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默语凝噎

    王世轩跟着智恩和尚已来到修罗寺多日了,他受到了修罗寺上下热情的接待。在智恩和尚的引荐下,王世轩与向九大门派送去“禅法水陆大会”邀请帖而陆续归来的各堂首座相交甚欢!

    整日里,王世轩都流连于修罗寺各堂,他不但受到了各堂首座的热情接待,更在一股庄严肃穆的佛法熏陶之下,心境变得愈加的平和。

    这一日,他在极乐堂聆听该堂首座智辰大师宣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那智辰大师是一个面色黝黑的干枯老者,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老僧。可他那两道卧蚕眉却让他十分的精神,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了三国蜀汉名将关羽。只见极乐堂中的众多弟子一个个凝神谛听,全都沉浸在智辰和尚那空旷辽远的佛音之中。

    王世轩也端坐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间,谛听着绵绵而来的佛音,进入了空明的境界。虽说佛道有别,但于修炼一事,却都讲究静心寡欲,心灵澄澈方能有所进益。因此,王世轩在这股拨动心弦的佛音之下,浑身上下无比的舒畅,他仿佛将自己只身放置在这天地之间,无尽玄妙的洞天道场。

    耳畔,智辰和尚的绝妙的佛音远远传来:“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王世轩忽然想到,在天玄宗无为观,在幼时曾经多次听葛师伯宣讲《道德经》。他还记得《道德经》中的话:“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天玄宗的一切过往,犹如一副副色彩艳丽的图景,在他脑海中盘旋而至。听到智辰大师的宣讲,佛家勇入地狱,舍我其谁的佛陀精神令他十分地感奋。可是在智辰大师宣讲的此段佛经中,似乎有对人世万物虚妄之心的品评。

    人生虚妄之心,因此才对世间一切幻象苦苦追求。求之不得,却怅然若失。其实这世间万物皆可言之为“幻象”,而诸般幻象莫不由众生所想。六道轮回之中,众生却不解其苦,是因为众生相无法达到菩萨相。对人世繁华富庶无法割舍,也实难放下。《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所说的诸般法相,不正是对万物诸相的一种劝诫吗?

    可是自己这样身负重任的天玄宗弟子,对这样的劝诫能够坦然接受吗?难道此时的自己真的能够淡然地放下手中的“北斗七星剑”,将门派恩怨大仇都尽数抛至九霄云外去吗?师父临死前那譐譐的教诲,葛师伯逝去时那殷切的期盼,一时都出现在他眼前。他的思绪开始纷乱起来,在他脑海中,在天玄峰那个风雪交加的日子,满脸狞笑的童无极仿佛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柄圆月金戈,锋利的寒光闪烁的圆月金戈,正对着自己的咽喉。童无极一声冷笑,向前一探,自己的咽喉瞬间就迸溅出殷红的鲜血。

    在一片雪地上,自己颓然地倒下了。浑身不断抽搐,咽喉处的鲜血将周围惨白的雪地染得通红。隐约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红衣少女从远处冲了过来,她抱起自己的尸身,痛苦流涕。那人,正是令自己魂牵梦绕的慕容念娇。

    而在不远处,另一个绿衣女子竟也在痴痴地看着自己。她的心中饱含热泪,浑身上下已经开始了轻微地颤抖。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好像实在不忍看到此时凄惨的画面。可王世轩却突然看到了那颗熟悉的美人痣,是她!花间门的大弟子童贞仙子金钰荷!

    王世轩浑身激灵,想要从这无尽的噩梦中清醒过来。可是他发现自己一切的尝试都是徒劳无功的,他仿佛堕入了无底的深渊,竟永远也走不出那可怕的梦魇。

    正在痛苦地挣扎时,王世轩的脑海中又看到了师伯葛境天的身影。一袭淡白如雪的道袍,须发间有一种道骨仙风的泰然。他分明听到葛师伯的宣讲,在天地之间,要将一切得失宠辱都统统放下。只有如此,才能真正超脱有我之境,到达无我之境。若以天下托己身,当可再无患得患失之心。他明白葛师伯是让他已天下兴亡为己任,是让他将自己的得失之心尽付东流之水。道家的清净无为,与世无争,让自己时刻保持一颗恬淡闲散,于名利无争的状态。可是此时,他的心中却隐藏着无限血腥的念头,他要复仇,他要杀戮,他要将整个花间门尽数覆于自己的掌中。

    他曾经对自己的这种复仇之心极为自信,他觉得这种对花间门的杀戮,对自己而言,是那么的心安理得。那段时日,他的内心都被“复仇”二字充斥着。这种杀戮的的**也常常被自己良善的内心不止一次地拷问着,他内心的纠结与挣扎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自己的魂灵。

    此时,他已经深陷痛苦纠结的梦魇,难以自拔了!

    自己的门派被花间门所败,在颠沛流离之中,王世轩早已尝尽了人世炎凉。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奇遇,令他的内心五味杂陈。在御剑山庄中,完颜雄的逼问与凌辱,让他的内心极度愤怒!这种愤怒在当时也转化为一种不可逆转的暴怒,他在极度自卑的低落情绪中,与完颜雄、沐天骄相继交手。虽然最终他还是能够全身而退,但他的内心,那种强烈的自尊心,已经遭到了极为严重的荼毒。

    此时他的脑海之中那些画面已经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了,狰狞的童无极、梨花带雨的慕容念娇、暗自垂泪的金钰荷,甚至是雪白的长眉耸动的智恩和尚,这些人竟交替着向他的记忆深处袭来。

    王世轩一声惊呼,浑身上下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他运起天玄宗《御风虚度》中的心法,竟也抵御不住那股震颤的力量。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真气正在急速地流失,仿佛如一条奔腾东去的大河,浩浩荡荡地倾泻而出,在冲决一切的气势下,回旋远去。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对自己心智的控制,那奔腾倾泻的真气飞速地流失,王世轩已经彻底崩溃了。他体内喷薄而出的那种震颤的力量已经将他淹没了,他情不自已地在极乐堂的大殿中连连呼喝。

    极乐堂的众多弟子此时早已看到了王世轩这骇人的一幕,他们纷纷从蒲团上起身,目视着这个在修罗寺中盘桓数日的年轻道士。

    几个极乐堂弟子看到王世轩已现癫狂的状态,十分愤怒,他们高声向王世轩喊道:“阿弥陀佛!你竟敢在师父宣讲经文时如此放肆,难道是在藐视我们极乐堂?藐视我们修罗寺吗?”

    王世轩此时怎么可能听到他们的呵斥,他还在兀自呼喝不止。几名修罗寺极乐堂的和尚见状更加愤怒,他们冲进旁边的偏殿,一个个手持着一根根酒盅般粗的齐眉棍,又向王世轩冲来!

    首先冲到王世轩面前的两个和尚一左一右将齐眉棍架在王世轩的左右腋下,随后而至的两个和尚将齐眉棍双双伸到他的胯下,四人微一叫力,将王世轩忽地举了起来。

    王世轩此时,体内那股震颤的力量突然更加汹涌澎湃,他顷刻间变成了一头凶猛的野兽。他的双手攥拳,凌厉地击向了将他架起的齐眉棍。

    只听“咔嚓”、“咔嚓”两声脆响,架在他腋下的那两根酒盅般粗的齐眉棍应声而断,随着极乐堂弟子们的一阵惊呼,王世轩胯下的那两根齐眉棍也被他用腿勾断。

    “狂贼!我修罗寺好生招待于你,你竟敢如此无礼!”一个极乐堂弟子用手指着王世轩,愤愤地说道。

    “济云师兄,跟他费什么话!咱们师兄弟一起将他拿下!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竟在我极乐堂如此肆无忌惮!”旁边的一个和尚对周围的师兄弟们们高声喊道:“各位师兄师弟,听我的,将他拿下!”

    说着,已经有十数个和尚向王世轩冲了过去!

    “阿弥陀佛!尔等退下,以多胜寡,岂是我修罗寺极乐堂所为?”一个苍老的声音此时突然响起,令原本冲上前去的和尚们顿时停了下来。

    “这位道门小友是心魔侵脑,暂时乱了心智,你们先退在一旁!”智辰和尚紧接着对围观的众多弟子说道。

    那些和尚们纷纷领命,一个个地垂手退了下去。

    只见那智辰和尚卧蚕眉突然一耸,手中的一颗念珠疾向王世轩两眉中间的印堂穴激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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