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十月再回忆起小定那天的事,一直都是稀里糊涂的,只记得家里乱哄哄的,而她因为要避羞所以插定礼后她就一直待在西屋。

    却说林福正的眼睛从丁婆子走后,就一直没怎么离开门口,虽然面上在跟朱栋聊着天,但心思早跑到十月身上去了,随着门帘被高高打起,十月的身闯入他的视线。或许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要论相貌十月不及苏明芙良多,可不论是那天的红瓷娃娃,还是今天俏如迎春花般的十月都能令他怦然心动。

    十月进屋后没理会众人善意的打趣,眼睛也一直目视前方,又要让自己看起来落落大方,可谓是一心几用。

    在她跟大太太等人行过礼后,媒人就笑着说可以插钗了。林安家的上前一步,将手上一直棒着的一个紫檀如意花纹的首饰盒递给了大太太,大太太将首盒饰打开后屋里所有的人包括十月自己都傻了,盒子里静静的放着一对赤金龙凤钗,最耀眼的是龙口、凤口两处各镶着一颗龙眼大的红宝石,而龙冠、凤冠等几处也都镶着拇指盖大小的红宝石,看得真让人眼热不已。

    十月只呆了一下,就连忙略略蹲下以方便大太太给她插钗。与众人暗暗估量这龙凤钗的价钱不同的是,十月会吃惊,是因为她一直觉得龙、凤钗应该是皇家才能佩戴的,而现在林家就这么大赤赤的拿了出来,难道自己之前一直以为的都错了?

    其实还真是她想错了,龙、凤在民间也可以用,但样式跟皇家的略有不同,而她们村大多数人家都是些佃户,能戴个普通的银钗就不错了,哪有钱买这么精细的首饰。

    大太太没理会众人的吸气声,神情专注的将凤钗戴到了十月的头上。其实一开始大太太也挺犹豫的,她知道朱家众人可能连红宝石都没看过,但她就一儿一女,女儿已经成亲了,所以给儿子娶媳妇是她这辈子最后一件大事,为了儿子的体面、为了林府的体面她终是决定拿出龙凤钗,再有就是明珠暗投她不甘心,虽然这样一来令十月家挺难办的,就光这一对钗子就足以抵上十月家大半个家当了。

    但大太太也想好了,等十月成亲后她提前把自己的嫁妆分了,这样十月的手里也能富裕些,也不至于因为嫁妆少就出手抠抠索索的让人瞧不起。

    插定礼后,十月就又回到了西屋。这次临出屋前她略略抬起头打算看看屋里的情景,却没想到她刚抬头就一眼望进了林福正那双情潮涌动的双眸,因为太过明显,十月一下就看明白了那双眼里的爱慕、心动与渴望,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慌乱起来,连忙低下头再不敢看他,迈门槛时候更是绊了一下。

    林福正看着耳朵红红的十月,心情大好,在十月被门槛绊个趔趄的时候,更是开心的低笑了几声,十月也听到了,她虽有意瞪想他一眼,却没敢回头,现在屋子里的人可都看着她呢,只得又是羞恼又是甜蜜的往西屋走去。

    十月在西屋待了会儿,刘其芳走了进来,现在待嫁就剩她和十月,所以刚刚在东屋的时候她就自告奋勇的说要来陪十月,陶氏碍着面子只得答应了,她不想在亲家面前显出与朱玉冬不和。

    “你这些日子都在干嘛呢,林家可不是小门小户,你不多识几个字将来怎么主持中馈?”刘其芳进屋坐下后就一副教训的口吻说着,而且还带着看笑话的意思。

    十月就发现这刘其芳可能是是属猪的,记吃不记打,自己已经呛她多少回了,她却屡屡不改,现在十月已经不愿意搭理她了,对这样的人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所以淡淡的说道:“谁说我不识字的?再说,我朝的开国仁惠皇后目不识丁,可太祖皇帝却屡次公开称赞她贤能,殁后更是由太祖皇帝亲自主持封的封号,所以识不识字跟能不能管好家应该关系不大吧。”

    她这么说也是为了让刘其芳知道自己并非像她以为的那么一无所知。

    果然,刘其芳闻言有些尴尬,她从不知道自己一向瞧不起的村姑,居然也能谈古论今,其实是她想让十月开口求她教她识字,现在只得干笑着说道:“呵呵,想不到你居然也知道仁惠皇后。哦,对了你的女红现在怎么样了?大户人家的媳妇要是不会刺绣,估计会被人说闲话的吧。”

    十月终于内伤了,心说你是来找茬的吧,想呛她几句又觉得今天不管怎么说是自己的好日子,跟她闹个大红脸也也太不值得了,只得转过头装作没见她的话。

    “这样吧,我教你刺绣吧,虽然你没有基础,手脚也笨了些,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两年下来应该也能绣些简单的东西。”见十月半天不搭自己的茬,刘其芳只得自己将话说下去,言语间也没忘记贬低十月。

    “呵呵,不用了。我想林家娶媳妇也不是为了做针线活的,再说我虽然不会刺绣,但针线活还是能拿得出手的。”十月发现了,跟刘其芳就不能谦虚,自己就是有一分美德在她面前都得夸成十月,要不然她瞧不起你。

    刘其芳见十月软硬不吃,心里很是恼火,刚刚就在林大太太拿出那对金钗的时候,朱玉冬就一个劲的埋怨她不应该选杜成风,要不然现在的风光、体面还不都是她的?其实她早就后悔了,但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走下去,可朱玉冬接下来见到林家的小定礼后就陷入疯狂当中了,不但一个劲的让她跟林大太太亲近、亲近,更妄图让她接近林福正,以期望能把这门亲事搅黄,把林福正抢过来。

    刘其芳这个气呀,先不说大太太突然对她态度冷淡,就说林福正也没正眼看过她呀,虽然她不愿意承认这点,但这就是事实。而且相比起来,杜成风的确要比林福正有风度得多,起码跟自己跟他说话时总有个回应,林福正却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唱了半天,末了对她说女孩子还是庄重些好,虽然他们现在也算是亲戚了,但说话还是要注意些,她听完险些吐血,自己就跟他说几句话怎么就不庄重了。但她也不敢得罪林福正,只得笑笑离开了。

    其实林福正这么做,因为从刘其芳开始跟杜成风搭话时就感觉她居心不良了,从心里就有些瞧不起她,觉得她太过轻浮,但这是她跟杜成风之间的事,林福正根本不愿意插手,要不是前几天听林安家的说了她来家里后的翻言论后,根本都记不起刘其芳这个人了。

    当他知道刘其芳居然当着大太太的面诋毁十月时,心里那个气呀,这不是毁人姻缘嘛,他虽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但犯到他底线的人,他绝不轻饶,而今天这只是小小的警告而已。

    刘其芳又劝了十月会儿,见十月始终不肯跟她学习,气呼呼的扔下几句“不识好歹”“日后有你后悔的”的老话走了,十月的耳根终于清静了。

    她走后,三月又来陪了会儿十月,跟她抱怨了几句朱玉冬母后,又被丁婆子叫走了,这次她将巧珍留了下来,丁婆子是来叫她出去吃饭的,巧珍太闹三月让十月帮她带带。

    过了会儿,王氏也把丫头送了过来,十月又当起了她的孩子王,这次梁儿带着石头也一起过来了,刘氏身体再不舒服,这种场合也不能一面不露。

    十月的饭是郑婆子送到屋子里吃的,说是让她吃饭,可她哪有功夫吃饭呢,巧珍和丫头现在都可以吃些辅食,俩个小丫头又都是口急的,十月只得你一勺、我一勺的喂着,等两个小祖宗吃完,她跟打场仗似的,根本都没胃口了,最后勉强喝了几口汤算是弄了个水饱。

    下午大太太走前,十月出去跟林家众人打了个招呼,小定礼就算是正式的完成了。

    大太太走后,朱老爹俩口子又留众人吃了晚饭才散去,而这时十月成了大家口中有福气、有出息的好孩子,其实十月以往的风评也不差,但今天这么众口一辞的夸奖,还是让十月有种说不上来的憋屈感,这个时代的女人难道真的要靠男人才能获得承认?是不是自己之前的努力真的比不上这桩亲事?如果之前的努力都不算了,那么成亲后,自己要怎么办?真的把一辈子的希望都寄存在那个男人身上了?如果林福正也要求她没了自我,那自己怎么办?想着想着,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十月的家人虽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但林家这么大的手笔,他们还真的是头一次见到,此时还都沉浸在惊喜之中难以自拔,所以谁也没发现十月的异样。其实就算是他们发现了,也劝不了十月,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也觉得有了这桩亲事,就是十月幸福的保障了,只要林福正能守住诺言,那十月想的那些都是吃饱了撑的。

    接下来的几天,陶氏忙着归置林家的这些礼品,而十月也忙着想怎么在婚姻中找寻自我,怎么平衡婚姻与自我的关系,而王氏则忙着过年的事宜,一时间十月家里人都忙得不宜乐乎。

    刘其芳那天跟朱玉冬回家后,娘俩大吵了一场,起因还是朱玉冬让刘其芳多去林家与大太太套套近乎,当然要是能把林福正勾到手是最好的,毕竟十月年岁小,俩人还得等上三、两年才能成亲,而这正是给刘其芳留出来的机会。

    刘其芳却觉得事情不像朱玉冬想得那么乐观,因为不论是相貌、学问还是家势,她跟十月都不及苏明芙,而林家为什么没选苏明芙而订了十月呢,她觉得这里面的事要是不弄清楚,她肯定争不过十月。

    她能这么想,证明她还有脑子,而朱玉冬现在就像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不说,还老觉得世上的好事都得落到她家才行,要不然就是世道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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