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跳开始变了节奏,屏了呼息等待着。

    我明知这都是阿南那小东西在搞鬼,可是不知为什么,一听到李夫人这样说话,总还是觉得非常不安。

    其实,事先阿南和我商量过了,她要再演一次被冯嫣儿弄晕送出宫的戏码。但是这一回,阿南是想利用她被我所伤的事来与归命侯李夫人之流拉拉关系。好帮我引出李逸来。

    反正上回阿南被冯嫣儿送回公主府,就是由归命侯上门假装撞破阿南与邓香的□,然后满世界传得沸沸扬扬。可见他们之间早在互通消息。

    阿南决定这一回利用一下这个关系。

    只是,我总觉得归命侯也好,李夫人也罢,全都心怀邪恶,不是那么好相处的,阿南去与他们周旋难免让我悬着心。

    此时,李夫人那腥红的指甲尖挑了挑,马上就有几个丫头上来去掀那马车的帘子。

    不一会,我就看到阿南被她们从马车里扶了出来。

    今天这个阿南是个看上去也就是个落魄女人。只穿了家常衣裳的她,因为脸上有那么长长一条疤痕,而看上去十分凄凉。她的容貌已毁,身上早收敛了她平日的公主气象!

    就连一直笑着的李夫人一下子看到阿南此时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也许是为了看起来更像是被人下了药的的样子,阿南此时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她无力的半靠在旁边扶她的侍女身上,用半开的眼睛看迷茫的四下看看。

    “这是什么地方?”阿南口中含糊不清的问。

    “公主,是我啊,我们又见面了。”李夫人说。她不待阿南有所反应,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们将阿南向屋子里扶。

    阿南被人把持着,似乎有些身不由已。她踉跄着晃了几步。可是,很快的,阿南身子向着一扑,一下子扑到了李夫人的身上,看似随手似的,一下子紧紧攀住了李夫人的胳膊,“我认得你!”

    “公主是糊涂了吗?”李夫人不得不摇晃着,努力维持自己的身体平衡,不,她得维持两个人身体的平衡,阿南此时已经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李夫人身上了。

    “公主当然认得我,前几天,我们不是刚刚见过面吗?公主申斥了奴家,说奴家的小店挑唆那些举子闹事。”

    “对了!”阿南好像才想起来似的,“你是李夫人!”阿南说,同时脑袋四下乱转,她看到归命侯,“你是归命侯!”她好像才看到归命侯似的,“我怎么和你们在一起了?”

    李夫人扶住了阿南,保持两个人不会一起摔倒,“公主还是先随我们进屋吧,”她说,“有什么话进了屋再说。公主这样子,奴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是奇怪,上回咱们见面时,公主还是高贵的大肇贤妃,这一回公主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呢!”那女人叹息着,“不过几天,公主的容貌尽毁,再也不是原先那个南楚烈帝膝下的天之娇女了。”她的叹息似乎是真的,带着深深的悲哀,“女人啊,最要紧的就是容貌了。”她这样说。

    显然,李夫人对阿南脸上的伤很有兴趣,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阿南的脸上,想更进一步仔细看看阿南脸上的伤。

    “我想起来了!”阿南猛的一下子推开了李夫人,“是冯嫣儿!”她咬牙切齿的说,同时摇晃着,又把四下的环境看了一遍,“还有归命侯,你们是和冯嫣儿一伙的,是她把我送到你们这里来的!”

    归命侯到了这个时侯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慌张了,相反,他的脸上露出了凶狠的神色,“公主不要怨我,我也是没有办法,说来我还是公主的叔叔,就算平日里公主不把我这个叔叔当长辈看,到了这个时侯,公主也得听我一句了:公主还是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吧,如今你在皇帝那里也好,在我们这里也好,都不是什么热门人物了。实与你说,我是受人之托看管公主,也希望公主不要见怪。”

    “你们把我弄来作什么?”阿南问,她向后退,退到马车边上。好像是害怕了。

    李夫人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她说话还是那么媚,全然没有意识到阿南和她同为女子这一事实,倒像是要与阿南**似的,“确实是宫中把公主托付给我们看管。看宫中的那位意思,我们最好能将你杀了,这样才能解那位的心头之恨。”李夫人又咯咯的笑起来,“宫中那位的性子倒是有些像我。”

    阿南眨眨眼睛。她索性在马车的边缘靠坐着,离那辆马车近些,离那个赶马车的人近些。我知道,她这是本能,这小东西此时看着迷迷糊糊的,其实心里小心着呢。她知道自己是在与什么人打交道。

    “你说的是冯嫣儿吗?”她装作努力回想的样子,“对了,这事一定就是冯嫣儿干的,上回也是她吧。”说着,她还横了归命侯一眼。

    天知道!给归命侯的信是阿南自己写的,那天冯嫣儿给了她一张纸条,她让阿南去抱回何家那个孩子。阿南就模仿了那字迹,写了一封给归命侯的信。

    冯嫣儿此时被我关在大牢里呢,连外面闹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淑妃娘娘不喜欢公主啊!”李夫人假作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说完又笑,“不是我说,小公主你也真是不济,连连着那淑妃娘娘的道!这已经是第二回被淑妃娘娘弄出宫来了。依我看,公主也不适合呆在深宫,还不如别再回去了。”

    阿南似被人说到了痛处,她垂下了眼睛。

    李夫人走上前去,伸出她那尖尖的食指,轻轻的去托起阿南的下巴,“看看!原来南楚宫中最那么招人疼爱的小公主,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了!”

    阿南那画了疤痕的脸不得不向着阳光。

    “那个昏君!”阿南咬牙切齿的说。

    李夫人点点头,“公主现在知道啦?”她满意了,放开了手,“那公主的人邓香还帮那皇帝算计我?不仅派人到我这里侦探,还在归命侯这里搅局。”她冷哼了一声。

    隐身在怪石后的我心里感叹,“阿南怕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上一世她才会对着我的头颅说‘活该!’。”

    只是我不明白,李夫人怎会没猜出那天跟着白芍进长春坊的人是我?她与冯家是怎么沟通情报的?冯迈没有将那天在闱场门口的事告诉她吗?

    阿南恨恨的咬了牙说:“我现在已经将元君曜那昏君看得清清楚楚了!”

    “所以妾身其实对公主有个不情之请。”李夫人又开始咯咯的笑,像个年轻的小姑娘似的。

    阿南抬起头来,看了看李夫人,“夫人请讲!”

    李夫人有些迫不及待,“我想请公主帮我找一个接近皇帝的机会。”

    阿南愕然。她夸张的看看李夫人,又扭头去看了看归命侯。

    李夫人扭捏起来,“公主不用这样看我,奴家早与归命侯没有关系。再说,奴家也不是公主以为的那个意思啦。公主这样看奴家,奴家都不好意思了!”

    我想吐!这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阿南红了脸,“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让李夫人认识皇上?李夫人还不如去找冯淑妃,只要她容得下夫人。”

    年已经半百的李夫人,竟是红了脸。她还娇嗔的跺了一下脚,“公主不要取笑奴家!我说的不是我自己,也不是那种接近!”

    我的心中一动,竟会是这么容易吗?我与阿南开始商量时,本来,还指望阿南用一张被我伤过的脸来取得他们的信任,然后再由此找到李逸,可没想到,事情比想像的还要容易。李夫人自己提出来了。

    “我听说公主与此次春闱的主考之一武孝楷十分熟悉。”李夫人试探着问。

    “是啊,”阿南立马承认了,“我与武大人还曾有师生之谊,他在南楚翰林院供职时,曾教我十三经。”

    “能说上话?”

    “能!”

    “这就好!”李夫人一笑,“我是想向武大人举荐一个江南举子……,那可是个真人材!”

    “你这是想干什么?!”归命侯在一旁突然一声大喝,“我们不是已经答应了那一位吗?”

    李夫人的眼睛斜了一下,她以一种很不屑的目光看了一眼归命侯,“闭嘴!你懂什么!”

    “你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归命侯讽刺的问,“到时父死子继,还不都是你的?你为何还要行这步棋?难不成你想让他只当个位高权重的官员就知足了?在我的记忆里,夫人你可是从来不甘心屈居人下的,你是恨不能自己就当个女皇帝的人!”

    归命侯倒是没白白和李夫人过那几年,看上去他很了解李夫人似的。

    李夫人“切”了一声,“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也想东山再起重回宝座。皇帝的位子谁不想要,问题是你姓楚的还有这个机会吗”

    归命侯又慌张了,他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你这妇人休要胡说。我们不是已经都答应了大将军的吗?”

    李夫人焦燥,“我从来没答应过任何人什么。”她的一只腥红的指甲伸了出来,直点到归命侯的鼻尖上去,“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那边行事的那个样子,还能有什么胜算?!更何况,他嘴上说的好听,事情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到底怎样可是没有任何保证。原本大肇的太宗也答应我生了是儿子的话,就让他当皇帝呢!可事实如何?”李夫人好像是悲痛欲绝,又好像是撒娇似的跺着脚!“你们这些男人,全没一个好东西!大将军和你一样,一家子人都很会欺负人。他那几个嫡亲的儿子也都如狼似虎,从一开始就容不下我们母子。”

    我觉得李夫人说的是真话。冯骥地一家子若能容得下这位李夫人,她又何必出来开妓院呢。他们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天知道!比如冯迈挨打那真真假假的事,一开始赖邓香,可我听着,倒像是那个李逸在里面插了一脚似的。不然他怎么那么巧,正好在冯府门前救人?

    “我看这一回,事起仓促,怕是成不了!”李夫人压低了声音,“看你和我夫妻一场,我只问你一句,你为自己留好了抽身的退路没有?”

    阿南睁了一又大眼睛瞪着李夫人,她听傻了。连我也有些惊讶这女人的见识。

    只有归命侯那笨蛋好像有些不信,“以大将军现在的声望这事总有个十之□了吧?他不是领着大军吗?再说这一回若是成不了,你也闹不到什么好去!当初我倒是愿意收留你们母子,可你却又看不上我这小庙。”

    李夫人向他嫌恶的“呸”了一声,“我不靠你们这些没用的男人帮忙,也一样能成功。只要……不就是个大将军大司马吗?这回他死了,正好皇帝还得找个新的不是?而我的孩子他还年轻!只要他也有一天能……到时肯定比那姓冯的干得漂亮!”

    我竟是有些想笑的感觉,若不是此时不便,我一定已经大笑出声了。

    她又转了头看阿南,“公主,你小时侯,我跟随楚烈皇后,也曾带过小公主几日。公主说,奴家对你好不好?”

    阿南眼睛里有了一丝茫然,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那时侯阿南还是刚生下来的婴儿,她哪里会知道人家对她不好。楚烈皇后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她的身边恐怕也不容易出纰漏。

    但是看到阿南点头,李夫人还是高兴了,“我有一个亲人,本领很是了得,以他的本事,如今的大司马大将军拍马也比不上。他今年参加了武举的考试,默经和策试都已经考完。应该考得不错。”李夫人上下打量阿南,“只是他那两天在闱内突然有些不舒服,我怕会出意外。不知公主愿不愿意去武大人那里美言几句。”

    阿南眼睛亮一亮,但她努力克制着,“这倒是容易。”她说,“只是这一回春闱,皇上对关说似乎十分感冒。两位主考这两天都关在礼部主持阅卷,怕是不容易见到。”

    李夫人拍拍手,“这个无妨,武科不比文科,阅卷之后不是还有试艺吗?到那时,武大人就能出来看演武了。只要试艺时,武大人能认出我那亲人的脸,在他的号筹下把拉弓,举石上多加个几石……当然,最主要是他的身体最近有些奇怪,不是他真没本事。”

    我的心又开始狂跳,这是要阿南认一认李逸的意思吗?这是李逸终于要露脸了吗?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竟是这么容易的就到来了。

    我看上去觉得阿南好像也被惊到了,她竟是傻傻看着李夫人,好像不信这是真的。

    李夫一笑,“既然如此公主可是不能悔了,这忙公主一定要帮。”她扬了声高叫,“来人啊,去请公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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