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场内很安静,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只有场上比赛的两人制造的声响。木质地板被撞击得咚咚作响,榻榻米也随着脚下的动作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对打中的两人你一招我一式来来去去好几回,裤腿衣袖随着动作舞得呼呼响,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肢体碰撞的沉闷以及出招的呼喝声,除此之外还有跟着他们不停跑来跑去的充当裁判员的青年人的报分。

    单单是看着就觉得很紧张,当真上场的话,我绝壁是被秒的那个,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就是气势也半点看头。

    日吉家的道场是有着自己的流派,具体是什么派别我没多问,教学正统,学风严谨,指导专业,跟我以前在国内看到的一些小打小闹名不副实的道馆完全不一样。

    今天一同来参观比赛的人不算多,大多是一些学员的家人和朋友,我的旁边就坐着两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其中较为年长的那位身着一套朴素的居家服,梳着简单而普通的日式发髻,端端正正跪坐着,双目直视前方,神情温柔又认真,外貌气质说不上是大和抚子,好歹一看就知道是个有素养的全职家庭主妇。相比之下另一位就逊色多了,好在样貌也端正,倒看不出其他的什么。

    再边上一点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她正皱着一张菊花脸,笑眯眯跟对面端坐着努力严肃着脸的小孙子打招呼。还有我左手边的小妹子,估计正在比赛的是她的哥哥,她认真观看着,小巧可爱的脸上满是紧张跟激动,并随着两人的动作不停变换表情,实在是有趣得紧。

    粗略看了一圈,回神就敏锐觉察到有人在看我。

    是日吉若。

    他正跪坐着自己父亲左手下那一排学员的第一位顺位,身上套着上次来时他训练指导学员时穿的白衣和和式裙裤,他看样子似乎有些紧张,时不时往我这边瞟一眼,脸绷得紧紧的,外人看着是又俊又酷让人忍不住去夸赞“小小年纪就有日吉馆主当年的风范”,只不过闪烁不停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真正情绪。

    不明白他在忧虑什么,鉴于场内正在比赛不可喧哗,我没敢出声喊话,只好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他脸色随之一缓,没两秒钟又摆出那张酷酷的表情。

    此时比赛刚好告一段落,他正要想过来,却被安坐在一边的中年人叫住了。他回望着我,眼神深邃,还一脸的爱莫能助,莫名其妙,不清楚他想表达的是什么,这让我很郁闷。

    金手指告诉我,接下来会有不怎么好的事情发生。

    我正为日吉若最后那一个眼神搞得一头雾水,一旁的和装夫人乐呵呵地跟我搭话。

    “小姑娘很面生呢,第一次来么?”

    我不动声色挪了挪酸涨的腿,试图借此减缓腿上的麻意,不过似乎没什么效果,反倒是更麻了。

    我恨跪坐!

    据说跪坐这种坐姿还是中国古代传来日本的,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自家人的错么?不不不,跪坐其实也是南北朝以后从西域国家传进来的,当时还叫胡坐呢。

    咳咳,扯远了。

    任凭我内里怎么痛苦纠结,面上还是得做做样子的,于是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回应道:“是第二次,不过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夫人是来看自己孩子的比赛么?”

    后面那句实在是废话,寒暄嘛,想要跟别人正常交流,首先要找对方感兴趣的话题,再废话也不嫌多。

    “不过他今天大概不会上场呢。”妇人不是很在意地说着,眼睛是看着我,注意力却未从场上移开半分。

    我被她的话给哽了一下,最后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您的孩子肯定很厉害。”

    也不知我哪里说得不对,妇人噗嗤一声就轻笑出声来。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我呆呆愣愣待在一边等她缓过劲来。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不过他的眼光一向很好哦。”说这前半句时神色还正常,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妇人的眼神完全变了,一双在深紫色近乎于墨色的眸子带着笑意看向我,亮晶晶的,带着探究,更多的是好奇。

    “其实我很好奇啊,本来我还想着依那小子的性子会跟女孩子搭不上话的。”

    眼见着话题偏向了某个不知所谓的方向,越聊越觉得不对劲。

    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名妇人的样貌,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偏巧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看着对方墨紫色的眸子出了好一会儿神,瞬间想到一个可能性。

    结合前后,我再猜不出对方身份我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了。

    按理说一般人遇到这种状况多少都会有点紧张,可是我悲催地发现自己被雷的次数太多,神经麻木了。我现在只觉得心头闷了一口气,日吉若那厮没告诉我他家母上也在。

    我抽抽嘴角,我说作者桑,这种用烂的老梗可以不要再拿出来煮了好么?你口牙不好就悠着点儿,这年头补牙镶牙也是很费钱的,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没理会我这边是怎么样的天雷滚滚,外焦里嫩,疑似某人母亲的妇人自顾自就开了话匣子,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在听,如数家珍地搬出自家儿子是如何的别扭,如何的羞涩,如何的不可爱。应该庆幸为了保证模拟比赛顺利进行,观众区与比赛区还隔着一块空地所以不用担心会吵到他们么。

    我欲哭无泪。

    作者桑,我想回地球qaq。

    还有脚好麻好痛,什么时候可以休息?

    “哎呀,真是失礼,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妇人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收起不知蔓延到哪个外星球的“儿子成长史”思维,笑眯眯看向我:“你可以叫我绫乃哦。”

    “我是苍井,或者叫我阿空。”

    如此相互告知了名字,妇人说还有事就先离开了,正好她前脚刚走,日吉若就避开他人就走了过来。

    他上上下下仔细扫描了一遍,发现没缺胳膊断腿就放心了下来。我倒是被他这夸张的反应弄得一头黑线。

    用不用这样啊,我是易碎物品么?

    “怎么样?”他是这么问我的。

    我囧囧有神:“什么怎么样?”

    “……”他大概也被囧到了,却因此而稍微有些放松下来。他刚刚的动作僵硬得要命。

    不过现在要命的是我。

    我拉拉日吉若的略微宽大衣袖,他在我的眼神示意下靠近了几分,我凑到他耳边,尽量压低声音:“我说什么时候可以休息?”做人要低调,观众席已经有好几个人指着我这里低声议论了。

    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抽搐着嘴角,浑身的不自在:“脚……麻掉了。”我感觉,我的腿已经失去知觉了。

    “……噗!”

    我立即炸毛了,低吼:“不许笑!”我的自制力还是不错的,起码没暴走,再说咱也不是那么容易毛起来的角色不是?我可不想被赶出去,太丢脸了。

    “去那边休息一下吧,那里有一个小隔间。”说着话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笑意。由于腿部严重麻痹,在日吉若好同学的友情借出的手臂的帮助支持下,我龟速移动着。不过也正是麻得太厉害,每走一步都跟被万根针刺一样难受得要死,我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日吉少年身上。所以在别人看来,是我被日吉若抱着走,虽然事实也没差到哪里去。对此,我不觉得哪里不对,只是我忽略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聚焦在一起的kiakia眼神。

    当然这些是被腿部的麻痹夺走了全部注意力的我觉察不到,不否我肯定会狠狠吐槽回去——尼玛的你们很闲么!尼玛的你们不是在比赛么!

    好不容易挪到日吉若说的那个小隔间,我已经完全顾不及所谓的形象,大大咧咧直接坐了下来,裙摆险险遮住春光,白花花的大腿就这么裸【河蟹好久不见】露在空气中,不过我已经懒得去纠结这个了,苦着脸开始揉小腿。日吉若就拿出一些茶点和饮料出来招待我,顺带弄了一条小毯子盖在我腿上。

    “这算不算是开小灶?”我没半点客气,拿起茶水就要给自己斟一碗,日吉若见状,坚持要身为主人的他来倒茶。这个小隔间,也不过是在角落里加了块屏风一样的隔板,因此只要稍微动一下外面的情况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哪里,你是客人嘛。”

    日吉若无比自然地回答,顺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仔细看着我的神色,表情有些犹豫,我知道他有话要说,也肯定是跟刚才那妇人有关。他不说,我也不急,等他自己开口问。哼哼,我这人可是记仇的。

    “苍井,我母亲,就方才那位,她跟你说了什么?”踌躇看一下,他总是问出来了。犹犹豫豫的,我看着还真不习惯。

    我轻轻吹着茶水,试探性地又喝了一口,“你很在意?”

    他倒是很坦白地点头承认,害得我想要慢慢磨着来解气的打算都没来得及实施。

    我把茶丢到一边,斜着眼看他:“还说呢,你都没说今天你爸妈都会在!”

    是的,我就是气这个,要是我嘴拙不小心说错话留下坏印象怎么办!

    如果有上帝视角,日吉若的心理会是这样的

    ——就是因为今天他们都在才带你来的,我妈她都念叨我好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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