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京城里接连发生孕妇滑胎之事,心里头有着大志向的八贝勒一早就知道,可奈何跟他亲近的人家里没出过事儿,他就一直当个笑话来看,如今,变成别人看他和他福晋的笑话了。

    八贝勒的下属同盟大多觉得他心怀宽广、为人亲善大方,只要不为难他福晋,他跟谁都能处好,大家混得跟哥儿们似的,时常有旗下兵丁赞扬八贝勒为人谦逊不摆架子。

    可八贝勒的敌人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亲善大方?那怎么没见他接济接济他邻居老四呢?哎呦喂,老四真穷啊,内务府给修的宅子他住了这么多年就几乎没修缮过。你说八贝勒谦逊不摆架子?那怎么没见他随万岁爷亲征的时候给其他兵丁分些食水呢?别的旗下可死了不少人呢。所以说,在敌人眼里,八贝勒不仅不温和,还最是个睚眦必报记恨的主儿。别看八贝勒现在没倒出空来,他可把那些刚才下朝拦住他想要看笑话的几个哥哥记在心里头,早晚要他们尝尝八贝勒的手段!

    虽说八贝勒上次跟安亲王玛尔珲不欢而散,可到底大家是一个战壕的,八贝勒离开府邸最先去的就是安王府。玛尔珲此刻也没工夫为难他,连寒暄都不必,玛尔珲直言道:“京里头国公以上的人家有7家共11个孕妇滑胎;剩下在朝四品以上的人家有48家合计116个孕妇滑胎。都记在纸上了。”

    八贝勒听闻此言心里头也是一惊,这加在一块儿可就是56家127个孕妇滑胎,要说京城里没有妖孽出没,连他都不信了。八贝勒接过玛尔珲递来的几张宣纸,上面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得很详尽,某月某日某府某妇人落下几个月大的胎儿、胎儿性别如何、之前之后发生了什么,纸上几乎都有记录。

    八贝勒抬头不动声色的玛尔珲一眼,说道:“十五哥,这回动用了咱们所有的暗线了吧?损失了不少人吧?”

    “废话,”玛尔珲语气轻蔑却满含关怀地说道,“早说了京里头早不是咱们安王府一家独大的时候了!亲王郡王贝勒爷国公爷府邸的消息是那么容易打探的?折了几个好手,好在消息都递出来了。说也奇怪,明面儿上跟咱们交好的几家都安安稳稳的,可不就像是有人特意关照咱们的人一般?但是暗地里那几个跟咱们有联络的府邸可死了三个孩子。这事儿必是有谁看你不过眼故意整你了。嗤!人人都知道你平生挚爱唯有妞妞儿,于是就从她身上做文章。别叫我揪出来那个人,不然我让他生死两难!”

    八贝勒没有接话,他的恨意只多不少,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知晓详情,他一目十行地将手里的十几页纸快速浏览了一遍,最后食指点在了最后一页纸的中间一排字上,上面赫然写着四品典仪凌柱府邸,妾刘氏流下一女婴。

    八贝勒皱眉问道:“十五哥,凌柱府里的刘氏是不是钮祜禄氏的生母?就是四贝勒新纳的那个侍妾钮祜禄氏。”

    “哦?”玛尔珲倒不知道钮祜禄氏的生母有什么重要,竟然值得自家小弟记在脑子里,可他多年来的谨慎使得他对各府邸都算清楚,于是玛尔珲闭目思索了片刻,然后睁开眼睛说道,“没错,就是这个刘氏。你一说我倒想起来,这个刘氏可不是没有心机能被人暗中下手轻易流产的人,当初钮祜禄家的大格格、三格格、四格格跟刘氏的女儿是同一届秀女,可在选秀之前伤的伤、死的死,只有她女儿最后得了个好去处。除了这些,你还发现什么了?让你对个四品官家的妾这么在意。”

    “本来上次就想跟十五哥说来着,谁知道上次我俩脾气都太大……这个刘氏可能跟良贵妃的儿子、我亲弟弟十九阿哥中毒有关。具体的还不清楚,可我已经查到药是谁人做出来的。”

    玛尔珲狠狠瞪了八贝勒一眼,不情不愿地开口道:“上次是我想跟你发火的吗?也不知道是谁一心玩弄权柄。好了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个。刘氏的来历、出身、背景都没问题,她不识得药材,跟宫里头的人更没什么勾结,要知道她的出身可是连小选的资格都不够,所以,你确定她能在良贵妃的翊坤宫里下药?”

    “她要是能让京里头流言四起、能让人相信有阴命的小人作怪、还能让这么多贵人丢失物件、让那么多府邸的孕妇流产,那她凭什么不能在翊坤宫下药?”

    玛尔珲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来,嘴里头嘟囔了一句“晦气”。

    八贝勒自然知道玛尔珲在说什么晦气,别说是玛尔珲,就连他经历了生死的人,也觉得事情真他、妈、的膈应,死了那么多人血刺呼啦的,都是没落地的胎儿,一个娘儿们到底有多心狠才能干出来这种事儿?就是个爷儿们,就是那些个上过战场见过血杀过人的老兵,也没几个能狠下心肠拿别人肚子里的孩子开刀的。这刘氏真不是个东西!

    玛尔珲理了理思路,皱眉道:“凌柱认识不少佐领,跟京里头武将家多有联姻,再说如今有个女儿是四贝勒府上的格格,你想动他的小妾倒是不难,就怕那刘氏将凌柱拿捏住了,凌柱若是不管不顾跟你杠上,也够你为难的。”

    “谁要动刘氏?动她真是脏了我的手。今天朝会你不是也在场吗?钦天监的监正是汉军旗的,没被人收买过的痕迹,既然他说京里头有个紫薇天狼星相度命格的妇人,那差不多就真有这么个妇人。刘氏的生辰八字能弄到手不?”

    玛尔珲一下子就明白了八贝勒的意思,可他摇了摇头道:“刘氏的生辰八字好说,可监正如今还在乾清宫里没出来呢,想来康熙也已经知道那个人是妞妞儿了。你这时候才想到把别人的目光转到刘氏身上去,要我说,也太晚了些。再说了,也做不到不着痕迹。本来现在盯着你的人就多,这事儿你做不得。”

    “十五哥你想差了。京里头福气最大的可是四贝勒府的钮祜禄氏!她没选秀之前就有偌大的名声。”

    玛尔珲一愣,难得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可是监正……”

    “监正不是不姓杨吗?当年阿玛可是把杨监正赶回了老家,如今的监正不算年轻,当初的事儿难道就没在他心里留下痕迹?钦天监里还有谁敢算咱们家人八字的吗?”

    “着啊!”玛尔珲右手重重地落在桌子上,拍得“砰”一声响,“哈哈哈,好在你想到了,我是当局者迷,竟然忘记了这茬!”

    八贝勒翘起嘴角笑了笑,“我也是才想起来,刚刚朝会的时候吓得我后背都湿透了,我一回府跟彤琳说了,看她苦恼的样子我还担心她会想不开。还是彤琳提醒了我,大不了咱就逼宫呗?哪朝哪代没出过这事儿?想让康熙翘辫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于是来的路上我就慢慢冷静下来,刚刚一提到监正我才猛然想起了当年阿玛的英勇。钦天监可是万不敢得罪安王府,咱们能撸下来一个监正,就能撸下来第二个。”

    玛尔珲再也忍不住,他站起来在书房里转了两圈,然后重新坐在主位上,身姿挺拔,两腿略分开,右手稳稳地端起茶杯来。

    八贝勒嘴角抽了抽,起身一抱拳,转过身去走了两步,还没等走到门口,到底没忍住,他转过身来,开口道:“十五哥,没您这样儿的!刚刚还拿我当个女婿看,现在连正眼儿都不瞧我一下,一句话不说就端茶送客。十五哥,我可是您亲弟弟!”

    “滚!”玛尔珲连头都没抬,只送给他一个字。

    八贝勒倒是呵呵一笑云淡风轻,转身间带动靛蓝色的衣袍后摆,风姿卓然地离开了。

    回到府上,八贝勒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对彤琳说了一遍,彤琳点了点头,用游戏里的队友模式联系了一下风铃,然后笑着对八贝勒说道:“果然如小舅舅想的一般,监正根本就含糊其辞,只说忧心妇人落胎一事,夜观星象又是查看众人生辰八字的,可正因为太投入了,只是从放置皇室中人八字的匣子里随意抽出来几张纸排了排盘,倒没曾注意到那些写着的究竟是谁家的福晋格格。康熙已经命监正立刻回去查询了。”

    八贝勒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笑问道:“难道咱们疑心颇重的康熙会放心监正独自一人回去?”

    “小舅舅神算,”彤琳挑高眉梢斜了八贝勒一眼,说道,“他自然是派了心腹梁九功同另外两个小太监陪着监正一同过去的,其中一个小太监是风铃的人,另外一个小太监是宜妃的人。哎哟哟,这可怎么办?不全是咱们的人,万一做不成就糟了。”

    八贝勒敲了敲故作愁苦模样的彤琳的脑门,柔和说道:“别作怪!你还能不清楚?宜妃的人不就是我们的人?便是宜妃如今也明白要让九弟跟着我混才有出路,看着吧,你大舅舅玛尔珲的人怕是早埋伏好了,只等监正回到老巢了。明天四九城里人人都会知道,四贝勒的格格命格太重,竟是要众多胎儿血荣养她的尊贵命格呢!我看刘氏这回要怎么应对!”八贝勒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彤琳疑惑地问道:“我不明白,小舅舅为何不干脆弄死刘氏?”

    “你忘了佟芷妍的事了?她死了两次还是靠着你的手段才最终灰飞烟灭。刘氏到底在凌柱府上,咱们找人守住了就好。真做掉她,万一在哪个犄角旮旯活回来,再暗中给咱们下几个绊子,那才得不偿失。”

    彤琳嘟了嘟嘴巴,无奈地说道:“最烦这种不干不脆、没完没了的事儿了,我们出招她接招,然后她出招我们接招,然后我们再出招她再接招!有意思吗?”

    “知道你不耐烦,放心吧,都交给我,你只要开开心心地陪孩子们玩儿就好了。你夫君可是无所能的。话说,今天吓到我了,晚上你要怎么补偿我?”八贝勒说着说着就开始逗弄起彤琳来。彤琳也迎合着,两人眉来眼去言语亲密一番,就陪着孩子们用膳去了。

    八贝勒觉得事情都解决了,应该没什么事儿了。他的想法是极好的,可事实上他不找事儿,可架不住事儿找他啊。这不,晚上刚就寝,八贝勒慢慢地剥着彤琳的衣衫,都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她白白的嫩肉了,结果宫里头突然来人了,八贝勒只好给两人打理妥当,拥着彤琳到外院书房接待了来人。

    良贵妃的大宫女花穗儿披着大大的斗篷,见到八贝勒夫妇到来,才将斗篷的帽子从头上掀了下去,她优雅地给两人行了礼,也没功夫寒暄,她直接开口说道:“贵妃急得不行了,不然也不会求了风铃姑姑把奴才给放出来。后宫里已经传遍了,说是八福晋生了四个孩子了还容颜不老,定是要用死婴炼什么养颜的丹药,传得似模似样的,特别是惠妃娘娘说很多死婴还没来得及火葬就丢失了,就是八福晋偷了来炼药的。”

    沉稳如八贝勒也不由得“嘶”了一声,他就说嘛,额娘这些年来是很居高位早就不是一些风吹草动就能吓住的,何况还有十八阿哥在旁陪着规劝,哪能到这时候宫里头都下了钥了才让宫女私自出来传信儿?

    这事儿有些个棘手,主要是八贝勒和玛尔珲失了先手,几个皇阿哥又都各有心事,才让惠妃占了上风。

    彤琳听了花穗儿的话第一时间就试了试跟风铃的联系,却一时联接不上,想来她正陪在康熙身边儿。风铃不像她,她是游戏玩家,随时随地可以跟队友通话密语,可风铃必须全神贯注坐着或者躺着不动才能跟她对上话,若是她需要在乾清宫伺候着,是万万不敢联接过来让旁人起了疑心的。

    八贝勒见花穗儿急切地在书房里踱着步子,知道她不能在外久待,就想让她先回去。彤琳倒是灵光一闪间想到了祸水东移这一招。

    彤琳将花穗儿召到近前,说道:“你一会儿回去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宜妃带个口信儿,让她这段日子少露面尽量别引起旁人注意。我记得京里头最早滑胎的除了九阿哥的侍妾就是太子妃了。你让额娘想法子让旁人都以为是太子妃失了孩子想要用邪、法将孩子的魂儿给召回来重新在她肚子里投胎,记住要传得像一点儿。比如说什么必须要血统高贵的胎儿、必须要集齐九百九十九个魂魄、必须不能离紫禁城十里远……总之闹得大家人心惶惶就对了。”

    花穗儿点了点头,却犹豫起来,半晌没有离去的意思。

    八贝勒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对花穗儿一点头道:“照福晋的话去做。虽说聪明人不会信,可宫里头事不关己的人更多,他们不过是想找个热闹瞧瞧。还有,让风铃姑姑帮忙,咱们翊坤宫应该被皇阿玛的人看牢了。便是你现下不在,皇阿玛应该也已经知晓了。”

    花穗儿用力地点了点头,“奴才按照主子和福晋的吩咐去做。至于奴才出宫本也没打算瞒住有心人,贵妃主子说了,万岁爷许是晚上会过去,主子会如实说她担忧八贝勒和八福晋,想来万岁爷爱听这话,也容得下实心眼儿的人。”

    八贝勒放下心来,带了些笑意地说道:“额娘这样沉稳,也少不了你那份功劳。我和福晋都不是薄情之人,你都好我们都记在心上了。”

    “奴才谢过主子。”花穗儿说完,急匆匆离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暗夜里随行的还有不少人,有宫里出来的,也有从八贝勒府出去的,都是在保护着花穗儿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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