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聂孔两家的婚事办得极为盛大,毕竟迎亲接亲都在咸安城,两家又是名门望族,光是流水席就摆了整整七天。因新郎官最后定的还是聂定远,就由太后派了身边得力的大太监过来宣了贺词,还御赐了一对玉如意,也算是给了极大的体面。

    以往徐曼青向来都充当接妆送嫁的喜娘的角色,如今作为座上嘉宾出席婚宴还真是头一朝。人所处的位置不同心态也不一样,这次她可算是不必再小心翼翼地端着,生怕漏了工序或出了岔子了,这一通闹下来可说是淋漓尽致、喜庆欢腾。

    到了闹洞房的时候,徐曼青可算是见识到了以项望山为首的那些出身行伍的男人们的“穷凶极恶”。闹到最后聂定远险些没光腚咆哮了,而孔恩霈更是羞得连脸都不敢抬,最后还是徐曼青给项望山打了眼色,被项望山一压,这伙子人才算是消停下去,将独处的空间留给被折腾得只剩半口气的新人了。

    待三日之后孔恩霈回门后,次日便携了重礼过项家来谢媒。

    一开始徐曼青知道这大齐的谢媒礼是得跪下磕头的,倒是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这样的礼重了。

    项望山倒挺理所当然的,坐在主位上稳稳当当地受了新婚小夫妇的跪拜不说,还把聂定远送过来的礼物全部照单收下,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

    徐曼青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那小两口眉来眼去蜜里调油的样子,心下也是高兴非常,想着这无形中又成就了一对良缘,可就是委屈了那新科状元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心仪的女子就这么被聂定远给抬走了。

    又听聂定远道:“这桩亲事是太后赐下的,我爹在我成婚次日便将拜帖递了上去,说是要让我和娘子进宫谢恩。”

    徐曼青倒觉得这事理所当然,但却不知聂定远为何忽然在他们面前提起这档子事儿来。

    聂定远放下手中的杯盏,从袖袋中取出一本折子,递给了项望山。

    项望山细细一看折子中的内容,脸上的表情倒有些惊讶。

    “太后竟然让我与娘子同你们一道进宫?”

    项望山与聂定远虽是结拜兄弟,但这是他们两人私下的事儿,虽然聂家长辈也知晓此事,但怎么说两人也是外姓,很难被算成是一家。

    这次虽然聂孔两家结亲多得项家夫妇出手相助,可因为这事就要随着新人一道进宫谢恩似乎又有些过了。

    孔恩霈笑道:“这懿旨上虽然没有明说,但太后却让颁旨的大太监传了话过来,说这次嫂子妙手回春治好了我的脸的事儿她老人家也有耳闻,又想到许久没有见到嫂子了,就干脆把项大哥和嫂子一道宣入宫中去了。”

    徐曼青这才想起自上次太后因项盛恒毁坏御赐之物一案将她宣进宫中之后,距今已事隔许久。想起之前太后以为项望山已在西南之战中阵亡,还有意将她招入宫中伺候。谁知后来项望山衣锦还乡,之后又陆续发生了许多事,徐曼青一直没消停下来,也没时间细想宫中这位老佛爷的心思。

    如今太后借着聂孔结亲的由头顺道将她召了去倒是可以理解,不过竟然连项望山都捎上了,也算是有些出人意表。

    聂定远道:“在我看来这倒是件天大的好事,太后自还政之后向来清冷,从没见对谁这么上心过的。”

    “如今嫂子得了太后欢心,连带着也能给项大哥带来助益,果真是种善因得善果,好人有好报呢。”

    徐曼青跟太后打交道也有几次了,虽不敢说轻车熟路,但也有几分把握能让太后她老人家高兴。倒是项望山是第一次面见太后,若是一并能得了太后的欢心才能算圆满。

    将聂定远和孔恩霈送走,项望山才问道:“这次太后将你我二人宣入宫中一事,你怎么看?”

    徐曼青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应该不是坏事。”

    项望山将徐曼青扯了过来,抱着自家媳妇亲了两口:“我待会要出门一趟,明日又要去安郊军营轮值,但因为要入宫觐见太后一事应该会半途告假。你且将我的行头也一并备好才是。”

    徐曼青应下之后,项望山便出了门去。

    项望山乘着软轿到了朱雀南街的一处茶馆前,这才下轿进了茶馆的雅间去。

    刚一进门,便见早就等候在里面的玉面公子站起身来,朝他拱手施礼道:“恩公,您可算来了。”

    项望山回了一礼,两人才相继落座。

    “莫要再恩公恩公地叫,若不介意,倒不妨随着定远也叫我一声项大哥罢。”

    看着对面坐着的男子温文尔雅礼数周全,项望山自知一开始便没有看错人。

    那人倒也从善如流,立刻便改口唤了项望山一声大哥。

    若是让聂定远或者孔恩霈看到此情此景,定然会大吃一惊——这项望山对面坐的人不正是那个要跟聂定远抢孔恩霈的新科状元郎杨文甫么?!

    只听项望山道:“这次的事情着实是峰回路转,最后我也没料到会是这般情势,否则也不必劳烦杨老弟出手了……谁知竟让你落了这么大的一个空,为兄着实是对你不住。”

    杨文甫赶忙道:“项大哥切莫见外。我当初赴咸安考省试的时候路遇强人,财物尽失不说,还差点变成刀下亡魂。若不是那日项大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日我哪还有命顶着状元的头衔坐在这儿与项大哥你吃茶谈天?”

    说来人生的际遇就是奇妙,项望山也万万没有料到当日顺手救下的一个灰头土脸,连褂子都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落魄青年竟然是数月之后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

    话说项望山因聂定远执意悔婚一事弄得焦心不已,谁知出门却碰到了热热闹闹的状元游街。这定眼一看,才算是认出来那骑在高头大马上朝众人招手示意的人正是他当时救下的杨文甫。

    于是项望山计上心来,便寻机约了杨文甫见面,将这一难事和盘托出,望杨文甫能出手相助,在琼林宴上跟皇帝求一道赐婚的恩旨。

    杨文甫本就尚未婚配,一听这孔府的九小姐蕙质兰心文采出众,虽谈不上非卿不娶,但听项望山对她的品行褒奖有加,倒也生了几分好感。加之项望山又在坊间寻到了孔恩霈的诗词作本,他看了之后觉得此女子甚得他心,便答应替聂定远接了这所谓的“烫手山芋”,也好报了项望山的救命之恩。

    而饭馆留诗的段子实则是半真半假。

    像孔恩霈这样喜欢舞文弄墨的女子,平日里见着墙上未完成的对子,总是按捺不住技痒想要对上一对。

    虽说那个绝妙的对子确实是孔恩霈对上的,但上联却并非杨文甫留下的。只不过项望山总要给杨文甫突如其来的“横插一杠”寻个合适的由头,便遣杜二打听了一番,寻了孔恩霈对的这一处对子,还得知那留上联的人早就名落孙山返回到偏远的老家去了,于是硬是将留写上联的人安在了杨文甫的头上,这才能让整件事情听起来顺理成章,不显突兀。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项望山暗地里马上就要帮聂定远这厮擦干净屁股的时候,这混小子又忽然倒打一耙说非孔恩霈不娶了。

    如今这对欢喜冤家几经周折总算是成了婚,但杨文甫那头着实是吃了一大闷亏——这救美人于水火的好人没当成,反而落下了个时运不济的名声。幸好聂定远在静禅寺救了孔恩霈的事情众人皆知,这才没让杨文甫“输”得太难看。

    聂定远哪能知道项望山的苦心,项望山虽面上不说,但杨文甫这边的人情是怎么也要还的。

    于是在受了聂定远的谢媒大礼后,项望山又原封不动地将礼物全部抬到了杨文甫那边去,又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暗地里与聂定远的父亲聂安国说了,聂安国听了之后也是唏嘘不已,即刻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在仕途上若有机会一定会多多提携杨文甫,也算是弥补了他的缺憾。

    杨文甫是个知情识趣的,此番他虽高中,但和聂家与孔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相比实在是不够看的。起初在因缘巧合之下以为能得孔恩霈这样的良缘便已经觉得十分幸运。后来失之交臂,也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妄图,便也歇了这份心思没有再掀风浪。

    “这次是我对不起杨老弟你,这次便以茶代酒向你赔个不是。”项望山道。

    杨文甫道:“项大哥言重了。这孔九小姐与聂大将军本就是天作之合,姻缘早在三生前就注定了,岂是我这等外人能随便介入的?”

    “如今杨某因此事也算是受益匪浅,不仅得了聂公的帮扶,孔大人那边估计也不会吝于提携。对于我而言,实则是件得知为幸,失之不亏的好事,不敢妄自居功。”

    项望山见杨文甫进退得宜,明明岁数相当,倒不知要比聂定远那样的愣头青玲珑稳重了多少,若日后仕途顺畅,倒不失为彼此的一大助力。

    两人详谈甚欢,见杨文甫确实是大度非常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项望山也才算是了了一件心事,这才打道回府了。

    剩下需要操心的,便是与自家媳妇一道入宫觐见太后一事了。

    徐曼青与太后之间的往来,徐曼青自与他交心之后便毫无隐瞒地和盘托出,就连因为生计所迫偷偷给环彩楼的头牌上妆的事情也一并招了。

    项望山为了这事气得牙根直痒,想不到徐曼青的胆儿竟然大到敢去那种风尘烟花之地揽生意。好在最后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自己又下不了狠手罚她,最后只不过在床上狠狠“教训”了一顿便了了。

    听自家媳妇的意思,这太后原本是看上了她想要将她给弄到宫中去近身伺候的,谁知他凭空又冒了出来,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如今,他这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将军在太后眼里搞不好就是个跟她抢人的糟心货,别说讨什么欢心,别让太后生厌就已经不错了。

    项望山在软轿里揉了揉额头,看来这媳妇太招人待见有时候也不见得都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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