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觊心道:“郭淮郭伯济潜入吴晨身侧时,曹子和仍在临晋,司空大人剿除安定贼匪之心,显然是在临晋之战前就有的。”转念又想,建安七年十月马超就曾在北地和匈奴屠格部大战过一场,司空大人对吴晨的疑忌怕就是在这一仗种下的,而后郭淮奉命潜到吴晨身旁,便是未雨绸缪之举。想到这里,心下便觉释然。

    曹cao笑道:“伯儒在想什么,怎么忽而皱眉忽而微笑?”卫觊道:“属下方才听司空大人说吴晨已时i无多,想起安定贼匪离去时阵形丝毫不乱,似乎不是因战事不济而匆忙逃窜,担心大人小看了吴贼。但其后大人说起临晋的战事,才知方才说的那番话并非是在轻视安定贼匪。既然并非轻视而又言小贼时i无多,自然是智珠在握,这才释然而笑。”

    曹cao嘿的笑了一声,道:“智珠在握?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未得大胜前,谁又敢言智珠在握?我看没人,即便孙武子也做不到。孙子曰:多算者胜,少算者不胜,那也是说天下没有必胜的仗,有六成把握就可以打一打。具体到应对小贼……”眼睛眯了眯,望向西凉军撤走的方向,道:“临晋之战前,子和曾问吴晨,为何与匈奴的数次鏖战,安定都能战而胜之,吴晨答:‘匈奴人最擅长的就是快,和他们打,也只能在快上下功夫,一接到消息就要立刻动身,晚了就会被他们围住了。’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和安定交战。安定骑兵来去如风,要击败他们,除了比他们更快,我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向身后挥了挥手,一名亲兵牵着一匹黄se的战马大步奔了过来。曹cao向卫觊道:“原想和伯儒多聚几i,但国家平乱之事正急,不能在此多做耽搁。待i后三辅平定,国事安宁再聚不迟。”卫觊拱手道:“到时更要多多聆听司空大人教诲。”

    曹cao笑道:“教诲不敢当,煮酒话青梅是一定了。”接过马缰,纵身而上,向于禁道:“安邑这里暂时不需你防守,你率兵士顺涑水而下,从上游侧击蒲坂,切断吴晨逃往黄河西岸之路。”向卫觊道:“安邑这里暂由伯儒接手。”不等卫觊应令,已转身喝道:“西凉贼寇就在前方,拿到小贼的头颅,咱们再举杯庆功。”众兵士手举兵刃,齐声欢呼。曹cao大笑一声,纵骑向西南方直奔出去,身后的谋士与亲兵纷纷上马,紧追而去。

    ※※※

    旷野在战马脚下飞速后退。吴晨向身后望去,海浪般起伏的战骑身后是数也数不清的曹军兵士,赤se的战衣在战马全速奔驰中猎猎飘曳,将视野所见遮成火红一片,宛似从天际延烧过来的大火,沿着绿se的旷野四面八方撩烧过来。吴晨早就知道曹cao行军速度极快,但从未想到竟会是这般快。昨晚赢天才来回报涑水上游出现敌踪,不过一个时辰,张辽的前锋就已到达巫咸山附近。而任晓传来消息,曹cao的主力已到达闻喜。闻喜位于涑水上游二十余里,顺流直下不过一个时辰。吴晨本想在巫咸山伏击张辽,听到消息后,只能下令退军。

    震天的马蹄声从左翼响起,吴晨纵骑驰上一处缓坡,向身后望去。就见一支骑军从西北方向急速赶来。身后的张辽军和徐晃军仍在里许外,但那支大军却已到了后翼三百步远。从那支骑军赶来的方向推断,这支大军应当是在安邑西面的涑水上的岸,该是为了防备吴晨顺涑水赶向黄河东岸而设的伏军,但未料到吴晨过安邑后没有继续顺涑水而下,反而向中条山而去,听到传令后急速赶来。因为登岸的时间早于张辽等人,因此赶来的速度也更快一些。

    梁兴纵骑驰到吴晨身边,道:“那是什么人?”吴晨指着火红se旗帜上绣着的“夏侯”两字,道:“是老朋友夏侯妙才。‘三i五百,五i一千’确是名不虚传,跑得是比张辽快。”黄忠这时也已驰上缓坡,道:“老夫听说他被使君围在山谷十余i,手下jing锐丧失殆尽,怎么还是来得这般快?”吴晨道:“兵之jing在于练,倘若夏侯妙才练兵没有一套,行军速度不会这般快。但终究时i较短,这千百来人还不能算是jing锐,这么急着赶过来,正可予我军迎头痛击的机会。”向梁兴道:“你率五百兵卒,作为前锋,迎头冲击夏侯渊战阵。”向黄忠道:“子都和夏侯渊交战时,老将军率五百长矛手和五百弓弩兵从侧翼插过去,将张辽和徐晃的援军挡住。”再向赢天道:“赢天,你率一千骑军绕向安邑西面的旷野,等我吹号三响,你就从后翼插上。杀不了夏侯渊,我替你师傅修理你。”三人轰然应令。

    吴晨拿起号角发出号令,行进中的大军以缓坡为中线,迅速分作两股,一股从坡后绕向坡前,另一股千余人在赢天带领下,迅速向西面的旷野疾驰而去,坡前的阵势将这支千余人的骑军的身影遮盖。

    身后的曹军望见安定骑兵突然间停了下来,便知有异,身在最前方的斥侯呼号着拨马返回军阵,跟着战鼓声响,前锋三百余骑率先停下。大雨下了数i,泥地湿滑,即便以安定兵士的久经阵战,也要以缓坡作缓冲,从坡后绕到前方,夏侯渊的兵士向前冲了数十步才停住阵脚,饶是如此,仍有收不住式子的骑兵撞在一起,搅起一阵阵混乱,吴晨当即喝令梁兴出击。

    鼓角齐鸣,数百兵士在梁兴带领下,向阵脚未稳的夏侯渊军前锋扑出。低沉舒缓的战鼓声随着安定战骑的不断加速,密集仓促起来。

    喊杀声起,羽箭密密麻麻飞上天空,一时间天se为之一暗。安定骑兵对两军接阵早已熟极而流,前排的骑兵举起盾牌遮挡头颈等要害,后排的兵士听到喊杀声,成队散开,拉开各骑间的空隙,曹军羽箭击打下,只有数骑翻倒。夏侯渊的前锋军则在安定兵士的密集打击下一阵溃乱。梁兴趁势快马疾冲而入,片刻间率军从夏侯渊的西北角凿穿而出,将西南角的百余曹军和夏侯渊主力硬生生隔了开。那百余兵士登时慌乱,向西南溃散,吴晨在山坡上挥了挥手,大笑道:“夏侯妙才,看你以后还敢带新兵和我交战?”

    这时就听得战鼓声响,张辽的并州军骑疾速奔了过来,数千战骑踢踏地面的声音,浑浊而低沉,像是闷雷隆隆不绝。吴晨向身后挥手,黄忠会意,纵步跃前,大喝一声,率兵向夏侯渊和张辽接合部的间隙奔了过去。其时下了数i的大雨,放晴不过半i,地面积水犹深,黄忠的一千兵士和张辽的骑兵全速奔行,战马踢踏水洼,水声和人喊马嘶交织在一起,宛如子夜chao升,轰轰不绝。黄忠等人究是离的较近,利箭般插入空隙。便在这时,夏侯渊中军鼓点变化,一支百余兵士的战骑从右翼穿行而出,从侧翼疾突黄忠军前锋。黄忠疾声怒吼,左翼数十战骑从中军分开,迎向侧扑过来的曹军锋锐。

    吴晨高踞缓坡,就见黄忠的千余兵士瞬息间分成两股,一股溃堤洪水般冲奔向夏侯渊、张辽两军间隙的纵深,另一股从侧翼散开,挡在曹军冲来的方向的前方。

    隆隆的马蹄声中,左翼的张辽军越迫越近,雄浑的战鼓声贴地蹿涌,和夏侯渊军的战鼓声东西应和,直有惊天动地之威,并州骑军更是密如蚁群,从北、东两个方向向黄忠军掩杀过来。

    梁兴军、夏侯渊军,黄忠军,张辽军,犹如激突奔冲的大河,在旷野间震荡奔流。蓦地喊杀声以三军交汇处为中心,轰然而起,跟着水波纹般向旷野四散而开,震天的鼓声似乎都已淹没在人喊马嘶声中。

    吴晨挥了挥手,身后的兵士齐声呐喊,战骑昂首奋蹄,张辽军的鼓声跟着一变,千余人从中军奔涌而出,涌向缓坡。

    用兵士呐喊作势攻击,是吴晨学自张辽的战术。张辽原本是用主将身先战阵的勇猛,鼓舞全军士气,吴晨活学活用,用它吸引张辽的兵力。以安定战骑雄浑无俦的攻击力,坡顶两千骑兵顺山势正面冲击,无人敢直缨其锋。吴晨号令兵丁作势yu攻,立时迫使张辽放弃全部兵力夹击黄忠的想法,抽调大部分主力迎了上前。

    张辽抽调兵力,黄忠右翼压力登时大减,全军便如一艘巨船,所过之处夏侯、张辽两军的兵士水浪般纷纷让开,片刻间就从两军结合部直穿过去。

    战鼓声越敲越急,到这时鼓点早已混融成一片,就像密雨吹打山林,密集的鼓点轰轰隆隆再分不出彼此,鼓声chao水般沿旷野四处奔流。挡在坡前的张辽军前锋旌旗晃动,蓦地齐声暴喝,跟着从阵中奔出数百兵士,向吴晨中军冲了过来。想是为了防备安定闻名天下的强弩,那数百战骑阵形极是疏松,但缓坡正面本来也不宽大,数百战骑散开冲锋,仍有种洪水冲溃堤坝、卷地奔腾的气势。

    吴晨高踞战马,居高临下,就见张辽一部向土坡奔袭,其余兵士则掉转阵形,猛冲黄忠左翼。显然张辽看穿吴晨想一举扫灭夏侯渊,因此用一部兵力佯攻土坡牵制吴晨,主力向西猛攻黄忠,想和夏侯渊部合力歼灭突进阵的黄忠部。吴晨举号发令,梁兴部从西侧旷野返身杀回,直冲夏侯渊中军。那些才组建不久的战骑,在先骑而至的箭雨击打下溃不成军,夏侯渊的大纛不住倒退。

    “使君,”身后马蹄声响,任晓从战马上急跃而下,奔到吴晨身前,禀道:“右侧山峦五里处,惊现大队敌兵。”

    吴晨心头闪过一丝失望,心想如果曹cao晚来那么一时半刻,此战当可以全歼夏侯渊,但曹cao来的实在是太快。叹了一声,喃喃道:“竟然来的这么快?”

    一旁的诸葛亮接口道:“有多少人?”任晓道:“很多,我手下斥候说,就见满山遍野都是敌军。”吴晨向右面的山峦望了一眼。那山属中条山余脉,山势不高,用来阻挡张辽手下的骑兵绰绰有余,但用以阻挡曹军闻名天下的步兵却没有什么把握。喝道:“孔明兄,你率后军先走,这里我先挡一阵。”猛地提高声音,大喝道:“右翼前军变后军,侧翼以长矛辅助弓弩……”

    话还未说完,混浊沉重的马蹄声已贴着陡坡奔涌而上,那数百骑兵已冲到坡下。吴晨挥动旌旗,西凉军先是一阵箭雨,跟着前军后撤,将百余战骑引上缓坡,两翼山坡顺山斜冲,顺势合围,将这些兵士尽围在当中。那些兵卒悍不畏死,被合围后,仍是咆哮不已,一部向吴晨中军扑来,另一部则顺坡冲击,意图突围而出。吴晨发出号令,弓弩平she,登时将这百余人尽数she死。

    也就在这时,东面的山峦上数百山鸟惊飞而起。吴晨吹响号令,前军变后军,从缓坡上撤下,向南撤去。吴晨举号连吹三响,正是先前与赢天约定的攻击命令。就听得鼓角声从西北面遥相呼应,赢天率军直扑夏侯渊军后翼。夏侯渊右军与梁兴鏖战,左军和后军与张辽合军夹击黄忠,此时被赢天衔尾冲击,后军登时被冲散。黄忠在张辽和夏侯渊两军夹击下,本已撑得极为辛苦,夏侯渊后军溃散,压力登时大减,厉声长呼着指挥兵士就势向西横扫,以夏侯渊之能,在梁兴、赢天、黄忠三军猛力冲击下,仍是大溃而逃,三军趁势合一,将夏侯渊的乱军向西北驱赶。

    吴晨大舒一口气,奋力挥了挥臂,笑道:“赢了,我们也走吧。”这时坡上只剩下三十余名吴晨的亲兵,齐声大吼一声。吴晨吹响号角,示意三军主力向南撤退,跟着纵马驰下缓坡,衔尾向主力后翼追去。

    “安定贼寇就在下面了……”

    山林摇动,数十人马从密林中奔了出来。那些人衣衫褴褛,批头散发,吴晨惊异不已,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兵卒?”

    一人骑着战马从林中奔了出来,叫道:“看见那个骑青马的了么,那人便是安定贼首吴晨,抓住他,赏金五千。”山上的人马听到那人的喝声,叫喊欢呼着顺山跑了下来,那山虽然不高,但山势也不平缓,这些人在山石间纵跃,身手虽然敏捷,但兵士与兵士间、伍与伍间却极是杂乱,似乎根本不讲究行伍间的分进合击、衍进呼应。吴晨越看越是惊奇,虽然不知道这些兵士隶属于谁,但可以肯定不是曹cao的jing锐,提在胸口的一颗心就放了下来。又有数百人从林中奔了出来,顺着山坡向山下直奔过来,身后山林摇动,山鸟在林间不住盘旋惊飞,更不知这些人身后更多有多少兵丁。

    吴晨虽知敌军并非jing锐,但人数多过己军数倍,心中也不敢轻敌,提声喝道:“占住前面的山头。”

    那山头虽然只有二十余丈,但从山势突兀而出,俯瞰南、北、西三侧,若让敌军弓兵占据那里,即便能冲到南面的旷野,大军也必死伤众多。任晓听到呼喝,纵马向那山奔出。这时山上的敌军已冲到山下,见任晓纵马驰来,呼叫着从四面围了上前,被任晓连砍数人突围而上,兵卒跟在他身后,顺势占领那处小山。

    吴晨心中大定,高声喝道:“冲过去。”

    号角声中,大军向南突击,只一冲击间,便将从山上斜侧抄来的敌军冲散,跟着放蹄奔驰,不等山上的敌军余部增援,已从山下冲过,奔入山南的旷野。

    身后的张辽军原本见山林晃动,士气大振,震鼓吹号,加快步伐向前紧追,但西凉军主力奔的极快,未等山上的兵士冲下山,就已冲破山口,等张辽率军赶到时,山上的兵卒正冲下山,塞在追兵前。

    吴晨见张辽的中军牙旗堵在乱军中,进退不得,胸怀更是畅蔚,大笑着纵马向远处的大军追了下去。

    至i暮时分,大军才在一处山脚停下驻营。立营不久,黄忠、赢天、梁兴等人便跟了过来。吴晨领着诸葛亮、黄睿以及其他一些将领出营迎接。黄忠等人见吴晨迎了出寨,急忙跳了下马,拱手道:“怎敢劳烦并州大人出营相迎?”吴晨笑道:“今i一战,夏侯渊溃逃,张辽畏首不前,大大出了先前被曹cao伏击的恶气。如此大胜,自然该出来迎接。”向赢天道:“夏侯渊呢?你杀了他没有?”赢天道:“本来已冲到中军了,被一个叫文稷的人挡住……”吴晨道:“那就是没有喽。”赢天急道:“就差那么一线……”吴晨见他心急火燎,心中大乐,也不听他分辩,向梁兴道:“子都是越来越威猛了,我看不久以后就可以独领一军。”梁兴面se一红,道:“属下和赢护军和黄老将军相比,实是微不足道。”黄忠笑道:“怎会微不足道?好叫并州大人开心,我们回来的途中抓获敌军一名将领,抓人的便是梁司马。梁大人抛绳抓人的绝技,当真是出神入化。”

    吴晨心中大喜,笑道:“是什么人?”黄忠向身后挥了挥手,喝道:“把那人提上来。”兵士呼喝着抬着一人走到众人面前,砰的一声将那人掷在地上。那人全身被绑在绳索中,只留头颅在绳外。望见吴晨等人,两眼轱辘乱转,堵着麻布的嘴中呜呜有声。吴晨只觉那人极是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道:“把他嘴里的麻布去了。”

    梁兴道:“去不得,这人满嘴污言秽语,去了麻布,恐怕有扰使君视听。”那人听吴晨说要将嘴中麻布去掉,连连点头,呜呜不已,这时听梁兴说不能去麻布,心中大急,口中咕咕唧唧,连连摇头。吴晨越看越觉他眼熟,说道:“咦,我在哪里见过你么?”那人点了点头,忽地又将头乱摇起来。这时明月从山峦升起,一缕清辉洒在那人脸上,将他的眉目照得纤毫毕现,正是i间骑马从山中奔出的山贼首领。想起山贼追袭的事,吴晨哈的大笑出声,道:“怎么是你?来人,给这位将军松绑。”

    黄忠踏前一步,双手一扯,麻绳当即绷断。那麻绳拇指粗细,那人被绑住后,怎么挣也挣不断,黄忠却像像扯烂草一般,不由得咂舌不已。只是一咂舌间,才惊觉嘴中还被麻布堵着,连忙用手将麻布抠出,连吐数口口水,叫道:“呸,呸,nainai的,差点憋死老子了……”

    突然蹿上前,啪的一声,狠狠抽了那人一记耳光,喝道:“nainai的,好大的蚊子,我大哥请来的客人,也敢叮,看我打不打得死你。”

    吴晨、诸葛亮等人见了那人,都是掩嘴偷笑。原来那人正是赢天,他被吴晨一顿抢白,窝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可发,恰好这白波将令送了上门,当下更不客气。那人被打的转了两圈才停住身子,目光呆愣愣地望着吴晨和赢天,停了半晌,突然大叫起来:“他nainai的,人说吴晨善待俘虏,我看善待个屁。老子就是俘虏,他nainai的,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这是善待么?我nainai的乱传话的十八代祖宗,他乱传话的nainai十八代祖宗个个生下来没……”

    赢天哈的一笑,探手间已揪住那人衣领,笑道:“我这怎地不是待客之道了?你脸上有蚊子,我帮你打还不算诚心待客?别动,左脸还有一只。”那人大声嚎叫,却被赢天连抽数记耳光,见身旁众人仍没人发话阻拦,心中登时怯了,大叫道:“别打,别打,投降,投降……”

    吴晨笑道:“是了,你高叫‘投降’,我才当你是俘虏,其余时候可不是你想当便能当的。赢天,放开他。”赢天哈了笑了笑,将那人放开,整了整他的衣领道:“蚊子打完了,不过不知还有没有,小心了啊。”

    吴晨忍住笑意,向那人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今天要来突袭我军?”那人捂着红肿的双颊,道:“我们是白波……”

    马超屯驻安邑时,曾在巫咸山和白波交过一战。其时吴晨远在三辅,对大战的细节所知甚少,此后的战报上也没有再提及白波,心下便以为白波经过那次大战之后已销声匿迹,此时忽然听到“白波”的名号,不禁一鄂,道:“你们……你们一直都在中条山中?”

    那人双手托着脸颊点了点头。吴晨笑道:“你们有多少人?”那人道:“三……三百人。”吴晨笑道:“三百人?今天突袭我们的至少也有一千。”那人道:“是……是一千,并州大人好眼力。”赢天忽然叫道:“咦,好大的蚊子,又飞来了……”那人大叫道:“两千五百一十七人,少一个我不是人。”

    吴晨道:“你们的豪帅是哪个?”那人道:“李……乐。”吴晨点头道:“胡才,李乐,嗯,这两人我在三辅时就已非常仰慕,只可惜当i我们两家受人挑唆,以至相击成仇……兄台怎生称呼?”那人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道:“我就是李乐……的妻弟,妻弟,李……暹。”吴晨道:“原来是李兄,劳烦你回去给李乐李豪帅送个消息,就说我此次来河东,只是路过,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原本想拜望李豪帅,但曹cao追兵极紧,倘若去拜访豪帅,担心惹曹cao侧目,只能留待i后再当面拜谢。”向梁兴道:“子都,送李兄出营。”李暹霍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叫道:“放了我?你……你真放了我?”

    吴晨道:“原本还想让子都带同礼物拜访李豪帅,但我军也在逃难,没什么拿得出手,只好等下次见面时再将这次的谢礼一并送上。子都,送客。”梁兴道:“李兄,请。”李暹道:“好汉子,你那手抛绳的绝技当真了得,我可不是你对手。”梁兴道:“倘若知道李兄是李豪帅部下,我说什么也不会和李兄动手。李兄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李暹笑道:“好说,好说。”抱拳向众人一一作揖,道:“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便在这时,就听脚步声响,一名斥侯奔了过来,望见吴晨,拱手禀道:“使君,我们在山边捉到一人,那人说是白波的使者,有要事见使君。”

    吴晨向李暹望了一眼,道:“请他进来。”李暹笑道:“一定是来救我的人,我和他去说。”吴晨点了点头,李暹拉着梁兴大步向营外的空地走去。赢天向李暹的背影连吐数口口水,道:“大哥,你是yu擒故纵还是真的放了他?”

    吴晨道:“真的放了他。白波是黄巾别支,里面的人也多是逃难的河东百姓,自卫固一事后,咱们算是把河东的豪门世族都得罪了,倘若能借此事与河东平民化敌为友,自然最好。即使不能化敌为友,咱们放了他的豪帅,他也不好意思再跟咱们为难,否则若让白波和曹cao联手,这小小河东恐怕是不好走出去了。”

    黄忠沉吟道:“若放的是李乐,白波恐怕会认帐,就不知道这李暹说话管不管用。”吴晨和诸葛亮相视一笑,诸葛亮悠悠地道:“这李暹说话怕是和李乐一样管用。”话音未落,李暹和梁兴已拖着另一人大步奔了过来,李暹气急败坏地道:“坏了,坏了。他们以为并州大人捉到我,一定会将我生吞活剥,就将大人的手下捉了去,还说要大人亲自送我回去,才肯放人。”

    吴晨鄂道:“手下?”向周围的兵将扫了一眼,见人人摇头,便知没人被捉,笑道:“他们捉了谁?”李暹道:“马成。听说是并州大人所设的安邑郡丞,安邑城破后,他领着五百多人逃入巫咸山,后来被于禁剿了几次,就逃到了中条山……他们捉的就是马成和他的手下。”

    吴晨心头巨震。一直以来吴晨都以为徐晃攻城后,安邑再没有兵士留下,乍听马成的消息,心中登时涌起一股酸涩难明的滋味。深吸一口气,道:“好,李兄,我随你到白波营寨走一趟。”

    ※※※

    白波的营寨深入中条山足有十里。从营寨一路向北,经一条羊肠小路入山,走了一个多时辰便被巡山的白波兵士发觉,就见山崖四处火把晃动,居高临下将吴晨等人围了起来。白波使者大声叫道:“是我,郭冲,不要放箭。”就听山崖上数人叫道:“郭冲,咱们豪帅呢?接回来了么?”郭冲干咳一声,大声道:“李暹我已经接回来了,来的还有并州牧吴晨吴大人。”

    山崖上那些人嘀嘀咕咕,几人探头向这里瞧了瞧,李暹大怒道:“老子就在这里了,还不快点让他们出来迎接……迎接并州牧使君大人。”

    那些白波兵士当即便有一人转身而去。几人顺着山坡慢慢滑下,叫道:“豪帅,咱们以为你都回不来了……”郭冲又干咳一声,道:“并州牧大人在这里,不要乱叫……”李暹啐道:“听到了没有,并州牧吴使君在这里,什么豪帅不豪帅的,叫起来让人笑话。”

    吴晨早就料到李暹便是李乐,几人yu盖弥彰的把戏并不放在心上,微笑道:“客随主便,如何称呼还是以你们自家习惯为好,我倒是没什么不妥。”

    突然间,山头上一条火舌蹿跃而起,迎风摇曳,跟着数里外的一处山巅上,一点火光闪了两闪,像是与这处火势遥相呼应一般。吴晨顺着火光传递的方向望去,就见山势起伏,就如大河奔湍,向四面流泻,远近交驰,层层叠叠。满天星斗下,山峰明暗交错,更令山势陡峭突兀,直如斧皴刀削一般,几令吴晨错觉此刻是行在陇山中。

    赢天道:“还有多远?我看这火头一处处冒起,好像是挺远的。”李暹被他打了几记耳光,这时还有些恼恨,听他说话也不回答,郭冲道:“不远,至多还有半个时辰。”见赢天一幅不以为然地神se,笑道:“那些火光是知会驻守各处险要的弟兄,我带着咱们豪……咱们的人和并州大人回来了。”赢天笑道:“这些山处处相连,山势险峻,我看有上十几个人把手险要,我和大哥就出不了中条山了,用不上将所有的人都召来吧。”郭冲脸se尴尬,半晌才挤出笑容道:“赢护军说笑了……”赢天嘎嘎大笑,道:“每次说笑大哥都当我是在冷嘲热讽,还是你这老小子知情识趣,一点便透。”说着顺势在他肩上拍了拍。郭冲就觉他手掌压处,就像万斤巨石陡然压在肩上,胸口登时如遭雷击,一口鲜血几乎喷口而出之际,赢天的手已拿开,嘻的笑了一声,又去逗弄乌鸦嘴起来。郭冲惊骇若狂,面se登时一片惨白。

    吴晨仍是凝望着向大山深处不住传递的火把,似是对身旁赢天作弄郭冲的事一无所知一般,道:“离天亮最多不到三个时辰,我们还要接人,走快些罢。”李暹道:“是,并州大人说的极是。”郭冲急忙领路,再不敢靠近赢天身旁。

    到白波营寨已是月近中天。白波的营寨驻在一处峡谷,这时消息早经火把传到,见几人来到,便有数人迎了上前,领着吴晨等人向谷中一块空地走去。离空地仍有三十余丈,就已听到嘈杂的人声,再向前走了十余丈,眼前豁然明亮。原来那山谷右侧石壁由两山交错而成,两山间隙正对山谷空地,星光从间隙透下,照得谷中一片银白,就见数百人聚在谷中空地上,人人瞪大眼睛瞪着吴晨、赢天两人慢慢走近。

    吴晨早知要带马成回去并非那么容易,脸上笑容不变,低声向赢天道:“待会他们前面的人让开,我一人进去就好,你在人群外面等着。”经过这数年沙场纵横,赢天早非当年随吴晨出使金城的雏儿,点了点头,将步子压下。

    两人再走十余丈,距最外层的白波兵卒不过三丈远时,那些人一人大叫道:“安定贼匪吴晨到了。”那数百人齐声喊道:“宰了他,宰了他。”

    这数百人出奇不意齐声大喊,直震得山谷回音四起,嗡嗡隆隆,当真如山崩地裂一般。吴晨哈的大笑一声,道:“我是应约送人来交换我们的人,所谓盗亦有道,我便是贼匪,也是守信守义的良贼好匪。白波只仗人多,有约不守,有信无立,怪道河东之人提起白波,都要骂一声‘乃无信之贼也’。”

    那数百人哇哇大叫:“他妈的,你是狗屁良贼好匪。”“呸,呸,不要脸,自夸自话。”“好大的狗胆,我看你才是‘无信之贼’。”众人七嘴八舌,谷中登时嗡嗡一片。吴晨笑道:“我已守约将李暹带来,我们的人呢?可见白波‘无信之贼’,并非旁人乱传。”

    便在这时,一人道:“所谓‘兵者诡道’,两军交战,各出奇谋,吴并州自入白波,乃是白波以智取胜。并州牧乃用兵之人,岂会不知上兵伐谋之理。己之不智反诬旁人无信,可笑啊可笑。”身旁众人轰然大笑,叫道:“自投罗网,你白痴么?”“吴晨吴晨,无智之臣。”“好笑啊好笑,果然好笑,哈哈。”

    吴晨大笑道:“我今天既然敢来,第一就是不怕。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河内之战,曹cao动用十万jing锐将我重重包围,我趟之也如闲庭信步。白波有多少人?一万?还是两万?没有十万八万,围我不住,便是有了十万八万,自信能有曹cao大军一般jing锐?所以不怕。二是反对,安定和白波素来毫无仇怨,即便是两次交战也是因人成事。安邑之战,神威天将军没有攻打白波的打算,是白波受卫固郭援挑唆,要来偷袭天将军,其后又被卫固出卖,将计划向神威天将军和盘托出,才被天将军突袭。说起来,我们两家都是遭人陷害。现在被陷害的不找陷害的人报仇,反倒去寻另一个寻衅,让天下人知道了,岂不会笑掉大牙?说有智,我看也有限的很。”

    那些白波兵士大叫道:“这臭贼伶牙俐齿,别和他废话,绑起来砍了。”“他nainai的,把他舌头拔出来,看他还敢胡说八道。”

    先前那人道:“吴晨,就算你伶牙俐齿,颠倒黑白,但我白波豪帅胡才死在马超手里,却也不是你拨拨舌头就能说的过去的。胡豪帅这笔账,你赖也赖不掉啦。”吴晨道:“死者已矣,我为什么要赖?但生者可追,我这次就是为了这谷中数千白波将士今后的生死而来,这也是我为什么反对白波和安定再斗下去的第一个原因。白波势力所及只到河东和并州数县,安定却据凉州、三辅两州之地,地跨黄河两岸,交通潼关东西,论兵力,白波不如安定,论财力,白波不如安定,论兵器jing良,白波不如安定……真要斗下去,白波根本讨不了好。”

    那人嘿嘿冷笑道:“但现在安定有曹cao在身后追击,白波可没有被什么人追击。”吴晨道:“这是我说的第三个原因。如果我记得不错,曹cao和白波之战从韩暹豪帅在时便有了。而且也是在被曹cao击败后,白波才一蹶不振。白波可以和安定算老帐,曹cao难道不会和白波算老帐?曹cao若能灭安定,自然也不会放过白波。曹cao既是我两军大敌,为何不能同仇敌忾?”

    那人大笑道:“安定被追得满河东跑,天下白苕黄邵,有哪个不知曹强吴弱,强的不投却去投弱的,并州牧大人的脑壳是不是被夹坏了,满嘴胡话?而且白波和曹cao有仇,那也是十几年前的旧事,现今曹cao遇得之而后快的,却是并州牧大人,我们将大人擒下,交给曹cao,岂不正化解白波和曹cao之仇?”

    吴晨笑道:“曹cao在青州也曾收编三十万黄巾,强者为兵,弱者屯田。这十余年,这些黄巾兵累积军功也该官至校尉偏将,只是恕我孤陋寡闻,曹cao手下的将校中可有人出身黄巾?可以肯定的说,没有。既然征战十余年没有累积军功,就是说,这些人都成了曹cao和人鏖战中的炮灰。再说屯田,我倒是听说曹cao手下屯田兵为世袭,一代屯田,则代代屯田。这位渠帅果然智究天人,深思熟虑为大伙谋得好出身,此刻将我擒下送给曹cao,此后不当炮灰,便代代屯田,恭喜,恭喜。”

    那人勃然大怒,叫道:“恭喜个屁。”但骂声混杂在数百人嗡嗡的窃窃私语中,早已失了方才一语方出、百人唱和的声势。

    一人叫道:“白波和安定联合,又有什么好处?”这些白波兵士听这人问的正是心中所想,登时静了下来。吴晨道:“我如果现下就说有好处,那是骗你们。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有安定和曹cao对峙,曹cao就腾不出手来对付白波,你们目下的生活可以继续下去。二,想来你们也知道,三辅和凉州都实行均田制,只要过到河西,每人都有授田。”

    一人失望地叫道:“吴并州,万一你死了,我们的那些田呢?”吴晨大笑道:“为了你的田,怎么不多想想我活着呢?而且我告诉你,曹cao追不上我,如果不相信我说的话,不妨在河东保持中立,放手看我和曹cao争逐,等我们分出胜负,你们再选择去留不是更好么?”

    众人交头接耳,显是意动之极。吴晨心知打铁趁热,说道:“李暹我已经送回来了,我们的人就让我带走,否则白波扣着我们的人,就谈不上中立,只能算是安定的敌人。”当下那些兵士哗的转身跑了百余个,争先恐后的向山后跑去。白波中本也有持重的人,原本想扣着马成,等吴晨和曹cao分出胜负之后再决定将马成送给曹cao还是还给吴晨,但见吴晨呼喝之下,人人争先恐后,已知人心向背,将心思藏在心中,不敢再提。

    人群散开,漏出空地上的一丛篝火,火光吞吐,柴木吡啵之声不绝于耳。其时正是五月初,一弯新月低垂谷口,星斗璀璨,布满整个夜空。山风从两山交错的空隙习习吹来,吹荡胸怀,直有将胸中闷气一扫而空之感。吴晨扫视还站在身周的白波兵卒的眼眸,早已没有了自己刚来时恨不得食己之肉的仇恨,心知终于在白波和曹cao间撬出一道缝隙,千里转折之路虽仍是生死未卜,但也再不似初时那般豪无把握。

    便在这时,猛听得一人厉声喝道:“你们这些狗贼,我并州大人怎会来你们这贱地,放开我,放开我……”吴晨循声望了过去,就见数百人从谷中深处涌了过来,为首的那人被人用绳子绑着抬了过来。吴晨叫道:“马成,是我。”马成身躯一震,登时停了呼喝,突然摇头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并州大人,并州大人不可能来这里,不可能来这里。”

    李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叫道:“马成,并州大人不是我们捉来的,也不是我们请来的。若不是我们先请了你来,并州大人才不会纾尊降贵到我们这里来。”说罢,向吴晨深作一揖,道:“使君,我便是白波豪帅李乐,前里心有忌讳,捏造名号,还望大人见谅。”吴晨笑道:“现在不装李暹了?”李乐笑道:“不装了,大人方才剖析利害,直指人心,我是心服口服,以后也不会在大人面前装劳什子李暹啦。”吴晨哈哈大笑。李乐陪着笑了几声,招手道:“把人放下来,松绑。”白波兵士缓缓将马成放下,一名兵士抽出匕首割断绳索,马成听到李乐解说,已知来的肯定是吴晨,只是苦于被人高高抬着,双眼只能望天,不能平视。被放下后,目光定定的望着吴晨,嘴角抽动,半晌说不出话。吴晨走到他身边,道:“马成,是我,你连我也忘了么?”

    马成嘴角一阵哆嗦,叫道:“弟兄们,是并州大人,是并州大人,并州大人来接我们了,并州大人来……”声音还没有发出,眼泪先掉了下来,说到“来”字,一阵哽咽,泣不成声,再说不出半个字来。那些身后相互搀扶的兵士,纷纷涌了过来,见到吴晨又跳又叫,有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吴晨就觉鼻中一酸,视线登时一片模糊。也不知众人哭喊了多久,就听一人在一旁叫道:“大哥,你走不走,再不走,就天亮了。”听声音正是赢天。吴晨挥袖擦了擦眼泪,道:“走,我们这就走。”排众而出,却见谷中只剩下自己和两百余名安邑守卒,白波兵卒早已走了个清光。吴晨向两侧崖壁拱了拱手,道:“李豪帅,这次放人的大恩,我记下了,以后定有回报。”提声喝道:“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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