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上我经过一条小溪,光着身子洗了个痛快,最后又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本来落魄不堪的模样焕然一新,典型的五好小青年,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洗澡的时候我不禁感叹,夏天就是好,可以随意畅游,虽然那条小溪仅仅来到我的膝盖,致使我大半时间均处于裸奔状态。不过那又如何?荒郊野外的谁会注意到我一丝不挂?

    这时候我留意到放在河畔的金碗,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包装,它也会像我一样,一丝不挂的暴露在众人眼前。不行,这世上歹人太多,我得给它换个包装。

    杂草纤维和地下黏土混合在一起,经过不断的搅拌之后变得越发粘稠,几十分钟以后,我气喘吁吁,此时的泥水已经粘稠到把脚踩进去都拔不出鞋来。

    我感觉时机已到,赶紧把金碗放在泥水里面、旋转,旋转的过程异常困难,幸好金碗也非常结实,不至于中途碎掉。在我忙出一身大汗之后,金灿灿的金碗变成了灰不溜秋、黄不拉几的泥碗。

    接下来就是烤制过程。

    我当然不会烤制瓷器,从和泥到烤碗学的都是父亲砌土炕的门道:先把胚子打好、晒的半干,再埋进地下用火烤。这类土器一旦形成,越烤越结实。由于掺杂了杂草纤维和黏土的缘故,绝对不会中途裂开,极其耐用,即便是用来盛水盛粥,都没有任何问题。

    又过了四个小时,金碗变成了土陶碗,看上去就跟普通粗陶碗没有任何区别。为了检验伪装之后的实用效果,我先是把它捧在手中颂出经文测试,效果如旧;再把它置于地上,远远的站好,以心中有佛有种无碗的方式颂出经文,效果仍旧很好。

    看来经过伪装之后的金碗威力不弱于从前,我终于放下心来。实际上,在我经验丰富的流浪生涯中,从未精心伪装过自己,此番却要认真对待一个金碗,只因一句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忙活了一通之后,身上巨脏无比,我只好再一次洗澡。可是这次天色已晚,溪水很凉,冻得我哆哆嗦嗦。我胡乱搓洗两下就跑上岸来,然后沿着河边往前走,企图找一个村庄借宿一晚。

    眼前出现一个村庄,宋家庄。

    这个村里的人非常善良,我仅仅被拒绝了三次便在第四户人家成功借宿。这是一个老者,姓宋,寡居,好一头飘飘洒洒的白发,搞得就跟庙里供奉的道士画一样。

    当老宋问起我职业的时候,我推说是外出旅游的学生。倒不是我有心骗他,实在是因为问死师这个职业过于吓人,我怕他承受不住。

    为了报答老宋的留宿之恩,我特意拿出了在镇上购买的卤肺叶。我是一个爱吃肉的人,身上通常带着一点点肉食,可我财力有限,舍不得买酱肘子,只能买最便宜的卤肺叶。

    至于我为什么不买酒,因为喝酒这事儿一个人无趣。在过去的一年多里我已经受够了一个人喝酒。如果老宋也是我这样的酒鬼,我倒是不介意重新买来白酒陪他喝上两杯。怎么形容我的酒量呢,两个字:海量。

    在没有遇到我师父之前,我曾经有过一段怎么吃都吃不饱的悲惨时光,也正是在那段时光里,我曾无数次的大量饮酒。那时我的酒量和饭量一样大,无论多高度数的白酒到我嘴里就跟白开水一样。

    现在我的饭量恢复了正常,可酒量居高不下,轻松应付五六斤高度白酒。我的意思是,只有在五斤白酒之后我才能感觉到酒味,之后再来上一斤我就醉的跟狗一样。由此可见,我的酒量仅限于一斤之内。所以我有理由认为,之前的五斤白酒都被死人花喝掉了。

    这个死东西好像什么都吃,只要我塞进嘴里的物品它都能分享一点点,至于分享的多少,完全视它的爱好而定。如今我只能把它压制在“不剥夺我健康需求”的前提下,若想进一步克制,门儿都没有。

    老宋很喜欢我的“懂事”,也不在意卤肺叶很便宜,主动拿出来一坛散装高粱酒,这种酒都是小作坊生产的,虽然标着49度,实际上绝对超过55度,喝起来又辣又苦,当然也更加醉人。

    正是因为这样一坛酒让我对老宋好感倍增,虽然他拿出来的高粱酒是当地白酒中最最便宜的货色,只要喝多了就会头疼不已,即使犯了酒瘾的我也不会轻易购买。可是毕竟,它代表着老宋一番心意,人家好心留宿我,又好心拿出酒来款待我,我没有理由挑三拣四。

    我俩边吃边喝边聊非常愉快,扯得净是些家长里短的话题。绝大部分情况下是老宋在说,他好似非常健谈,而我只是静静的听着,安心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其实之前的我也很健谈,只是经历了一系列变故之后,我开始沉默寡言,这是一种自保策略,少说少错少吃亏。

    随着话题的深入,准确来说是随着白酒的入肚,他的情绪明显高涨。

    没有喝过酒的人不会体会个中滋味,怎么形容?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李白也说“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足见酒水的魅力何其之大。

    在酒水的作用下,老宋说话不再像以前那么谨慎,这厮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带金碗,走江湖,你也算是少年高人了。”

    我曾经流浪江湖一年半,阅人无数也吃亏无数,只听他这一句话就知道此人不简单。他是在试探我,还是真真正正看到了什么?我立刻心生警惕。

    就在我反复琢磨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时,又听老宋说:“你绝对不是外出旅游的学生,而是一个初入江湖的道上人,而且学的还是佛门神通。”

    这话出口之后,几乎惊掉了我的下巴!幸好我吃惯了各种亏,早就学会了不动声色的掩饰内心真实想法。

    此时我心中剧烈震荡,手上却极其稳定,连小小酒碗都没有抖动一下。我故作镇定的问他:“什么是道上人?”

    我是一个新手问死师,没有接触过同类型的江湖人物,更不知道什么是“道上人”,此话也不算故意蒙蔽他。

    老宋见我如此镇定,颇有些惊讶,嘿嘿笑道:“小伙子蛮不错嘛,心理素质挺好的。实话和你说吧,但凡和亡魂、鬼怪打交道的人,统称为道上人。知道我为什么看破了你的行藏么?”

    我摇头。

    老宋笑道:“就在你洗澡的时候。”

    这一次我真的惊了!听他的说法,分明见到了我伪装金碗的整个过程嘛!我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身来,准备和他见个真章。

    老宋摆手道:“小伙子别紧张,我既然请你到我家里来,自然没有对付你的意思。实话和你说吧,我认为你那金碗颇为不凡,很是有些西域佛家气象。因此想和你交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金碗是西域喇嘛送的,当然具备西域佛家气象,这个老宋倒是很会说话,可我仍旧没有放松警惕,站着问他:“你到底是谁?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偷窥过我的金碗?”

    老宋笑道:“我叫宋德明,你叫我一声老宋就好,道上人都是这么喊我的。至于我用什么手段偷窥了你的金碗嘛,说起来也好笑,在你捯饬金碗的时候,我正在不远处的田地里拉屎。”

    我草!这是明摆着糊弄我呀,我在捯饬金碗之前仔细观察过,500米以内绝对没有任何人影!我是通过什么观察环境的?当然不是双眼。

    大家都知道我眼神很不好,只有在配合金碗诵经时,才会突然好转,仅限于观察亡魂本相,如果用这个本领来看人看景,那是玩不转的,就好比两个世界的能量不能交替使用一般。

    因此,观察周围状况时,我用的是心念力,它是我身上唯一介于真实和虚妄之间的能量,可以延伸到500米范围。在这个范围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感知。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其代价。

    我拥有能看见亡魂真相的奇异视觉,却因此失掉了正常的眼神,平时能见度不超过2米,而且看人看物都是重影不断;

    我拥有能和亡魂沟通的心念力,却因此备受死人花煎熬,驾驭心念力的时候需要同时对抗死人花的力量,此种对抗需要消耗十分难得的诵经之力。

    知道我以前为什么如此虚弱么?就是因为过分动用心念力的缘故。那时的我并未具备诵经之力,只能屡次消耗自身精气神,这才被死人花侵袭到宛如行尸。

    事实上,我的奇异视觉也是得自于死人花,想要使用时也得消耗心念力。就我目前的能力而言,只能驾驭心念力一刹那,超出这个极限,又得透支我的生命力。

    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我不乐意使用心念力,宁可承受眼神不好的折磨。

    当初伪装金碗的时候,我出于谨慎考虑,不得不驾驭心念力稍作观察,既然我已经确定500米范围内没有任何人影,老宋又如何能发现金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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