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西山大觉寺原住持是个佛学渊博的老和尚。这拖携着儿子入僧门之事从未有过,这回这老主持竟打破寺规,一味乐意为这父子俩剃度。

    你道这老和尚竟是如何个想法?原来这老和尚想这玄奘是个中举的状元,这状员入僧门是千载难逢之罕事,以前那朝那代何曾有过?

    也合着这玄奘有佛缘,放着好好的状元不当,竟奔这青灯古佛的佛寺来出家,断不了这西山大觉寺从此便名扬天下。

    果然,这玄奘剃度不久,朝廷便知此事,虽甚为惋惜,却也便把它当了一桩佛门好事,竟拨下银两把庙宇修葺一新,李渊皇帝御笔赐书,把原来的寺名“驻云观”改为“大觉寺”。自此,西山“大觉寺”名声远播,香客盈门。

    这玄奘和尚既是头名状元,自然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寺中再深奥的佛经他一看便懂,且悟性异乎寻常,常常对佛经的理解议论语惊四座,且其参悟佛经理论于深奥莫测之中总隐约掩遮着一种让人无法捉摸却又有彻悟感觉的玄机。这使寺中和尚没人不敬佩他,就连主持和尚都对他敬佩不已,几次要把主持之位让给他,他都委婉推辞。

    不出两年,这老住持圆寂,临终前,才把这住持之位又传给了玄奘。

    那时候玄奘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殿下所说人和物于我佛心中皆为空也,所谓虚为实也,实亦为虚,有则为无,无亦为有也。混沌之初,万物皆从虚中而来,然事物至极而则反,反之则为实而虚之,虚之实也。纵观世间情为何物,有骨肉同胞之情,有姻缘配偶之情,亲朋好友,上属下僚,同乡同族,情之系者为人伦众生传统维系之纽带。然人伦之关系,或陷众生于涂炭者,亦因祸生于情也。情锺于己而贬于人,则生损人利己之心,故骨肉亲疏,离间嫌隙逐日倍增,憎厌之情如潜于江河底间暗流涌动,一旦酝酿至极,就掀起滔天巨浪,故骨肉之情于亲疏之极成分崩离析,枕席同寝之人,亦于欢娱之极而反目成仇。所谓人之初性本善,何以后来成此光景?皆由情绪波澜盛衰之缘也。至于当权者,因一怒而使生灵涂炭,一笑亦可让天下同安,此皆由人之盛衰情绪所左右。我佛所谓四大皆空,乃佛心如镜也,所谓空者,非实非虚,介于虚实之间者。实者则不为物喜,荣华富贵,谴倦情思皆不为念;虚者则不为物悲,贫贱低微,悲愁哀怨亦皆不为念。故虚实之念如空者,则无贪婪、无残忍,无仇、无怨、失情恨之缠绵,了人间之牵挂,故佛心坦荡可博容四海,慈悲宽怀可普渡众生,由此看来,佛心之空,实不为空也!”

    李世民听玄奘这番阐析便有感触,想自家兄弟内讧,情同水火,正因为缺乏佛慈之心。可自己一让再让,一忍再忍,建成、元吉仍穷追不舍,自己不知这样的忍让到头来是什麽样的结局?

    遂问道:“以师傅之见,兄弟之争,该如何处置好?”

    玄奘和尚双手合十,唱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我佛素来不为尘凡俗事困扰,非亦则是,是亦则非,殿下之问贫僧实无从回答。”

    李世民听了想道:“他们兄弟间争讧之事已非一朝一夕,朝廷内外无人不晓,寺中和尚岂有不知?然皇家之事谁都忌讳议论,和尚也不例外。玄奘之言讳莫如深,却又似乎说得破的,在别人看来谁是谁非都难下结论,至于将来历史该如何评说,现在谁又能先下结论呢?

    扪心自问,自己确实一忍再忍,从未生残忍之心,这算不算慈悲呢?自己虽有慈悲之怀,却无法打动俩位兄弟残忍之心,这又该如何是好?李世民想着这些,心乱如麻,在僧房坐了一会,便起身与玄奘告辞,出了僧房,又到寺中各处走走。

    转了后院出前院,正想转过前院山墙出山门准备下山去,忽听对面廊道弯角那边传来一阵女子莺燕之声。

    李世民好生纳闷,心想,这下雪天气那家女香客也上山来?遂驻足细听,那边又传来声音道:“娘娘,听说这寺院里有位叫玄奘的和尚是武德五年的头名状元呢,下次就让主持安排他为咱做法事。”

    李世民听着更纳闷,忖道:“这是那家娘娘呢?皇宫中还会有那家娘娘?”

    正纳闷间,忽见廊道弯角那边已转出四、五个女子拥簇着一位年轻的丽人。那几个看似宫女的女孩好生面善,待细看那丽人,年纪十六、七岁,小巧身材,一张杏脸,穿一身貂皮翻毛素白外套,外披一件粉红色斗篷,一头云髻秀发如笼烟耸翠,盈盈款步似照水羞花。看那颜色娇似初放荷花,观那姿态,如风扶弱柳却带十分妩媚。

    李世民不禁暗自惊讶:“天下竟有如此娇小美人!”

    这么暗自思忖,不觉又看了那丽人一眼,正觉失态,想转身躲过山墙那边去,那丽人却趋步走过来,绯红着脸,欠身朝李世民行礼道:“秦王殿下千岁!”

    李世民又仔细打量那丽人,只见她一双秀目清澈如秋潭之水,看那一脸的纯真柔善与那纤弱可人之姿,不禁使人骤生怜惜之情。

    李世民暗自诧异道:“这人究竟是谁,我乍没见过?又称娘娘的,除非是太子宫中……”李世民想到这些,骤然醒悟,忖道:“这一定是太子宫中新纳的妃子。”

    李世民正想着,那丽人却又红着脸低声说道:“贱妾初入宫来,殿下未必认得贱妾,可殿下声名远播,贱妾入宫前就对殿下敬仰不已。”

    李世民听了笑道:“莫非是太子妃吧,前些日子倒听说太子又纳了一位新妃,叫玳妃吧,想必就是娘娘你了。”

    那丽人道:“正是贱妾,贱妾出身低微,不懂礼仪,有失礼之处,请殿下多多谅解。”

    李世民道:“哪里哪里,倒是本王不拘礼节,恐有不恭之处请娘娘谅解才对。”

    玳妃脸忽地一热,羞涩的微微一笑,又躬身行了礼便和侍女相携着出了山门下山去。

    李世民站在山门前望着这玳妃的背影想道:“这太子府中要是有几个像玳妃这样善良的女人常常劝导太子,或许太子不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呢。

    李世民一边想着正要下山去,只见山下有一个人正匆匆的往山上跑。渐近,李世民才看清那人是自己府上的管家徐干,只见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到李世民跟前一屁股坐下,早喘息得差点闭了气去。

    李世民看着管家那模样,知道必是出了大事,心骤然往上一提,遂急切的问道:“啥事让你急成了这样?”

    那管家缓过气来说道:“殿下,出了大事了,镇守洛阳的张将军已被押解回京,皇上正传来口谕召见殿下。”

    李世民一听,脑子“嗡”的一声,只感一阵昏眩,一个趑趄跌坐在山门前的石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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