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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韬在树下叫左知遥的时候,左知遥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先是往草坪那边张了一眼,确定那边没人了,才低头往树下看。韩韬站在树下仰脸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遥遥,你下来,咱们谈谈。”韩韬拎着左知遥的外套,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头发很乱。

    “……”左知遥皱眉。

    “判死刑还有个申诉期呢,把话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我有。”

    左知遥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干净利落地跳下来:“说。”

    韩韬见他的头发上粘了片叶子,伸手想给他摘下来,被他一偏头躲了过去。韩韬收回手,把衣服递给他:“回去说吧?天冷了。”

    左知遥一把夺过衣裳胡乱穿身上:“就跟这儿说。”

    韩韬皱眉。

    “说不说?不说滚蛋!”

    “左知遥,你能不能讲理!”

    左知遥都气乐了:“我不讲理?”但这是韩韬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他听着还挺新鲜。

    “咱们一起这么久,别说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你不知道我也跟你说过,我容不得身边的人跟我这儿有秘密,越是亲近的人越容不了——我问了你那么多次,你不是胡扯就是闭口不答。我告诉你我要自己查了,你怎么说的?随便我。明明是自己同意的,现在又怪我手段激烈。这就是你的理?”

    “是让你查了,没让你这么……这么整!我去你还催眠我,这么损的招你也想得出来?”

    “警察办案还讲究个方法手段呢,黑猫白猫抓住耗子是好猫,要是催眠之后的话能当证据,警察早这么干了。”

    “草你还有理了?”真想再揍他一顿。

    韩韬却不纠缠于这个了:“你就不想问问我知道这事儿的感受?”

    “你感受个屁!”话是这么说,左知遥却后退一步,刚好靠在树干上,树冠的阴影挡住了月光,也挡住了他的表情。

    “到这份儿上了,你还隐瞒什么?”韩韬逼近一步,声音不高,但语速却少有的快:“把你担心的都说出来!就冲着咱们纠缠这么深,我就不信你因为个催眠就和我掰。”

    “我隐瞒个屁了?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个毛?”

    阴影里,左知遥的脸色看不分明,只一双眼深沉幽暗。韩韬看了一会儿,艰涩说:“那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

    “当时光顾着佐证你是不是有妄想症了,浪费了挺多时间。”

    “哈?”左知遥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你看这事儿闹的!要不你把那个谁叫来,我再配合你一次?”

    韩韬终于提高了声音:“左知遥!你就非得跟我对着干是吧?你都死一次了!不是得个感冒摔个跟头,是死了一次!你能不能顾忌顾忌我的感受?你长没长心?嗯?”

    “我他妈没长心,长心心早漏成筛子了,我这辈子没对不起你的地方,凭什么跟我唧唧歪歪的?有能耐你再囚\禁我啊?再威胁我啊?再他妈强\奸我啊?你来啊!”

    韩韬挺吃惊:“胡说八道什么?”

    “鬼才胡说八道,你弄那催眠那么牛逼,没问问我和你什么关系?你个死控制狂!!死变态!”左知遥又上来脾气,抬脚就踢他的小腿。

    “……”韩韬没躲,被踹个列斜。

    左知遥狐疑:“真没问?”

    “……没时间了。”不是不想问。

    “那你都问什么了?”

    “……问了你下届世界杯谁赢了?小贝和辣妹离婚没有……之类的。”

    “……哈?”

    韩韬索性和盘托出:“开始问你为什么变着法儿地给潘明辉他们找别扭,你说要报仇;问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恨,你说他们上辈子害了你。起先的时候艾比叔叔也以为你是臆想出来的仇恨,就诱导着问你所谓‘杀害你’的起因和经过,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的臆想。你说因为你和他们联手对付我,把我逼得退出了海城,他们在我进山后,杀了你灭口——艾比叔叔就问你,如果你死了,那你认为你现在是什么?是复仇的灵魂吗?结果你说……你说你死了又活了,并且时光倒退,回到了十年前。”

    往下不消再说了,之后他们就一直在印证他是不是精神病。左知遥的脸色有些古怪,心思翻腾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所以你现在想和我谈什么?问我为什么背叛你?”

    韩韬不否认:“我什么都想知道。你刚说监\禁、强\奸,我……之前那么对你?”

    “整整两年。”

    韩韬沉默了一会。

    左知遥以为他会说“不可能”,结果这货表情诡异地说:“我一定很喜欢你。”

    “!”擦这神思维!

    韩韬抬手掐住他的脸用力一捏。左知遥身后就是树没躲过去,疼的倒吸口冷气,一巴掌把他的手打下去,骂:“你他妈才有精神病吧!”

    “遥遥,我绝不会豢养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尤其还是对方不情愿的情况下。”

    这倒是。老东西上辈子也不过关了他一个,其它的,好像都是上赶着他?

    “要你这么说,我还得表示荣幸?”

    韩韬没接茬,而是不理会左知遥的反抗,固执地握住他的手,然后把人搂在怀里:“遥遥,你什么都跟我说说行吗?如果……上辈子是真的,我更得、更得好好护着你。你别一个人憋着,你别害怕,我在这里。”

    左知遥一挣,想说“我怕个吊”,可是还没等说,搂着自己那人就收紧了手臂,勒得他有些疼。

    “遥遥,其实原本催眠的事儿我压根儿没打算跟你说,可是不行,不弄明白了我睡不着。我承认开始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你为什么背叛我?可是后来这些天,我一直想,一直想,一想到你一个人躺在巷子里,我就……你不能瞒着我遥遥,你得和我说,要不我能憋疯了!你别不信,我真能……”

    当年韩景澜说:儿子,别听他们胡扯,你不会有后妈,你妈就那一个……你记住,你要是有运道,就能在这世上遇上这么个人,会让你盼着她好更甚于你自己,哪怕代她去死。如果你碰上了,那是你的福气……你还小,长大就懂了。

    韩韬不知道左知遥算不算那个人,只是想到这生龙活虎的小混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别人生生捅了那些刀,他就觉得一股气横在胸口,扯得心肝肺没一处不疼。疼,又说不出来,在他的求学生涯里,没有一课叫“表达”。

    左知遥惊觉他的声音不对,困兽似的带着鼻音,他想看看,却被人死死压住了后脑,不容他稍动分毫。

    老东西,你又错了,我才不会自己忍着,如果我疼,我会让别人比我更疼。

    有一种失去叫死亡。经历过凡此种种,才知道最后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恨你,我只是想报仇。我只是想保护你。可是王子荆斩棘到了公主身旁,猛然发现公主根本不需要保护,那王子还该不该留下?

    第二天早上,左知遥和银根去了缅甸。韩韬送机后没直接离开,而是让肖雷把车停在了机场公路旁,一直看着那只钢铁大鸟滑翔着冲向蓝天,银色羽翼消失在云层里。

    左知遥虽然走了,却没再说拆伙。两个人坐在树根底下,从破晓到黎明。期间韩韬一直握着他的手,他也没再甩开。

    当第一缕阳光从海平面上窜出来时,左知遥对韩韬说:“老韩,我要好好想想。”

    韩韬说行,一个星期后他去缅甸,到时候他们再谈。

    只要肯想就好。韩韬并不怕他给他时间。如果他对自己无意,以他的性格,恐怕会在重生的第一时间和自己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那大师怎么说的?因果即轮回。既然你种了因,我自然要收个果。

    “回吗?”肖雷问韩韬。

    韩韬问:“老周几点到?”

    “十点多。”

    “先回去。”

    “哦。”

    周秘书十点一刻入港,到别墅的时候正好十一点。他一见韩韬就乐起来:“呦——老韩,你这咋了?没听说别墅闹猫啊~葡萄架倒啦?”

    “那我再休个病假?”韩韬的下颌淤青,脸颊上还有两道刮痕,虽然处理过了,但还是明晃晃地显眼。

    周秘书立刻炸毛了:“你都休一个多月了,你也好意思?!”

    韩韬上半个月软磨硬泡地鼓动他艾比叔叔“挖雷”,结果雷挖出来太大,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下半个月他就直接辗转各名山古刹了。和尚道士通灵者,连美国灵魂研究协会都跑了两趟。这些都是秘密进行的,连周秘书都不知道。在周秘书这儿,韩韬就是世界各地追着老婆兜圈子来着,这么一对比,自己就成苦菜花了,不能不悲愤。

    韩韬转移话题:“二林和孙家小姐订婚,你之前听到风声没有?”

    周秘书收起了玩笑,摇头:“没有。按说孙琪从小在国外长大,回国的时候都少,林少怎么和她认识的?还要订婚,就算现在流行闪婚,可这是不是也太快了点儿?”

    韩林对婚姻一想挑剔,要不也不会拖到三十还没动静。孙琪虽然是孙副司令的长孙女,但谁都知道孙副司令下届就退了。

    “小远介绍的。小远出去留学多年,结识几个朋友也正常。”韩韬一笑,“老周,既然二叔通知了,咱们就得到场。唔,见证一下什么叫‘郎才女貌、一见钟情’。”

    吃午饭的时候周秘书就四下寻摸。之前他一直以为左知遥在睡懒觉,菜都上桌了,没见这位下来,就问韩韬人呢?韩韬说左知遥早起去缅甸了。周秘书大惊失色,指着韩韬的脸:“真是葡萄架倒了?我还以为是你俩那啥大发了……”

    韩韬:“……”

    肖雷默默扭脸,不知道现在下桌来不来的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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