不论你到哪儿,只要不离开这个公司,你永远都是我的人!这是最起码的职场规则,你难道不懂吗?你这么做,等于是让所有员工一起对陈部长交口称赞,说什么‘姜还是老的辣’,到那时,我的威信还会存在吗?!”

    周馨茶说:“对不起,梁总,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愿意接受处分。”

    梁莯转过身来,愤怒地盯着她:“处分你有意义吗?问题还不是依然摆在那儿!”

    周馨茶无地自容地低下头,默默地用手背擦拭眼泪。

    梁莯看到她这个动作,发现自己太失控了,深深地调整一下呼吸,语气略微缓和下来:“周秘书,事到如今,我不会处分你的,我还必须要嘉奖你,这样才可以,你懂吗?”

    周馨茶哽咽着点头:“懂。”

    “真的懂吗?”

    “真的懂。”她说:“至少做给人们看,您没有在和陈部长斗,大家会发现您胸襟宽广,使陈部长相形见绌。”

    梁莯非常惊奇地看着她:“原来你不是不懂,你是故意的!”他把双手重重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告诉我,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告诉我!”

    周馨茶目光淡然地看着他,一点合作的态度都没有。

    等了一会儿,梁莯揉了揉紧锁的眉头,自我解嘲一般地笑了:“哈!说了这么半天,原来全都是浪费感情!你根本不相信我!!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可谈的了!”他绝然地走进休息区,重重地摔上了防盗门。

    过了很久,周馨茶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扶手椅,难以自持地抱住了那个宽大的靠背。

    不久,周馨茶晋升为市场部副部长,待遇和地位都有很大的提升,陈部长的侄子接替了市场部总监的位置,这样就等于把周馨茶架空,使她无法直接参与这个案子,陈部长的目的完全达到了,这是梁总的安排,与其让周馨茶被陈部长甩掉,不如趁早给她一个台阶下。

    现在她的空闲时间很多,晚饭也接不到梁总电话了,下班之后,就在食堂里简单吃点饭,然后去皇朝那边收拾屋子。她没有请家政工人,因为不想那么快就把它整理好。报废的电器就用电梯运下去,放在物业公司的回收箱旁边,残破的器皿都收在一个大纸袋里,每天带走一些。再大的工程也禁不住日以继夜地耕耘,才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整理完了。

    那件西服上衣,她本想找个时间给他送到办公室去,之所以拖了这么久都没有去,原以为能用来制造一次见面机会,一直珍藏着这唯一的借口。现在,要想见到他不难,一个副部长对于报告会来说可有可无,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参加,也还可以远远地眺望他,他依然如故,假装不知道,公司里暗恋他的女人多不胜数,他都不想知道,因为没有工夫去想。他把心给了佳佳,把头脑给了事业,把躯壳给了丁美涵那种女人,还有什么拿来给妻子呢,妻子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就像一件奢侈品,是没有什么必要的,只要稍微用一点理智都不会买,冲动之下买回去,用不了几天就后悔。她不想天天泡在游泳池里,欣赏那些名贵的树。

    她把他的西服封在塑料薄膜里,挂在客厅,因为不知道他要多久以后才会再来这边,又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明显的位置,她在略嫌空旷的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尽量让每一个角落都看着舒心,最后关上门。听见一个轻细的“咔嗒”声之后,她推了推门,门锁得很好,与此同时,心里说不出有多后悔,后悔也来不及了,就像当初她亲手把策划案交给陈部长的时候,她也明知道自己会后悔。谁都知道这个案子没有三年五载不会见分晓,而那时的她怎么可能还像现在这样,这么清醒地抗拒他的一切,到那时,于公于私,她都是他的人了,她会陷入一场激烈的争权夺利和痛苦的争风吃醋之中,她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是一个快要三十岁的人,所看见的东西,不会停留在光鲜亮丽的表面。

    其实每一个人都生活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中,而每一个人又都感受到生活真实的苦痛,只因所站立的角度不同。以前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的文字:世间是一个失了火的宅子,芸芸众生身在其中,贪恋欲乐,醉生梦死,却不知身陷火海,众相之王的法王佛陀,经过这间朽坏失火的宅子,不忍相看众生受苦,设立了种种方便之门,救渡众生脱离火海。

    一个偶然的机会,因为工作上的事,周馨茶意外地碰到了前夫,面对面地坐在一起时,她惊觉地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恨面前这个人了。离婚将近两年,前夫的工作没有一丁点进展,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看上去比原来还要“贫贱”。而周馨茶现在一身大牌,连一个小小的钥匙链都是有牌子的,尽管她早已不在意这些虚荣的事物。

    第二次见面是在鼎百的高级餐厅里,“鼎百”就是鼎圣集团旗下的百货公司。前夫请客,周馨茶本来不想去,因为她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过她后来还是去了,是想让他明白,从始至终,她对他的态度都与金钱和地位无关。她坐在前夫对面,就当借一只耳朵给他,听听这两年他的际遇,即使那些都和她没有任何干系。到如今,她才真正认识了这个曾经和自己同床共枕三年零三个月的男人,他是可以恬着脸说出“复合”这两个字、战胜了自己的尊严、战胜了旁人的眼光、可以把吐出来的照原样吃回去的强人。

    周馨茶像听笑话一样地笑了起来。如果她说曾经有一个身价千亿的男人请求和她交往,她都没有答应,他肯定打死也不信,如果她说这家鼎百里所有的东西,曾经全都是她的,而她却把它们拱手让人,他肯定以为她疯了。究竟是她疯了,还是所有人都疯了。

    她开着车,在夜间的车流中亦步亦趋,发现想要全神贯注地忘记一个人,根本做不到,情感只能转移,没有办法凭空消失,她开车来到皇朝楼下,看看十楼是否有灯光,结果却让她失望了。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周馨茶在办公室门口看见一捧玫瑰花,便笺上写着前夫的名字,真是个奇迹,当初他追她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煞费苦心,她毫不吝惜地把花扔进垃圾桶,并且系上垃圾袋,不想让别人看见。没想到中午下班之前又接到前夫的电话,他是打公司的总机然后转接进来的,周馨茶在话筒里冷冷对他说:“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不要再浪费时间和金钱了。”

    他说:“我打听过,你没有。”

    “是么,你是听谁说的?”

    “王叔。”

    “王部长?”

    “老婆,你知道么,我还爱你……”

    周馨茶特别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不想在办公室里谈这个。”

    “那你是答应中午一起吃饭咯?”

    “我没答应!”

    “中午十二点,我在楼下等你,你要是不下来,我就去办公室里找你。”

    周馨茶重重地挂掉电话,愁烦地思来想去,心里埋怨王部长嘴巴太大。下班之前,她想出一个办法,把前夫约到几条街外的一家快餐店见面,那边离公司远,不会被人看见。

    前夫如约而至,等菜的时候,周馨茶坐在窗边位置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过路的车辆和行人,耳边充斥着前夫肉麻的情话,她想等吃完饭再说,她要最后一次跟他把话讲清楚。

    她正在心里默默盘算,忽听前夫说:“那边好像出车祸了!”

    周馨茶心火怒然,他居然还有心思看热闹。

    没想到前夫忽然站了起来,指着窗外的十字路口说:“老婆,你快看啊!那边好像真的出事了!”

    这时餐厅里一多半的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透过宽阔的落地玻璃窗向那个方向翘首张望。周馨茶意识到这个车祸好像很严重。她回头一看,发现十字路口被堵塞得水泄不通,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儿在十字路口中间挥动着胳膊,好像在指挥交通。

    听见身边有人问:“那女的在干嘛?”

    有人诙谐地说:“指挥交通吧?”

    还有人说:“好像在跳舞,是个精神病吧?”

    这时,周馨茶突然扔下手里的一次性纸杯,从餐厅里跑了出去。

    前夫赶紧追上去:“老婆,怎么回事?你要去哪儿啊?”

    马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车里的人也出来了,中午时段,这个十字路口的人流量相当大。周馨茶混入人海里,朝十字路口中间挤去。前夫在身后紧跟着她,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周馨茶看得越来越清楚,那个女孩儿是韩方佳,原来她真的有精神病。当周馨茶总算挤到前排,看见一个男人已经站在了十字路口上,那个男人居然是梁总。张威和几个秘书办的人也在他身边。

    只见梁莯特别没面子地捋了捋头发,尽力压制着浮躁的心情,对韩方佳心平气和地说:“佳佳,你在干什么?快跟我回去吧。”

    韩方佳看上去是那么的旁若无人:“我不,我要跳完这支舞!”

    梁莯低声下气地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嘛?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快点上车,跟我回去。”

    韩方佳说:“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给大家跳一支舞,这都不行吗?这不关你的事吧,你别管了!”

    梁莯叹了口气:“我不管谁管?你看,那么多人都看着我们呢,别闹了好吗?回去再说,咱们俩好好地谈谈。”

    韩方佳根本不在意他有多焦虑,只是自顾自地说:“老师说我的芭蕾跳得好极了,可是,一直以来只有你在旁边欣赏,我不想生活在童话的城堡里,我想要站在舞台上,跳舞给所有人看!”

    梁莯看了看周围的目光,按耐着好言劝道:“可这不是舞台,这是十字路口啊,你想要舞台,我可以给你……”

    “你给不了!你可以给我搭建一个舞台,却不能替我赢得观众,我不想埋没在你的阴影里,没有人知道!我不想老死在医院!”

    “谁说让你老死在医院了?我正在给你买房子,正在买,我正在选地址,或者,你也可以自己选啊。”

    “我不要。那和医院有什么区别?就像一座静悄悄的坟墓,没有观众,也没有掌声……”

    “可是现在只有嘲笑声,你难道没听见吗?”

    韩方佳的动作稍稍停了一下,毫不在意地看看周围:“是你怕被嘲笑吧?我没有听见嘲笑啊,我只听见钢琴和风声,还有花和草的沙沙声。你怕别人的非议,所以连听钢琴都像是嚼舌根,我不怕别人的非议,所以听谩骂挖苦也像是弹钢琴,这就是心境的不同所造成的环境的差别,你不知道‘境由心生’吗?”

    梁莯的情绪越来越浮躁了,耐性在一点点地减少:“什么境由心生啊,佳佳,我不可以不在意别人的议论,想要保护你,我就必须足够强大,不可以像你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我必须得按照常人的逻辑去看、去听、去思考、去做事,才能够赚到钱,才能够带你去看最好的医生,把你送到最好的地方疗养,给你最优越的条件,不这样的话是不行的,假如咱们俩的角色交换,你也一样会像我这般身不由己。你能不能理解我一点,体谅我一点?一点点?”

    “那是你的**吧?你已经足够强大了呀,可你还想要更加强大。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从什么时候起,你所做的一切不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满足**?”

    “佳佳!”梁莯终于被激怒了。

    韩方佳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你看你变得多不像你了,你以前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发脾气,现在你变成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在商界上可以呼风唤雨,在公司里可以吆五喝六,你变得好威风,其实是好可怜。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在花花世界里浸淫久了,你会越来越回不了头,越来越不像你,越来越开心不起来,越来越可怜……”

    “够了。”梁莯摆了摆手。

    他知道这段时间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没怎么关心她,这可能是让她不满的原因之一,以前她顶多是在医院里或是在家里闹一闹,最过分的也不过是逼走他身边的女人,让他在公司里的声誉受到一些影响,她从来都不会从医院里跑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闹成现在这样不可收拾。他想,她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听了别人的怂恿,一定是这样。

    他说:“佳佳,我向你道歉,你的舞也跳完了,那现在,咱们可以回去了吗?”

    韩方佳这时候在人群中发现了周馨茶,还有她身边的陌生男人。韩方佳径直走到周馨茶面前,说:“你怎么也在这儿?他是谁?是你男朋友吗?”

    周馨茶回头看看前夫,对她说:“快跟梁总回去吧,交通堵塞已经很长时间了,大家也都急着回家呢。”

    韩方佳笑了笑,说:“如果没有你们这些围观的人,单单我一个人在这里跳舞,会有交通堵塞吗?可见人们所有的烦恼和麻烦都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我又不是你们所有人的靶子,为什么这个时候你反倒站在他那一边,只因为他是你的老板么,可现在是下班时间,你没有立场帮他说话啊。”

    周馨茶发现跟一个精神病人是无法沟通的,只好缄默地退到人后。这时,梁莯朝她走过来,目光却一直盯在她前夫身上,非常不客气地问道:“他是哪位?”

    周馨茶介绍说:“他是纪飞宇。这位是梁莯先生,是我老板。”

    纪飞宇正在一旁揣测,觉得梁莯这个人看起来很眼熟,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没想到居然是鼎圣集团的老总,那一定是在杂志封面上见过咯。纪飞宇忙不迭地伸出手,想要跟梁莯握手。可是梁莯根本不予理睬,把他视作空气。

    “周秘书,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梁莯把周馨茶叫到旁边,小声地问:“他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周馨茶说:“不是。”

    “那他是谁?”

    “刚才不是介绍过了么,他是纪……”

    “我是问,他跟你什么关系。”

    “他是……我前夫。”

    梁莯回头看了看纪飞宇,不屑地一笑:“我还以为,你拒绝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原来你就嫁了这么个瘪三啊。”

    周馨茶顿时感到从头到脚像被剥光一般无地自容。

    半小时后,交警遣散了围观群众,了解到韩方佳的精神状况,本来应该做警告处分的,却只是开了一张罚款单,张威等人去交罚款,韩方佳跟着梁莯坐上车,事情总算平息了。

    坐在车上,梁莯问韩方佳:“佳佳,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最近见过什么人?”

    “我见过很多人啊。”韩方佳盯着窗外流动的风景,目光却凝滞不动,始终一副心如止水的神情。

    梁莯问:“都见过谁?除了医生和护士,还有刘阿姨之外,你还见过什么人?”

    韩方佳说:“我见过那个女的,她姓周吧,刚才你对她的前夫品头论足,是故意要给她难堪吗?”

    梁莯深运一口气,回想刚才那一幕,自己那么做不就等于跟一个瘪三争风吃醋吗,虽然当时痛快了嘴皮子,却降低了姿态,实在太不应该。他说:“你不要把话题扯远,我在问你话呢。”

    韩方佳冷笑着说:“一个月前,你的周秘书冒充你的名义到医院里来看我,她把你的笔体模仿得很好,你知道这件事吗?”

    梁莯听到这里,讶然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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