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

    桂香夺了桂平手里的那封信,手指经不住打颤,全然没有一丝勇气拆开。

    “姐……报纸上也登载了那场火灾的,哥他……”桂平一把揽住了她,大眼里也积蓄了不少泪。

    “我不信!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单桂平!”桂香急得厉害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姐……”

    桂香一把从地上站了起来,抹了抹脸:“桂平,我现在就要去一趟西安。你回家和爹说声。”

    桂平哪里放心:“姐,你去也没用啊,哥他……”

    “我说了他没事!”

    桂香的表情太过笃定,直叫桂平后怕:“姐,不然我陪你去趟西安……”

    “不用,家里的都得指望着你呢。你放心,我不会做不理智的事。”倘若他真的不在了,她要替那人照顾父亲。

    桂香赶去卢兆云家里请了个假,本来要结业考试了,过关的就直接送到各个镇上的厂里去做会计的,桂香这一走就是直接葬送了一次机会。卢兆云拧着眉半天没说话。

    “老师,我对不起您……但我不得不去,否则……”从前的那些都没意义。她只说了半句就卡住了。

    卢兆云叹了口气道:“去吧,回来,我给你安排下补考。”他到底舍不得这样的人才白白流失了。

    “谢谢老师。”桂香深深地鞠了个躬,这才推了门出去。桂平见他姐神色还算正常,这才舒了口气,但她还是要执意去西安,根本拦不住。

    *

    省城白天去西安的早就没了,要等到凌晨一点才有一班车过去。桂香握着那封信在那候车室里等了许久。这次和那次她跑去西安不一样,她的心里冷静的可怕。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愿相信结局。

    大厅里的人不多,大多都是等夜里火车的,桂香盯着那头顶的大钟发愣,她记得当时上次送春生走的时候,她多希望时间在那一刻停留,现在她恨不得那指针转飞起来。

    这站了有不少卖吃的小贩,桂香虽然感觉不到饿,还是买了两个包谷,不过是想叫这时间过得更快一些,麻木地啃完了一根,却再也没动。

    大钟上走到了十一点多,等车的小孩子们都窝在父母的怀里睡着了。倘若他真的没了,这里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桂香蓦地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

    旁边坐的妇女瞧出这桂香有心事,她要去宝鸡正巧和桂香坐同一班车。“大丫头,咋地啦?心情不好?我瞧你晚上也没吃啥东西,我这还有点饼子,给你吃吧。”

    桂香骤然被打断思绪,面色上才稍微缓和了些:“谢谢,大姐,我不饿。我包里还有跟包谷。”

    “包谷这东西吃多了槽心。”

    “没事儿……”桂香连忙摆摆手道。

    “好。不吃就不吃吧。”那大姐见桂香啥行李也没带,只当她是出门旅游的,掉了头不和她再多说话了。

    终于过了十二点,桂香往手心里的那封信瞧瞧,都叫她的汗晕湿了一大片了。她不要看什么遗书,她只要看活生生的人。

    一点多列车员终于举了牌子开始检票了,黑压压的人群扛着行李、抱着往那月台里挤去,桂香挤在那人堆里往前移动,上了车,脑子却依旧停止不了转动。

    一天两夜的车程,桂香逼迫着自己靠在那椅子上眯了一会,但思绪根本停不下来,从那上一世见到春生开始回忆。后来她喊他干哥哥,再后来他总要每个月请假回来一趟,望望家里也去望望结婚后的她。

    她那时过得不好,却总要在人前装装面子,但春生总是沉默着帮她料理那些她不能处理的事,那时他明明靠的这么近……

    这一生过得也不比从前慢,桂香脑子里全是那人笑起来的样子,美目舒朗……

    他说,桂香,我舍不得你。

    他说,桂香,我怕。

    中间过了无数的站,桂香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她好像做了个十分漫长的梦,春生卷着裤脚从满是荷花的池子里摘了一捧莲子来给她,桂香刚要去接,那人忽的沉到了漆黑的淤泥里去,她赶紧跑到那池子里去找他,可那池里哪里还寻得见他?她一下栽进那泥水里,终是醒了……

    车窗外面极为亮,夏天像是一把大火,无论南北地烧,但桂香的手脚却一片冰凉。

    车里不少人在讨论三北防护林失火的事,大多是惋惜和后怕。

    “你不知道吧,这火烧了一夜才叫解放军扑灭了,几千公顷的树林啊。这报纸我都还留着呢……”

    桂香心里猛地一阵钝痛,“大叔,这报纸能叫我瞧瞧吗?”

    那一行行字将那场大火渲染得极为可怕,桂香的眼睛在那死亡四人,失踪6人处顿住了……

    “失踪……是不是可能还活着?”桂香的声音极小。

    刚刚拿报纸的人,叹了口气道:“难说,或许是叫这火给烧没了……”这句话成了最后一根压弯骆驼的稻草。

    “不会的……”桂香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眼泪却一瞬往下扑簌。

    “小丫头,你咋了?”那见桂香突然如此,才明白她刚刚问话里的意思,大约那失踪的6人里有她的亲人。“我刚刚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善良的人都是长寿的。”

    桂香哭了许久,那人也没在安慰,从包里翻出些干粮吃了,火车到了中午渐渐进入了黄土高原,视野里变得苍凉了许多。桂香并不觉得饿,她所有的感官都有些迟钝。

    *

    第三次来西安,桂香还是不怎么识得路。火车站外边站了一列橄榄绿的战士,桂香一瞬觉得这队人里有春生,但将长长的队伍望到头也没见到心里记挂的那个人……

    桂香的脑子有些混沌,觉得春生是连长,这些人应该认得,可问了一圈才知道不是一个军区的。

    “哦……这样啊……”桂香拖着步子往外走,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那带队的人见桂香神情恍惚连忙叫住了她:“你刚刚说的那个人在哪个军区你知道吗?我送你过去。”

    桂香一听,想了大半天才报了一串数给他:“你能现在就送我过去吗?”

    “啥?”军帮民是应该的,但这姑娘也太不识趣了……

    “我丈夫……他……求你……”桂香说不下去,她哪里能说那人没了……

    站在他旁边的小班长瞥见了桂香手里的熟悉至极信封,立刻叫人送了她过去。

    *

    到了那军区门口,卡车停了下来,旁的军区的车没有许可是进不去的。桂香赶紧从那车上跳了下来,守门的人桂香一个也不认得。

    “姓名。住址。请问你找谁?”

    “我找……侯春生!”桂香好几天米水未进,讲话都有些虚脱。

    “你是她什么人?”他来的不久,只知道这侯春生是个连长,哪里能随便见呢,得问问清爽。再说队里都传侯连长是许师长的金龟婿呢,这闺女找来啥事啊?

    “你嫂子都不认得吗?人找丈夫呢!你废话那么多干啥?不怕侯连长一会抽你耳八子吗?”那送了桂香来的人急的直跳脚。

    “你稍等,我去问问。”那个小兵一和旁边的人商量了几句才往里面走。

    等待的时间显得特别漫长,太阳晒得人没有一丝力气。那跟着桂香来的小兵,怕她吃不消叫她去车里等,桂香哪里肯,她心底藏了些期待,或许春生一会就会从这门里出来……

    桂香等了许久没见到那人,却是那日见到的张爱梅。

    张爱梅一把握了桂香的手,哽咽住了:“桂香来了啊……来,到里面坐,外边多热啊……啥时候来的啊?”

    “梅姐……春生呢,侯春生呢?”桂香没坐,一口气问道。

    张爱梅转了脸道:“还……没找着……和他一起去的战士都回来了,独独不见他……老吴还在派人找……你莫要急……”她心底知道这火灾的事失踪了基本就是尸骨无存了,但这话不能同桂香讲。

    “可他们给我寄了这个……可是,梅姐,我不相信这个……就这一张纸就宣布他没了……”桂香将手心里的那封信给她瞧。

    张爱梅眼圈一下红了,作为军人的女人她太清楚那里面装的啥了,连忙一把抱了她:“桂香,我也不相信他没了。你吃饭了么?这么远赶来,这天又这么热,吃完饭,我再和你说这些吧,你要是不照拂好自己,等着他回来,看着你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倒是不好了。”

    桂香这才勉强挤出个笑脸。

    *

    饭吃了一半,门口忽的“咚”的一声,张爱梅连忙开了门往外瞧去。吴大洲径直推了门进来,脸上一脸的戾气。

    “咋的了?”张爱梅显然不是第一见他发脾气,找了杯子凉了一大杯水给他。

    “许经纬这个混蛋!把河岸上全给锁了,我们上哪儿找人,老子恨不得毙了……”话说了一半,瞧见客厅里的桂香,连忙住了嘴:“春生媳妇儿啊……”

    “您刚刚说的是不是春生还活着?”她眼里的期待太热烈,吴大洲只好微微点点头。

    “可有人给桂香寄了春生的遗书。”张爱梅连忙补充道。

    “啥?”这信哪里能随便寄,而且这显然很多天之前就寄给了,不是他徐经纬是鬼。吴大洲喘了口粗气:“春生媳妇,我打包票,他还活着。”

    张爱梅这才松了口气:“活着就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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