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雪晴站在凌波殿那空旷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大堂中,任那上古神兵纯阳离火刃四周火光缭绕,恰到好处的温热中她却蓦然感到一阵凉意,那是自心底生出的凉,让她即使在这温暖的大殿中也越发觉得遍体生寒。因为就在前方那仙光缭绕的地方,她看到了一个身影,传说中的神界第一战神天楚的身影。

    那没有想象中三头六臂气势磅礴,却依旧高大伟岸令人倾慕的身影。只是即使在雪涯神女如同回娘家般饱含亲近地叫了一声“天楚哥”后,那身影依旧没有转过头来,就当做大殿中这一行人不存在般,依旧微微低头忙碌着手里的事。她一下子明白自己心底升起的那股寒意是为什么了,那是由于天楚的气质。没错,一身赤色战袍的天楚、身为第一战神的天楚、传闻中开朗豪迈的天楚,此间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气质明显与传闻不符。仅仅是这一个背影,她凭着一个妖族的敏锐,也同样能够洞察出这背影中透着的落寞凄凉之意,这委实不是一个战神该有的情感。

    她试探着走上前几步,再上前几步,终于看见就在天楚所面对的那张案台前的架子上,摆放着一枚不知什么仙材制成的法印,那法印上的图案,竟与她手腕上的天翎印如出一辙!她顿时了然了,这是另一枚天翎印,传闻天楚制了十枚天翎印,借给玄漠的只是其中一枚而已。而就在这天翎印前方的架子上,静静躺着一柄长剑。那是一柄怎样清丽绝美的长剑!尺寸与凡间长剑并无二致,通身却呈冰蓝色,寒气四溢冷冽沉静,比她手中的月御剑还要惊艳了无数倍。

    而此刻,天楚手中正拿着一块同样不知什么仙材锦缎织成的轻烟般素白丝帛,仔细地轻拭那柄长剑,尽管神界本就不染一丝纤尘。可天楚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动作,竟透着无与伦比的虔诚与深情。她此刻所站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他几乎俊逸得完美的侧脸,以及那参不透半分的深邃目光,当然,还有那丝帛之下那华美长剑散发的冷冽寒光。

    天楚拭罢神剑,终于抬起头来,使得原本就颇具气势的身影又挺拔了几分,他唇角微扬,却并非向着这一行人说话,她微微侧头,看向他目光所在之处,却有些分不清他说话的对象究竟是那案台上的天翎印,还是架子上的长剑。只是他的声音,却温润安暖得丝毫不像刀光剑影中的战神。

    他说的是:“几日未曾出门,可觉得无趣?正巧今日有客上门,一同见见如何?”

    当然,无论是那天翎印,还是那剑,都不可能做出回答。不过天楚说完这句话依旧顿了顿才转过身来,就好像听到了那天翎印或是剑的回答。

    神魔两界太平了些许年头,许是与玄漠这些昔日麾下也许久未见了,天楚果如传闻中那般豪爽地邀众人在偏殿的茶室坐定,一同叙话,而雪涯神女竟然不用吩咐便自顾自地给大家焚香煮茶去了,云雪晴惊愕地发现这位神女做起这些在人界原本丫鬟才做的事,竟然驾轻就熟。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雪涯将斟好的茶用托盘端了,按照神界规矩严谨的身份排行依次呈给天楚、离沐天、玄漠、肆尘后,托盘上还剩下三杯。接下来竟见雪涯绕过了桌子,将这三杯中的第一杯端给了她云雪晴,第二杯端给陌言,最后剩下的一杯才是自己的。她心中暗暗叹服于神界的规矩与礼貌兼备的同时,看到雪涯双手捧了茶杯,在挨着陌言的位置坐下,开始凝神静听众人的谈话。

    其实忙活了煮茶上茶这些时候,玄漠要说的最重要的两件事:天翎印和昆仑镜,已经基本说完,并且还颇为体贴关切的道了句:“听闻你前些日子游历六界,要以天翎印为媒寻找的人也终于有了线索?”

    天楚眼中闪过一抹略带忧郁的复杂神色,片刻点头,“不错,找到了他的部分魂魄,我已放在剩下的几枚天翎印中带回凌波殿,只是不知剩下的魂魄还在何处。”

    云雪晴自知这样面对几位绝顶上神的场合,自己一个小妖仗着是玄漠朋友的身份,才没有被他们一巴掌拍死,因此自然也不觉得这样的场合有自己说话的份儿,不过在心中暗自揣测却是没人管得着她,当下听天楚与玄漠这几句简略对话,结合此前对天翎印的了解,心中已猜了个**不离十。玄漠口中所问“以天翎印寻找那人”和天楚所言“找到他的一魂三魄”的那人,正是天翎印除天楚之外的另一位主人——翎溪,尽管这位只听传闻不见其人的翎溪上神生前绝不会知晓,死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天楚竟会制出天翎印这样的神器来设法将他复生。

    云雪晴觉得有些悲哀,神族无生无死,可那些超越生死的执念,却比人更执着。这么一走神的功夫,却听天楚的声音再次响起:“玄漠,你手里那枚天翎印,也已追踪了那姑娘几世了,今后有何打算?”

    他此言一出,玄漠全身一震,几乎冷汗顺着额角留下,当然,除非神仙也会流汗的话。只是天楚这句话,迟早都要到来。并不是天楚不打算再借给他天翎印,而是他这种状态,执着得可怕。

    见他半晌不语,天楚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起初并不觉得你插手梦汐轮回之事有什么不妥,只是近年来许是见得多了,越发懂得天道循环不可更改,逆天而行看似求得一个圆满,实则却牺牲了他人自由。”

    玄漠凝眸望着他,半晌默然不语。

    见气氛一时间僵住了,云雪晴觉得,这是自己说话的最好时机,当下站起身来掀开右手衣袖,露出手腕间淡紫色的天翎印,道:“天楚上神,如今这天翎印阴差阳错到了我身上,我自不是玄漠上神的良人,自然不配带着这天翎印,还望天楚上神帮忙将其取下,也好物归原主。”

    天楚微微诧异,望了一眼她皓白素腕间淡紫色的印记,而后转向一旁,在她看来此刻天楚至少该用目光去询问玄漠这是怎么个情况,可此时的天楚非但没看玄漠一眼,反而轻飘飘地隔过玄漠,瞟了一眼坐在远处的肆尘,一副什么都明了的神情,这让她不得不大叹天楚上神真乃高人也。

    见众人没有异议,天楚左掌轻扬,甚至依旧坐着没有起身,她便觉得手腕间一阵灼热,随着那股暖流萦绕全身,面前已呈现出放大了数倍的天翎印景象,紧接着那巨大的天翎印景象慢慢化虚为实,终于缓缓平落在桌面,与那大殿案台之上的天翎印别无二致。她再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但见光洁一片,再也没有什么紫色印记。

    跟了她这么久的天翎印,终于回到了它该在的地方。她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整个神界都与自己无关了,这种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感觉,其实并不太好。

    天楚手中把玩着这枚物归原主的天翎印,半晌扭头去看玄漠,笑道:“你若是还需要,依旧借你,只是追踪一个人的轮回转世未免不太厚道,你与她已纠缠了五百年,这五百年中你已毁了她不少姻缘,是否还要继续下去你可要想清楚。”

    接下来是一段更长时间的沉默,其实这个问题,玄漠已不是头一次思考了,只是事到如今缺少一个契机,云雪晴此前就曾思忖究竟需要一个怎样的契机才能使玄漠放手这段无果之恋,如今她终于明白了,这个契机就是天楚。在她看来,玄漠这个人,软硬不吃,你来软的,他就恨不得以他强大的气场压倒你,你若来硬的,他便一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架势跟你背水一战,而最怕的便是像天楚这样的人,在修为和阅历上妥妥地占据上风之后,再礼贤下士地软软来一句征求他的意见,那么……他就没意见了。

    果然,玄漠在深思熟虑了相当一段时间后,喟然叹息:“我已想清,既然天翎印里原本我们的记忆已不复存在,那么我于她而言便永远成了陌生人,更没道理再打扰她,我玄漠愿以梵天印立誓,今后放她自由不再纠缠……不过……”言罢,他顿了顿,又转向肆尘,“不过我要确保她这次能够顺利转世,魂魄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提起梵天印,肆尘面色陡然一变,当初在九幽谷底被玄漠以梵天印欺骗之时的确给他留下十分不好的记忆。天楚自然不知那番缘由,此时便道:“不如这样,肆尘你将那姑娘的魂还了给他,玄漠你亲自带去鬼界,看着她轮回转世,然后便回归神界,不再涉足人间,可好?”

    玄漠刚要点头,肆尘忽而起身,似是那梵天印的欺骗给他冲击太大,当下双目定定看向玄漠,一字字道:“好,不过那女人的魂虽在我这里,却需凭本事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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