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的火如歌伸手撑向甲板,岂料她非但没有感觉到甲板那坚硬的触觉,反而不痛不痒的穿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巨变让火如歌一时间有些怔愣,她盯着自己的手掌,再看看近旁的云中阙,至少在身体的虚实程度上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而就在她稍稍有些安下心来的时候,云中阙的声音突然飘了过来。

    “这就是你本来的模样?”

    “那必须啊!我不长这样还要长成哪样?”条件反射般迅速应声的火如歌只觉自己脑中忽然发出了“轰”一声巨响,她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即将视线转移到慕容珩的背影上。

    看着一船人对着自己那瞬间变得全无生机的身子发出的惊呼,火如歌撇撇唇,食指照着慕容珩的背影轻轻一点,看向云中阙道:“你说说看,为什么独他一个那么淡定,他就不怕我是真的死了,再也回不去么?”顿了顿,她仰头望天,随即像是得出了什么结论般摇头道:“果然不是真爱么……”

    循着火如歌的指尖前端看去,云中阙耸耸肩,摊手表示同样不解。

    人类的心思从来都很复杂,他一只雀,又怎么会懂?

    盯着云中阙瞅了半晌,火如歌眉心微蹙,继而抿抿唇身子一动,向前飘飞而去。

    “慢着!你要干什么?!”突然伸手拉住她,云中阙眼中金芒闪烁,满含警告的意味。

    “放手……”蓦地,火如歌突然瞪大双眼,像是察觉到什么般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你为什么能抓住我?”

    “本大爷是烈焰雀神,区区一条鬼魂而已,抓起来还不是轻而易举。”说罢,云中阙神色一凝,一把将火如歌扯到了自己面前,沉声道:“如歌你听着,虽然从一开始我就不知道你为何会附身在那个女人身上,但是现在,恐怕你已经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说着,他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犹豫着他与火如歌都心知肚明却无法顺利将其说出口的事。

    “你……”

    “我知道。”没有让云中阙继续说下去,火如歌加重了语调。“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不会……在这个世界里逗留太长时间,阎王那老混蛋早晚要来抓我。”这样说着的火如歌突然笑了起来,她并不是第一次与阎王打交道,阎王老头怕是对她恨的牙根痒痒吧。

    “你还笑……”佯怒的揉了一把鬼魂版火如歌的短发,云中阙的语调里三分宠溺,七分怜惜。“你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有没有想过让他怎么办?”索性将手留在火如歌头顶上,即便她变成现在这副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的抹布样,他还是无法从这样的她身上偏离目光。

    “怎么办?云中阙,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慕容珩了?他不是你的情敌么?”说着,火如歌的唇角勾起一丝坏笑,却在云中阙还没有回应的时候很快便消退了下去。她仰起头,看着那几缕从瘪不一的云层中透过的金色日光,神色一分分暗淡下去。

    “他要怎么办是他的事,女人嘛,没了可以再找。对我来说,男人也一样。地府是个好地方,优秀的男人数不胜数,幸雀,你说我算不算是白白捡了个大便宜?”脸上重新堆起笑意,火如歌看向云中阙。

    没有立即应声,云中阙先是沉默了半晌,随后才缓缓蠕动起嘴唇:“本大爷决定改一改刚才对你的评价,你不光是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还是个嘴硬的蠢女人。”

    “随你怎么说了,反正就算我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嘴硬又愚蠢,你不还是心甘情愿的跟着我嘛?”笑意里多了几分无赖,火如歌咧嘴笑着,笑着笑着却怎么也笑不动了。

    云中阙的问题让人难以回答,所以她索性不想在慕容珩身上浪费什么脑细胞,但他却又是个让人无法回避的问题。

    要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这样想着的火如歌并没有发觉,就在她不远处的船舷边,正有两道幽暗的目光朝她扫视而来。

    扶起身后那软绵绵的仿佛在熟睡中的身子,慕容珩凤眸微眯,在盯着怀中人的面容看了半晌后抬起头,视线定格在空无一物的甲板上,他视线所及的地方正是鬼魂版火如歌的所在之处。

    像是突然感觉到什么安猛然回神,只见慕容珩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似乎正直直的盯视着自己,这让她后脊一凉。

    在她的记忆里,慕容珩似乎并不能看到幽魂,可现在被他用这种目光看着,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事实上,慕容珩确实看不见那些所谓的“脏东西”,他会看向火如歌所在的地方完全只是巧合。

    或者,也不完全是巧合……

    在听到身后突如其来的闷响时他就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忧虑,只是没想到突变竟发生的这么快,快的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从一开始他就听她说过,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世界,一个他无法理解,却又觉得十分奇妙的世界。

    越是这般回想着,慕容珩的头就垂的越低。

    展风及沐氏兄妹纷纷挪开了视线,像是一早就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形成的主仆默契。蓦地,整艘船在瞬间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沉痛笼罩,像是在呼应慕容珩低迷的情绪般,天色也越发变得阴沉起来。

    分别来的太突然,拒慕容珩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还是来不及整理情绪。

    火如歌,真是个让人火大的女人!

    强烈的悲痛正在一点点转变成愤怒,如同烈火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最厌恶她的自作主张!

    凭什么直到最后,也还是要由她来决定是去是留?!

    看着始终不曾从那副身体上抬起头的慕容珩,火如歌抿抿唇,向前走去,却被云中阙拉住了手腕。

    沉默不语的将他施加在手上的力道拂去,她看着慕容珩,一步步前行,直走到他面前才停下脚步。

    捏紧双拳,火如歌低俯视线,在盯着慕容珩看了许久后方才伸出手。

    指尖在触及他乌黑的发丝时变作半透明穿过他的身体,见状,她心中莫名一痛。

    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她却只是一缕异世幽魂,和他阴阳两隔。

    “鼻涕都流出来了,爱妃你即便不顾自己的容貌也要替本王想想……”

    “我愿意!我……你?你怎么……?!”杏目瞪圆,火如歌张着嘴,半天也没能合拢。

    她指着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般,哭花的鬼脸看上去有些可笑。

    “原来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没有给火如歌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慕容珩耸耸肩,目光开始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最后摸了摸下巴:“没想到本王竟会喜欢你这么一个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脾气还坏的要死的女人。”

    “那还真是太难为你这位尊贵的王爷了!”低吼一句,火如歌猛的转身,不想却飘出去老远。

    低头看看脚下泛着轻微波浪的水面,她第一次发觉,原来做一只飘来荡去的鬼魂好像也不错,起码能拭大一笔车船费,还能光明正大的做坏事,想来倒也算有趣。

    就在火如歌因了慕容珩而有些分神的时候,只听一声炸响,紧接着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疾呼,待她察觉的时候,一蓬淡金色的液体赫然喷溅在她脸上,将她那张半透明的脸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蠢……女……人!”笑着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被黑紫色火焰锁链贯穿胸口的云中阙当即涣散成一片金色光点朝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火如歌猛的伸手,不计其数的光点却只是从她透明的灵体中穿过,不断照亮着她四周的空气,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可以让她用来回忆的痕迹。

    眼看着云中阙的身形被那道锁链瞬间打散,慕容珩正欲上前,不料却见火如歌的灵体竟如烈火般熊熊燃烧了起来。只见她突然一把扯住了那道燃烧着黑紫色火焰的锁链,紧接着便顺着那道锁链如电光般冲上云霄。

    “主子……”拒展风并不知道究竟在火如歌和云中阙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却隐约知道,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望着火如歌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后,慕容珩转身只说了两个字:“回程。”

    “是!”众人齐齐应声,没有一人发出质疑的声音。只有展风与沐氏兄妹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紧跟着慕容珩的步伐走了上去。

    “展风,本王应该说过,我是主你是仆,有些不该你问的,还是不问得好。”像是一早便知道了身后之人的意图般,慕容珩说着转身看向展风,眉梢挑的很高,狭长的眼眸内平静无波,却更像是充满着危险的深渊沼泽,令人不敢也不能直视。

    “主子,这次即便你要罚要打,展风都认了!”无视了慕容珩的威胁,展风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主子,属下不知道王妃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属下知道,您不能失去王妃!”

    听罢,慕容珩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凌厉,进而很快便缓和了下来。

    展风自幼便跟随在他身边,若说这天底下除了火如歌与慕容齐外还有什么人最为了解他,那这个人必定是展风无疑。

    重新将视线转移到乌云满布的天空,慕容珩先是眉心皱起,随即从衣袖内取出一根竹筒,在拔掉竹筒顶部的草芯后,顿时有一道鲜红的烟柱冲天而起,几乎与此同时,赫然有四道身影电闪而至,而这四人分明就是那晚始终看护在火如歌周围的四人。

    “带毒蝎来见本王。”甚至连时间限制都没有给予说明,慕容珩只简洁明了的吩咐了一句,很快,那四道身影当即从甲板上消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从何而来,又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到达这前后望去都只有粼粼波浪的河面。

    “起来。”目光落到展风身上,慕容珩的语气很平静,与方才判若两人。

    “主子,属下以下犯上,该罚。”将头垂的更低了一些,展风并没有起身。

    盯着他那谦恭的姿态,慕容珩忽然想起那晚火如歌曾经提到过的一个词:“奴性”。拒他当时对此颇有些不以为意,可现在看看展风这副样子,他又不得不思考起那些存在于她言语中的合理性。

    “本王命你起来,你不遵从,这才是以下犯上。”双手负于身后,慕容珩低垂目光,轮廓分明的下巴朝内敛了敛,字里行间虽满是威胁,可语气却十分温和。

    闻言,展风“唰”的站起身,高高昂起脖子,大吼出声:“遵命!”

    见状,慕容珩满意的勾勾唇,随即重新望向天空,神色一分分阴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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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燃满了黑紫色烈焰的锁链一路飞身至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洞面前,就在火如歌稍稍有些减速的时候,黑洞内赫然掀起了一阵狂风,紧接着她便感觉到身体正被一股狂猛的吸引力不断牵引着向前直冲过去,只觉自己的魂体似乎经受了十分强烈的扭曲,蓦地,就在火如歌眼前忽暗忽明两相交替的瞬间,再睁眼,她已经置身一片闪烁着莹莹冥火的地府内。.

    “大胆火如歌!”

    “阎王老混蛋!”

    两声怒吼几乎同时响起,膀大腰圆的阎王爷和清瘦平板的火如歌大眼瞪小眼,俨然是副双双看对方不顺眼的嫌弃神情。

    “放肆!区区凡人胆敢辱骂仙班神君!罪当……”

    “我放肆?!”不等阎王爷把话说完,火如歌当机立断抢了他的话茬。只见她忽然快步上前,逼近阎王爷那张狰狞黑亮的宽脸低吼道:“我放肆?!是谁写错生死簿让我一个明明可以活到八十六岁最后在夕阳里老去的健康女青年莫名死在爆炸中的?!又是谁排错还阳簿,让我如此一个阳光时尚作风优良的女强人莫名穿越到那个鸟不拉屎的时代的?!阎!王!大!老!爷!是!你!”扯着脖子直指向阎王爷的宽脑门,若非因为现在处于幽魂状态,恐怕火如歌脖子上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无数条了。

    震天的怒吼之后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不知是因为太过震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而言之,黑面的阎王爷算是说不出话了。

    “噗通”一声跌坐下去,阎王爷蠕动的两片灰紫色的厚嘴唇,却是根本发不出一丁点儿反驳的声音。

    火如歌说的都是事实,他能怎么反驳,要知道拒他贵为阎王执掌人间生死,可人无完人,鬼无完鬼,更何况他曾经也是阳间一个普通的凡人,谁还不能犯点儿错呢……即便是玉帝,也常常背着王母下界偷吃,他一个小小的地府判官,偶尔钩错了谁的魂,投错了谁的胎,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天高玉帝远,无论如何也管不到他头上。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将来哪天真的东窗事发,王母娘娘亲妹妹的仙侣也是他在下界认作的干儿子,他怎么着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到时候顶多小惩大诫,罚一个月仙饷。最多少喝点酒,阎王的位置还是很牢靠的!

    可谁知道,他千不该万不该,竟错勾了火如歌的魂,这还不算完,他更是错上加错,投错了她的胎。

    酒醉误事啊……

    眉心紧锁起来,此时此刻,阎王爷那张黑色的宽脸盘上俨然是副悔恨交加的神情,但这招屡试不爽的苦肉计在火如歌面前非但没有用,反而更激发了她体内那些仿佛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庞大怨气。

    “我……好……恨!”像是刻意拖长了每一个声调般,只见火如歌身上正不断有鲜红色与亮蓝色缠绕相生的烈焰飘散而出,一直飘到了阎王眼前,险些就要将他头冠上垂落下来的珠帘给燎着。

    “你别冲动!冷静!”连连摆手,阎王索性也顾不得自己个儿辛苦经营数千载的形象了。

    “冷静不下来了!一命换一命,我现在就要拿你的头来血祭云中阙的性命!”火如歌尖啸一声,说着就要冲上去。

    “慢着!你要知道地下一日人间一年,你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久,慕容珩在人间等的时间也越久!一旦他失去耐性娶了其他女子,吃亏的可是你!”连珠炮似地的飞快说着,阎王爷向后缩着身子,看上去哪里还有半分上仙的威严。

    火如歌的动作确实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原本遍布于她魂体之上的鲜红色烈焰也于一瞬间暗淡了下去。

    眼瞅着自己方才的那番话似乎收到了显著的效果,缩身在阴影中的阎王爷重新调整了身形,腰板也直了直,而就在此时,火如歌却突然动了起来。

    “先收拾了你再去找他算账也不迟!”大吼着挥起拳头,就在火如歌那包裹着烈火的拳风即将砸到阎王爷脸上时,赫然有一道金芒生生嵌入了她与阎王之间的狭窄缝隙当中。

    只觉眼前赫然一亮,火如歌与阎王爷顿时被人双双牵制。

    阎罗大殿当即陷入一片寂静,直到很久之后才有声音重新响起。

    “混蛋!”声音的源头无疑是火如歌,她瞪着突然现身于此的慕容珩,虽然先是一怔,却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随即便吐出了这两个毫无任何美感可言的话语。

    闻言,慕容珩不恼也不怒,只是用力一扯手臂,继而一把便将火如歌的幽魂拽到了自己眼前。

    “本王说过,无论上天还是入地,都一定要追到你!”

    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那番话般,火如歌只是抓住他的双臂动作粗鲁的抚弄着,直至半晌后才以一种十分正经的语气得出结论:“你不是人?!”

    “不然怎么找你?”

    看着眼前那两个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家伙,阎王大老爷总算沉不住气了。

    “本王来此处不仅是为了找你,还有件事……”

    “想告白的话回去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先让我把这老家伙收拾了!”说着,火如歌开始摩拳擦掌,目露凶光。

    “先听本王把话说完……”拉住她的手臂,慕容珩的语气十分坚持,他将她强行扳过来面对着自己,开口道:“云中阙没死。”

    听罢,火如歌的动作遽然变得迟缓了起来,一双眼睛定定的望住慕容珩,半天也没再说出一个字。

    看着她的反应,慕容珩略微有些不悦,不悦的同时还有点嫉妒。

    把剑架在船夫脖子上命其只用一天一夜时间便赶回京城的人是他,不顾毒蝎以命相胁的警告硬是让他用离魂术把自己送来此处阻止她的人也是他,得知云中阙相安无事,立即想要让她知道的人还是他,都是他!为何这个女人就不能多看他一眼,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一点!

    “既然没死,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否定?!”毫无预兆便将话题的矛头转向了正欲开溜的阎王,只听幽幽冥府的某个暗处赫然发出了一阵不小的声响,半晌后便传来了阎王哀怨的回答。

    “秀,你来势汹汹,本仙哪有机会解释?”

    话音未落,便有从冥府四面八方接连不断响起的沉闷声音,像是在配合阎王爷的委屈般,层叠错落,听着令人头皮发麻。

    “就算那阎王不可信,那本王的话,还不足为信么?”眉心微蹙,慕容珩垂落目光在火如歌身上,抓着她的手指在不知不觉间加重了力道。

    手臂微微吃痛,火如歌抬眼看向他,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后忽而冲他挥起了拳头:“你这个混蛋!地府这种地方是你随便来的么?!这么胡来万一死了怎么办?!你死了我怎么办?!”

    拒她的拳头对现在的慕容珩而言完全没有任何影响,既不会打伤他也不会打痛他,但他还是选择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让她打,狠狠的打。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后,始终没敢再开口的阎王终于鼓起勇气压低声音提醒了句:“地下一日,人间一年,你们若是不快点,恐怕……”

    “你当然巴不得我们赶快走!”嘴上虽是这么说,可火如歌心里却很清楚,阎王说的确实一点儿没错。顿了顿,她看向慕容珩抿唇道:“活人的灵魂一旦离体太久真的会死,慕容珩,你先回去,我……”

    不待她说完,他忽然将她死死拽住,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般,黑眸里遽然迸射出一股浓烈的愤怒。

    “要走便一起走!”

    “慕容珩!”柳眉倒竖,火如歌挣扎的起劲,却根本拗不过慕容珩的力气。

    “火如歌!”他的吼声比她更大,仿佛打算在气势上压制她一般,语气里是不容质疑的坚定和决绝。

    “阎王x我把他赶回去!这是你欠我的!”突然朝不远处的阎王大吼一声,只见火如歌身上突然红芒大盛,紧接着,慕容珩只觉眼前一晃,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左胸口的位置上已经被突然冲上前来的牛头马面刺入了一道粗长的铁链,不等他伸手,扎进胸口内的铁链猛的急速收缩起来,硬生生的将他拖出了冥府大殿。

    一瞬不瞬的盯着慕容珩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火如歌仍是一个字一句话也不曾说出口。

    “你这又是何苦?”半晌后,阎王出声,声音里既有惋惜,又有无奈。

    “没什么可苦的,我本来就是一个对人世间没什么留恋的死人,可慕容珩不同,他,还有他必须走下去的人生。”短暂的沉默过后,火如歌转身看向阎王,缓缓抬起双臂,继续说了下去:“可以带我去那里了……”

    ==

    被火如歌自作主张赶回阳间的慕容珩心情极度恶劣,以至于连续半个月的时日,他的房间外都只有展风一人。即便是新帝慕容齐来了,也只有“吃闭门羹”这一种结果。

    看着严丝合缝的房门,慕容齐不禁有些无奈。

    能让始终喜怒不流于言表的慕容珩这般失控的人,这天底下怕是也只有火如歌一人了。

    并没有在门外逗留太长时间,慕容齐转身,正欲迈开脚步的时候,耳后却忽然传来了门轴转动的声响,以及慕容珩低哑的嗓音:“进来。”

    闻声,慕容齐转身斜睨向脸色苍白,发丝凌乱的慕容珩,沉默半晌后开口:“也只有你敢对朕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说着,慕容齐朝慕容珩走去,在走到门槛前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后跟着的随侍太监道:“朕要与皇兄叙叙旧,你们可以回去了。”

    听罢,太监们犹豫了片刻,却终究还是恭敬的退出了他的视线。拒慕容齐是位十分随和的君主,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一旦开口便是圣旨,又岂是能够随意讨价还价的。

    在慕容珩身后关上门,原本还挺直着腰板的慕容齐瞬间便将身子放松了下去,随即对上他的视线道:“她没有回来。”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她会回来。”

    坚定目光下的薄唇内吐出的是坚定的语气,慕容珩盯着慕容齐,半晌后偏开头,声音比方才稍稍压低了一些,像是自言自语般缓缓的说着:“她一定会回来。”即便她不愿意,本王都要将她从阴曹地府强行拖出来!

    自从上次被火如歌毫不留情的赶回了阳间,慕容珩非但没有受到任何打击,反而越挫越勇,一日照三餐往地府跑,直到把毒蝎逼上房梁跳着闹自杀,这才稍稍有些消停。可这一消停便消停了整整五日之久,时日拖得越久,毒蝎就越发忐忑。

    现在,靖王慕容珩越是没什么动静,他就越是恐惧,就在他刚刚产生跑路的想法时,慕容齐来了。

    ==

    地府内,全身上下缠满了铁链的火如歌坐在地上,以她为中心向外辐射出一圈圈猩红色的咒印,时不时闪烁出忽明忽暗的红芒。与之相似,捆缚着她的铁链上也时不时浮现出一条条暗紫色的咒文,咒印散发出的不同光芒交相映照在她脸上,时而鲜明,时而暗淡,显得格外诡异。

    此处乃是地府专用的六道囚房,专门用来囚禁那些触犯天禁的鬼魂,是地府内唯一一处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空间囚房。换句话说,这里相当于一个与现世平行的空间。被监禁在此处的鬼魂无法探知到外界,同样,外界也无法触及到这里。

    六道囚房内共有六间牢房,依其六道属性而划分,而火如歌正是被关押在“人间道”中。

    被关押在六道囚房内的鬼魂无一不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物,唯独她一人,单单从外表看去,便好像没有足够的资格能被关在此处。

    火如歌进来前,这里几乎无时无刻都充斥着凶猛狂暴的咆哮声,可自从她进来以后,被关押在这里的魔物却像是瞬间被人毒哑了一般,一个个安静的像是被驯化的温柔小猫。当然不是因为火如歌身上有多大的震慑力,相反,她那副纤弱无骨的模样给这些魔物塞牙缝儿都不够,更别提所谓的威压了。但事实上,让这些魔物们变得安静的原因也确实是她,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实在太好奇。

    拒魔物们身上被刻印了符咒的铁链禁锢着,但他们的感知能力却并没有因此而消退,相反,千百年的囚禁生活让他们自身的感应能力变得更为敏锐起来。

    “人类的小丫头,你怎么会被关进这种地方?”终于有按捺不酌奇心的魔物先开口了,那声音低沉且嘶哑,包裹着层层憎恶响起在火如歌耳边,让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要说为什么的话……”闻声,火如歌先是喃喃低语了一句,而后低头像是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般,沉默了半晌后才回答道:“大概,是因为我十恶不赦吧。”她的声音很认真也很专注,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可越是这样,就越惹得那些好奇心旺盛的魔物们心生不悦。

    “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小丫头!老夫就喜欢你这种人类!”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比方才那声音还要更响亮一些,甚至带着浓烈的笑意,只一瞬,火如歌只觉得脚下的岩石地面似乎都在伴随着他的笑声一起颤抖。

    “啧,真是个老不休!”紧接着那洪钟般的声音响起的是个听上去十分妩媚的女声,只是声线虽美,却并没有让人从中感受到任何温度。

    六道囚房内重新被汹涌不断的争吵和咆哮填充,火如歌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那些魔物。而就在此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

    将慕容珩所在的房间环视了一圈儿后,慕容齐稍稍沉默了一阵,继而抿抿唇。

    这里似乎是她养伤时所住的房间,他思忖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慕容珩竟然会对她动真心。他本以为,他的真心早就不复存在了。

    “朕来找你,不是为了开导你。”捏了捏拳,慕容齐还是说出了来意。

    拒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但现在,他的身份是天启皇帝,他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西梁国。”像是一早就将慕容齐的心事洞穿,慕容珩的目光虽然仍旧停留在窗棂上,口中所言却与慕容齐想要说的事分毫不差。

    “看来皇兄你还没有到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地步。”略挑眉梢,慕容齐翻起一个扣在桌面上的茶杯,动作看似随意的为自己斟上已经变凉了的茶水。

    “西梁我会去,但有一个条件。”

    送到唇边的茶杯在半空中停下,慕容齐看向慕容珩,神色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惊异。

    他本以为他会拒绝才特地亲自来找他,却没想到,这次,他竟然答应的这么干脆。

    “怎么?难不成你认为本王会拒绝么?”从慕容齐手中拿过茶壶,慕容珩神色淡淡继续说了下去,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慕容齐只沉默的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将手中的茶杯重新放置在桌面后,这才重新开口:“皇兄替朕省去了不少麻烦,朕应当好好感谢你才是。”

    “说什么谢不谢的,你是君,我是臣,臣理应为君解忧才是……”说着,慕容珩顿了顿,只见他眉梢微微挑起,随即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今儿个启程的话,往后,怕是会有很长一段时日不能再见了罢……”

    像是自言自语般用指腹摩挲着茶杯凸起的弧度,慕容珩直视向慕容齐,后者也看向他,却并没有开口。

    直到慕容齐离开,他们两人都未曾提起过“火如歌”这个名字。

    看着等候在门口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街角转口的位置,慕容珩始终没有回府。他很清楚,慕容齐来此的目的不单单只是为了一个西梁,更是想要从他这里得知关于火如歌的消息,或者是他对她的想法。但从头至尾,慕容齐始终没有提起她的名字,这让他清楚的了解到一件事,那便是,慕容齐已经知道了火如歌对他的意义。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一件事。

    目光在街角处定格,慕容珩细长的眼眸内有纯黑色的光芒在逐渐沉淀。

    至少在启程去西梁之前,他一定要再见到她!

    哪怕是倒追也无所谓……

    从前都是她一直追逐在他身后,这次,换他来追逐她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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