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杀人一案,历经几次开堂讯问之后,终于审结定谳。

    按照雨村暗中教的,薛蟠硬说自己是自卫伤人,判了流二千里,军中效力终生,又亏了北静王暗中使力,发往不甚苦寒的四川边戍。

    夏金桂犯了通奸大罪,本该杖九十,流二千里,但雨村为了示好贾家,留个后路,故意命差役往死里狠打,结果才打了五六十下,就一命呜呼。

    保甲受贿,隐瞒实情,也判了杖责五十,罚银一千两。

    而贾珍、贾琏乃朝廷命官,顺天府不敢自专,一道奏折递上去,圣上着即朱笔亲批,革去威烈将军和同知官职,先囚在顺天府大牢中,改日再行发落。

    这“改日再行发落”,反而让贾赦、贾政更加忧虑,说明在圣上眼里,此案还不该就此了结,莫非还有更加严厉的惩治不成?

    忠顺王只当是在北静王那里,扳回了一城,得意之余,又继续活动,意欲将贾家置于绝地。

    案子判了之后,黛玉百般不放心贾母,又知道水溶断不肯她亲自回去,便派了紫鹃,前往荣国府探望外祖母,叮咛她务必要劝慰外祖母保重身子。

    紫鹃去了足有半日,归来之后,向黛玉回话,说是老太太虽为为了孙儿犯事,痛心疾首,气得吃不下饭,精神也委顿,但总算还没病倒;大太太每日里在自己院子哭闹,大骂琏二爷不成器,连累家人,此外也没有别的了。

    就是琏二奶奶特别不好,整个人瘦得一把骨头,那么伶俐麻利的一个人,见了自己竟有些糊涂了,错认成了王妃,跪在床上一个劲地磕头,哀求说万望王妃救一救琏二爷。

    现在二奶奶倒了,三姑娘嫁了,大奶奶又是那么个人,一大家子的事,全问宝二奶奶拿主意,难为她挺着个大肚子,还要里里外外的忙,偏自家哥哥也出事。

    只有宝二爷,照旧上学下学,读书作文,真真就是个“富贵闲人”。

    并非紫鹃不识趣,要在黛玉面前提宝玉和宝钗,她这样做,是别有用意的。

    如今黛玉和宝钗各自嫁人,各有身孕,就不该彼此再有心结,只有将对方看作寻常亲戚,无须特别避忌,才算是从那段过往中彻底脱了出来。

    果然,说到宝钗辛苦,黛玉也是黯然多叹了口气,再没甚特别的了,紫鹃这才放了心。

    时光就这样在惶恐和担忧中,又过了近一个月,为了薛蟠的连番官司,薛家上下使钱,入不敷出,早将底子掏空,为了让薛蟠路上便利,到了发配地也不辛苦,狠心把京中最后一家当铺转了,得了两万两银子,匀出一万让薛蟠带着,剩下一万两,则留给薛姨妈和香菱度日。

    为了保住祖宗最后一点基业,薛姨妈又请了中人、证人,将金陵的老宅子赠与侄儿薛蝌。

    薛蝌见家道零落,婶母又如此深明大义,内心很是感动,当下对天指誓,奉养婶母天年,有朝一日待哥哥回来,定当助他东山再起。

    薛姨妈也是强自支撑,她如何不知道,儿子判的是终生,哪里还有归来的一天?所幸侄儿孝顺,总算是老天爷给她最后一丝的怜悯。

    只待女儿宝钗生产之后,就让薛蝌和邢岫烟成亲,一同回转南方老家,渡此残年罢了。

    这一日,黛玉又要紫鹃到荣国府看望贾母,紫鹃人还没走,北静王已命她义父柳清一,匆匆从衙署赶回来传话。

    原来穆然暗中告知了北静王,皇上已下了谕旨,晚间就要查抄宁荣二府,虽是由锦衣卫主持,却另派了忠顺王监督,水溶要黛玉速速安排一个可靠之人,前往荣国府报讯,好让他们早有准备,只拖宕安排好家中女眷,千万别想着转移财物,省得罪上加罪。

    听了这话,黛玉登时吓得手足冰冷,被紫鹃连唤了好几声,又灌了半碗热水下去,才缓了过来,勉强定神,按照北静王的嘱托,处置应对。

    柳清一自告奋勇,要带话去贾府,被黛玉摇头阻止,说柳大人是王府长史,在这个节骨眼,若是上我舅舅家去,只怕为王爷招来嫌疑,于大人自身也多有不便。

    见黛玉不肯为了舅家盲目行事,柳清一也十分感佩,又提议让魏管事或是蔡管事前往?

    黛玉还是不允,略思忖了一会,决定仍让紫鹃去,她本是自己从舅家带出来的丫鬟,平素就在两府间常来常往的,若是她去,则不会招人耳目,将来纵有非议,也容易辩解开脱。

    王妃的处置最为合理,柳清一也无异议,又仔细交待了紫鹃几句要紧话,才让她速速去了。

    紫鹃到了荣国府,正是午饭时分,贾赦、贾政都在家中,她先见了贾政,将北静王的话悄悄告诉了他。

    贾政虽不是毫无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祸事来得这样快,当场就惊呆了,半晌都没有主意,王夫人也只是掩面哀哭。

    紫鹃赶忙提醒他俩,柳长史方才说了,安顿好家中女眷勿受惊吓是第一要务,其次切莫转移、窝藏大宗财物,倒是轻巧细软,可随身携带一些,锦衣卫抄家由穆大人主持,断不会搜身的。

    事到如今,贾政哪里还有主张,只能唯唯诺诺,加上贾琏又在牢中,身边连个可靠的协理之人都没有,只能亲自张皇地各处安排。

    黛玉交待紫鹃最要紧的事,就是照料好贾母,故而她一路紧跟着贾政,先往贾母这边来了。

    乍听说要抄家,贾母也是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懵了。

    但她到底年长,经历的事多,这几年也眼看着贾府一年不如一年,心中未始没有猜测,抹了一会眼泪,反而劝贾赦、贾政,说该来的终归要来,躲是躲不过的,就照王爷的吩咐,恭顺安静地等候抄家,或许还能得圣上怜悯,给祖宗留些颜面。

    贾赦兄弟跪地涕泣,恭领老母的教训,又听她的话,到各方去安顿家人不提。

    紫鹃牢牢记得黛玉的嘱托,反复劝说贾母跟随自己,到北静王府去暂避,只说是探望外孙女。

    无奈她好话说了一箩筐,贾母就是不去,说一来不该这时候连累王爷和王妃,二来自己在府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绝没有临老了再出去的,让她代自己谢过王妃,只莫要再劝,她无论如何是不走的。

    贾母不走,紫鹃也不敢就离开,只得叫来一个小丫头,让她偷偷到北静王府,给黛玉捎个口信,就说自己要在这里陪伴老太太,不让她给抄家的锦衣卫吓到。

    黛玉知道此次抄家,由穆苒主持,他看在北静王的面上,固然不会十分无礼,但毕竟有忠顺王在旁掣肘,多了紫鹃在贾母身边,加上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应当也会更周到一些,便让来人再带话回去,就让紫鹃暂且留下,务必照料好老太太,且自己多加小心。

    实则紫鹃要留下,除了不放心贾母之外,还有另一层用意,是连黛玉也没有事先告诉的。

    总算各房、各处都安排停当,家人纵悲伤害怕,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静待祸事降临了。

    一家子也没敢用晚饭,果然傍晚时分,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就直扑宁荣街,分拨前往宁国府和荣国府传旨抄家。

    到了门上,锦衣卫先驱散阍者,拔刀持剑,牢牢把守住大门,忠顺郡王趾高气扬的踏进荣国府,身后跟随着穆苒和两位锦衣卫堂官。

    贾赦、贾政等人事先得到消息,早就率领家中男丁,按位排辈跪在庭院之中,以犯官的姿态,等候发落。

    忠顺王就在贾赦、贾政面前,展读圣旨,一一历数了这些年贾氏子弟在位渎职,中饱私囊,行贿索贿,包揽诉讼,放贷图利,国丧纳妾等种种劣行恶迹,然末了只宣布革去贾赦官职,查抄他与贾琏的家产,且收回先皇敕造的府第,命贾政约束家人,勿搅扰在其中。

    这一来,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兄弟俩悲喜交集,叩首谢恩,由贾政护着贾母,以及李纨母子、宝玉夫妇和惜春等,到锦衣卫指定的几间厢房暂避,贾赦则由两名锦衣卫押着,站在院内等候发落。

    穆苒吩咐属下,搬来两张椅子,就放在庭中,和忠顺王分坐了,后者厉声吩咐开始查抄,却被他暂阻了。

    不待忠顺王发问,穆苒就命总管赖大,递上荣国府的房屋图纸、家人名册,又把几名卫士头目叫到跟前,态度严厉地吩咐他们各自负责哪处,且不得毁坏器物,不得私自窝藏,不得惊扰家人,否则从严治罪等等,末了才问忠顺王,可有其他吩咐?

    忠顺王只得悻悻地说,穆大人都安排妥了,本王还有什么话说?

    于是穆苒一声令下,几十名锦衣健儿分作几路,直扑荣国府各房、各院而去。

    而穆苒则手按佩剑,面目严肃地踞坐在太师椅中,冷冷望着面前垂首束手的贾赦等人,忠顺王却在院子里头,不耐烦地走来走去。

    此行查抄宁荣两府,是他在圣上面前自告奋勇要来,为的就是能抄个彻底,最好还能有一些贾家和其他朝官勾连的证物,便能借此掀起一场大狱,尽量多拔去几颗眼中钉。

    没想到圣上还是将差使交给了锦衣卫,只让自己从旁监督。

    穆家兄弟素来和北静王交好,而身边这位,是出了名了冷面耿直,除了圣上,谁的帐都不买的,又听说水溶还把王妃的陪嫁丫鬟,都送给他作了妾,自己纵有心在这里兴风作浪,多给贾家苦头吃,他必定也不肯配合。

    忠顺王正在懊恼,忽然听见,把守院子的锦衣卫大声喝问:“是谁,站住了!”

    他和穆苒都循声望去,只见薄薄的暮色中,一名青衣少女,驯顺地停下脚步,就站在回廊通往院子的台阶下。

    忠顺王还好,穆苒一见这少女,立时吃惊地霍然起身,直直地瞪着她。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紫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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