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破晓时分,任乃意醒来,转头看到宇文珏还正睡的香,笑着在他面上轻啄了一口。

    昨日早上匆匆忙忙,一阵兵荒马乱的还没有什么感觉,这会儿内室中一片静谧,冉冉的白日香散发着微甜清雅的气味,红烛摇曳,芙蓉帐暖,一切都美好的恰到好处。任乃意心中温暖,一边温柔地望着身边俊美如斯的丈夫,想着,如今日日醒来都能看到他的睡脸,自己的心情就变得格外的美好。

    她悄悄起身,安静地梳洗穿戴好之后,缓步走到外室。此时水清和墨葵已经候在外头,见到任乃意出来,连忙给她递上一碗红枣银耳羹,这是宇文珏特意关照她们的。任乃意的身子受寒有所损伤,虽然如今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好了许多,可是宇文珏却依旧不甚放心,时不时让钱焕为她把脉调理不说,还坚持每日让她进补,一点都不马虎。

    任乃意吃完那碗红枣羹,望了望外头的下人房,“齐嬷嬷她们到这会儿还未起身吗?”

    七七坐在一旁,冷哼道,“她们以为自己是容姨娘遣来的,倒还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竟然如此不将我们北苑放在眼中。”

    任乃意将空碗放在桌子上,用丝帕拭了拭嘴,并未说什么,走到七七耳边低声交待了一句,起身便往王妃的北阁楼走去。虽然王妃体贴免了她每日的请安,可是任乃意却不敢完全将王妃的话当真。毕竟,如今她已经不是闺阁之女,凡事还得想着丈夫的体面。

    任乃意带着墨葵和水清来到北阁楼的时候,王妃也才刚刚醒来,见到任乃意进来倒也颇觉得有些意外。随即便又笑着道,“你这孩子,也不多睡一会儿,眼巴巴地跑来伺候我这个老太婆做什么?”

    任乃意接过嬷嬷手中的衣袍,上前为王妃穿戴,笑道,“媳妇愿意过来伺候婆婆。”

    哄得王妃一大早便笑得唇都几乎掩不上,“珏儿身子不好,你不如多留在北苑照顾他一些。”

    “世子有七七和几个丫头照顾着,不碍事的。”任乃意拉着她的手来到饭桌前,先为她捧上一杯热茶,看着王妃喝了几口之后,又连忙拿过帕子让其洗脸擦手。

    王妃眼眸轻抬,状似无意地问道,“容姨娘派的是哪两个丫头给你们的?”

    “回婆婆,是西苑的芯儿和蕊儿。”任乃意笑着替王妃布菜道。

    王妃淡雅地点了点头,拉着任乃意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笑着道,“我这里随便的很,没那么多无用的规矩,你不必如此辛苦,坐下来陪我一起用早膳罢。”

    任乃意也不扭捏,大方地坐在王妃的身边,与她一起开始用早膳。王妃的早膳格外的简单,几个点心,一大碗清粥和一盘燕菜。

    吃饭的时候,任乃意听到王妃偶有几声咳嗽,又见她仿佛精神不济的样子,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上前为她抚了抚胸口,“母亲,您是否觉得哪里不舒服?”

    王妃笑着摆了摆手,“大约昨晚上贪凉,今早起来着了凉,无碍的。”

    任乃意蹙眉,“还是请个大夫来瞧一瞧吧。”说着,便让嬷嬷去请王府中养着的大夫。

    王妃见她蹙眉忧心的样子,心中欢喜。拉着她的手道,“好媳妇,你出身高贵,嫁给珏儿真是委屈你了。”

    任乃意摇头,带着一丝不好意思道,“不委屈,世子待我好。我愿意给世子做妻子。”

    “好,好。”王妃笑着轻拍着她的手,随即又从自己的腕上取下一只和田白玉镯,递给任乃意道,“这是我嫁入王府时,王爷送给我的。如今便赠于你了,我没有别的心愿,只求你真心实意地待他,照顾他,多体谅他一些便好。”

    任乃意垂眸望着那只镯子,晶莹剔透,光泽柔和,一看便最上乘的和田白玉,又见王妃日日戴着,想着这镯子必然对其意义不同,便推辞道,“母亲,这镯子如此珍贵,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王妃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无谓惋惜。”她说着,伸手将那只玉镯戴进了任乃意的手腕上。

    任乃意还想要推辞,便见嬷嬷走进来,一脸气愤地走到她们两人面前。王妃只是浅浅地望了嬷嬷一眼,便淡然道,“大夫没请到?”

    那嬷嬷连忙回道,“王妃,听说昨日大奶奶家的庆姐儿昨儿夜日发起了高烧,容姨娘让那些大夫都派去照顾他了。”

    不过是一个孩子发烧,却出动了府上所有的大夫,倒让堂堂的王妃竟连个大夫都请不到。任乃意心中想,这容姨娘的气焰果然是嚣张的很。

    王妃倒像是十分的看得开,随意地摆了摆手,“请不到便罢了,我躺着休息一会儿便是。”

    任乃意一听,连忙扶着王妃往软榻边走去,见王妃躺下闭上眼睛之后,她朝着那嬷嬷暗暗示意,便一前一后走出了内室。

    原本闭着双眸养神的王妃这时却忽然间睁开了双眸,望着门口隐约可见的两个身影,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

    任乃意走到外室坐下,接过水清递过来的茶轻抿了几口,然后墨葵道,“你回北苑一趟,若是世子醒了,就说王妃病了,让他用过早膳即刻过来。”

    墨葵即刻去办。任乃意这才转头望着那掌事的嬷嬷,笑着问道,“还未知嬷嬷贵姓啊?”

    “回世子妃,老身姓钱。”那嬷嬷有些受宠若惊,心想这世子妃可真是礼数周全,她还从未见过这府上的主子有谁待她如此客气的呢。

    任乃意笑着点头,“钱嬷嬷,昨个儿夜里是谁在婆婆的外室当的差?竟不知道婆婆上了年纪,吹不得风吗?我方才进去的时候,那床榻边的窗户可是大开的。”

    钱嬷嬷细细一想,随即骂道,“定然是紫鹃那贱蹄子,每每伺候王妃都是如此,不是忘了这就是丢了那。”

    水清一听这话,连忙皱眉道,“钱嬷嬷,我家世子妃可听不得这些粗俗之语。”心里想的却是,这钱嬷嬷居然还能当得上掌事嬷嬷,就这样的心计,若是在云国的后宫,一早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钱嬷嬷一怔,连忙朝着任乃意认错。任乃意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既然请不到大夫,就命人准备一些姜汤参茶备着,早晚给婆婆服上一碗,出身汗,兴许明日就好了。”

    钱嬷嬷点头,连忙去办。

    任乃意望着她仓惶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水清也在任乃意耳边道,“小姐,咱们来了北阁楼这么久,除了钱嬷嬷,竟然连一个粗使的丫鬟都没见到,这也太奇怪了。”

    任乃意轻轻点头,“这钱嬷嬷虽然忠心,但一看便是降不住这房里的丫头们。我估计,不要说这个钱嬷嬷,想必她们定是连王妃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她正说着,便见宇文珏带着七七和墨葵走了进来。他走进内室,见王妃已经躺在软榻上睡着了,便又重新退出来,坐在任乃意身边,拉着她的手,温柔道,“累么?”

    任乃意笑着摇头,“你用过早膳了么?”

    两人正说着话,便看到钱嬷嬷领着一个丫头走进来。钱嬷嬷对着那丫头低喝道,“还不将姜汤给王妃送进去。”

    那丫头心中虽然不忿,可是当着宇文珏和任乃意的面,却也不敢发作,讪讪地端着姜汤,竟然连门都不敲,便要走进去。任乃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知自己猜测的果然是没错。

    从北阁楼回到北苑的路上,任乃意轻声问宇文珏道,“这王府从来都是这般么?”

    宇文珏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点头道,“自从母亲生下我之后,便渐渐失了宠。北阁楼出了钱嬷嬷之外,之前的一帮老人也都跟着父王去了容姨娘房中伺候。”

    任乃意皱眉,“可是,汉王不是有好几个侍妾吗?怎么都进了容姨娘的房呢?”

    “另外的两个姨娘都只生了女儿,没有儿子。秦姨娘有个女儿,叫宇文青岚,今年十三岁;最后进门的是孙姨娘,她也是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十岁,一个才五六岁的样子,都成不了气候。”

    宇文珏说完,转头望着自己的小妻子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然停住脚步,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在想什么?”

    任乃意没想到这人居然会突然抱自己,连忙推开他道,“青天白日的,你快点放开我啦。被人见了多不好意思。”

    宇文珏却不听她的,拉着她走到不远处的假山背后,将头伸进她的颈项之中,用力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你究竟在为夫身上下了什么蛊,竟让我时时刻刻不愿意与你分开。”

    任乃意被他弄得咯咯直笑,双手亲密地环上他的脖子,“明明是你自己色,却推在我的身上。”

    宇文珏望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低头便吻上她的红唇,辗转地舔着,咬着,允吸着。任乃意亦是笑着回吻他,身子紧紧地贴着他温热的胸,伸出自己的舌头与他肆意的嬉戏玩耍。

    宇文珏手隔着薄薄的衣物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背,两个人的气息渐渐变得不稳,宇文珏的吻也慢慢来到了她白皙的颈脖处,手轻轻地拨动着樱桃。

    任乃意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推开他,娇嗔道,“这里不行啦,会有人。”

    这人,晚上闹个不停也就罢了,白日里竟然也这般大胆。

    宇文珏朝着她妖魅一笑,拉着她的手走到假山顶上的八角亭中。任乃意望着亭子里的摆设,不由的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心里暗道,这汉王府的人可真是够会享受的。居然在亭子里放了张软榻和竹椅,想必是府中的下人摆在这里供主子们夏日纳凉用的。

    宇文珏将四周的竹帘悉数拉下,抱着任乃意躺在软榻上,四周夏风习习,偶尔有小鸟嬉戏歌唱,四周的知了叫声不绝于耳。

    任乃意被丈夫温柔地压在身下,她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想到此刻与她缱绻缠绵的人正是自己最为亲密的丈夫,她心中的羞赧便渐渐褪去,双手环上他精瘦的腰身,主动地回应着他夏风一般清凉如许的索取。

    缠绵之后,她笑着翻身跨坐在宇文珏的身上,将头倚靠在他有些湿热的胸膛之上,一边若有似无地轻抚着他的肌肤,一边道,“宇文珏,你的父王很久都没有进过北阁楼了吧?”

    宇文珏取过两人的衣服穿好,然后笑着将她拥在怀里,一边亲吻着她的发丝,一边道,“你想做什么?”

    任乃意望进他深邃的双眸之中,“容姨娘很明显是想要孤立婆婆,让她知难而退,自动让出王妃之位。”

    宇文珏轻轻挑眉,“照如今的情形发展下去,这情况倒也未必不可能。”

    任乃意沉默,如果可以,这王府之事她并不想插手。不过按如今的情形来看,如果她什么都不做,只怕日后不止是王妃,连带着她与宇文珏爷也不会有舒心的日子过。

    两个人又在山顶上坐了许久之后,才起身回到北苑用午膳。饭厅里,宇文珏和任乃意对面而坐,齐嬷嬷带着两个丫头在旁边伺候。

    蕊儿静静地站在宇文珏的身边,不时地替他布着菜。水清则替任乃意倒了一杯梨花酿,最近天气炎热,任乃意常常没有胃口,梨花酿是用来给她开胃的。

    宇文珏见她喝着香甜,便自然地拿过她用的酒杯,浅尝了一口,笑道,“果然是好酒,真甜。”

    任乃意见他如此不知道避讳,不由轻轻红了脸,瞪他。

    水清听了宇文珏的话,便也为宇文珏倒了一杯,笑着道,“世子爷,这梨花酿还是年初时,世子妃命奴婢藏着的,这会儿拿出来吃着味道刚好呢。”

    一旁站着的齐嬷嬷听了水清的话,当即便呵斥道,“主子们正在用膳,哪有你这丫头说话的分。”

    水清没地被齐嬷嬷骂了一顿,心中不服,可是想到任乃意在云宫中对她说过的话,硬是生生地忍下了心中的那口气,站在任乃意的身后,垂头不语。

    任乃意听了齐嬷嬷的话,倒也不恼,笑着道,“齐嬷嬷好大的威严,到底是容姨娘房里的老人,自是与别处不同。”

    那齐嬷嬷倒也是个人精,听出任乃意话中的揶揄,忙又道,“世子妃夸奖了,老身也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是吗?”任乃意闲闲地吃着饭,“嬷嬷第一日来北苑,昨晚睡得可好么?”

    “世子妃有心了,老身睡得挺好。”

    任乃意笑着睨了一眼齐嬷嬷,“这汉王府,原来嬷嬷竟要比主子起的还晚吗?今早我起身的时候,嬷嬷睡得真香呢吧,外头的伙夫竟然也都睡着,若不是我这两个贴身的丫头在,说不定我竟连口热茶都喝不上呢。”

    宇文珏一听,当即便皱了皱眉头,转头冷冷地扫了一眼那齐嬷嬷,“果有此事么?”

    齐嬷嬷没想到这看似和善的世子妃竟然如此厉害,昨日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不算,今日又找借口为难自己。她连忙朝着宇文珏躬身,解释道,“回世子,老身因为在容姨娘府中服侍惯了,一直都是辰时起身的,竟不知道世子妃起的这般早,若是世子妃能提早一日告知老身,必然是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的。”

    任乃意心中冷哼,这还倒怪到自己的头上来了。她有些委屈地望了一眼宇文珏,“世子,我才不过嫁到王府两日,一时不知道这府中的规矩,倒是我错怪齐嬷嬷了。”

    宇文珏却是不肯轻易放过那齐嬷嬷,淡淡道,“即便世子妃刚刚嫁进府中,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你是这王府中的老人,竟不知道要留几个人在外室院子里日夜守着么?夜里若是北苑出了什么事,倒竟连个要差使的下人都没有。齐嬷嬷,我看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是你根本就是有心要怠慢我的世子妃呢?”

    “这……”齐嬷嬷被宇文珏的重话吓了一跳,连忙下跪道,“世子爷,老身是绝不敢有这般的心思的。”

    宇文珏急急地咳嗽了好一阵,任乃意见状,连忙递了一杯茶到宇文珏的面前,“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无端端地提起这过去了的事情,惹你生气。为了这小事,伤了你的身子倒却不值得。”

    说着她便起身扶着宇文珏走进了内室中。

    过了一会儿,任乃意连忙又命蕊儿去泡一盏参茶给宇文珏,谁知那蕊儿支支吾吾了半天,竟迟迟不愿意去泡。任乃意便对着齐嬷嬷道,“这丫头是怎么回事?让她泡个参茶都如此扭捏?”

    七七,水清和墨葵都静静地站在一边,心想,看来这任乃意今日是打定主意要在北苑里立威了。

    齐嬷嬷一听,有些神情古怪地望着任乃意道,“世子妃,您出身贵胄,不知道咱们王府中的难处。这人参在靖国稀有珍贵的很,咱们王府每个月也就买进那么一些,分到各个院子里,自然就有限了。”

    宇文珏一早便习惯这些倚老卖老的嬷嬷们仗着容姨娘的势力在府里头欺主。他知道今日任乃意是打定主要要将这样的情形扳过来,所以一直沉默不语,任由她去处理。

    任乃意笑着望了一眼那齐嬷嬷,“照嬷嬷这意思,如今咱们北苑竟然连参茶也喝不上了?”

    “那也不尽是,咱们北苑每月都有些例银,世子妃若是愿意再贴补一些出来,不是就够了吗?”齐嬷嬷心想,堂堂一个云国的长公主,妆奁如此丰厚,竟然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琐事,真是笑死人。

    任乃意轻啄了一口墨葵递过来的茶,“不是我不舍得那些妆奁。如今我连人都是世子爷的,又怎么会在乎那些妆奁,不过就算我愿意拿钱出来买,此刻世子爷也一时难喝上一杯参茶。不若这样吧,”

    她说着,停了停,对着七七道,“七七,你去容姨娘的院子去借些参茶来,好歹将今日对付过去。一会儿再让阿楠出去采买些人参。”

    “是,太子妃。”七七应了一声,便出了北苑往南阁楼走去。

    齐嬷嬷一听,心中暗自好笑,这世子妃果然还是个绣花枕头,竟然想着去抬容姨娘来救急。

    七七走到南阁楼的时候,正巧碰上汉王爷和大少爷宇文佑从军营中回来用午膳。而容姨娘正带着自己的媳妇尤氏替自家的男人更衣。

    汉王认得七七是宇文珏身边的贴身丫头,便淡淡开口问道,“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世子可用过午膳了么?”

    七七朝着汉王爷福了福身,“回王爷,世子爷用过了午膳。只是这会儿觉得身子有些不利爽,咳嗽不止,世子妃原本想着为世子爷泡上一盏参茶好让世子舒服一些。谁知北苑的人参都用完了,现买又来不及。所以世子妃让奴婢来南阁楼向容姨娘借上一些。待明日阿楠拿了世子妃的妆奁买了新的人参,便过来还给容姨娘。”

    汉王一听,轻轻皱眉。那容姨娘可是个极为懂得察言观色之人,见汉王面露不悦,便连忙笑着道,“世子妃真是说笑了,什么借不借的。我这里也只剩下了一根人参,昨儿夜里庆姐儿病了,用去了一些,剩下的你便都拿去给世子用便是。告诉世子妃,让她不必为这些琐事烦心,人参我明日让管家出府一起采办便是,哪里需要用世子妃的妆奁,这要是传不出,咱们王爷可不要让人笑话死呢,还以为我们靖国的汉王府没有钱呢,竟然要用到自己媳妇的妆奁。”

    容姨娘轻轻巧巧几句话,便将劣势给扭转了回来,不但如此,她还暗暗谴责着任乃意不懂得做人,竟然想要用自己的妆奁去买人参,这不是在打汉王爷的脸嘛。如此一来,不但解了自己的困境,任乃意在汉王心中的地位岂不是要折损?

    七七想到这里,又连忙开口道,“多谢容姨娘体恤。原本我家世子妃也说的是与容姨娘一般的话。只是那齐嬷嬷说王府中每月买进的人参数量实在有限,分到各院的数量便更少。可是我家世子身子孱弱,日日都需要用人参泡茶养身子,所以齐嬷嬷便建议世子妃用上北苑的例银,自己才贴补一些。世子妃担心给府上和容姨娘添麻烦,便也就听了齐嬷嬷的话。若不是今日世子爷突然身上不适,咱们世子妃也断然是不会劳烦到容姨娘的。”

    汉王眉头一拧,“北苑没有人参,北阁楼也没有么?”

    “回王爷的话,昨儿个夜里王妃着了凉,我家世子妃早上去请安时才发现的,便让嬷嬷煮了姜汤参茶伺候着,所以北阁楼的人参世子妃也不敢动用的。”

    “胡闹!”汉王将筷箸重重地拍在餐桌上,将容姨娘和尤氏吓了一大跳,“着了凉不去请大夫,喝参茶有什么用?!”

    容姨娘心中冷笑,脸上却一脸贤惠地对着汉王道,“王爷,消消气。这世子妃在云国当惯了公主,如今刚嫁入咱们王府,哪里懂得如何伺候人,你就让她慢慢学嘛,何必如此动气?”

    七七将容姨娘明着帮衬却暗地里诋毁任乃意的话悉数听在耳里,于是又朝着汉王道,“王爷,您错怪我家世子妃了。只因为昨儿个夜里大奶奶房里的庆姐儿也病了,府上的大夫们都彻夜守在庆姐儿的房里,早上世子妃让嬷嬷去请大夫时没有请到。王妃又不愿意让人去外头请大夫,所以世子妃才只得出此下策。原本是想着等一阵再去请大夫,谁知世子爷又病了……”

    容姨娘没想到这宇文珏的贴身丫鬟一张嘴巴竟然会如此厉害,心中直恨的要死。而汉王一听王妃和嫡子竟然都病了,起身道,“不吃了,带本王去北阁楼瞧瞧。”

    容姨娘一听,连忙也要跟去,却被汉王阻止道,“你留下罢,一会儿赶紧让管家去采办些人参给北阁楼送去才是要紧。”

    容姨娘讪讪地重新又坐下,待到汉王带着那七七离开之后,她才将碗筷重重地掷在饭桌上,“这该死的小蹄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如此有心计,进门不过第二日就使出这般阴狠的手段。自从那病秧子离开汉王府之后,王爷还从来未进过北阁楼呢!”

    宇文佑和尤氏沉默地对望了一眼。尤氏连忙开口安慰道,“婆婆,别气了。她再厉害也是新进门的媳妇,兴不起多大的浪的。”

    容姨娘冷哼一声,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能哄着王爷至少能给她一个平妻的身份,就算再不济,当个侧妃总是可以的。无论如何,她绝不能让一个不过十八岁的臭丫头破坏了她辛苦经营多年才得到的这一切。

    汉王带着七七先去了北阁楼,他走进去的时候,外室只得一个丫头在守着,正无聊地打着盹。汉王见偌大的屋子里,竟然只得一个丫头,心中便已经是一阵不悦。

    他再怎么不喜欢这位王妃,但她始终是他的正室,该有的体面必是一样也不能少的,这与他们夫妻的感情没有关系,这是汉王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和体面,刻薄正妻的罪名,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毁了他一世英名?

    他带着一丝恼意,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那丫头迷迷糊糊地醒来,怎么也想不到十几年都不曾来过北阁楼的王爷今日突然会来。不由吓得连忙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给汉王请安。

    汉王冷冷地望了她一眼,问道:“王妃呢?”

    “王……王妃正在里头休息呢。”那丫头唯唯诺诺道。

    汉王冷哼了一声,推开门便看到王妃躺在软榻之上,身上的毯子已经滑落在地上,她的脸色看起来苍白的很。他上前摸了摸王妃的额头,烫的出奇。汉王心中泛起一丝怒火,“即刻去请大夫!”

    汉王一直留在北阁楼看着下人们请了大夫开方,熬好药亲眼看着王妃服下之后,又将那些怠慢王妃的丫头婆子们狠狠地数落了一顿,这才起身离开又往北苑走去。

    汉王走进内室的时候,任乃意正坐在床榻前一边喂宇文珏喝着茶,一边与他说着话。宇文珏的脸色虽然看起来有些苍白,却笑得十分的开怀。汉王的眼中划过一丝暖意,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宇文珏如此开怀的笑意。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这个嫡子永远都是冷冷淡淡的。这个媳妇,到底是娶对了。

    任乃意看到汉王进来,连忙起身朝着他福身请安道,“公公。”

    汉王淡淡地点了点头,望了一眼她手中的茶杯,“不是说没有人参了吗?你在喂珏儿喝什么?”

    任乃意忙答道,“这是红枣茶,效果虽然比不上人参,却也能暂时缓解世子的急症,至少能令他舒服一些。”

    汉王听了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又对着她道,“本王与珏儿说会儿话。”

    任乃意点头,转身便带着水清往外头走去。她走到院子里,七七便应了上来,“世子好些了吗?”

    任乃意朝着她一笑,“好一些了,正在里头与王爷说话呢。”

    七七听了,凑近任乃意的耳边,“这会儿你怎么谢我吧,若不是我,你都得给那容姨娘冤枉死。”

    任乃意笑着用绢帕轻掩红唇,“知道你厉害,过几日,我带你出府见见严轩便是。”

    七七一听顿时红了脸,瞪她一眼,“你又欺负我!”

    墨葵和水清都低低地笑出了声。墨葵四下一看,见齐嬷嬷和芯儿蕊儿都不在,便小声问任乃意道,“你如何知道这个时辰王爷会在容姨娘的房里的?”

    任乃意笑而不答。七七便代她答道,“是乃意未雨绸缪,让我派了人从早上便一路跟着王爷,一直看着他与宇文佑一同走进了容姨娘的房中,乃意才会趁机向齐嬷嬷发难的。”

    墨葵这才恍然大悟。水清却有些担心地开口道,“小姐,如此一来,你不是就明着得罪了那容姨娘了吗?”

    “即便没有今日的事,我也一定会是容姨娘的眼中刺。既然如此,我不如先出手为北阁楼争取原本就该属于正房的福祉和待遇。坐以待毙可不是我的作风。”

    “那难道,就任由齐嬷嬷和那两个居心不良的丫头在咱们跟前晃悠么?”水清想到那齐嬷嬷的嚣张态度,就不由地觉得生气。

    任乃意轻声道,“如今还不是时候,若是无缘无故的将她们遣走,我不但会落个不能容人的坏名声不算,那容姨娘也会继续送其他的亲信进来。这样,反而对咱们北苑不利。”

    这时,汉王正好从屋子里走出来。任乃意连忙起身走到他跟前,笑着道,“公公这是准备走了么?”

    汉王朝着她点了点头,“今日你做的很好。你那婆婆和夫君都是不理世事的闲人,若不是你今日派人去南阁楼,又凑巧本王爷在。本王竟不知道本王的正妃和嫡子竟然被如此冷落怠慢。”

    “从今日开始,北阁楼便交给你打理,院子里缺什么少什么,都直接去告诉管家,让他出去采办,每月的例银和账簿,本王也会让管家直接送来给你。不过,王妃房里的丫头实在太不像话,你好好调教,若是还是如此荒唐,本王惟你是问。”

    任乃意一听,心中不解。这王爷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么多年他难道就一点都不知道北阁楼的情况?再说了,他这么一来不等于将北阁楼与其他院里彻底独立开了么?如此一来,这容姨娘越发视自己为眼中钉不说,而且其他两房的人又该怎么看自己?

    想到这里,任乃意连忙推辞道,“公公,媳妇才不过嫁入王府两日,还什么都不懂,可不敢担起这样的重责。还请公公三思。”

    汉王深望了她一眼,“本王说出去的话从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也不必推辞,你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配当我汉王府中的世子妃。”

    他说着,转身便离开了北苑。

    任乃意望着汉王离开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暗道,这汉王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任乃意想着王妃还病着,便也来不及细想,便将七七留在北苑照顾宇文珏,自己则带着墨葵和水清又去了北阁楼。

    她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容姨娘和尤氏也在,连忙笑着道,“容姨娘和大嫂都来了啊。”

    容姨娘和尤氏也连忙起身,朝着她打了招呼。任乃意接过钱嬷嬷手中的汤药,坐到床榻前亲自喂王妃喝药。

    尤氏见了,笑着夸她道,“世子妃真是孝顺,待王妃就像是待自己的母亲一般呢。”

    任乃意笑着望了尤氏一眼,问道,“听说庆姐儿昨晚也病了,如今可好了么?我原该是要亲自去看她的,只是婆婆和夫君竟然都病了,实在是分身乏术。大嫂可千万莫怪啊。”

    “小孩子生病,来到快去的也快,哪就有那么娇贵的。”容姨娘笑着替尤氏答道,“这事说来也怨我,昨晚我也是睡糊涂了,听到她急急来说庆姐儿病了,我只以为是什么严重的症状,吓得将府中的大夫都唤了去,倒累的姐姐没有大夫瞧病。是妹妹的疏忽,晌午时我已经被王爷狠骂了一顿,姐姐若是心中有气,也尽管发出来,可别憋在心里头,对病可不好。”

    王妃朝着容姨娘不在意的一笑,“无事。这也不是你想的,这不是碰巧都赶上了嘛。”

    容姨娘和尤氏在王妃屋子里坐了许久,一直到申时三刻才起身回去。一路上,尤氏在容姨娘耳边道,“婆婆,看来这世子妃不比王妃,倒是个精明会看眼色的,如今看情形,王爷也似乎挺喜欢她。”

    容姨娘冷冷一哼,“便先让她得意一阵。我倒要看看,她一个初识人事的公主,有什么能耐可以管好整个北楼阁。”

    尤氏却不如容姨娘那般乐观。她方才不小心瞥到戴在任乃意腕上的那只玉镯,据她所知,那可是王爷送给王妃最体面的一件礼物。如今她却拿出来送给了自己的媳妇;而王爷更是奇怪,竟然让才进府不过两日的新媳妇一来就管理整个北苑。

    她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她嫁入王府多年,日日都受着容姨娘的压制,就连丈夫的日常琐事都不能全然作主,王爷对她更是从来冷淡不假以辞色。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回到南阁楼,一起用过晚膳之后,便各自回了房。尤氏的奶妈子秦嬷嬷见尤氏进门,连忙上前伺候。尤氏望了一眼内室,开口问道,“大少爷呢?”

    “还未回来呢。”

    尤氏淡淡地点了点头,秦嬷嬷见她脸色不佳,便问道,“大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又在容姨娘那般受了气么?”

    尤氏换了件常服,走到软榻上侧身躺着,“她有什么好让我气的?不过是一个仗着王爷宠爱,狐假虎威的蠢货。”

    “那少奶奶这是愁什么?”

    尤氏闲闲地抬眸望了一眼秦嬷嬷,“那位新来的世子妃,看着和和气气的。那才是个绵里藏针的人物,日后说不定才是咱们最大的绊脚石。”

    “就她那柔柔弱弱的样子能掀起什么风浪?”秦嬷嬷对尤氏的话表示怀疑。

    “刚嫁进府第二日就敢公然与我那嚣张惯了的婆婆叫板,这样的胆识可不是普通女人就有的。”

    “哼,”秦嬷嬷冷哼,“指不定是个没有心计的蠢货。想来必然是她在那云国宫中呼风唤雨惯了,不知道死活罢了。”

    尤氏淡淡一笑,“这位世子妃究竟是不是蠢货,咱们很快便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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