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贺兰明威的黑羽军和自己的亲卫送回王宫,落落一踏进本来是给她这个阏氏准备的大妃殿,齐齐跪倒在地哀嚎着的侍女还是将她吓了一大跳。

    几个年纪稍长的嬷嬷过来拥了落落就走到里间去了,几个嬷嬷上来就给落落换下了那身豪华奢丽的阏氏服饰,换上了一身比较素净的米白色长袍,只是领口和袖口还有裙摆的地方绣了些枝叶罢了,腰上只系了一条玉带而已。头上的首饰也都被拿了下来,只是将满头发辫全都绾了起来,在脑后束了起来,用了黑色的发网盖住,上头也只是簪了一排的素色玉簪。

    好在落落本身就没有用胭脂,便只是净了把脸,就被人重又拥了出来,这回,坐在主座上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就在今日早上,落落还在满身华服地接受着众人的朝贺,然而到了晚上,她就换下了华服,穿上了素服,即将接受众人的哀悼来了。这短短的一天,她经受了从新嫁娘到寡妇的悲惨历程,而那个自己所谓的丈夫,竟然就这么死在自己的面前!

    落落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惊的,已经有些麻木了,任由身边的那几个嬷嬷安排了一拨又一拨的贵妇们进来哀悼,任由她们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亲吻着她的裙摆,然后又换一拨人进来。

    直到后来,最后几拨的人里竟然还有带有几分含蓄的祝贺的,这让落落一时有些没明白过来,待哀悼的贵妇们都走了,落落这才能松了口气,那几个嬷嬷这也才退了出去。

    落落唤了素文扶了自己到内室,直接都躺倒在了床上,“素文,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啊?我真的成了寡妇了吗?”

    素文替落落脱了大衣裳,盖了被,又撒好帐幔,安慰地说道,“公主今儿太累了,好生歇着吧,这些事明日再说,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公主且放宽心。”

    落落也喃喃自语道,“是啊,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我不管了,好好睡一觉……”

    本来落落以为自己会睡不好的,却没想到是一下子就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素文在帐外唤了好几声,她才醒转过来,“怎么了?”她还感觉没睡好,有些不悦地问道。

    “公主,大王子殿下……哦,不对,是威王陛下府上的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告!”素文回答道。

    落落一骨碌爬起来,威王?可不是嘛,老鄯善王已经死了,贺兰明威已经继位了,可不就是威王吗?

    他府上的人,是谁?有什么要事?

    落落赶紧爬起来,简单洗漱好,还是穿了那身素服,就扶着素文的手出了内室,走到外头的起居间,落座在窗边的火炕上,落落这才看见立在那的正是那景泰扮成的李管事。

    落落知道他是去联系贺兰明优去了,这会儿看见他,就知道肯定是有贺兰明优的消息了,落落吩咐素文去膳房交待老陈头做些早膳来,等素文应了出去了,这才小声问那景泰道,“怎么样,可曾联系到三王子?”

    景泰小声答道,“三王子在德克尔草原腹地遭袭,这才不能赶回来参加您的大婚典礼。”

    落落听到遭袭这两个字,连忙问道,“那他有没有受伤?是谁安排的袭击?”

    景泰答道,“三王子殿下没事,估计是大王子……是威王的安排,现在,威王下令让三王子回来奔丧,估计还有杀着等着他呢。”

    落落听到贺兰明优不曾受伤,心里才松了口气,但是听到他要回来奔丧,而且贺兰明威怎么可能放弃这个安排杀着除掉这个眼中钉的大好机会呢?

    落落忙问道,“那怎么办?难道他就这样任由威王宰割吗?”

    景泰答道,“主子的意思是,他不能不回来奔丧,威王可以大逆不道,弑父篡位,他却不能罔顾人伦,弃父子兄弟情义于不顾。奔丧,主子是肯定会的,但是主子也知道威王一定会在先王的灵前安排杀着的。”

    “那我该做些什么?”落落赶紧问道。

    景泰思索了一会儿,“威王现在应该还没有察觉您已经调换过身份的事,那也是因为最近几天他的事情太多,无法关注,但是一旦他起了疑心,肯定能发现那个如夫人的不对的,咱们就只能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尽量瞒过去,另外,您现在已经是鄯善的大阏氏了,在鄯善草原,大阏氏的地位可是不下于王的。威王他尽管已经继位,但是却不得民心,老鄯善王死在他的手下,官员和贵族的投诚不过是迫于他的淫威。”

    景泰顿了顿才说道,“威王向来心狠手辣,这次为了上位竟不惜牺牲自己的王妃,这样一来,难保博尔济济氏部落不会怀恨于心,而且老鄯善王的嫡系还在,只要有人振臂一呼,威王的地位其实危矣!”

    落落也想了一会儿,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老鄯善王是不是早前已经透露过继位人选了?”

    景泰忙问道,“您怎么会知道呢?”

    落落沉吟着答道,“昨日在高台之上,我听老鄯善王的意思,似乎是对继位人选已经有所表示了,但是,我感觉肯定不是贺兰明威罢了。”

    景泰点头道,“这个公主您其实有所不知,这里头有些隐情。”

    “什么隐情?”落落好奇地问道。

    景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才小声说道,“这个威王的生母,就是以前的大妃,其实是老鄯善王从别的部落抢来的,抢来之后一月余便有了身孕,不知道怎么的,便一直有流言说这个大妃的孩子并不是老鄯善王的。”

    落落点头道,“这个孩子就是贺兰明威?”

    景泰点头,“那他为什么会被送到乌月国做质子?”落落问道。

    “那时,乌月国比我们鄯善强大,为了扩充势力,老鄯善王要联合大离,和大离通商,就必须借道乌月,无奈之下,才将那时的贺兰明威送去乌月国做质子的。后来他回到鄯善之后,组建了自己的势力黑羽军,便带领黑羽军大败乌月国,我们鄯善这才不用再向他们进贡了。”景泰答道。

    “恐怕那时的老鄯善王心里也不无其他想法吧?”落落想起昨日贺兰明威眼中的愤恨与悲痛,那真的不是能够装得出来的。

    景泰尴尬地点点头,“当时,人们都是这么传的,想来也是无风不起浪吧。所以,从这点上来说,威王暂时还是不太能立得住脚的。毕竟三王子是正统的王家血脉。”

    落落想了想,“那么,你们主子在十八个部落里有多少拥趸?”

    景泰也想了一会儿,才谨慎地答道,“应该说铁定支持三王子的有四五个部落,还有六七个中立的,本来支持威王的也有四五个,不过经过昨日一事,起码有两个部落会有动摇。”

    “两个部落?”落落惊讶地问道,“我知道博尔济济氏可能会动摇,那还有一个部落是?”

    “还有一个部落是老鄯善王的母族,景塔塔尔部。”景泰答道。

    “我好像没怎么听说过嘛,”落落好奇地说道。

    “也是小的出生的部落。”景泰平静地答道,“这个部落是十八个部落里势力最小,行事最低掉的部落,但却是最会经商拥有最多商队最多财富的部落。”

    “哦,景塔塔尔,怪不得了,你叫景泰,这么一想倒是的,你这么会做生意,原来都是家学呢,佩服佩服啊!”落落诚心地赞道。

    “像公主这样一视同仁没有偏见的人并不多的,其实经商在鄯善是很低等的事情,所以,小的以前不曾提过,还望公主见谅!”景泰有些赧意。

    外边有素文和宫女说话的声音,落落忙止住景泰,“我还不太确定威王有什么阴谋,不过,你可以转告你家主子,他贺兰明威如果把主意打在我这里,那肯定是不能得逞的,让他放宽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景泰应了,待听到素文进来,便假意说道,“请阏氏放心,小的定会将阏氏的话带给主子的,请阏氏多多保重!”

    落落点头,便端了茶杯,景泰便告辞退了出去。

    而那边,贺兰明威也好不容易抽了时间出来,往天香楼走去,这几天他忙得都没有功夫去看落落去了。

    博尔济济&8226;明月死后,被贺兰明威下令要以正妃的名分厚葬,贺兰明威自然是不必戴孝,但他还是换了素净的月白色长袍,除了多余的装饰,打理好了府里的一些事务,这才往天香楼去了。

    然而,还没走进天香楼,远远的就听见了争吵和喧闹的声音,贺兰明威皱眉,问向身后的萨巴,“这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如夫人身子不好,且她喜静,为何这般喧闹?”

    萨巴自然也是听见了那声音,无奈地说道,“主子,都是些小主……她们常来这儿寻如夫人说话儿……”萨巴支支吾吾,也不敢说得太清楚,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贺兰明威,这几个朵在博尔济济&8226;明月的纵容下时常来寻落落的麻烦吧,萨巴毕竟是个下人,哪里敢评论主子后院的事情呢。

    贺兰明威却是一听就明白了,连忙大步走进天香楼里,几个使女都在一楼挤在一起听楼上的八卦,还时不时地笑上一阵子,竟然完全没有人发现贺兰明威的到来,贺兰明威冲萨巴使了个眼色,萨巴便带了几个侍卫上前,一人捂了一个使女的嘴,将她们都拖了出去。

    楼下的一切楼上的人都没有察觉,还听得见梅朵嚣张的声音,“我说,如意妹子,别以为你成天装死就能蒙混过去,如今咱们爷可就是王了,我们眼见着都是要封妃的,你呢,要是同我们姐妹客气点,我倒不介意帮你晋个嫔什么的,你要是还这么着,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边的兰朵也赶紧附和道,“就是啊,明月姐姐已经殁了,现在可就是梅朵姐姐您最大了,说不定咱们爷就会封您为后呢,到时候,咱们姐妹可都得您多提携着点呢。”

    兰朵的花说来让梅朵感觉特别熨贴,笑道,“兰朵妹妹就是会说话,依咱们姐妹几家的势力,封妃都不在话下,至于后嘛,大家都有机会,也不一定就是我呢,姐妹们打趣我了。”

    丽朵和桑朵也跟着凑了几句,但桑朵还是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可是各位姐姐,你们可莫要忘了,还有一个女子咱们都还没算上呢。”

    梅朵皱眉问道,“你说的是谁?”

    桑朵小声说道,“姐姐,您忘了,还有那个刚刚成婚就成了寡妇的阏氏啊,她现在可还是住在王宫呢。”

    桑朵的话倒真的提醒了几人,梅朵跺脚道,“可不是,我怎么把她给忘了,按照祖宗的规矩,咱们爷也是可以将她纳了的。”

    丽朵连忙点头,“可不是,如果咱们爷纳了她,那她不仅可以继续保有阏氏的称号,也是咱们姐妹里的头一份了,那梅朵姐姐您可就得听她的了。”

    梅朵没好气地说道,“那可不一定,谁说咱们爷一定会纳她的?我可瞧不上她那样,和如意妹子差不多,风吹吹就能倒了,哪有咱们草原上的女人美啊?她不就是陪嫁多点嘛,不过我也听说,她在大离也是个庶出的,不得宠的,估计也没人给她撑腰,咱们可不怕她。”

    这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但贺兰明威却没听到落落的一点声音,贺兰明威担心她被她们欺负得狠了,连忙三步两步地上来看楼,走进本来落落睡的卧房里。

    卧房里,梅朵等几个朵或站或坐地旁若无人一般,喝茶、吃点心、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而窗边的拨步床上,由死士假扮的落落正靠在大迎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的,似乎完全没有将自己眼前的这四个聒噪的女子放在眼里,而绿艾和紫玉两个丫头则是在忙自己的事情,也没有理会四个朵。

    看见贺兰明威沉着一张脸出现在卧房门口,四个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跪倒在地,给贺兰明威行起礼来。

    那正看书的落落也看到了贺兰明威,便放下书,举袖掩嘴咳嗽起来,然后一边咳着一边去掀身上搭的被子,要起身下地给贺兰明威行礼。

    贺兰明威忙大踏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给落落盖好被,“不必多礼了,怎么还咳嗽了?可是受了风寒?”

    说着看着大开的窗户,怒目看向绿艾和紫玉,“你们两个怎么伺候夫人的,夫人身子弱,为何还将窗户开得这么大?”

    绿艾和紫玉嗫嚅了几句,也没说清楚,跪了下来,贺兰明威更气了,“好大的胆子,还敢争辩?”

    绿艾低头不语,紫玉却是忍不住,“威王恕罪,原是……”

    然而紫玉话未说完,被落落打断,“紫玉,不得胡说……咳咳咳……”然而落落自己话也没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贺兰明威一边轻轻抚着落落的背,一边喝道,“你说!”

    紫玉便说道,“夫人本来身子就弱,这天头阴一点,奴婢们就都给夫人烧炭盆的,谁知……”说着,她朝那几个还跪在地上没被叫起的朵看了看,继续说道,“谁知这几位夫人天天来我们夫人这,不是冷嘲热讽便是嬉笑怒骂,先头我们夫人还应酬着,谁知她们竟天天来,吃茶吃点心也就罢了,还要吃瓜子,有时还要喝酒,夫人喜洁,又不好开口,只好命奴婢们开窗,可这就受了冷风,便咳了起来,都咳了好几日了。”紫玉也不管落落看过来的喝止的眼神,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贺兰明威看了看靠着的落落,果然脸色苍白,神情萎靡,人也消瘦了不少,身上穿的却是半旧的月白色的家居棉袍,而地上跪着的几个朵,每人都是穿红着绿,金银首饰满头,又听见紫玉的话,顿时火上心头来。

    “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好蠢的脑子!”贺兰明威怒喝道,“你们瞧瞧你们自己,像什么话,明月正妃刚刚才过世,连本王都知道穿素服,以祭奠她,如意也知道避讳,可是你们自己呢,一个个穿红戴绿的,谁给你们这么大的权力,你们还敢越过本王去吗?”

    地上跪的几个朵肠子都要悔青了,原也是她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再加上贺兰明威并没有下令,几人也就疏忽了,这会儿被贺兰明威提起,还哪有脸回话,只得拼命磕头,“梅朵知错了,梅朵一时疏忽,还望爷饶恕!”说罢,也顾不上疼了,赶紧扯掉头上的首饰,身上手上的首饰珠宝,其她几个朵也连忙有样学样起来,也都扯掉首饰。

    贺兰明威冷笑道,“蠢货!本王早就嘱咐过,谁也不许来天香楼给如意添乱,你们几个是有几条命,胆敢违抗本王的命令?如意要是有个好歹,本王要你们几个给她赔命!”

    几个朵已经吓得不成人色,贺兰明威大声吩咐道,“萨巴,把这几个蠢货给我拖出去,关在自己的院子里,每日只准放出来两个时辰,给我跪在天香楼外,跪满时辰,再给本王送回去,其他时间,不许踏出院子一步,违者立斩!”

    萨巴得了令,带了人上楼来,将几个已经吓得瘫了的朵拖了出去,又带了丫头过来打扫干净了,这才关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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