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驻扎在福州城外的旭卫镇主力徐鸿部,早就打好了行装,全军开赴码头,登上运兵船,将随高旭回师江南过新年。

    作为同盟军中高旭最为看重的新生代将领,徐鸿并没有让高旭失望。

    徐鸿自八月份起驻扎在福州,除了凭着旭卫镇的赫赫战功来威摄闽省内的反对力量之外,徐鸿没对于旭卫镇官兵的操练一日也没有荒废。战时流血,平时流汗,刻苦的训练,严明的纪律,强烈的使命感与荣誉感,是旭卫镇的制胜法宝。

    同盟军驻扎福建的主力部队有安义镇,安义镇的三个主力营甘辉、刘子轩、蓝登部分别驻扎在闽南、闽西、闽北;耿云部驻扎在闽中尤溪的高氏矿澈责安保;赵天武的闽海舰队驻扎厦门。旭卫镇主力徐鸿部虽然回师江南,但在这大半年时,邬老家伙早就从高老庄抽调来一支庄丁队,作为骨干后在福州本地招募了一批人马,作为福州城的城卫营。

    高旭离开福建之后,必须要有一个主持福建事务。这个人,无论是论资历,还是论能力,都非邬老家伙莫属。作为高旭意志最肯定最得力的执行者,邬老家伙排除一切阻力来推行高旭倡导的新政纲领。

    老家伙有天生的阴谋气质,无论在商场,还是官场,他都游刃有余。自从他来到福州城后,以刘中藻为代表的闽系官僚,再也无法想当初那样糊弄新政,他们对抗新政的小动作一步步被老家伙扼杀在萌芽之中。再加上闽南地区地方豪绅发起的矿乱的平息,大批地方官吏因贪墨被撤换成同盟会的会务干员,使得刘中藻、张肯堂为首的这些隆武遗臣所依仗的地方门生势力扫之一空,他们在福州的权力就变成了空中楼阁。

    高旭倡导的新政、新学在同盟军的枪杆子下大力推行起来。在福建,明面上由刘中藻的行政院主政,但暗地里却有腹黑的老家伙坐镇,抗拒新政的那些旧式官僚要么驱逐出省,让他们流亡到两广的永历、绍武两个政权去扯皮帝统,要么用那些来自崇明同盟会总部的会员干号替而代之,至于那些官绅的田地充公为同盟田,收缴到同盟会公有,减低田租,招募流民种植。

    同盟会的新政废除了历来的抑商政策,废除路引,鼓励贸易流动,大力提倡工商。同时废除各种苛捐杂税,厘定合理的税收,在厦门新开海关,设立海税。在那些旧式官僚眼里,同盟会是一个充满着铜臭味的海盗政权,大量不愿“同流合污”的官僚们流亡两广,在永历和绍武两帝中选择他们的“明主”效力。

    对于这些“人才”的流亡,福建行政院院长刘中藻自然极是忧虑,因为像张肯堂、曾樱、路振飞这些隆武遗臣们也越来越对同盟会的新政新学有意见。他们认为这些都是邪门歪道,同盟会虽然声势浩大,但所举所行皆没有得天下的正道。

    特别是同盟会新学废除八股取士,倡导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政策,那些专事一些“奇-淫导巧”的工匠也能成为科学院的骨干,那些充满铜臭味的商人成为商政院的中坚,都与他们这些正统出身的士人共治天下,实在让他们难以忍受。

    但以高旭看来,整个明末的官绅阶层都已烂透了。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现在高旭只想一力降十会。西方的资本主义都已经发力了,东方要是还是让那些抱着圣贤书的腐儒们主政天下,压抑工商发展,奉行闭国锁关政策,就算驱逐了满清,也难以进入大航海时代,在全球尺度上争霸资源。要是未来同盟会主政者的眼光还在东方的一分三亩地上,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而已,中华民族谈何崛起?

    在这个时代上,以高氏为代表的海商算是第一批睁眼看世界的阶层,也是最充满活力、进取力的阶层,要是让同盟会的胜利果实最终让那些士人阶层窃取了,最终不过又是一个腐朽的轮回而已。

    高旭坚定地实施新政,刘中藻只有妥协。在闽系官僚当中,刘中藻是第一个深切体会到要救汉人天下,要驱逐鞑虏,非高氏这个新兴势力莫属,他尽力地安抚张肯堂这批老友,并与老家伙周旋,费尽心力来维持福建的稳定。

    除了新政之外,开办新学是高旭最为关心的项目。既然那个陈鼎没有开办新学的魄力,高旭就让用归庄替而代之。归庄与顾炎武是好友,也是最早追随同盟会事业的那一批人,在他的主持下,高老庄的同盟公塾的学制已日趋成熟,让他坐镇福州开办新学,是最为适合的人选。

    在新学体制下,八股文早已废除,学生不再只是死读诗书,圣贤书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基础学科,除了国学之外,又有数学、格物、自然之类的学科。同盟公塾培养的不是死读书的士子,而是奉行国学理工并重。至于新政取才,那些只会八股文的腐儒一概拒之门外。

    在同盟会新政的冲击之下,福州城的每一个角落都焕发着蓬勃生机。

    十二月十四日,在尤溪的入江口,高旭登上由黑人船长丹泽*华盛顿所驾驶的新同盟号旗舰,从闽江溯江而下,直达福州码头。

    在码头上,闻讯而来的福州城民早就人山人海。当高旭现身在新同盟号旗舰上时,码头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如今高旭的地位与声望,在某些有心人眼中,早就不是那些朱明藩王可以比肩的了,同盟军的刺刀为他加持了一道道耀眼夺目的光芒。在卫道夫眼中,高旭是海盗出身的军阀、独-夫;而在救亡者眼中,高旭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希望。

    由于年关在即,时间紧迫,高旭也没有进入福州城,只是在旗舰上召见自己的嫡系邬老家伙、许用、归庄等人。

    许用是同盟会福建宣政院的院理长,负责福建的会务发展;归庄则是福建新学的推动者,由福州为中心,在各县府筹备县学、府学、省学三个级别的同盟公塾新学体系。除了他们几人之外,高旭又留下出身徽商的程平,作为老家伙的助手,负责商政署,筹建厦门海关,统筹福州的经济事务。

    鉴于对闽系官僚的失望,在有名的“隆武四遗”当中,高旭只是召见了刘中藻。

    至于其他张肯堂、曾樱、路振飞三人,高旭一概不见。所谓忠烈易得,能吏难求,在隆武遗臣当中,张肯堂自视清高,以清流自居,反对废除八股;曾樱生性耿介,但观念陈旧,大力鼓动抑商政策,与高旭的重商主义南辕北辙。

    而路振飞虽然做过御史,但他在司法领域的实务经验太差了,对于廉政公署的筹建,高旭就早交给邬老家伙一手办了。现在老家伙明面上的职务,就是廉政公署的署理长。正因为凭着黑衣卫的调查取证,廉政公署才掌握了大批官吏贪墨的证据,趁着矿乱之机,一举肃清了闽南漳泉两州官场的**,使得同盟会新政大得民心。

    也只有行政院院理长刘中藻,才能勉强跟得上高旭的步子。但大多时候,他只是作为新旧势力的调和济,来缓冲矛盾的。说起来,刘中藻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作为闽系官僚的领头人,一边要争取闽系官绅的利益,一边也要与代表高氏利益的老家伙周旋,可谓里外都不是人。

    虽说重症要猛药,但高旭的新政太过激进,而他的执行人邬老家伙,其手段狠辣粗暴。凡是阻挡新政的人,老家伙一律能抓到对方的把柄,就请到廉政公署喝茶。这年头,凡是出来混的,谁身上能是干净的?而且在官僚眼中,黑衣卫等同于锦衣卫,廉政公署、宪兵情报处这样的组织早就与大明谈之色变的东厂、西厂相提并论了。

    刘中藻在旧官僚关系网的推动下,身不由己,只得想办法到廉政公署捞人。这个时候,老家伙会在廉政公署的署长室,泡一杯热茶,与刘中藻讨价还价,交换利益。

    政治,无非是交换与妥协,老家伙也就是凭着廉政公署的胁迫,一步步吞食着闽系旧派官僚的利益,一步步坚定不移地推行着同盟会的新政措施。

    到了年底,矿乱平息之后,除了刘中藻在名义上但任着同盟会福建行政院的院理长之外,张肯堂、曾樱、路振飞等人不同程度地被边缘化,或者被闲置。官吏任命,财政税收,军事安全,这些要害部分全都拒闽系于门外,直接或者间接地掌控在老家伙手中。

    这种形势下,除了刘中藻之外,张肯堂、曾樱、路振飞等都开始萌生去意。

    他们不同于原隆武朝大学士朱继祚投效广东的绍武政权,他们的选择是浙东的鲁王政权。

    以张肯堂等人看来,两广的永历与绍武政权身在后方,不去救亡图存,只会同室操戈。反观浙江的鲁王,一直身处在浙东抗清前线,身为宗室,也敢上前线鼓掌士气,比起那些永历、绍武这俩个闭户天子,多一分果敢之气。而且鲁王帐下,也有张名振、张煌言这样的忠义将领,清军的主力被同盟军牵制在常州一线,身在浙东的鲁王要是趁虚光复了杭州,那可是大明中兴之始。

    对于张肯堂的动向,老家伙自然了如指掌。

    听了老家伙的报告之后,高旭想起这些人,就有点头痛,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几个老朽都是黄道周之流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人人都有点名望,个个都很固执己见,当初与我辩起来,他们总能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但是于救亡图存,于国事民生,却是无半点建树。杀不得,留不起,还真不如让他们走了,述耳根清净。他们既然看好鲁王去浙东,我们不拦着。”

    老家伙点点头,道:“少主,现在我们有了江苏的苏州、常州、松江、嘉兴四府,以及福建全省,接下去只有收复了浙江,我们就能江、浙、闽三省联成一块。这样,才算是大业初成。”

    高旭道:“以旭卫镇的战力,收复杭州不难,难的是如何应付鲁王那帮人。在浙江,鲁王得到张名振、张煌言这些人的拥戴,还有是有号召力的。”

    高旭想起那个张煌言,不管他能力如何,对于他在历史上坚持抗清二十年的事迹,高旭还是极为敬重的。

    收复杭州是高旭的下一步计划。他完全可以想象,开始因为有共同的敌人,尚能与鲁王联手抗清。一旦打开了局面,为了争夺胜利果实,到时又免不了一番扯皮。

    老家伙冷哼一声,道:“那鲁王想来摘挑子也是要本钱的?光凭他那点家底,还真不够看的。张名振原是个台州石浦游击,张煌言也不过是一介文人而已,部属又是乌合之众,一个杭州绿营参将张存仁就能把鲁王赶到舟山避难,他能成什么气候?”

    离开福州码头之后,高旭又以长乐港呆了一夜。赵明月去海南之后,监督造船的任务就落在邬老家伙身上。福建本来就有大量的造船工匠,再加上从澳门重金聘请来的葡萄牙工匠,造船的进度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次日早上,高旭离开长乐港,在经过闽安门的时候,不由想起当初的闽安门事件,继而想起那个阴冷至极的郑夫人翁氏,还有流亡日本,郁郁不得志的郑氏少主郑森。

    就在高旭伫立船头的时候,邬老家伙快步走上前来。老家伙虽然不回江南,但在旗舰上送高旭一直到闽安门。高旭见他阴沉的神色,问道:“什么事?”

    老家伙道:“刚收到消息,郑氏少主郑森回到南澳了。”

    高旭听了顿时皱了一下眉头,真是刚想什么,就来什么。

    一直以来,邬含蓄在日本安排探子监视郑氏的动静,而且只要郑森有回归异动,就会发起狙杀。但这个郑森仍然通过漫长的海域潜回南澳,响应隆武大学士朱继祚的呼吁,回归福建。

    时到如今,郑氏在福建的的残存势力已被连根拔起,赵天武的闽海舰队据厦门岛,周福生的南海舰队据海南岛,海上贸易都掌控在以高氏为主导的华商会之中,郑森想要重振郑氏家族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郑森的永不屈服的意志,他的归来,增添了更多无法意料的变数。

    老家伙道:“安排人手杀了他?”

    高旭摇了摇头,要杀郑森最好在境外,既然回来了,就会落人口实。再说,郑森武艺高强,意志坚定,哪有那么好暗杀的。

    高旭沉思了一番,道:“在广东,现在与郑氏有关系的人马,总共水陆两支残部。一支是广东总兵林察部,一支是南澳总兵陈豹部。那林察的人马是绍武军的支柱,但陆战不足为虑。主要是陈豹的水军,会威胁我们的海上航线。所以,趁着陈豹还在广州勤王,命令赵天武以清剿海盗的名义占领陈豹的老窝南澳岛。陈豹要是来战,全力剿灭!”

    高旭顿了顿,又道:“只要剿灭了陈豹部,郑氏在闽海水域上的力量就为之一空了。还有,郑氏在日本颇有势力,郑森敢回来,必定有所依仗,肯定有一支秘密船队护送,命令赵天武找到这支船队,同样剿灭之h然郑森回来,必定会去投效广东的绍武朝廷,那就让他去。只要我们把持了制海权,垄断了海上贸易,郑森就如离渊之鱼,成不了大气候。”

    以高旭想来,就算广东的绍武政权有了郑森这个国姓爷的投效,实力或许能更上一层楼,但永历军有大顺军余部忠贞营的李过、高一功部,还有将来大西军余部孙可望、李定国的可能性支持,到时两个南明政权的正统之争,不知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历史上,永历与绍武争立时,李成栋突袭广州,势如破竹地灭了绍武朝廷,永历皇帝望风而逃,从而结束了争立的闹剧。但是如今,高旭光复了福建,拖住了清军主力,使得两个朝廷没有覆灭之忧,反而持续了这种闹剧。

    一想起将来效忠绍武帝的国姓爷郑成功,与效忠永历帝的李定国,这俩个南明历史上的反清名将同室操戈时,高旭实在兴不起期待之色。

    于是在旅途之中,高旭的心神就变得有些烦闷,一直在历史的变异中患得患失着。

    一六-四六年十二月三十日,高旭终于在大年三十这一天,回到了江南。

    高旭闻着江南那烽火连天的气息,心神豁然开朗起来。

    在这里,再也没有朱明王朝的腐朽、坠落与怯懦,只有一股勇往直前,驱逐鞑虏的意志!

    在这里,再也没有同室操戈的蠢事,所有的仁人志士只是为了汉家衣冠,疾呼着救亡,喷洒着鲜血,端着刀枪一律北向满鞑!

    在这里,每一个被屠的城池里,都有一撮撮可歌可泣的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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