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嘶嚎声而来的,还有指甲抓挠金属的尖利噪声,令听者头皮发麻。

    可这一切,都不能阻碍火如歌摆脱慕容珩的决心。

    重新踩上地面,她激动,激动之余却一个不小心看清了位于光芒尽头处那股惨叫声的来源。

    那是一个只着寸缕、衣不蔽体的女人,女人的四肢被以最大限度的方式展开在半空中,分别绑在四根成年人手臂般粗细的铁柱上,每一根柱子的顶端赫然是一个头顶镶有翠绿宝石的蛇头,四个蛇头均是蛇口大张,每个蛇口内燃烧着一团明亮的鲜绿色火焰。

    鲜血不断从女人的双腿之间汩汩流下,而她悬在半空中的身子下方,有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肉块上方的鲜红色肉膜一鼓一鼓的,仿佛有生命般,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只觉胃部猛的翻滚了一下,火如歌下意识间攥紧了双拳。

    “龙庄主,你这待客之道可真有些特别。”上前一步挡在火如歌身前阻隔了她的目光,慕容珩神色淡淡,仿佛全然没有看到正前方那片惨无人道的景象般,凤眸微眯,气定神闲。

    被慕容珩高大宽阔的背影一遮,火如歌这才猛然回神。暗骂一声该死,她好歹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时空旅客,方才真是不该如此失态,尤其不该在慕容珩那厮面前如此失态!

    “嘘……别这么大声,会吓坏他的……”伴随着一个低沉且轻盈的声音,一个身材矮小,却膀大腰圆的男人手持着带血的匕首从女人身后走了出来,这人面盘宽阔,圆的像饼,却不同于一般肥胖之人。他的皮肤里透着一种病态的白,且白的极不均匀。一双眼睛却是又细又长,笑眯眯的,两个嘴角几乎能一直裂到耳根,看上去很是令人不快。

    仿佛全然未觉慕容珩的到来般,龙庄主兴致盎然的趴在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跟前,细长的双目里全是难以抑制的亢奋之情。只见他专注的用匕首在女人的体内搅动,破碎成糊状的烂肉伴随着刀刃与鲜血流淌的声音发出“噗噗”的低响。

    看着龙庄主丧心病狂般的举动,灵蛇护法以及四周的山庄之人像是早就对其司空见惯般,全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适情绪。

    蓦地,龙庄主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的微笑也一并消失无踪。

    “这么快就死了,无趣。”

    双目无神的盯着早已经千疮百孔、面目全非的女人尸体,浑身上下被鲜血浸透的龙庄主舔舔嘴唇,微笑着走到一根蛇头铁柱旁,按下了蛇头上的绿宝石。

    只觉从地底传来一阵齿轮摩擦的“嘎吱”声,女人尸体的下方地板径自呈螺旋状拧开,地板下竟是一个长宽高均有两丈的水池,池中赫然趴着五条巨鳄。

    尸体跌落鳄鱼池内,短暂的几下皮肉撕裂和争抢声后,巨大的地宫除刺鼻的血腥味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盯着池中鲜血淋漓的骨架看了片刻,盘龙山庄庄主这才重新将目光转移到慕容珩与火如歌身上。

    见状,灵蛇护法翠绿的身形上前一步,施礼道:“启禀庄主,靖王带到。”

    一瞬不瞬的盯着慕容珩,龙庄主的细长的双目微微眯着,像是刚刚睡醒般,双目空洞无神。

    半晌过后,他才猛地一震,而后搓着双手露出了兴致盎然的微笑。

    “咱们盘龙山庄这次可是抓到了好东西,所以特地邀请王爷来分享。”

    “是不是好东西,要本王看过才能确定。”由鼻腔内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慕容珩虽是唇角上翘,可那双漆黑的眼珠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听罢,龙庄主只顿了顿,却并没有对慕容珩冷傲的反应表现出任何不满。相反,他的情绪更加高涨了起来,像是早就盼着与人分享那件“好东西”。

    看着龙庄主因为兴奋而不断颤抖着的背影,慕容珩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就连双眸之间的神色也稍稍冷却了几分。

    他身旁,火如歌也微微皱了皱眉。虽说借由云中阙的关系,她对盘龙山庄也算是略知一二,可今日一见才发现,关于盘龙山庄的那些传闻简直弱爆了。不算桃源内那些地上交易场所,单就这一个地宫内聚集的财富与黑暗便足以令任何人为之震惊。

    尽管桃源由地上地下两部分组成,可事实上,地下桃源才可算的上是桃源真正的本体。

    地下桃源共分七层,分别以七种不同颜色的地砖铺就,由外及内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每座地宫内设有与其等级相应的娱乐设施,等级越低,其娱乐的筹码也越低。与此相应,访客所能获得的享受也是最下等的。伴随着颜色的逐级加深,能够踏进内部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而越是深入,对访客的要求则越高。位于七座地宫尽头的图紫宫,那便是有钱也不一定能够进得去的地方。而此刻,盘龙山庄庄主领慕容珩所进入的是青极宫。

    青极宫内的地砖清一色由暗青色的大理石铺就而成,每块地砖之间的接缝内全部倾注以翠绿的琉璃。光照之下,仿若灵动的流水般,璀璨生辉,令人不得不暗暗为之赞叹。

    略微环顾了一圈,火如歌不禁暗叹一声。

    这里虽说是青极宫,可在七座地宫之间的等级也不算低。即便如此,竟也聚集了不少人。这其中,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没有你看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就在此时,龙庄主的脚步赫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他那双总是笑眯眯的新月眼往火如歌身上飘了飘,继而搓着双手,兴奋的连声音也一并颤抖了起来:“王爷今日竟携了女眷,如此甚好,嘻嘻嘻,如此甚好!”

    言罢,他冲灵蛇护法点点头,后者立即飞身至众人面前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台上,双掌一挥,只听“撕拉”一声,碎成数片的黑色天鹅绒布料从天而降,遮蔽其下的俨然是一座贴满了符咒的巨大精钢兽笼。

    “云……”险些脱口而出,火如歌只觉臂腕被狠狠的扯动了一下,循着手臂向上看去,她只看到了慕容珩冷冰冰的侧脸。

    仿佛是受到了外界光亮的刺激,衣衫褴褛的云中阙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般粗野的嘶叫,随即狠狠的冲撞起精钢的栏杆。可当他刚一撞上去,贴满栏杆的符咒立即幻化成一团团白紫色的烈焰,顿时在他身上灼烧起来。

    仿佛全然未觉燃烧在身上的火焰般,云中阙只是拼命的怒吼着,拼命的冲撞着兽笼,那双原本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眸子已然变作了快要溢出鲜血的红,就连眼白也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双拳攥紧,尽管火如歌平日里再怎么喜欢折腾云中阙那只狂傲的不可一世的金角烈雀,可现在,看着他被囚禁在兽笼中理智无存的样子,火如歌的五脏六腑内竟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那是一种,想要杀人的怒火。

    蓦地,就在此时,她只觉身子被人向后拖去,待她好容易停下脚步,慕容珩却已经松开了手。

    抬起双眸瞪向似笑非笑的慕容珩,火如歌沉默半晌后方才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你知道是他?”

    等了片刻,见慕容珩无意开口,火如歌继续道:“他三番五次挑衅于你,所以,你绝对不会帮我救他。”

    语毕,火如歌从慕容珩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肯定。

    抿抿唇,火如歌再度深吸一口气,强行把自个儿体内那极度想要破口大骂的怒火给压制了下去。

    老娘才不稀罕你救!我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才会跟你这个混蛋死变态废这么多话!

    心念电转间,火如歌看向了那些个身形魁梧、虎背熊腰的守卫,一身的怒火顿时变小了许多。人,肯定是要救的,可这么些个高手摆在眼前,让她一个人怎么救!

    怪就怪云中阙怎么这么不争气!她才刚刚离开一会,就这么轻易被人家给当鸟抓了!这不是成心给她丢脸么!

    “这,就是庄主口中的‘好东西’?”像是从未见到过云中阙般,慕容珩只以一种略显失望的目光看向龙庄主,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

    “嘻嘻嘻,王爷有所不知,别看它现在是这副模样,它可是扶摇九天的金角烈雀,角可入药、皮可成甲,骨可为兵,血可解毒,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察觉到慕容珩质疑的态度,龙庄主不怒反笑,浓淡不均的苍白圆脸上甚至因为过度的兴奋而闪烁起一层淡淡的乳白色光晕。

    “哦?”斜飞入鬓的双眉微微挑起,慕容珩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与此同时,站在他身旁的火如歌也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她虽然知道云中阙是个傲慢自大的混球儿,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的……功能竟然这么齐全。尽管她从来都没动过让云中阙去死这种荒诞不羁的念头,可现在听了那么多,她不免生出了一丝好奇之心。

    待救出那只破鸟后一定要跟本人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求证一下!

    暗下决心后,火如歌将目光重新挪到了慕容珩身上。却发现他似乎对龙庄主的解释十分……感兴趣!

    这死变态,难道……非但不愿帮她救人还要从中作梗横插一脚?!

    就在火如歌心中的猜测刚刚成形时,慕容珩的双眸忽的瞥到了她身上,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般,让她顿时有种如遭雷劈的惊怔。

    咬牙切齿的瞪着一脸阴笑的慕容珩,火如歌恨不能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不,长,记,性,啊!

    她被这死变态坑的还少么?!

    索性用力别过头,而就在此时,慕容珩惯有的不耐语调却在耳边响起。

    “本王没什么兴趣……不过,本王的爱妃需要补身子,你开个价吧。”

    不待他话音落定,足有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的投射了过来。其中不乏震惊、惊恐、艳羡等各种毫不掩饰的复杂情绪。

    “嘻嘻嘻……”听罢,龙庄主本就细长的双眼笑的几乎陷入了满脸的肥肉里,一双油腻腻的嘴唇裂得更大,却并没有给出接受或者拒绝的答复。只是不断发出一连串的轻笑,直笑的人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半晌过后,龙庄主才伸出了一根短粗的食指,却摇了摇,神色不变道:“王爷是个爽快之人,但如此一来,就会失去追求过程的快乐。”

    说完,他径直从慕容珩身旁掠过,而与此同时,灵蛇护法身形一纵跃上石台,高声道:“如各位眼中所见,本护法身后的笼中之物乃是整座大陆上独此一只的金角烈雀!”

    话音未落,台下赫然响起一片兴奋的叫嚣声,几乎要将那灵蛇护法的声音悉数盖过。

    “稍安勿躁,接下来就是各位表现诚意的时候了。”

    语毕,灵蛇护法从石台上跳下,他方才所站的地方赫然从中升起了一块石阶,伴随石阶徐徐上升的,是一个只有轻纱蔽体却头戴金属面具的女子。

    女子身材高挑,尽管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却仍旧感觉到其娇嫩欲滴的肌肤。只见她扭了扭如水蛇般柔软的腰肢,使得一双本就傲人的雪峰在其不经意间流露的肢体动作下变得更加呼之欲出。

    鼻血……自几个男人的下巴悄然滑落。

    与此同时,仿佛是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画面般,女子那双位于金属面具之下的红唇微微勾起,继而发出了一声娇吟:“诸位都是桃源的常客,规矩什么的自不必多说……”

    “本少出一万两黄金!”不待那尤物般的女子说完,便立即有急不可耐的声音在石台下炸响,伴随着这首先响起的叫声,台下立即躁动起来,竞拍声络绎不绝的在青极宫内的各处响起,而竞价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上飙升。

    几乎只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竞价竟从最初的一万两黄金急窜至二百五十万两!

    听着那一个个此起彼伏、男女均有的竞价声,火如歌不由得撇撇唇。

    就在此时,兽笼内的云中阙像是因为人们过于激昂的情绪而突然变得异常暴躁起来,竟不顾自己的血肉之躯,一下又一下凶猛的撞击起贴满了符咒的笼壁。

    眼看着在一道道燃烧着符咒下皮开肉绽、鲜血迸溅却仿佛全然不知疼痛的云中阙,火如歌看在眼里,心脏深处却翻涌起一股难以平复的绞痛。

    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云中阙。

    蓦地,云中阙的声音竟在同一时间内响起:“死……八……婆!”

    嘶吼一声,云中阙眼中金芒大盛,几乎与此同时,贴满兽笼的符咒纷纷在散发着耀眼夺目的金红色烈焰中燃烧殆尽。紧接着只听“砰砰”几声巨响,囚困着云中阙的兽笼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废铁。

    眼瞅着云中阙破笼而出,那一个个原本噙满了兴奋之色的富商权贵们顿时见之色变,场面一度失控。

    笑眯眯的望着眼前混乱的人流,龙庄主像是很享受般,一双细长的眉眼笑成了两弯新月。

    惊叫与惨叫不绝于耳,夹杂着跌碎腿骨以及撕破皮肉的声响,一时间,整座青极宫大厅正中因了云中阙的突然逃出,令人陷入了极端的恐惧当中。

    许是因为站在了盘龙山庄一干人等附近,火如歌与慕容珩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看着那一个个倒在自己脚下,哭喊着的鲜血淋漓的人群,火如歌锁紧了双眉,却无法对这些人产生任何同情。

    或许正是应了那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这些人毫无所觉的花着大把大把的黄金在这里虚度生命,用最刺激的方式体验最原始的快感。却并未察觉,他们所追求的是一条被恶魔涂满了鲜血的不归路,一条通向无量地狱的枯槁之路。

    就在火如歌稍稍闪神间,云中阙遽然如电光火石般冲至她面前,而就在他扬起了布满伤痕的利爪时,突然双目一黑,就那么直挺挺的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接住他的身子,火如歌顺势被他的重量压的跪坐了下去。

    目光在两人身上掠过,慕容珩面色平淡,黑眸却是微微皱缩了一下。

    见状,一直在旁但笑不语的龙庄主忽而挥起手臂,几乎一瞬,便立时从大厅四角内各自窜出了无五名黑衣裹身之人。

    有了黑衣人的疏导,混乱不堪的场面很快得到了控制,只是,被踩踏致伤致残的人也不在少数。

    “嘻嘻嘻,王爷,老夫就说,追求过程比追求结局更快乐。”轻笑着走到慕容珩身前,龙庄主脸上笑意不变,可那双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却微微张开了些许。

    瞥向龙庄主,慕容珩惊怔的发现,这位令江湖人士闻风色变的盘龙山庄庄主竟是个没有眼珠之人!

    这简直比看到厉鬼更令他厌恶。

    “老夫很喜欢交朋友,这只烈雀,就当做是老夫赠与王爷的礼物……”一边说着一边从慕容珩身旁走过,龙庄主一路轻笑着消失在青极宫内。

    盯着那浑圆矮胖的身影看了半晌,慕容珩抿直薄唇,方才收回目光。

    直到回到靖王府,亲手将云中阙交到展风手中,火如歌这才重新将视线转移回慕容珩身上。

    “总之,云中阙的事,最快今晚,最迟明早,我会把他带走,绝不会让他碍了王爷的眼。”说完,火如歌转身便走,不料却被慕容珩由身后按住了肩头。

    “爱妃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慢条斯理的拖着语调,慕容珩走到火如歌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可是盘龙山庄庄主赠与本王的东西。”邪肆的笑意自唇角绽开,慕容珩俯视着火如歌,一脸毫不掩饰的嘲讽。

    杏目忽的睁大,却在一瞬恢复了常态。

    “说说你的条件。”换上一抹明媚的笑靥,火如歌抬起眼睫,直直迎上慕容珩投射下来的目光。

    听罢,慕容珩并没有立即开口回应她,却在眉峰处掀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褶皱。虽然只有一瞬,却仍旧没有逃过火如歌的视线。

    直视着慕容珩那双泛着幽蓝色光晕的眼珠,火如歌无法从中读出任何信息。那是一双不喜、不悲、不嗔的眼睛,虽然邪魅天生,却好像完全游离于三界六道之外,让人无法从他身上察觉到任何人类的气息。

    她见过他的无情,见过他的暴虐,见过他的狂妄,却仍旧无法从他身上探究出更多与人类相关的共同点。她,从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发现,她看不透他。

    或者说,她压根儿也不想看透。

    “你有什么理由觉得,本王会与你谈条件?”他看向她,黑眸逐渐变得深邃,像是要从她那双英气逼人的明媚双眸里瞧出些什么来。

    “就凭你手中的那颗火炎珠。”

    火如歌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

    对云中阙那只暴脾气的小家雀,她是寻遍整个大脑回路也找不出一个可以抛弃他不管的理由。是她无私么?不,她是个自私的人,而且很自私很自私,自私到满脑袋里只装着自个儿。之所以想要让云中阙摆脱慕容珩的控制,也不过是为了日后方便自己逃出生天。

    所以,千万别把她火如歌和那些个善男信女放一块相提并论,她认知里的“节操”二字早就在出生的第一天起就拌饭吃掉了,别他娘的跟她谈人性,她没有那种说起来好听却屁用没有的东西。

    闻言,慕容珩大笑着说了声“好”,随即带着满面的邪妄继续开口道:“你只有一个选择,用你自己与他交换。”

    果然是个变态……

    听罢,火如歌皱皱眉,随即耸肩,从樱红的双唇中懒洋洋的吐出一个“好”字,继而转身便走,甚是干脆利落。

    目光在火如歌的背影上略微停留了片刻,慕容珩转过身,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书房前才停下脚步。

    此时此刻,尽管外面已然是明月高悬,绯春阁内却是灯火通明。

    位于绯春阁三楼的雅间内,一身穿月白色长衫的男子正静坐其中,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如谪仙般出众,教人不敢直视。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变成亵渎。

    男子脚下匍匐着一个如同圆球般的身子,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盘龙山庄庄主——龙千尺。

    “遵照少主的意思,已将云中阙交予慕容珩。”

    没有了先前那般轻飘飘的感觉,龙千尺的语调掷地有声,声声浑厚,与在桃源地宫内判若两人。只是脸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笑意似乎已经凝固般,仍旧未曾显示出任何消退的迹象。

    盘龙山庄“蛇蝎蝠鼠”四大护法纷纷立于龙千尺身后,除“毒蝎”护法是一副吊儿郎当的随意样子外,其余三人尽皆不敢有所怠慢,均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慢条斯理的用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梨木桌面,宛如谪仙般的男子单手支在耳后,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闭着,像是在闭目养神般,一脸悠然自得的模样。

    他身后,是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人,男人的皮肤黝黑且粗糙,骨架出奇的宽大,却并不令人觉得与普通人格格不入,从外表看上去,顶多是个身材比平常人更显得健壮的男人。

    “萧凛……”双目依旧闭合着,可那双浅色唇瓣中却不紧不慢的吐出了两个字。

    不待那一袭白袍如神祗般的男子话音落定,他身后健硕的男人立即如电光般闪现至匍匐于地面的龙千尺面前,紧接着大脚一挥,便硬生生的朝着他的胸口踹了上去。

    只听几声肋骨断裂的脆响,龙千尺球状的身子软绵绵的从已然显现出裂痕的墙壁上跌落,砸在了雅间内极富格调的梨木椅上。

    见状,盘龙山庄内四大护法中有三人颤了一颤,但都只是垂着目光,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方才一直吊儿郎当的“毒蝎”却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躁动给吓了一跳般,一个劲儿的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拍,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哎呀呀,这可真是危险啊,幸亏我站得远。”

    这位“毒蝎”护法不开口还好,他这一开口,顿时有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甩到了他身上,那目光别提多复杂,羡慕嫉妒恨是个个轮番上,一刻也没消停。

    而就在此时,那位白袍男子从梨木椅上站起身,睁开双眼扫向“毒蝎”,却在沉默了半晌后挪开了目光。

    “不要做多余之事,本世子不需要没用的狗。”说完,凤璇玑抬起月白的锦靴,就此踏出雅间,他身后,始终一言未发的萧凛快步跟上,在雅间内留下一道疾风。

    眼见凤璇玑的身影转下楼梯,三位护法急忙冲到龙千尺跟前,为其探查伤势。索性萧凛对脚力的把握极佳,除了几根肋骨外,并没有伤及内脏。那一脚内包含的所有气劲几乎全部由龙千尺身后的墙壁所承受,因此,萧凛那一脚看上去声势浩大,实际上却并没有对他本人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

    待回到天启帝特别提供的行宫之后,凤璇玑站在书房内,他身后站着的是萧凛。

    “这是你第几次手下留情了?”

    眯起双目,凤璇玑信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书,随意翻看着。

    “还请世子降罪。”“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萧凛高大的身躯即便是跪伏在地上,也并不会对他强壮的躯干造成什么影响,看上去仍旧是副铁骨铮铮的模样。

    闻声,凤璇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继而合上书页重新抽取了一本书,沉默半晌后开口道:“起来,本世子还没有昏头到会为了一只无足轻重的狗就治你的罪。”

    没有再开口,凤璇玑只是翻着古旧泛黄的纸张,心思却根本不在其中。

    让他更为在意的,是靖王慕容珩的正妃火如歌。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会那般耀眼夺目。她没有令人为之惊艳的容貌,却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洒脱气质,她像风像水,像所有自由之物,却如无形般游离其中。

    初见,她是潇洒的侠客;再见,她是明艳的王妃。

    他不得不承认,对着这样一个有着诸多身份的女子,他确实生出了一丝好奇之心。

    他多少有些期待,第三次见到火如歌,她将会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思及此,凤璇玑忽的合上了书页。捏捏眉骨,他发觉,每次想到火如歌,他都会不可抑制的变得兴奋起来,进而很快又陷入一种无休无止的疲倦。

    随手将手中的兵书丢在桌案上,凤璇玑将萧凛屏退,自己则陷入沉思当中。

    ……

    翌日,当云中阙彻底苏醒过来的时候,火如歌正坐在他跟前大张旗鼓的……嗑瓜子。

    “混蛋……”猛的一挺身,云中阙嘶哑的声音在房间内转悠了一圈,很快便消失了下去。

    瞪着一双溜圆的金眸看向火如歌,可后者却好像全然没有看到他的苏醒般,依旧努力的嗑着瓜子,一边嗑,一边毫不掩饰的发出巨大的声响,那阵势,明显就是有意为之。

    半晌过后,火如歌在一堆造型完美的瓜子壳儿面前拍拍双手,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云中阙身上。

    “臭女人,本大爷现在在哪?那群混蛋呢?”一动不动的躺着,云中阙看向火如歌,口中的问题连珠炮似地,那张嘴一刻也没歇着。

    仿佛没听到云中阙的问题般,火如歌只是伸手探向他的脖子,从中捻起一根细长的编成麻花状的红绳,继而以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搓,霎时,一圈耀眼夺目的红光围绕着云中阙的脖子升腾而起,紧接着只听“啪”一声轻响,他脖子上的红绳赫然在一瞬间化成粉末。

    “喂!”突然伸手想要抓住火如歌的手腕,云中阙低吼了一声,却被她很轻巧的躲过。

    “小家雀,你该欢呼啊,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怔怔的瞪住火如歌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云中阙张了张口,一时间却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被盘龙山庄三大护法偷袭留下的伤痛还在狠狠的刺激着他的痛感神经,尽管他现在对火如歌的举动感到无比不解,尽管他察觉了她的异常,却还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毕竟,相比起火如歌,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三个围攻他的盘龙山庄护法。

    虽然云中阙对刀剑伤害免疫,可对于符咒造成的打击,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浑身上下好像被巨大的岩石碾压过一般,他现在唯一能清楚感觉到的就只有来自于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疼痛。

    剑眉紧皱,云中阙闭起双眼,却依旧只能在自己体内看到一片血红的世界。不着痕迹的攥紧了双拳,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正在他体内逐渐滋生。

    蓦地,就在此时,一阵细微的呼吸声从耳边传来,循声看去,云中阙看到了火如歌那张陷入睡眠中的脸。

    怒火在一瞬间变得消失无踪,云中阙一瞬不瞬的望住火如歌,金色双眸中的目光在诧异中变得专注而认真。

    事实上,他清楚的记得,被盘龙山庄抓起来的时候,他有段记忆空白,但他却下意识的不想去回想起那段空白。

    他之所以能够找在精神的夹缝中重新找回原有的理智,其实也并不是因为他的意志力有多强横,而是因为他在众多陌生且肮脏的气息中嗅到了她的。

    那是一种蛮横霸道又暴力的味道,难闻的令人作呕,可他却在不知不觉间记住了。

    这种感觉确实很微妙。

    看着火如歌伴随着呼吸而轻微起伏着的身子,云中阙忽而生出了一种想要伸手触碰她的念头。可就在此时,火如歌突然醒了过来,正好看到他那只停滞在半空中进退两难的手臂。

    盯着云中阙缠满绷带的手臂看了片刻,火如歌眯起双眸,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他那张贴着不少膏药的脸上,用一种近乎干巴巴的语调问道:“我说,你都成这样了还想偷袭我么?”

    “砰”的一声重重落下手臂,云中阙别过头,他果然还是不想看到火如歌那个混蛋女人!

    他方才一定是产生幻觉了才会想要碰她!

    一定是幻觉!

    云中阙正胸闷气短的自我催眠中,因此他没能看到火如歌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沉。

    房外,慕容珩正背对着房门站在那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全然是一副怡然自得欣赏风景的自在模样。

    “主子。”蓦地,展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紧接着,将一片布满了褶皱的布帛张开在他面前。

    轻描淡写的在布帛上扫了一眼,慕容珩脸上神色不变,只淡淡道了句:“烧掉。”

    不待他话音落定,一缕青黑的薄烟立即在他身旁飘升起来,却很快便散去。

    这时,火如歌从房间内走出,先是皱眉盯着慕容珩主仆二人看了半晌,遂抬手在口鼻前呼扇了两下,道:“慕容珩,这云中阙现在最多也就是个重度伤残,你也不用这么急着盼人家归西吧?怎么都烧上东西了?”

    闻言,慕容珩挑起狭长的凤眸看向火如歌,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就那么直直朝着她笼罩了过来,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她耳边乱翘的碎发仔细掖好,他嫣红的薄唇上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

    “你要记得,你是本王的女人,不该有的心思还是少有的好。”

    “慕容珩,你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笑着迎上慕容珩垂落下来的目光,火如歌动动唇,声音轻的几不可闻。

    “荒谬。”

    “你这是强词夺理。”

    ……

    越听越觉得两人之间的对话似乎正在朝着一种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方向发展下去,一旁的展风不自觉的抽了抽唇角。他下意识朝外挪了挪身子,尽可能的与这两个总也安静不下来的人保持距离。

    而就在两人之间的张弛有度的斗嘴进入一种白热化状态时,一个令人熟悉的大嗓门儿自走廊一端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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