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中原人自觉控制住了洪辰逸,洪辰逸也自觉心里有数,双方达成默契,中原人给洪辰逸再嗅了一下解药,又给他服了一颗药丸,没有完全解毒,但足够他有行动的体力。

    洪辰逸本来已经让缠在手腕上的小蛇去给护卫们报讯,只是如今却要提醒他们不要那么快冲进来,只能从腰侧接下一个袋子,拿出传讯烟火来了,洪辰逸在心中暗骂浪费。

    等在院子外的侍卫也是有眼色的,屋里的人只听得一阵由远到近的匆忙脚步声,一队护卫就杀进了牛大叔的小院子。

    “殿下!”护卫队头领冲进来焦急唤道。

    “无事,此人居心叵测,妄图加害本殿下,已被击毙。”洪辰逸指着倒在地上的牛大叔道,又指了指旁边的那个中原人,道:“倒是多亏了这位侠士援手。”

    “分内之事,不敢当,不敢当。”那中原人也配合做谦逊状。

    “对了,还不知侠士高姓大名。”洪辰逸问道。

    “流落异乡,姓名不敢再提,以免辱没祖宗,在下一生只为忠义而活,殿下唤我老钟就是。”

    “那好,多谢钟大侠了。”洪辰逸还是有皇子傲气的,淡淡的说了一句,就被护卫簇拥着出了小苑。钟大侠倒是一点儿都不在意洪辰逸的傲慢无礼,只有这样好骗,才能达成他的目的,不是吗?

    等到回了落脚点,洪辰逸给了护卫两个手势,自己先去沐浴更衣,把那个所谓钟大侠有可能的监视手段都排查了一遍,才穿着单衣召见了护卫首领。

    “怎么样?那家伙儿还老实吗?”洪辰逸问道。

    “还算老实,也不瞎打听,属下已经叫了大夫,殿下是避人耳目出去诊脉,还是……”

    “不用,那自诩忠义的东西还在看着呢,就当安安他的心了。”洪辰逸挥手示意大夫进来。

    洪辰逸出海,作为养父的云惟珎哪里放心的下,大夫都是他特意派的,医术高明不亚于太医。大夫一搭脉就道:“殿下这是中了毒,解了一半儿,可比没解还糟糕。若是没有解毒会让人沉睡,只要护理得当,拖多久都不是问题,若是只解一半儿毒素发作加快,倒只有半年的时间可努力。”

    “你不能解吗?”护卫首领问道,这位大夫在航海途中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创造了多少奇迹,他对大夫是寄已厚望的。

    “不是不能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种□□是中源独有的,要解开它,还是要去中原生长毒草的附近寻找相克的草药解毒。”大夫摇头晃脑道。

    “也就是说暂无性命之忧,到了中原就可解毒,是吗?”洪辰逸比他的护卫首领冷静。

    “是的,殿下。”

    “你确定吗?一定能解?没有后遗症?”护卫首领追问道。

    “确定,就是你不信我的医术,也该信陛下的医术,若到时找不到对症的解药,陛下手中有可解百毒的清露丹。”大夫肯定道。

    “那就没事儿了,那个中原人还要拿我作文章,不会伤我性命的。”洪辰逸点头,道:“你先去下去吧。”

    “可是殿下,不上性命不代表没有伤害,那……”大夫还想再说两句,洪辰逸不耐烦的挥手让他退下了。

    此时房中只剩下洪辰逸和护卫首领,洪辰逸道:“有父皇和大哥的消息吗?”

    “有,今晨刚到。”护卫首领从怀中取出两个蜡丸,递给洪辰逸。

    洪辰逸先拿了一个米黄色云纹的蜡丸,检查了完好无损,才打开看了,一看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再打开他大哥的蜡丸一看,笑出声来。

    “殿下,可有喜事。”护卫首领一看主子的模样就知道了,凑趣道。

    “自然是喜事。”洪辰逸把两张薄纸递给护卫首领。

    “太好了,大殿下如今要做大隆皇帝了!您就是元平皇帝了!”护卫高兴道。

    本还笑着的洪辰逸却突然拉下脸来,怒斥道:“住口,本殿下何曾有过觊觎帝位之心!”

    “殿下……”护卫首领呐呐得唤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收不住,眼珠子左右扫了扫,示意洪辰逸并没有别人。

    “唉~”洪辰逸仰头瘫在椅子上无奈道:“我从十五岁一直出海远航,少在国内,还不够明显吗?”洪辰逸叹息,他根本没有争皇位的心思。

    “那是因为大殿下在啊!”在护卫首领心里,陛下自然是天纵奇才的,可陛下与郭大师成亲,就需要一个继承人,以前是大殿下,他家殿下为了兄弟之情、为了避嫌而远走,现在轮也轮到他家殿下了。

    “大哥?可能有点儿相关,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当皇帝!压根儿就不想!”洪辰逸突然就情绪激烈起来,拍桌子道:“当皇帝有什么好的?父皇殚精竭虑不过为了百姓一口饱饭,那些人端碗吃饭放筷子骂娘,还敢非议父皇的婚事,一群没良心的蠢货,愚民!我可不要像父皇或者大哥一样每天累死累活的。”

    “怎会有人非议陛下!”护卫首领觉得自己必须澄清,陛下在过重威望甚高,谁敢说陛下的坏话,臣民是不会绕过他的,他家殿下是从哪儿听来的闲言碎语。

    “哼!不说那些白眼狼,就单是做皇帝费脑子我就做不来。当初父王和母妃不就是因为帝王猜忌之心而死的吗?若是没有父皇,我如今也不过一抔黄土。”洪辰逸从小就是心宽无暇的主儿,名利场上的权谋之术他是学不会也不想学。“隔壁那个不知对谁忠义的蠢货,之所以这么信心十足,不就是觉得皇室中人重猜忌,就是无风三尺浪的挑拨,本殿下也会上当吗?”

    “殿下,那人怎么处置?”护卫首领转移话题,请示道。

    “先别杀,我这边顺风顺水的,都今天才接到大哥被大隆皇帝立为太孙确认继承人的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还能从中原千里迢迢的跑来拦截我,不合常理啊?”洪辰逸心中疑惑,他从大隆离开的时候已经记事,不愿再叫皇爷爷,只以大隆皇帝呼之。

    “是!未免打草惊蛇,还是以殿下救命恩人待之吗?”

    “想得美!就当普通搭船的随行人,搭理他?哼,去召集人手,先回国。”洪辰逸不担心自己体内的毒,也不担心那个不知为谁尽忠行义的家伙,直接飞速回国,他的哥哥要登基做大隆的皇帝,他必须去观礼才是。

    至于那个被忽略的钟大侠,也不为自己的处境苦恼,忽视算什么?洪辰逸这么火急火燎的往回赶,自然是知道他所中之毒只有中原才有解药,到了中原他就不是势单力孤的一个人了,更有可为。再说对他态度不好,不就是因为他道破真相被迁怒了吗?钟大侠倒是想得开。

    洪辰逸回到元平的时候,受到了两位父亲的热烈欢迎。

    “真是不着家,这次才半年就回来了,倒显得你有孝心。”云惟珎笑骂道。

    “父皇,儿子这不是想你吗?唉,天天在船上风吹日晒的苦的紧,就想着父皇呢!”洪辰逸撒娇装可怜道。

    “那就留在国内吧。”郭萍在一旁喝茶淡淡道。

    洪辰逸顿时卡壳,都说元平虽然名义上是二圣临朝,可国家大事都是云惟珎说了算的,这在元平国内是有目共睹的,按理说应该作为实权君主的云惟珎更有威慑力。可洪辰逸这个养子最怕的却是郭萍,郭萍平日里不声不响,可他们兄弟从小到大最怕的还是他。云惟珎性格温和,从来都是循循善诱,细致耐心的,哪儿像郭萍,学凫水是直接踹到水里,学武功是学挨打。

    “父皇~~”洪辰逸没办法,只能抱着金大腿撒娇,郭萍唯一的弱点就是他家父皇,必须善加利用啊!

    “大小伙子做小女儿态,不嫌害臊!”云惟珎推开扒在他身上的洪辰逸。

    “父皇面前我害臊做什么?”洪辰逸理直气壮的要求道:“父皇,您可别啊,不让我出海,我还不憋死啊!”

    “不知忌讳!”云惟珎瞪了洪辰逸一眼,让他不许轻言生死,抓了他的手来把脉道:“我瞧瞧好了没有?再这样到处野,出了事儿没人在身边照顾,我看你怎么办?”

    洪辰逸早就通过快船和飞鹰给云惟珎送了信,云惟珎也早就从中原找来了对症的解药,那个钟大侠到了元平的土地上,脚还没踩热就进了班房,两天功夫把知道的都吐露了,就被阎王爷召唤了。

    原来大隆皇帝早就有另立继承人的想法,从立法上讲,他这些年都没有立继后,太子生母也没有被废,太子一脉的确是出身最为尊贵的嫡系;从个人能力上来讲,云惟珎的本事天下谁能说个不字,他一手教导的养子,有能力掌舵大隆这艘巨船;更重要的是皇帝想这样。他和云惟珎当年在寝殿商议的三条国策才实行到一半,没有他的主持,下面人对政策理解不透彻,实行起来困难阻力更多。皇帝明白他因逼走云惟珎,在识人用人上是一大败笔,如今正好有把败笔挽回的机会,他不会放过青史留名的机会。

    大隆的诸位皇子听到了风声,有的去刺杀洪辰熙这个准太孙,有的想挑拨云惟珎和准太孙的关系,有的自然就从洪辰逸这个“软柿子”下手了。

    “嗯,恢复得差不多了。”云惟珎放下洪辰逸的手点头道。

    “那是,父皇的医术举世无双,怎么会有问题。”洪辰逸骄傲道。

    云惟珎并不答话,只是摇头往窗边走,郭萍就坐在窗边的桌椅旁,搭手扶了他一下。云惟珎端坐在椅子上,面色严肃的问洪辰逸道:“逸儿,你想改姓云吗?”

    “父……父皇?”洪辰逸都被吓结巴了,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你大哥是我从小培养的继承人,可惜他有自己的主意,想替你们父王、你们皇爷爷治理大隆江山,中原嫡长继承,礼法所系,他是当年太子嫡子,又改回了水姓,自然不成问题。可是你呢?你想做什么?”云惟珎严肃问道。

    “我……我就像做个冒险家啊。”洪辰逸看着云惟珎和郭萍的脸色越说越小声,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可做个航海家、冒险家的确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啊!

    “逸儿,你可是皇子啊!以前你大哥在,容得你浪/荡,如今正是你该担起责任的时候啊!”云惟珎叹息。

    洪辰逸自小接受的就是皇族教育,也知道责任与义务并存,心中孝顺两位父皇的心也纯粹,可他是真的认为自己不适合做皇帝啊!

    洪辰逸上前两步,跪在云惟珎面前,道:“父皇,我是真的没想过做皇帝。我看到不法之事,永远想当个英雄行侠仗义,而不是通知城卫,交由官府处理。大哥看到欺压百姓官员贪腐,总是想从制度上、监督上解决问题,我还是只想着宰了面前的混蛋,我……我是真不想做皇帝啊!您以前给我讲过的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上,可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从东到西航行回到□□过,每次到了最远就到苏丹,我想去航海,去吹腥咸的冷风,去被毒辣的太阳暴晒,我不愿意做一个关在皇宫里的皇帝!”

    “你追寻自己的梦想,可有想过我和你父皇,你父皇可都是五十开外的人了,鬓发已白,还每日操劳着朝政,你就没有为他分忧的孝心吗?”郭萍淡淡道。

    说什么梦想、大义洪辰逸还能反驳,可说到孝顺,云惟珎对他的恩情可以说是比山高比海深,当年若不是云惟珎,他就活不了,这些年若不没有云惟珎,他过不了如此清闲富贵的生活。洪辰逸抬头看着云惟珎,头发还是乌黑靓丽,可眼角已经有了皱纹,手掌上的皮肤也不像他小时候看到的那样温润。云惟珎整个人就像慢慢开始枯萎的老树,现在看着还不明显,是因为有郭萍这个大宗师高手的加持,等再过几年……

    “儿子不孝,都没发现……”洪辰逸抱着云惟珎,把头埋进他的膝盖痛哭,实在不能想象他心目中高大的,无所不能的父皇会变老。似乎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回忆起来,他的生父都是云惟珎的弟子,他和云惟珎之间其实是差着辈分的,年龄差距自然是巨大的。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和孝不孝无关,你也不必为了父皇委屈自己,早就教过你的做事要看本心。你真的不想做皇帝吗?”

    “不想!”洪辰逸肯定。

    “说的都是真心话吗?你可知道你今天放弃的是什么,日后若想反悔,父皇是不会给你机会的。”云惟珎摸着他的头叹息,若是确定了继承人就不要换,免得让国家动荡,这一点他再宠爱洪辰逸也是不能改的。

    “真心话,不后悔!”洪辰逸斩钉截铁道,说完又一阵呜咽,这样做好像真的很不孝顺啊!

    “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云惟珎淡淡颔首,让洪辰逸退下了。

    郭萍有些担心的坐过来握住他的手,宽慰道:“逸儿不愿为君也好,挑一个本地人和移民的混血来教养吧,这样的身份更容易收服臣民。”

    “嗯,放心吧。”云惟珎拍了拍郭萍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儿,道:“当初我想着我教了太子一段时间,后面却撩手不管,才使得他无所适从,走错了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背的傻瓜。太子当年谋反,是他做错了,我本想保住他的性命,奈何他的自尊心不允许……罢了,我把两个孩子带出来,就算是全了师生情谊。如今大隆朝内诸子夺嫡,已经是混战一片,兄长……陛下他也是没把发才把熙儿叫回去压阵的。”中原大隆王朝早已物是人非,云惟珎说起来也是叹息连连。

    “可你不会放任洪辰熙被人欺负吧。”郭萍把下巴靠在云惟珎的肩上道。

    “他现在已经是水辰熙了。”云惟珎笑道。

    “终究是我们的弟子。”

    “我说我不管他了,你信不信?”云惟珎玩笑道,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放心的下,肯定会为水辰熙铺一条宽阔大道。

    “你说的我都信。”郭萍微笑。

    “哈哈~你也不用变着法儿的安慰我,我早就想清楚了,人各有志,熙儿愿意回大隆继承父亲的遗志,逸儿愿意做一个绝对自由的冒险家,我都不会反对,甚至还会给他们提供帮助。我这辈子啊,一直活在规矩和框架里,凡事以家国为重,不计个人得失;把责任和义务看的比情感自由重要,可这不代表我不欣赏自由浪漫的人。像陆小凤这样的风流侠探,像西门吹雪那样的孤高求道者,或者像逸儿这样拿命赌风浪,只为看更广阔世界的冒险家,他们我都欣赏,都喜欢。”云惟珎已经是知天命的人了,对自己的这一辈子也已经开始回想反思。

    “可是只有和你一样把家国、责任看的更重的人,才能和你走道一起,对吗?”

    “是的,你我志同道合。”云惟珎回答。

    历经千帆,没有什么比志同道合四个字更能表达他们一路走来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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