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列格主教匆匆地离开了伊凡哥罗德,而王公们的盛宴才刚刚开始。

    小东湖城与梁赞堡互相提名了对方的几位骑士扈从。梁赞堡集中提名的是罗曼诺夫家族的一个维基亚人和一位来自卢卡西诺家族的瓦兰人,小东湖城则提名了梁赞堡的一位骑兵军官和一位追随叶卡捷琳娜前往河间地的军人;德尼亚王公提名了自己城内的一位商人成为波雅尔,然后德尼亚王公和德尼亚城的主教全部提名英诺森院长成为副主教;楚德城的王公提名了英诺森成为副主教;至于河间地的一些大波雅尔的提名,则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们有许多人都提名了小东湖城的候选人,也有人提名了德尼亚王公领的候选人。

    市民大会已经结束了,市民领袖们正在城镇里面狂欢。每天晚上,都有市民领袖资助的免费饮酒的酒馆,在酒馆前的街道上面,搭建有临时的遮雨棚,下面摆放着各个市民领袖从各地运来的货物。市民们真的去看货物的并不多,但是不妨碍他们去那里讨一杯免费的酒水喝。玲琅满目的货物让人们想起了瘟疫前的盛况:砂砾一样的糖沙;洁白的盐;萨兰德人的烟叶;库吉特人的挂毯;伯克人的花纹剑。这些东西让市民们啧啧称奇,更不用说一群善于玩火的艺人在当街表演;有几处地下黑拳的生意颇好,每天都能打死几个人;据说在几处酒馆的后院,斗鸡、斗狗的赌博也已经重新开张,市民们在私底下都在讨论哪条狗如今势头正劲。应该下注。

    市民领袖们掀起的热闹掩盖了王公们之间频繁的接触。

    尤里如今几乎每一天都不在家中,他忙于参加各个王公的宴会。妓院里面最漂亮的姑娘被王公找去侍奉宴会上的客人了。以至于市民们对于妓院一时之间失去了兴趣,因为那里还剩下的女人几乎和他们自己的老婆一样丑。没必要去那里花冤枉钱。只有那些最有策略,或者财力最雄厚的商人才能买到一个波雅尔的爵位,大部分商人只能得到一个或者两个提名,但是这并不表示这样的提名是没有用的,有了这样的提名,这些商人以后在各个城市里面贸易会顺遂得多,并且可以轻松的获得各个城市的市民资格。

    在贵族议会上面如今正在讨论需不需要禁止小东湖城的商人团的竞选。

    小东湖城如今将所有的商人编入了一个商人团,加里宁让商人们共同出资,并推选他们自己的一位头领。然后用所有人的钱去支持这个头领取得波雅尔的爵位。小东湖城的商人,就个人来说,并不比别的地区商人更加富有,但是当他们组成了商人团之后,就能通过更丰厚的贿赂,使得两位商人获得了足够的提名。这让贵族议会中的人大骂加里宁是个暴发户,为了自己的利益,玷污了所有贵族的体面。带头要求取缔小东湖城商人的爵位的,是一位伊凡哥罗德的前水渠官。他刚刚将最喜欢的女儿嫁给了一位面临绝嗣危急的朋友,人们都称赞他这么做是为了在议会里面保存正派家族的血脉,实在是高尚之举。市民和小贵族们都对这位老人表示了钦佩,称呼他是真正能代表议会的‘议会贵族’。

    我第一次堵住尤里。是在他乘马车前去拜访楚德城主教的途中,我拦下了他的马车,他和我闲聊了几句。让我晚上去找他。结果那天晚上尤里喝得酩酊大醉,他的两个侍从拒绝我去吵醒他。第二天中午我前去找他的时候。他又在会见客人,晚上的时候他举办了宴会。我隔着几十个人等待着间隙,结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皱着眉头让我闪开。

    在贵族大会的中间,尤里经常今天指责楚德城在私下里破坏规则,并且列举出他收集到的证据,第二天又和楚德城王公一起对河间地的某位王公进行攻击。有时候,小东湖城会和德尼亚城针锋相对,但是具体到了某个人的提名时,两家又会出席对方的宴会,并且在之后的一两天时间里对同一个人进行提名。

    王公们的游戏让市民中掀起了一系列的赌局,用来下注竞猜究竟谁可以最后成为波雅尔。

    我的赔率很不稳定。在几家地下赌局里面,我的赔率很低,因为他们觉我已经得到的五个提名,一定是因为加里宁打点了议会中的贵族,所以他们觉得我被提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另外的几家赌局里面,我的赔率却很高,那些赌局的开局者买通了罗曼诺夫家族的几个仆人,从他们那里知道其实我只是个私生子,而且有传言我就要被逐出家族了,最后一个提名会把我卡死。

    英诺森院长也赫然在列,但是没什么人关注他。因为英诺森院长拥有超乎常人的魅力和恐怖的威力:人们说英诺森院长有天使祝福过的笑容,不然的话无法解释为什么他这么受女人们的欢迎---在英诺森拜访各个贵妇人的时候,不管他是奉承还是夸赞甚至是贬低她们,都能让贵妇们笑逐颜开,并将他引为挚友;同时,人们都说,英诺森头上飞着一位天使,谁敢不选他,那天使就要从石头里面拔出一把剑来把这种人刺死。大多数人都觉得英诺森升任副主教是没有悬念的。

    那些目前已经有了两三个提名的人是大热门,大家纷纷的去调查这些人的背景和财力,当然,也要调查一下他们的父亲和岳父是哪位大人。

    这样的风气很糟糕,让贵族们觉得他们像是赛马场的马手一样,而观众却是一群愚昧贪婪的市民。议会士兵每天都在加强巡逻,任务繁重,他们不仅要应付那些该死的瓦兰潜伏者。还要应付那些可恨的下注人,最可恨的就是那些下注的瓦兰潜伏者们了!

    事实上。我的房间里面就有一大群瓦兰潜伏者。

    我有一次回家的时候,发现一群瓦兰人坐在一起交头接耳。两个库吉特人则满不在乎的和他们聊天,安娜斯塔西娅坐在角落里面默不作声,哥白尼则在尝试库吉特人的水烟。

    “你们在干什么?”

    “哦,我们在讨论应该给你下多少注。”一个瓦兰人说。“我觉得应该把全部的钱压上去。”

    “什么?!”

    克鲁塞德尔说,“这和艾尔莫车的赛马差不多,肯定有人会作假。我有一回压了四十头羊给一位最好的骑手,结果他半路莫名其妙的折了马蹄子,害我光屁股回家。把全部的钱压上去不是明智之举。我都有王公看中了提米的五位提名,故意按住一个提名资格。然后根据最后的赌注决定选不选他。我怀疑这赌局就是什么王公开的。”

    “那该压多少?”另外一个瓦兰人问道,“酒馆里面的消息五花八门,有一些人说维多...哦不,提米铁定能当上波雅尔。有些人说提米绝对得不到最后一个提名。我听着都挺真的。”

    “能一半一半吗?”伊尤问道,“这些赌局赔率都不一样,找两家赌场,一家买选不上,一家买选得上。”

    “你能比他们聪明吗?”一个瓦兰人翻着白眼,“这些都是伊凡哥罗德的老市民开的赌局。他们见过不知道多少次贵族大会了。提米先生这次的情况,虽然比较独特,但是并不是无迹可寻。开赌局的会做的滴水不漏的。”

    “要是害我输了钱,我就去找议会士兵去抄他们老窝。我已经查出来他们在哪里囤钱了,跑不了的。”

    “这真没荣誉。”

    “库吉特人就是狡猾!”

    我哭笑不得的打断他们,“你们不去想办法帮我得到提名。却在这个地方想赚那些聪明绝顶的市民的钱?这不是蠢吗?”

    “你不能这么说,”一个瓦兰胖子说。“如果你当上了波雅尔,就会有财力补偿我们;如果你当不上。我们也能挽回损失。这种只赚不赔的事情,为什么你不让我们去做呢?”

    “为什么我当不上波雅尔,你们就能挽回损失?”

    “我们都下注,买你当不上波雅尔啊。”瓦兰胖子坦然的说。

    “真的假的,你们都买我当不上?我只差一个提名了。”我不满地问道。

    我还指望着能得到一个两个支持者。

    结果,库吉特人,瓦兰人,包括安娜斯塔西娅,都陷入了深深地沉默。

    “哥白尼学士!”我很愤怒,“他们这样,你为何不训斥他们?”

    “呃```”,哥白尼咕嘟地抽了一口水烟。“我不太好开口。”

    “为什么!”

    “因为我也买的你当不上啊。”哥白尼惬意地吐出了一阵烟雾。

    我:“```”

    晚上罗曼诺夫家的人给我们带来了三块带血的牛排和一大块小羊肉,伊尤很开心的亲了那个送菜的仆人脸颊,这让那个仆人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以至于落荒而逃。吃饭的时候,这些瓦兰人和库吉特人说任何话,我都会出言讽刺,他们则嬉皮笑脸不为所动,一点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

    吃完了库吉特人的烤好的肉,我有点心烦意乱,于是去找哥白尼学士。

    他在得知了奥列格主教提名我之后,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奇怪的变化,虽然我无法形容出来,但是我是可以感到的。

    我敲了敲学士的门。

    “进来吧。”哥白尼在里面说。我走进了学士的房间,他似乎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我知道你会来的。”

    “学士,你在好奇奥列格主教的提名么?”

    “提名?不,”哥白尼直截了当的否定了我的猜想,“我在好奇,你究竟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瞒你?”

    “我想,你能说服奥列格主教提名你,应该是你告诉了他什么事情吧。我猜是你的计划。”

    “没错。”

    “对以后的计划。”

    “正是如此。”

    “告诉我。”哥白尼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对我说。“你究竟准备怎么办。”

    “即使您不问,我也会告诉您的。”我郑重的对哥白尼说,“这关乎我家族未来的命运。而不是为了满足您的好奇心,我希望您能在我成为波雅尔之前对此守口如瓶。”

    “你至今都不信任我。这是对我的侮辱。”哥白尼不满地说。

    “抱歉,学士。”我对他说。“请您体谅我。”

    “那是我的事情。”哥白尼冷淡的说,“你至今无意于婚姻,这是让我很失望的事情,不过如果你的理由够好,我会考虑收回我的看法。”

    “好的。”

    “告诉我,你成为了波雅尔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哥白尼关上了门,问我道。

    我说出了我的打算。

    听完了我的话之后,哥白尼让我先出去一会。

    之后的整晚上。哥白尼学士都没有出现在客厅之中,几个瓦兰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伤了你家学士的心么?”我摇头否定。

    第二天,哥白尼恢复了过去的态度。

    贵族大会已经进行了大半,我们拜访了每一个认识的人,又委托对我们有好感的主教或者大波雅尔们帮我们推荐别的人。

    每一天,都有大波雅尔和主教完成了提名,不再能成为我们游说的目标。最后一个提名,居然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更加的困难。我每天都会一早一晚去拜访尤里一次。但是他似乎在有意躲着我,有一次,我把他堵在了他的房间门口,对他说。我只差一个提名了,要求他兑现罗曼诺夫家族给我的提名。

    尤里皱着眉头打听了一下都是哪些人给了我提名,似乎他不知道一样。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现在伊凡哥罗德城内,即使是再小的贵族。也能轻松地掌握这些消息。我耐着性子说完了都是哪些人支持我,尤里居然说了一句。“不需要罗曼诺夫,你也可以得到这么多的支持嘛。最后一步,为何不再做努力呢?”

    “这是什么意思,尤里大人?”我对他说,“罗曼诺夫答应过我的。况且罗曼诺夫答应过我的事情,是让我成为波雅尔,而我现在,只需要一个提名。”

    “不要着急,提米。”他说,“贵族大会还有几天才会结束,你不该只把希望寄托在罗曼诺夫的身上。支持你的主教和大波雅尔们,他们肯定有自己的盟友,通过他们去找到更多的支持者,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

    “尤里大人!如今贵族大会已经接近尾声,如果罗曼诺夫家族再不兑现诺言,我之前的努力就会白费了。”

    “好的好的,下次见到我,我们再谈。”尤里笑了笑,匆匆地登上了马车。

    倒数第三天。

    只剩下了少数有意出售波雅尔提名的大贵族那里还有机会,大部分的大贵族已经完成了提名。现在贵族大会在伊凡哥罗德城内掀起的热度已经消退了,就好像夏日的雨后,逐渐清凉下来的城市一样。人们都在等待着最后一刻,当所有的提名全部结束之后,去参加由所有的波雅尔们出席的狂欢。贵族大会结束后的三天,议会将支付所有人的食物和饮酒的花费,从国王门直到广场,无数免费的宴席会延绵整个街道,波雅尔们会享受市民的欢呼,走到广场上,接受议会的任命:接受一枝长矛、两股长剑、一面绘制着家族徽记的盾牌、一面三角家族旗、一枚铁戒指的礼物---在过去,这是国王的荣誉,而如今,这殊荣交给了城市里的**官,也就是如今的德拉格维奇**官。

    已经得到了六个提名的波雅尔们已经开始庆祝了,完全没有希望的平民和院长们已经黯然离开了城市,准备去乡下去休息一段时间,以免见到别人获得荣誉而让自己加倍受辱。

    英诺森又得到了某位主教的提名。

    据说英诺森提供了大量骑士团的职位给主教们,主教们不光给他提名,还在议会上与小东湖城力争,试图恢复瓦兰科夫的主教区。从我得知的消息来看,瓦兰科夫王公的称号并没有取消。莫非议会真的会出现一位被承认的双城王公吗?我不太相信。因为双城王公直接威胁到了议会的生存,要让它承认一位双城王公。几乎和解散它一样难。我猜测,瓦兰科夫可能真的被划分出了几个男爵领。交由议会任命几位波雅尔前去成为加里宁的封臣。这样,在法理上维护了王公的权利,不至于招致大贵族们的反对,在实际上又削弱了加里宁的力量。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如果我是加里宁的话,或许我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倒数第二天,贵族大会里面的贵族已经减少到了三分之一左右。

    连日来的走动和谈判,让大多数的王公或者王公特使们已经精疲力竭、满腹厌烦,没有一个大贵族还愿意呆在城镇里面忍受贵族大会的繁文缛节。

    我一早来到贵族大会的会场的时候。许多的士兵已经开始清理议会大厅里面的垃圾了,同时,他们还要把多余的凳子和演讲台搬走,最后要把这里布置成为一个用来册封贵族的礼堂。许多已经实际晋升的波雅尔们带着满足的笑容在此流连,一些画家则开始兜售自己的技艺,如果一位波雅尔付给他六十个金币,就能得到一幅自己的画像:这个过程比较辛苦,贵族需要穿上不太合身的丝绸大衣或者铠甲,左手放在一个放置了花瓶的圆台上。右手拄着一柄剑或者一枝挂着家族旗帜的长矛,在腿边,还要竖着一面绘制着家族纹章的盾牌。贵族要保持这个姿势超过三个小时,画家们才能将贵族得体的绘制下来。在议会广场上。我看见了六七个新晋的波雅尔挺着胸膛,以议会大殿为背景,自己做出威武的样子。一边的画家则一边搅拌着颜料和蛋清。一边小心翼翼的捕捉贵族脸上的神态。

    我试图去拜访几个我听说过的大波雅尔,但是他们的管家都礼貌的告诉我。大波雅尔们已经完成了提名,如果为此而来。不妨直接回去。最后,我只得走到了马市的尽头,来到了罗曼诺夫家族的驻地,询问一个老兵,罗曼诺夫家族的人去哪里了,怎么这几天都没有来,是否可以拜访尤里。

    这个老兵讪笑地看着我,“你两只眼睛都瞎了?罗曼诺夫家族的男人一个都不在这里,他们出城打猎去啦!”

    “打猎!”

    我如受重挫。

    “没错,过两天就是狂欢啦!有什么肉的滋味比得上自己的猎物!”老兵笑着看着我,用舌头舔着残破的牙齿和干枯的嘴巴,“想想那些抹着蜂蜜的野鸡、结实得像木头的麋子肉、整只的烤野猪、肚子里塞满蘑菇和胡萝卜的孔雀!我得把肚皮撑破才行!”

    我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家里,哥白尼正在看着一本书。

    “罗曼诺夫去打猎了。”我对哥白尼这么说。

    “恩。”学士没有抬头。“许多的王公都去打猎了,或许你也该去。”

    “为何你这么无所谓?我只差一个波雅尔提名了,如今却眼看要功亏一篑了。”

    “提米,成为贵族极为重要的素质,就是镇定。你要对自己有底气,你已经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在智力和交际能力上,已经不输给别的贵族了。但是你的心却还像个瓦兰兵营里的佣兵。你要知道,真的贵族,在最后一刻失败时,也能淡定自若,而佣兵则会情绪失控,举止失措。已经到了今天,你不妨耐心静待结果。”

    “学士,我担忧的是很近的问题,你不要跟我扯什么长远的心态什么的。如果我能成为波雅尔,我就会有几十年的时间把自己收拾的像个贵族。如果我得不到这个提名,我自己模仿得再像,也不过是个平民。你为何不帮我想想更实际的办法。”

    “更实际的办法?迎娶叶卡捷琳娜,直接就能成为波雅尔。这就是更实际的办法。”

    “你知道这不可能。”

    “是你自己选了一条最坎坷的路。你想证明你谁也不需要、自己就能成波雅尔、不用成为任何人的附庸,这很好啊,你的祖父就是这么做的。只是这么做的话,你得在战场上死许多次,你得在各个王公和贵族中间服务许多年。你选了这么一条路。就该在心里做好准备:因为这一条路本来就有可能是走不通的。”

    “如果明天罗曼诺夫还不提名```”

    “那就等几年后的贵族大会。”

    “或许我们可以贿赂安娜斯塔西娅的继父。”

    “我们没有这么多钱。”哥白尼的声音像是冰封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而且他的提名已经被一个楚德城的商人买走了。提米,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求人了。”

    “好吧。我也不该来求你帮助!”我烦闷的走出了门,猛地把门关上了。

    房门碰的一声关闭之后,我从楼梯上急匆匆的走了下来。

    夜幕已经降临,风吹在我的头发上,远处有人在欢笑闲逛。

    你的祖父死了```你的父亲死了```你的母亲死了```你却连个低级贵族都不是!

    我找到了一匹马,连马鞍都没有,我抓着它的鬃毛爬上了它光滑的脊背。我想起了教我这么上马的那个人,我想起了他嘴巴里吐出鲜血时候的样子。许多乱七八糟的思绪涌入了我的脑海:大河、燃烧的庄园、群山、弥赛拉的吻、瓦兰科夫、小东湖城、克里尔、拓荒者、库吉特人的报恩```这些日子让我伤痕累累,让我瞎了一只眼。让我从一个马房小弟变成了瓦兰人维克托。我认为这段日子的价值,可以用来换一个波雅尔,但是我却因为一个提名被挡在了贵族的门口。明天这个时候,人们会在街头欢笑庆祝,我会在瓦兰潜伏者们的酒馆里一个人喝酒。

    闲逛了半夜之后,我回到了家中。

    伊尤还在守夜,抽着水烟,看见我回来,他指了指一篮子抹着蜂蜜的面包干和一碗羊奶。我对他道谢,但是没有心情吃东西,而是走到了我的房间里面。

    月光洒满了房间。

    夜色下的城市如同一片蓝色的森林,屋脊的轮廓如同一片微澜的海水。由近及远,铺展到了视野的极限。

    伊凡哥罗德,恶臭之城。幸运之城,议会之城。波雅尔之城。

    我找出了瓦兰科夫带来的旗帜,我轻轻地抚摸着那上面古老的徽记。我找来了一根没有矛头的长矛杆,把这面旗帜插起来,然后爬到了屋顶。

    视野开阔,风吹开了我的战旗。

    我的剑,我的靴子,我的甲胄,我的家族,这一切,全部和我一起,站在屋顶上。

    我不是英雄,只是一个男孩,手持着英雄的旗帜也不会使我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我的祖父把剑放下时,农夫们的帽子被风吹到了丰收的麦田里;

    我的父亲把剑拾起时,勇士们的长剑被他带入了无边的战场上;

    我却只有这一面旗,我连个波雅尔都不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你好啊,”有人在呼唤我,“无地的波雅尔。”

    我扭过头去看的时候,安娜斯塔西娅也爬上了屋顶。

    我知道她不是取笑我,但我却想不到该说什么。

    风吹过的时候,我的旗帜和她的头发一起飘扬起来。

    “你好,”我想到了该说的话了,“无家的女贵族。”

    之后我们都不再说话,只有战旗在风中舒展的声音。

    最后一天了。

    我坐在房间里,没有出去。

    清晨的时候,一个笛手吹着轻快的乐曲,身后跟着一群拍手欢笑的小孩;中午的时候,一个马戏团的车队轰轰隆隆的走过了窗前的路,他们的栅笼里面装着狮子、猴子以及两只山猫,他们的团长骑着一匹有四只耳朵的马;下午的时候,市民们的喜悦变成了街上沸腾的议论,大家都在憧憬第二天的狂欢和连续三天的流水宴席。

    钟声已经敲响了四次,再响一次,今年的贵族大会就全部结束了。

    罗曼诺夫家族已经打猎归来,我走过去,找到了他们的管家,让他借我一匹马。

    “您要马干什么呢,维多大人?”管家笑眯眯的问我。

    “不借就算了,别开我玩笑。”我冷冷地对他说,“我步行也可以,我只想到处走走。今天,我也见不到尤里大人了吧?”

    “实际上,今天您不必见他。”

    “随便了。”我几乎脱口而出,罗曼诺夫是个背信弃义的家族,但是我忍住了。

    “我正好有点事情,要出门一趟,您陪我一起去如何?”

    “都可以都可以。”我胡乱的答应道。

    我骑着马,管家坐在马车上,就好像我在陪伴着一位王公家族的使者出行一样。

    街上的市民正在布置街道,把长桌和凳子搬到街道上来,一些市民正在用海绵擦拭沿街的石头,一群老头正在清理地面的死狗和死老鼠。住在街道两边的居民正在用梯子拉着绳子,绳子穿过街道上空,上面绑着许多象征着议会的小旗。乞丐们被赶上了一辆空空的马车,未来的几天,这些人会被关在教堂,以免他们乱跑影响庆典。卖花的姑娘多了起来,这是真的卖花姑娘,那些流莺大都已经被商人们请去了宴席,作为临时的侍女去服侍客人进食或者服侍客人做进食之外的事情。有个老瞎子在街口呼喊‘上帝死了’,‘议会是弃儿’,结果被一群教会士兵用短棍打得原地乱转,最后被丢进了装乞丐的空马车中。最贫穷的街区,这个时候也飘着肉与面包的香气,弥漫的酒味如同丰收时原野上的风,撒播着一种叫做富足的味道。

    伊凡哥罗德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等待着庆典,而我在街头闲逛。

    “您这是去哪?”闲逛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就是前面。”管家指了指前方,我们已经到议会广场了。

    这里有无数的人聚集在一起,今天又有几个新晋的波雅尔在这里订购自己的画像。

    我们继续朝着前面走去,到了议会的门口。

    管家跳下了马车,走上了议会的阶梯,对着一个站在门口的士兵耳语了几句话。

    我冷淡的看着管家,罗曼诺夫家的人,从来不曾让我意外过---他们会永远让你失望。

    接着,我知道我的判断第一次出现了错误。

    一个面露疑惑的贵族走了出来,问了管家什么话,管家点了点头,用我听得见的声音说:“如您听见的一样,小东湖城提名维克托成为波雅尔。”

    管家和那个贵族继续说了几句话,而我则处于一种眩晕的状态之中,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随后,那贵族一脸着急的跑回了议会大厅之中,而管家则走了回来。

    直到管家开口问我话的时候,我都没有回过神来。

    此时第五次钟声已经响彻了伊凡哥罗德的上空。

    “维克托波雅尔?维克托波雅尔?”管家耐心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是```这```”

    “您得到了最后的一个提名,恭喜您,维克托大人。”管家说,“或许您更喜欢‘维克托波雅尔’这个称呼?”

    “是谁的提名?”

    加里宁?尤里?还是阿列克谢?

    “哈哈,”管家笑着说,“自然是最爱您的那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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