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云淡风轻,落倾颜却听得心中酸涩。

    “十年呐…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她低垂着眼帘,唇边溢出苦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罔顾?”

    她摇头叹息,“我虽对蛊毒了解不多,但是也清楚它的狠毒。我身中生死蛊和忘忧蛊,早已融入我的骨血之中,又岂是用你十年寿命能够祛除的?”

    萧子秋抿唇,目光宁静如水。

    “我虽不知道你除了要减少十年寿命之外还需付出什么,但是我却知道,那必定是比之性命更加痛苦的代价。”她抬头,看着萧子秋。

    “你让我如何能将我余下的生命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中?”

    萧子秋身体僵直,目光碎裂划出一丝丝伤痛。

    “我是一个狠心的女人,这辈子我欠你太多,不值得你如此为我。”她看着萧子秋,凤目满是认真的神色。

    萧子秋也看着她,蓦然一笑,春花霁月。

    “颜儿,有你这番话,无论我失去什么…都是值得的。”他看着她,温润的目光折现出那一日。她站在桃花林中,琼姿玉颜,娉婷如仙。素手随意的挥舞,舞姿翩然夺目,绝美无双。

    那绝美的时刻,永远定格在了他的心底最深处,再也无法革除。

    “不用多说了,你是因为我才被红扇下了蛊毒。”他眸中出现一抹歉疚,“你今日所受的苦,到底是被我所累,我自然应给为你引出蛊虫。”

    “子秋,你…”落倾颜还想说什么,萧子秋却先一步点了她的穴道,面色微笑的看着她,“我一定要救你。”

    落倾颜在陷入昏迷之前准确的看到他如玉面容上那一幕决然痛楚的哀伤…

    萧子秋坐到床边,看着落倾颜的睡颜,目光温柔。他突然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颜儿,这一生,只有这一次!

    他闭着眼睛,一滴清泪滑下。

    白光一闪,他手中多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他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匕首在她手腕上划下一道口子,暗红的鲜血汩汩溢出。他不再犹豫,又在自己左手手腕上划下一道口子。然后两道伤口重合在一起。

    他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脸色也渐渐发白。

    血蛊,顾名思义,便是以血养成的蛊。他体内的两只蛊虫合二为一,再加之他的血液,融合成血蛊。不,应该说是比之血蛊更为狠毒的…绝情生死蛊!

    之前她失忆,自然就无情,是以也不会遭到蛊毒反噬。而如今,她已然冲破忘忧蛊的限制,绝情生死蛊下,无人生还。

    唯一的办法,便是以血喂食蛊虫的寄宿之人用自己的鲜血将之引入自己身体内。血蛊本就饮食过他的鲜血,自然对他的血液更加疯狂,自然不会再留恋于她的体内。

    只是血蛊已然和她的血肉融合在一起,强自分割,那么她便会如万蚁噬心般的痛苦,而且会有生命之危,这也是他之前犹豫不决的原因。

    至于他会失去什么!

    萧子秋睁开眼睛,脸色已然苍白如纸,看着落倾颜光滑如瓷的手臂上露出一条长长的青紫痕皱,从脖子一直蜿蜒道手腕上。她面色发青,眉头紧皱,显然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在那一条青紫色的痕皱中,明显看出有一个红黑色的东西在顺着那条线移动,直至手腕之上。

    快了,快了…

    萧子秋嘴唇早已没了一丝血色,只要那只蛊虫引到他的体内,那么她从此便不会再受蛊毒的折磨了。

    他知道引蛊之术有多痛苦,所以他才会点了她的睡穴和麻穴。却不想,她还是这么痛。

    他看着她痛苦交加的容颜,心中比她更痛。其实…他动用逆天之法将血蛊引到自己的身体之中,那样的痛,比之她强烈百倍不止。

    可是他却生生承受住了,因为一旦他放弃,那么他死不要紧,可是她却…

    所以就算再痛,就算是生不如死,他也必须坚持下去。引蛊之人是不能自行封闭睡穴和麻穴的,否则血脉不通,一不小心,他们二人都会毙命。

    近了,近了…

    那红黑色的蛊虫已经快冲破最后的屏障,进入他的身体之中。

    等到那只黑红色的蛊虫突破她手腕上的伤口,迅速的通过他手腕上那一条口子进入他的身体之中,以闪电般的速度快速的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疼痛,犹如万箭穿心一般涌入身体里每个细胞,每一处感官…

    他疼得满头大汗,可是她却笑了,如同凄艳妖娆的桃花,光彩熠熠。

    因为她面目上的青黑色已经在缓缓的退去,她紧皱的眉头也慢慢的抚平。

    半晌,萧子秋慢慢的站起来,头脑一片晕眩,他一手扶额,一手抓紧窗栏。踉踉跄跄的走到桌边,拿着止血药和纱布,然后再慢慢的走到床边坐下。动作温柔细致的给她止血,包扎伤口。

    这一切做完后,他才粗略的将自己的伤口处理好。这样简单的一番动作,却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神色疲惫,气喘吁吁的靠在床栏上。等到身体内那穿心的疼痛慢慢降缓,然后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他才睁开了双眼。

    若是有人在的话,必然可以看见他往日温润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过诡异的红光。若开在三途河边,妖娆泣血的彼岸花,致命的美丽。

    然而只是片刻,那道红光骤然消失,他又恢复了温润雅致。除去面色苍白以外,并无异样。

    他低头,不舍的目光在落倾颜的脸上停留。伸出手,想去抚摸她的容颜。心中陡然划过噬心的疼痛,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右手捂着胸口,他疼得变色发白,大汗淋淋,却突然的笑了。

    呵呵呵…这便是代价,绝情生死蛊不但饮食了他的血,也引用了她的血,再一次的移植道他的体内,便成了…相思噬心蛊!

    ……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在朦胧粉纱下掩不住凄凉和孤独。

    这一生,他便只能为她相思,相思,既苦又痛,他却甘之如饴。

    萧漠漓和萧宇澈等在殿外多时,萧漠漓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脸色沉冷,深邃的眸子一望无际的黑色。

    萧宇澈站在门边,脸色也没有了平日的爽朗和玩世不恭,眉宇间透着一抹忧色和无奈。

    凌绝殇急急的赶来,甚至未经通报就闯了进来。

    “红扇已死。”他一路用轻功飞奔而至,累的气喘吁吁。

    萧漠漓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萧宇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了!”

    凌绝殇一怔,他们这是怎么了?红扇死了,那么就意味着颜颜没救了,他们到底有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我说…”

    珠帘响动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萧漠漓和萧宇澈猛的抬头,看向内室。那一袭白衣如雪,长身玉立的身影,挑开珠帘,慢慢的走了出来。脸色如纸一般的苍白,唇色干裂,脸上却有着释然和安心。

    看到他这般的神色,二人自然清楚落倾颜的蛊已经解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在他出来的一瞬间,萧漠漓就再也忍不住的冲了进去,甚至没有发现萧子秋过于苍白的面容和他眉宇间那一抹异样的暗沉之色。他现在心心念念的就只有他的落儿,别的他什么都不关心。

    倒是萧宇澈,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陇上了一层担忧。

    “二哥”他走上去,面色担忧的唤了一声。

    萧子秋对着他笑了笑,“我没事!”

    萧宇澈动了动唇,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有他知道二哥付出的是什么,他虽担忧,却更多的是无奈。

    这个世界上,唯有二哥的血才能引出皇嫂体内的蛊虫,别无他法!

    “子秋,你…”凌绝殇一大早受到消息就去抓红扇,并不清楚皇宫内发生的事。此时见到萧子秋出现在龙琰宫,心中倍感讶异。

    萧子秋抬头,对着他浅然一笑。

    “她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凌绝殇顿时一怔,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子秋,你说什么?”

    “行了”萧宇澈叹息的打断他,“殇,这事儿一时半刻说不清楚,总之皇嫂现在已经没事了。皇兄现在要陪着皇嫂,估计也没空见你,你还是先回去吧。”

    凌绝殇看了看萧子秋,再看了看萧宇澈,眉头微蹙,而后不发一言的走了出去。

    “二哥”萧宇澈回过头来,担忧的看着萧子秋,“你…你这是何苦?”

    萧子秋摇摇头,薄唇含笑:“人生短暂几十年,能够遇上一个让自己不顾一切的人,就是幸运。而若恰好有这个机会,便是幸福。”

    曾经,她说他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不会永远为他停留。可是她却不知道,哪怕是为了她停留的片刻,他也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万劫不复!

    萧宇澈抿着唇,没有说话,眸色沉寂,眉宇间有着一抹黯然,心中苦涩不已。

    “或许吧。”脑海中又浮现一张甜美纯真的笑脸,眼瞳内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光。

    萧子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她现在身子虚弱,我也不懂医术,剩下的就靠你了,我先走了。”

    “二哥,你要去哪里?”萧宇澈唤住他,眼中闪过一丝什么。

    萧子秋的身影一顿,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自然是天牢,还能去哪儿?”他说完就走了出去,萧宇澈本想叫住他,又想到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二哥解了皇嫂的蛊毒,皇兄定然不会再降罪于他,可是这事还得皇兄亲自开口才行。如今只有等着皇嫂醒过来,皇兄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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