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不肯看大夫,众人便渐渐散了,薛姨妈陪在身边,看她脸色不好,虽不忍苛责,仍然说道:“你就是不高兴也好,心里有气也罢,不该失了分寸,女孩子知道要出嫁心里难过是一定的,这点你姨妈和园子里的主子奴才都能理解,可是钗儿怎么还在自已房里喝上酒了,这话若传出去,不叫贾家的人笑话死了,不小心再传到南安王府,你的脸面还要不要?”

    宝钗怔怔的,声音有些沙哑:“女儿……不曾喝酒啊。”

    薛姨妈不信,凑到跟前去闻,似乎并无酒味,而是一种特殊的味道,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小桌上,那个小酒壶还摆在那里:“你瞧瞧,酒壶哪来的,连莺儿都不知道,还不是你昨晚自已喝了酒。”

    “女儿没有。”宝钗分辨道:“昨儿晚间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几曾喝过酒,妈叫莺儿问问,这酒壶哪来的?”

    薛姨妈深知宝钗在自已面前从不说谎,她即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及至叫了莺儿来问,莺儿指天誓日的说自已从未往屋里带过酒壶,服侍了姑娘睡下后,她也睡了,一大早醒来就见小桌上多了个酒壶。

    薛姨妈揭开盖子闻了闻,绝不是酒,似乎是一股子药材味,轻晃了晃,壶底还有点残留,便叫过丫头来说道:“收着,等回去请个大夫验验,这是什么水。”

    春纤随着黛玉回潇湘馆,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在深思,黛玉一眼瞧见,遂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春纤抬头看看,紫鹃出去了,雪雁在忙,便来到黛玉身边轻声说道:“宝姑娘院里的丫头都传说宝姑娘昨夜喝了酒,可奴婢拿着那酒壶闻了闻,并不是酒味,瞧着那气味似乎是……红花。”

    黛玉于药理不通,只略略知道几个药名,忙问道:“红花是什么?”

    春纤不敢张扬,低声在黛玉耳边说了一阵,黛玉听的脸都红了,春纤将自已的猜想告诉黛玉,黛玉啐道:“宝姐姐向来自律,休要胡乱猜疑,就算真的是红花,或许有别的用处也说不定。”

    “奴婢粗通药理,比起董先生虽然差之千里,可还不至于不懂得区分,姑娘只管信了奴婢,宝姑娘饮用这红花水,九成是已经有了身孕,不过宝姑娘这胆子也够大的,红花服用多了会导致不孕,她可是要嫁到南安王府的,三年二年的不怀孕,到时可就难堪了。”

    黛玉已经信了春纤,心里唯一的念头,宝姐姐若当真有孕,孩子会是谁的?突然黛玉冷汗直冒,手脚冰凉,眼神也变的呆滞,难道竟是宝玉吗?如果她和宝玉有了孩子,昨儿南安王妃求亲,宝姐姐该拼死拒绝才对!

    黛玉心中升腾起一股子鄙视的念头,宝钗喜欢以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喜欢借着别人的嘴来抬高自已,喜欢这个,喜欢那个,甚或虚伪处事,这些都不要紧,可她怎么能……黛玉心里那一点对宝玉的可怜突然消失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姨妈和舅母会不会知道?”

    春纤心里想的也是宝玉,宝钗最常接触的男性无非就是宝玉和薛蟠,薛蟠是亲哥哥,而宝玉又有很多的前科,春纤摇着头:“应该不会,姨太太不好说,太太却一定不肯让宝姑娘出嫁。”

    “是了,太太拼着和南安王妃翻脸,也不会让宝姐姐另嫁,可是宝姐姐为什么答应了呢……难道嫁进南安王府会更好吗?”

    “宝姑娘看似贤惠,实则比谁都虚容,宝二爷不过是个富家子弟,又没功名,如果不科考终身只能是个白丁,南安侧妃就不一样了,南安王十分得宠,又与……朝廷各王公大臣都交好,不管从哪头论都硬气,宝姑娘显见得是看中了这一点。”

    如果她和宝玉之间是真感情,就是给座金山,进宫做皇后,她也该拒绝的。

    “且看看再说吧,咱们也别乱猜,或许不是。”

    “是不是的,今儿就知道了,红花的药效没那么快,姑娘冷眼瞧着,若是宝姑娘今儿挪出园去回家住着,那就一准是了。”

    看春纤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黛玉心里乱乱的,今儿初十,距离宝玉定亲还有六天的时间,扬三除了传了几句话之外,再没任何表示,黛玉将玉佩拿在手中,摩挲着把顽,想想宝钗的遭遇,再想想宝玉的风流成性,有没有扬三,宝玉都不能嫁。

    薛姨妈的嘱咐,薛蟠根本没往心里去,随随便便找了个大夫查验壶中之物究竟是何等东西,待那大夫说出是红花熬的水时,薛蟠傻了眼,他知道这壶是妈妈从贾府园子,妹妹屋里取来的,薛蟠脸色煞白,魂不附体,登时胡思乱想起来。

    妹妹一个闺阁之女,房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薛蟠一连走了三家医馆,特意寻了好大夫查验,结果都一样,就是红花之水,薛蟠将酒壶抱在怀中,把各种理由想了个遍,最后归结为一点,妹妹宝钗做出了不耻之事,在出嫁之前想以此方法了结腹中骨肉。

    薛蟠垂头丧气的回到家中,薛姨妈正等着他,见他来了,不禁大惊失色,薛蟠脸色极为不好,苍白的很,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儿啊,出了什么事?”薛姨妈亲自扶着薛蟠坐下。

    薛蟠将怀中酒壶重重的摔在地上,大声嚷着:“都给我滚出去。”

    房里的丫头紧忙退出去,薛姨妈见薛蟠脸涨的通红,忙问道:“是怎么了?这壶里装的是什么?”

    薛蟠一脸的悲愤:“妈,妹妹和宝玉已做出了不才之事吗?”

    “你说什么?”薛姨妈一脸讶异,抓着薛蟠的衣裳追问道:“蟠儿,你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薛蟠忍着激动一五一十的道出情由,薛姨妈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喃喃的道:“这不可能。”

    “几个医馆的大夫都确认是红花,这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一见便知,妹妹若不是与宝玉有了苟且之事,平白的用红花做什么?”

    薛姨妈堆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这事实,过了好一会子才道:“就算果真如此,咱们家也只有瞒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快些把她接回来,她小小年纪,哪里知道红花的厉害,这要是出了事,咱们家可别想再在京城立足。”

    “妈进去接她吧,我这就去寻个稳妥的好大夫。”

    薛姨妈哆哆嗦嗦的站不起来,丫头们听见叫声进来一瞧,赶忙扶起来,薛姨妈略镇定一下,就领着人往园里接宝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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