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其实祝恬只是耍了点小心机,她的性子跟母亲的一样倔,爱德华没有爱上自己之前,她就算爬也会爬回英国的。

    回国的日子很快到来,祝恬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间时,爱德华敲也打开了房门。正想过去跟他道别,她却惊奇地发现他手里也拉着一个行李箱。

    “你也要出远门?”祝恬问。

    爱德华“嗯”了声,接着示意她将行李箱推过来。他一手拿着一个行李箱走下楼梯,那轻松的样子像提着两箱棉花一样轻松。

    祝恬跟在他身后,他没有主动交代的意思,她就问:“你要去哪里?”

    走下最后一级阶梯,爱德华将两个行李箱放到地面,接着转头对她说:“我闲着没事,就提前过去看望我外公外婆,顺便也找找黎煜,感受一下他那边的大学生活。”

    爱德华的做法虽在情理之中,但却在祝恬的意料之外。她喜上眉梢,按捺得很辛苦才没有飞扑过去抱着他,询问几百遍真的吗。

    刘可婷也难掩喜色,她看爱德华的眼神都变了。她亲自送他们到机场,一路上她叮嘱儿子要好好照顾祝恬,尤其在机场这种人多的地方。

    爱德华戴了一副太阳眼镜,他的脸全程都转向车窗,刘可婷看不见他的眼神和表情,但是能感受到他那不一样的心绪。

    下午还有会议,刘可婷没有送他们进候机大厅。祝恬满心不舍地跟刘可婷拥抱,趁爱德华在车尾箱把行李搬下来时,刘可婷在她耳边低语:“你的革命已经看见曙光了!”

    直至登上飞机,祝恬脑海里还是印着刘可婷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也忍不住笑起来,惹得邻座的爱德华频频侧目。

    察觉到爱德华的视线,祝恬才稍稍敛起笑意,她问:“这趟回琼京,你想去哪里玩?我可以做你的导游!”

    爱德华翻开手中的杂志,随口回答:“不用了,琼京我也很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爱德华是特地陪祝恬回国的,而祝恬也不例外。爱德华愿意这样做,显然不是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还以为,他就算暂时不跟自己表明心迹,至少也会改变一下态度。可惜事实证明,这全是她想得太多。

    飞机准时起飞,爱德华继续看他的杂志,而祝恬则闷闷地喝着鲜橙汁,不一会儿就有倦意涌至。爱德华似乎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她只好闭目补眠。

    不久以后,祝恬就睡着了。飞机突然遇上气流,机舱有点颠簸,她低低地嘤咛了一声。

    这点小动静还是引起了爱德华的注意,他放下杂志,轻手轻脚地替她调整座位,随后让空姐帮忙送毛毯过来。

    直至晚餐时间,祝恬还在酣然大睡。爱德华担心把她饿着,因而就将人叫醒。不料这丫头睡得太熟,他低唤了几声她也没反应,最后只能过去晃醒她。

    祝恬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爱德华那张放大的脸。瞌睡虫瞬间被赶跑,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率先开口:“睡得像猪一样,叫了这么久都不醒。”

    祝恬鼓起腮帮,正想撑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毛毯裹得紧紧的。她心头一暖,原本打算回敬他一句“你才是猪”,现在却用几分撒娇的语气说:“昨晚没睡好……”

    爱德华问:“为什么睡不好?”

    祝恬抱着毛毯,笑容里满满都是幸福:“想到可以回家,我就兴奋得睡不着了!”

    祝恬还沉浸在他那细致关怀的喜悦中,似乎没有没有邻座的男人的脸色微微变了。

    搭乘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脚踏实地的瞬间,祝恬还是觉得晕乎乎的。看见前来接机的父母,她便愣在了原地。

    黎绍驰和祝潼相视一笑,祝潼笑她:“你在伦敦待了几个月,回来就不认识我们了?”

    听见那把熟悉的声音,祝恬才确实眼前的并不是幻觉。她快活地扑到母亲怀里,由于情绪激动,她的声音也带了点哭腔:“你们怎么来了?”

    十二月的琼京虽然不会下雪,但也是天寒地冻的,祝恬不想让父母奔波接机,因而没有把具体航班告诉他们。他们的出现,实在让她感到惊喜。

    祝潼柔声说:“好不容易把蝎主回家,我们怎么可以不来?”

    爱德华上前跟两个长辈打招呼,黎绍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半年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

    “是的。”爱德华回答。

    祝潼看了女儿一眼,继而跟他开玩笑:“爱德华长得又高又帅,在学校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怎么办,交女朋友了没?”

    爱德华顿了半秒,之后才回答:“还没有。”

    祝恬垂下眼帘,而祝潼和黎绍驰悄悄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祝潼说:“没有也不愁。”

    爱德华摸了摸鼻尖,有点不好意思。

    祝潼脸上的笑容更深,但女儿在场,她没有继续开玩笑。爱德华打算直接到外婆家住下来,祝潼却说:“等你爸妈过来以后,你才到外婆家住吧。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到我们家,恬恬麻烦你们这么久,你好歹也给个机会我招待你呀。”

    盛情难却,爱德华便答应下来。

    爱德华在国外长大,但他对琼京有格外有归属感,因为这里是他母亲的故乡,也曾给他留下了不少美好的回忆。他带着相机在这座城市漫游,祝恬每天都黏着他,如数家珍地给他介绍当地的美食和美景。

    除此以外,他们也会到学校骚扰黎煜。爱德华确实对国内的大学生活很感兴趣,他一连几天都去了学校旁听,还不小心引起了一番小小的轰动。

    恰逢周末,黎煜打算带爱德华到分校区走走,原因是美女云集的中文系和音乐系都不在校本部。黎煜以为祝恬怎么会跟来,不料她却说:“不去了,我有约。”

    黎煜瞥了爱德华一眼,故意提高了音量:“有约呀?约谁了?男朋友?”

    “关你什么事!”祝恬一个抱枕拍过去,而他灵活地闪身躲开。

    闺蜜们得知祝恬放假回国,她们早就跟她约了时间,到以前常去的小酒吧叙旧。

    一帮女生聚会,所聊的话题总是逃不开衣服、电影和男人。花花绿绿的鸡尾酒端上来后,有人就问:“恬恬,搞定你的意中人了没?”

    当时听说祝恬要出国念书,她们的倍感意外。祝恬走得匆忙,她们都没有机会追问原因,但能让一个女孩子放弃国内一流学府的学位,背井离乡到伦敦念书,这肯定跟感情脱不了关系。

    祝恬跟她们的关系都很好,既然她们已经猜到原因,她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并说:“还没。”

    “什么男人这么难搞,居然敢看不上我们的小恬恬!”

    祝恬狠狠地喝了几口鸡尾酒,接着说:“一个又冷又硬的臭男人!”

    她们给祝恬打气,有人还半真半假地说:“既然这男人又冷又硬,那你就想个办法让他□□焚身呗……”

    说完,众人都一脸暧昧地看着祝恬,祝恬双手捂住自己的胸,笑骂:“不要教坏小女孩!”

    她们都哈哈大笑,随后举起手中的鸡尾酒一起碰杯。

    鸡尾酒的酒精含量虽低,但毕竟也是酒,她们都不敢喝得太放肆。玩得兴起时,祝恬的手机就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她的唇角立即上扬。

    坐在祝恬旁边的闺蜜嘿嘿一笑,她半掩着嘴,却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恬恬的真命天子叫爱德华哦。”

    祝恬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她丢下一句“这里太吵”,接着就拿着手机跑出去了。将包房的门关上,她才按下接听键,满心欢喜地放到耳边。

    爱德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说问:“这么久才接……”

    那语气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耐烦,祝恬自觉地转换成关切的语气,她回答:“我这边有点吵,没有听见到手机铃声。找我什么事,你该不是迷路了吧?”

    爱德华没有回答,只问:“你在哪里?”

    祝恬如实相告:“我在酒吧呀。”

    那头突然沉默了,隔着手机,祝恬似乎也能感受到爱德华的不悦。她想了想,又说:“我准备回家了,你们呢?”

    爱德华没头没脑地问:“你喝酒了吗?”

    祝恬含含糊糊地说:“喝了几杯。”

    “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你。”说完,爱德华便挂了。

    坐着计程车来到酒吧的时候,爱德华一眼就看见那个在外面冷得跺脚的祝恬。司机尚未把车子停稳,他已经打开车门,大步朝她走过去:“你怎么不在里面等?”

    “我以为你真的迷路了!”祝恬心急,早早就跑到门外迎接他,没想到她一等就等了大半个小时,而她的闺蜜们早已经走光光了。

    爱德华将她塞进计程车里,他刚报上地址,祝恬就依偎过来,可怜巴巴地说:“好冷哦。”

    她连声音都在发抖,爱德华自然不忍心推开她。他的手指动了动,挣扎了小片刻,他还是握住祝恬那冷冰冰的手掌,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祝恬错愕地看向他,而他却一脸平静,好像他握着的不是一个女孩子的手,而是一块路边捡来的石头。

    车厢内的气氛渐渐变了,祝恬忍不足点小动作,她试着将手抽回,而爱德华却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手收得更紧。她有点不自在,于是随便找了个话题跟他聊天:“我弟呢?你不是跟他去分校区了吗?”

    “今晚他有约。”爱德华简单地回答。

    祝恬又问:“分校区真的有很多美女?”

    爱德华的回答更简单,他只“嗯”了一声。

    祝恬在心里暗骂了黎煜一百遍,坑姐呢!

    很快,她又追问:“有没有看上的呀?”

    这回,爱德华干脆不回答了。

    他们平安到家时,祝恬的手被捂得掌心都冒了一层惫。依偎在爱德华身旁,她一路都没怎么动过,下车时却发现左脚开始发麻。

    她的身体晃了晃,爱德华眼疾手快地扶着她:“能走吗?”

    祝恬正想回答,但酒气突然上涌,继而便很不雅地打了一个酒嗝。

    爱德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黎煜还没有回来,而父母有饭局,想到家里什么人都没有,祝恬就娇声娇气地说:“背我,不然我不给你开门……”

    祝恬看上去醉态可掬,爱德华没有跟她讨价还价,认命地将祝恬背回房间。

    刚打开房门,祝恬就挣扎着跳下来,她忘了自己穿着高跟鞋,动作太大就崴了一下。爱德华本想拉住她,但她还是很狼狈地摔坐在地上,一张脸皱得像个老太婆。

    爱德华无奈地蹲下来,他一边揉摁着她的脚踝,一边问她:“摔着了没?这里疼不疼?”

    走廊壁灯的灯光微弱地渗进房间,祝恬失神地盯着他的侧脸,没有答话。

    爱德华抬头,声音绷得有点紧:“真摔着了?”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爱德华的薄唇一张一合的,那温热的气息喷在祝恬的肌肤上。祝恬心痒不已,借着那几分酒意,她伸手勾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吻了上去。

    淡雅的香水气味混杂着清浅的酒气,爱德华的神经似乎被迷醉了,他的身体微微发僵,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当祝恬要作进一步试探时,爱德华猛得回过神来,他摁住祝恬的肩膀,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

    祝恬愣愣地看着他,唇瓣仍然微微张着。

    爱德华的下颚线条绷得很紧,他没有注视她的眼睛:“你喝醉了……”

    “我没醉!”说完,祝恬再度吻过去。

    爱德华没有让她得逞,他更加用力地摁住祝恬的肩膀,几次欲言又止。

    祝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拒竭力自控,但那颤音还是藏不住:“你这是拒绝我的意思吗?”

    爱德华感到无力:“祝恬……”

    “你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对吧?”祝恬打断他的话。

    爱德华抿着唇,没有否认。

    “你也喜欢我,对吧?”祝恬语气肯定,但她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刚才那样果断地把自己推开。

    沉默了半晌,爱德华站了起来,他将手递给祝恬:“起来吧。”

    祝恬没动:“你先回答我。”

    两人沉默对峙,最终爱德华弯腰将祝恬抱起,把她放到床尾的软榻后,他就转身离开。

    祝恬的心渐渐忘下沉,她堪堪地拉住爱德华的衣尾,眼里带着一丝希望:“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爱德华顿着步,但没有回头,“我一直把你当成家人,当成妹妹。”

    这话简直就像一个大锤,狠狠地砸碎了自己心底那个粉红色的美梦。眼泪不可抑制地溢出来,祝恬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祝恬突然沉默,爱德华虽然没有回头,但也知道她在哭泣。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他闭了闭眼,低声说:“对不起。”

    祝恬缓缓地松开他的衣尾,她用手背擦干脸颊上的泪痕,拒他看不见,但她还是一脸倔犟地说:“不用对不起,我是你的妹妹,亲人之间不需要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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