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因为外朝的那些事儿,好几日都没能睡个好觉,只要一躺下身子,便想起曾经知道的那晚清的历史。

    曾经她也是个热血青年,和所有人一样痛恨清王朝的**统治,痛恨华夏五千年文明在英法等国家的铁蹄之下化作历史云烟……这一次她站在历史的肩膀上,站在别人没有的高度,突然觉得这样的局面让自己有些无能为力。

    一方面应付着后,宫里的尔虞我诈,一方面要小心翼翼面对弈宁,只怕自己的干涉一不小心便落人口舌,死无葬身之地,还有五岁的呱呱小儿,虽然过了嗷嗷待哺的年纪,可是他那样小,那样渴望母亲的疼爱与照顾,可是如今的她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顾自己的孩子。

    还有这岌岌可危的江山,和朝廷上永无休止的**。国破山河在。

    “主子,江世显江太医来了。”外头南枝轻声的禀告,打碎了兰芷的愁绪,她闻言后顿了顿,这才缓缓道:“让他进来说话吧。”

    “是。”南枝应下了兰芷的话,不消片刻,便又是缓缓起身外外头引荐重生之官场鬼才。

    江世显弓着身子,随着南枝一同入内,见了兰芷,忙恭敬拜下,口称道:“微臣给懿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兰芷微微一抬手,只示意了他起身免礼,这才缓缓启唇道:“江太医,皇上最近的的身子怎么样?本宫瞧着气色倒是好了一些了。”

    江世显这才缓缓起身,对上兰芷的眸子,低声道:“启禀娘娘,恕微臣直言皇上虽然瞧着身子是爽快了一些,只是这些日子,实在是一点一点损伤了机理,依照微臣看。这身子怕是好不了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加上原本的痨症,身子是越来越虚了。如今只能靠着福寿膏吊着精神气,否则便不成人形。”

    这番话自然是一般太医不敢轻易作答的,而兰芷对弈宁身子早就心知肚明,听江世显这样说来,也只是微微颔首。

    她眼眸却是淡然,只道:“好不了就给拖着吧,能拖了多久是多久,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了。”

    兰芷早已经洞悉咸丰的结局。此刻早已经有了底。只是他要趁着自己仅剩下的时间,尽快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铺好一条康庄大道,这江山落在谁手里她都不放心。如今需要有人扛起这个担子。

    如果可以,她希望是奕欣。她更相信他有朝一日拾起这一副重担,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真正为了大清。

    江世显颔首,算是应了。见兰芷未说话,也不敢冒昧,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候着。

    兰芷这才扭头,缓缓开口,只道:“那……那英嫔那里?”

    江世显身子一滞,这才缓缓道:“若是英嫔娘娘如咱们所料的那样每天服用。前前后后也不过是七八天的功夫罢了。”

    兰芷挑眉,只道:“英只怕是嫔这个人,这些年早练就了胆大心细这个毛病。我们送过去的东西。未必会轻易信了。定是前前后后查看许久的,幸早些时候也没有做什么手脚,否则早就闹起来了,那些粗茶淡饭她能咽下去,也是她自己的本事。不容小觑啊。”

    江世显望着兰芷,闻言后忙道:“娘娘放心。那茶叶里头掺着的回魂散需得与热水冲服才有反应。否则是查不出什么的,况且这陈年的茶叶,颜色本就是暗沉,所以看不出端倪。英嫔虽然小心,但是平日的水却也是自己身边人烧的,并不会起了疑心。况且这回魂散无色无味,服用后除了略微困倦,也无任何不良反应,待到有一日只感觉留了鼻血,这一见血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兰芷微微叹气,面色却也未曾有异样的反应,闻言后方才缓缓放下心来,只是挥挥手,要江世显即刻先退了下去。江世显会意,弓着身子再次告了退。

    江世显所言非虚,不消几日,启祥宫便传来了英嫔病逝的消息。据说症状十分恐怖,七窍流血而死。而太医院验尸时候不过是说病入膏肓,一时间心脉膨胀而死罢了。浣纱一直称病,于外倒也没有引起任何不良的反响。

    弈宁闻言,心里始终是有些难受,下旨晋封英嫔为妃,追封谥号“敏”,以敏妃的礼仪下葬入殓。

    成韵正于内室粘着佛珠,闻墨香在耳边禀告,手臂一滞,柔荑勾住了佛珠串,一下子扯断了线,手中的佛珠链子瞬间断裂开来,一颗颗珠子从她手中滑落了开来,满地皆是滚动的珠子。

    墨香有些着急,忙伸手去捡,却被成韵止住,只淡淡道:“得了,用扫把扫走吧,再怎么捡,也寻不全者那七七四十九颗了,换一条新的链子供奉便罢了。”

    墨香见其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是应了成韵。见她缓缓入了内室,心里却更加疑惑了,看不通透成韵心中的想法。

    话表两头。兰芷亦是在第一时刻得到了消息,此刻兰芷正于内室休息,此事虽然早有定论,可是兰芷却还是忍不住震惊农家小媳妇。一条性命就这样没了,在紫禁城里头香消玉殒,甚至没有任何痕迹地去了。

    她心里总归是有些难受,况且这件事亦是自己的授意。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充满罪恶的凶手,可是这一切却不得不做。

    晚饭未食,兰芷兀自揉了揉眉心入了内室。见自己主子如此,子豫于心不忍,拿了些许她平日里爱吃的小食,忙走近了宽慰道:主子,何苦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再怎么难受,好歹也吃一些东西吧。”

    兰芷抬眸对上子豫柔和的目光,这才缓缓道:“子豫,已经到了这一步,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对是错了。”

    子豫缓缓放下手中的食盘,出声柔和安慰道:“主子,咱们早就无路可退了,对也好,错也好,还得撑下去。英嫔走了也好,面对这样复杂的局势,她的离开何尝不算是一种解脱呢?”

    兰芷微微抿唇,顿了顿:“自从入宫之后,这路儿瞧着是越走越宽了,可是却越来越难走,有些时候想要回头,却不能,有些时候无路可退,却还是心怀一丝丝的希望。多少身不由己,多少言不由衷,早已经连自己也不知道了。猛然发现,如今的自己,早已是面目全非,渐渐的,我也变成了自己曾经不喜欢的人。”

    话及此处,她又忍不住强调,只道:“不,不是不喜欢,是曾经看不起甚至是厌恶的人。”

    她突然想起当年对杏贞很下毒手的赵婆子,她临死前的那番话在自己耳边一遍又一遍回想。那是怎样的恨入骨髓和痛彻心扉,以前兰芷不懂,现在却明白了。

    恨也好,怨也罢,最后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说不清哪里是正哪里是恶,又或者我们都身不由己吧。

    在紫禁城里生活的人,谁又比谁活得干净呢?谁不是踩着别人上位,甚至是别人的性命。人命攸关,在这里却轻如鸿毛。

    子豫温润了神色:“主子这样说,是和自己过不去,如今咱们做的这些,不光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小阿哥,为了大清。”她顿了顿,继而道:“皇上因为敏妃的事儿,好几日抑郁,身子是越发差了。”

    兰芷顿了顿,只道:“如今皇上身边没有可心的人,自然越发怀念浣纱,只是说到底,不过是贪恋那一点点的鱼水之欢。皇上纵然伤心,却怎么也不愿意再踏入启祥宫一步。”

    子豫道:“许是皇上觉得,近乡情更怯,这才望而却步了,奴婢瞧着,皇上倒是有心的。”

    兰芷苦笑,只得叹气:“本宫和皇上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皇上是怎样的性子,早就知道了,所谓近乡情更怯,不过也只是托辞罢了。比起浣纱,本宫与皇上的情谊如何?皇后与皇上的情谊如何?还有云嫔,丽妃,哪一个不都曾经宠冠后宫,一时间风头无限,皇上又曾几何时真正挂念一个人?”

    子豫听了也觉得苦涩,这些后,宫中的女人们,瞧着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背后也是数不清的怆然与空洞。

    子豫缓缓道:“主子可是想起自己,觉得委屈了?”

    “委屈?”兰芷苦笑,继而又是反问,冗长的沉默过后,才缓缓道:“方入宫是时候,因为不受宠爱,被奴才看轻,被别的后妃看不起,那时候兰贵人是委屈的。而后来一路青云直上,与皇上相处之下点点滴滴,偶尔闹了矛盾,耍了性子,也觉得委屈。可是这么多年过来了,越来越艰辛,身上的担子,也越发重了,如今却不觉得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她缓缓长叹了一句:“只有不甘心,不甘心呵。”

    兰芷是看开了,因为真的看开了也就看轻了。所以她才可以变得更加果敢坚毅,在这里,连最亲最信任的人也会背叛你,在这里,无论是多么深刻的感情也不过是用以慰藉寂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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