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陆土某个大国于太阳之日举行祭天大典。往年祭天大典的祭品为各式牲畜全只,童男童女一双。然,今年的祭天大典却将童男童女换成了女子之心。

    这一改动来自一群妖言惑众的江湖术士,被选中剜心的女子生辰八字必须接近阳时,于是皇帝在那些禁脔女子中选择了一个八字最接近阳时的女子。那女子便是跟随曼阳小公主一同嫁到大国那三十名少女之中其中一个,也是曼阳公主最信任的一个。

    这个女子很美,她的美虽不比曼阳公主的高贵冷艳,却透着另一种妩媚妖娆的气息。被选中剜心那天,这个女子用美人计勾/引了打算取她心的术士,用她的身体让术士为她沉/沦,被你她迷惑。然而,祭品之心必须严格筛选,除了她之外没有哪个禁脔更符合。然,女子却附在术士耳边道:“曼阳公主的八字比我还接近。”

    术士惊讶:“但她终归是公主,皇帝陛下舍不得让她死的。”

    女子轻笑:“那你就说她是灾星,大国十几年民声载怨,天灾不断,都是她的错,把她祭给上天,才能保大国平安。”

    术士恍然:“此举甚妙。”

    于是在祭天大典那天,术士们装神弄鬼让老皇帝信了这一切,老皇帝一怒之下命人将曼阳拖了出来,当众剜出她的心。

    曼阳那凄厉的叫声,惊天动地。一时间,漫天大雪飞至,大国都城的百姓们都听见她的惨叫,纷纷下跪求神拜佛庇佑。

    当时,云游四方的方誓和小徒弟邱平恰好路过大国,见天降大雪,四起惊慌,打听之下才得知其中缘由。于是,他直奔皇宫,在御林军的阻拦下不得已开了天眼,皇帝见之即刻跪地求饶只喊神仙。

    彼时,曼阳奄奄一息,祭天术士却因惊慌无措,将她的心掉进了鼎炉里。

    在开天眼的那一刻,地上那个美丽而凄惨的女子,过去十六年来所受的罪全部被他看得真真切切。方誓知道自己不能放任她死去,不能让她死的这么凄惨。所以,他飞出小刀刺向人群中那个妖娆女子,那个原是祭品的女子,用她的心补偿曼阳的心。故,方誓和曼阳的罪孽便是从这一刻开始。

    他送她回到暹国,而暹国国王却因害怕大国怪罪,紧闭城门不让她进门,更是除去她公主的头衔与她断绝王亲关系。

    当曼阳走在街上,城中百姓均对她指指点点。

    “被糟蹋了这么多年还敢回来,真是晦气。”

    “快走吧,别给我们暹国带来灾难了。”

    当时,她只问了方誓一句话:“暹国是我父王建立的,我不回这里该去哪儿?”

    方誓答道:“就回这里,我帮你。”

    遂,此后一年内,暹国血雾弥漫,所有敌对曼阳的人,都死了。

    方誓一直竭尽全力地帮助她,从那时,到如今。

    而今日,他却决定亲手结束这一切。

    …

    方誓示意司徒鸾钰和阿赋莫要跟来,独自前往公主殿。前去的路上,内官侍卫无不让路。但令人疑惑的是方国师似乎变了一个人,他的眼神带着坚毅,神情之中带着决然。

    司徒鸾钰和阿赋当然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去找公主,于是他们飞上屋顶踩瓦行走,跟着他后面。

    “禀国师,陛下不在寝宫,在王殿。”

    “我要找的是公主。”

    “国师有所不知,先王升天,公主已登上王位。”

    “是么……”

    方誓的背影有些僵硬,转身往王殿而去……你居然连自己最后一个亲人也杀害了,大国铁骑马上就会杀过来。曼阳,你如今还想着我是回来助你夺取天下的么?

    …

    这时,行走在屋瓦上的阿赋忽然停下来,因为她看见远处一座清冷的宫苑里跑出一个花发老头,老头神色慌张,东张西望的很是诡异。

    “仙宗,那有个人。”

    司徒鸾钰不悦地‘啧’了一声,示意她少管闲事。

    她无奈,只得一边跟在司徒鸾钰身后,一边打量着老头的动静。看装扮,那老头应该是个内官。虽然听不见那老内官在说什么,但她能从老内官的口型上看出来,他似乎在喊:公主…小公主…

    小公主?曼阳公主的王亲不是都死绝了么?难道在王宫里还被她囚禁着一个小公主?

    少顷,便见几个年轻的内官跑了过来,对老内官又是磕又是跪的求他回去。老内官却忽然暴戾起来,对年轻内官又踹又踢,嘴里还大喊着:“畜生!你们这些畜生!别想欺负小公主!我打死你们这些畜生!”

    年轻内官哀求连连:“祖宗祖宗您别打了,是奴才们呀,求您清醒清醒吧!”

    司徒鸾钰也留意到这一幕,他忖了忖,对阿赋道:“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方誓那边我来处理。”

    司徒鸾钰也是考虑到她附身人体,届时若发生什么事情还得保她,这才决定支开她。

    得到许可,阿赋连忙跳下屋顶,直冲那老内官而去!

    跪在地上的二人见远处有个老妇健步如飞而来,忙换了嘴脸:“你是谁?怎敢擅闯老祖宗的宫苑?”

    年轻内官对她横鼻子竖眼,老内官见着她,却僵了身子不动,待阿赋欲上前问话,却见老内官一声尖叫躲到了年轻内官身后:“鬼!她是鬼!”

    阿赋讶异:他居然知道自己是鬼,看来此人不简单。

    年轻内官见此,忙轰她离开。阿赋笑嘻嘻地上前,老脸皱成一团,轻声慢语地对老内官说道:“我方才听到您说什么小公主…她是不是被关起来了?”

    老内官闻此言,双眼倏然瞪大,颤抖的身子震了震。

    此时,二年轻内官却挥手将阿赋驱赶开:“你哪来的老宫女,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公主就当今陛下!”

    年轻内官话一出口就悔青了肠子,慌忙转身欲将老内官送走。而此时,老内官却忽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他们,跑到阿赋跟前抓住她的袖子,急声道:“你一定有办法救小公主对不对?你救救她吧?你把她救出来吧!我什么都给你!暹国带来的财物全都给你!求求你救救她……”

    说着,老内官忽然嚎咷痛哭,顺着她的袖子跪了下来。

    “快起来!我会帮你救小公主的!莫哭莫哭!”阿赋脑中一片浑然,既然小公主是当今的曼阳,那这个老内官为何恳求自己救她呢?

    “那些畜生啊!可怜的小公主…”老内官哭得肝肠寸断。

    身后那两个年轻内官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说道:“你还是走吧,老祖宗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十几年前,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他说的话信不得。”

    “不不不!你不能走!”老内官闻言,忽然抱住阿赋的双腿,泪涕交加,“求你救救小公主!那些畜生将她囚于牢笼,折磨她,凌|辱她。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啊!小公主被他们糟蹋之后怀了孕,每怀一次便打掉一次,还是用脚踩的,他们用脚踩的!求你!把小公主救回来吧!求求你了!”

    就像当年那样,他跪遍了大国皇宫里所有人,给每个人都磕头,求他们救救小公主,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理他。

    那年老内官跟随小公主去了大国,亲眼看见小公主受尽屈辱。他几次用头去撞铁牢,用牙齿去啃铁牢,可是头破血流,牙齿零落,他也无法救小公主出来。他甚至想过在饭菜下毒,将小公主毒死之后陪她一起死,可他还是下不了手。最后他只能苟且偷生,只有活着才能想办法将小公主救出来,只是还没等他找到方法,便在小公主被大国皇帝丢进虎牢的那天,得了失心疯,疯了……

    阿赋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一切,她更无法相信那个小公主,就是如今的曼阳。

    她一直认为曼阳是可憎的,因为她太残忍。然而当知道她曾经所受的折磨,无法感同身受的痛却直戳阿赋的心脏。这一瞬间,她完全颠覆了对曼阳的看法,她甚至想替曼阳杀了所有害她的人。

    .

    转眼,王宫。

    王殿之内,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底下两旁均是朝中大臣,相互举杯。台基上点着檀香,缭绕的烟雾后面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只是这位王者,身姿娇小,肤白貌美,虽是君王扮相,却是个女子。

    “国师,你回来了。”曼阳轻轻启口,嫣然一笑,笑得美艳动人,笑得倾国倾城。

    “微臣回来了,公主殿下。”方誓嘴角略扬,温柔地望着她。

    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彼此露出最真心的笑。

    方誓缓步走上台基,曼阳起身,伸手牵住他的手,秀眉微蹙:“大国很快就会派兵过来,他们知道我还活着,会不会再把我抓回去?”

    方誓笑着,将她的手放到腰间,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亲昵地摩挲着:“不会,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

    这番举动直叫底下大臣惊诧,但他们权当观看好戏,同时也不敢出声。

    “你说真的?”曼阳抬起来,惊讶地看着他,“你在骗我么?可是想把我独自留在王宫里?”

    方誓摇了摇头,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顺着脸颊抚上她发上的金冠,问道:“你想做君王还是想做我的妻子?”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眸中尽是惊慌,疑惑。

    “曼阳想做暹国的君王?还是做我方誓的妻子?”方誓笑着,笑得完全看不出动机。

    她是受宠若惊的,不可置信的。慌忙扯掉发上金冠,三千青丝散落,曼阳哭着扑进他的怀里:“我要你的妻子!我要做你的妻子!”

    底下群臣愣住了,如此看来,这曼阳公主是打算弃掉王权了,如今王亲家族全数死尽,看来他们有机会争夺王位了。

    陷入甜美梦中的曼阳,从未想过痛会来得那么快。下一刻!方誓手中的小刀已经刺进她的心脏。

    “啊!!国师行刺陛下!”

    “快来人啊!”

    站在王殿外的司徒鸾钰冰冷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上前。该发生的,他不愿阻止。只是,情爱的力量真会如此可怕么?不!只有凡人才会如此,因为他们看不破。

    …

    “为什么?”她抚上心头,沾了一手的鲜血,呆滞地看着方誓。

    “那颗心是邪恶,当初为了保住你的命不得已才用它替代。”方誓紧紧托着她的后颈,不让她后退,“曼阳,我们到另一个世界永不分离吧。”

    话落,方誓托着她的后颈往前一带,深深覆上她的唇,手中那把小刀也深深地插|进她的心脏。

    “不!!住手!”

    “师父!”

    阿赋和邱平赶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双人紧紧相拥瘫倒在地,他手中的血,她心口的血,交融在一起,鲜血顺着衣摆流到了台基,流下了台阶。

    底下群臣吓得屁滚尿流纷纷逃出王殿。

    此时,一颗红色宝石从曼阳手中滑落,哒—哒—哒,沿着台阶滚落,滚到阿赋脚边。

    “师父的天眼。”邱平跪倒在地,抱头痛哭起来。

    阿赋捡起天眼,借用老妇的身躯流下了悲痛的泪。

    司徒鸾钰终于走进殿中,直直走向那鲜血流向,取出琉璃珠吸入一滴他们的血。

    “为什么?”她拦住司徒鸾钰的去路,愤怒地瞪着他,“你明明知道方誓会跟她同归于尽!为什么不阻止他?!”

    司徒鸾钰动了动唇,只道:“佛家倡导世人,人生疾苦、死为解脱。我一直不认同这个论法,但如今对他们而言或许死亡才是解脱。”

    “你根本不知道曼阳受了多少罪!那些伤害她的人都没死,凭什么她要死?!”

    “住口!”司徒鸾钰怒了,脸色大变,“你不是一心想修仙么?仙道是为了维持苍生一切自然现象!不是要你替他们鸣冤诉苦流泪同情!世间生灵千千万不止,痛苦的何止他们?你要是想救大可去!维小道而失大道,若每个仙者都似你这般,那三界将永远无法保持平衡秩序!”

    她接不上话,除了愤怒,只有泪水。

    “天眼拿来!”

    “不!”

    她任性地将天眼持为己有,转身跑到方誓和曼阳的尸体旁边,在他们的魂魄离开肉身之时,及时收进袖兜里。

    “阿赋!你做什么?”司徒鸾钰暴怒。

    这时,躲在袖兜里休息的小黑蛇也受到干扰,忙爬了出来,惊讶不解:“作甚哪你?要不是本大王及时清醒,那两缕魂魄就被本大王吃了。”

    阿赋起身,收紧袖口,决然道:“他们就算去了冥府,以他们生前所犯之罪恐怕也无法投胎,我要送他们去别的地方。”

    言毕,阿赋直接脱离了老妇的身体,一手抓住方誓,一手抓住曼阳,朝外飞去。

    “阿赋!你站在!”

    “小白痴你真白痴啊!快回来!”

    她深知道罪孽深重之人在冥府将受到什么惩罚,那有十八层炼狱,各种残忍刑罚无数。纵使方誓和曼阳再可怜,他们也是身带罪恶的人。

    飞出王宫,阿赋有些惶然,寒冷西风将她吹醒。

    她这是在做什么?她自己也只薄弱无能的鬼,又有什么能耐去帮助他们?

    茫然之间,司徒鸾钰和繁奇已经追了出来。司徒鸾钰极快飞到她身边,欲夺她手中两缕魂魄。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个淳厚的声音:“仙者,手下留情!”

    三人讶然抬头,便见大雪茫茫中,一个鬓发斑白的老者踩着祥云朝他们飞来。这位老者面生,他们从未见过。

    司徒鸾钰起了戒备,上前一步问老者:“阁下何方神圣?”

    老者呵呵一笑,抚了抚长须:“在下屈广,是方誓的师父。”

    “方誓的师父?”阿赋讶异!他师父不是死了么?

    繁奇退了几步,退到她身侧,低声道:“是个散仙。”

    原来死后成仙了……

    自报身份之后,屈广敛起笑意,叹息着摇了摇头:“他命中注定有这一劫。传天眼时我已多次提醒他,没想到最终还是走上这一步。历代天眼师死后必化仙,而方誓却因动情而死去,注定不得善终……”

    “他是凡人,为曼阳动情也是人之常情啊。”阿赋忙道,“仙者,你救救他们吧。”

    司徒鸾钰不悦道:“他们命数已尽,复活只会加重罪孽。”

    “不不不,您误会了。”屈广连连摇头,“在下希望您能让我将他们带回去,于仙清池水之中赎罪。”

    司徒鸾钰蹙眉,犹豫不决。

    阿赋连连点头,表示可以。

    繁奇不作答,一旁观看。

    随后,屈广从广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碗,碗中装着半碗清水,碗底是一柸泥土。

    “还请姑娘将他二人交予在下。”老者示意阿赋过去。

    阿赋走到老者身前,轻轻松开抓住方誓和曼阳的双手,屈广竖指施法将他们引进碗中。少顷,一株小小的嫩芽从碗底泥土缓缓长出来。与此同时,一尾小小的青鱼忽然出现在清水里,围绕着小嫩芽游来游去。

    “这是……他们?”她不可思议地盯着瓷碗。

    “正是,多谢仙者留情。在下这就带他们回山居,亲身教导。”言毕,屈广转身便要离去。

    司徒鸾钰一个恍悟,忙唤住他:“阁下留步!天眼该如何处置?你可是得先将其传于方誓小徒邱平?”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阿赋闻言,忙将天眼拿了出来:“在我这呢。”

    屈广眼神一亮,莫名地问她:“您是第一个拾起天眼的人?”

    阿赋点头。

    屈广笑道:“天眼师代代相传,可到了方誓这一代注定要断,因为天眼将在方誓这一代找到它真正的主人,看来您就是它的主人。”

    “甚?”她惊讶,“我是鬼啊!”

    “呵呵!天眼在人间兜兜转转,世世流传已有千年,在下相信它是属于您的。”屈广道。

    “师父!师父!”这时,邱平已经赶来,望着半空的几人,哭得双眼红肿。

    “可怜的小徒孙,不如随我一块走吧。”屈广抬手将邱平也带了上来。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用它去寻找十魔珠啊。”阿赋为难。

    屈广漫不经心地道:“世间分十二地支,六阴六阳。魔物以浊气而存便只能藏身阴地。而天眼乃至阳法宝,遇至阴之时会有发出提示。仙者只须前往六阴之地,凭天眼寻找即可。”

    屈广言毕,转身消失在大雪之中……

    “这是属于我的?”阿赋摸着天眼,不可思议。

    繁奇和司徒鸾钰皆默然,神色叵测地望着她……

    .

    方誓与曼阳之死,造成暹国上下混乱一片。朝中大臣为争王位,纷纷兵戎相见。城中百姓为保性命,纷纷弃城而逃。

    然,曼阳已死,那曾经囚禁虐待曼阳十六年的大国皇帝和皇子们便可能逍遥自在了么?

    非也。

    司徒鸾钰破例为人间掐指测算,终道:“树心腐朽,气数已尽。”

    就在他们离开之后,大国皇宫被起义之兵攻入。荒淫无道的皇族被数倍捉,而那些被禁脔的男女终于获救,起义兵见其怜兮,不杀而送庙观,出家为僧尼。昏庸无道的大国皇帝和他的皇子们则被吊在城门,任城中百姓啃其皮肉,割其命/根,足足虐待了一个月才死去。

    ……

    在某座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住在一位散仙,散仙有一方美丽的清水池。只是在那偌大的清水池中,却只有一株水莲和一尾青鱼。

    “师公,师父他们永远都要在水里生活了么?”

    “傻孩子,我不这么说那司徒高仙会同意我带走他们?”

    “那……那师父他们?”

    “只要你每日与师公一起诵道德经洗去他们的罪孽,将来他们会与师公一样修成散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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