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四肢发软无力,可依旧看不到尽头。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恐慌,她下意识地想去握住沉水剑,可低头一看,身上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她大惊失色。
    就在此时,周围所有的人忽然噤声,有两道遥远的声音自天边散开。
    声音太过遥远,她只能依稀听到有声响,但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阿昭却认得出来,是师父的声音。
    .
    “怎么还没有醒?”
    白荼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摸着下巴,道:“她的脉象与常人无二,按理来说应该前几天就能醒来了。再等几日看看,若是仍未醒来,我便试试其他法子。”
    卫瑾看着榻上熟悉而又陌生的阿昭,轻叹了一声。
    前几日他进了白荼的屋子,尽管阿昭的封印已是解除,可他仍然第一眼就认出了阿昭。阿昭的容貌虽然有了改变,但在卫瑾心里,始终没有变过。
    阿昭就是阿昭,是他卫瑾养了十年的徒儿,也是让他为之倾心的姑娘。
    蓦然,阿昭的手指动了下。
    注意力一直在阿昭身上的卫瑾立刻发现了,他不由屏住呼吸,生怕那是自己的错觉。他紧盯着阿昭的手,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白荼也注意到卫瑾的异样。
    他问:“怎么了?”
    卫瑾说:“阿昭的手指方才动了下。”
    一刻钟后,卫瑾失落地道:“兴许是我的错觉……”未料就在此时,阿昭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声音十分微弱,可于卫瑾而言,无疑是沙洲之上的饥渴行人遇到了绿洲。
    “水……”阿昭睁了下眼,又闭上了。
    卫瑾随即倒了一杯温水,白荼说道:“她刚醒来,别让她喝太多。你先看着她,我去灶房里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卫瑾颔首。
    阿昭仍是闭着双眼,干燥的唇微张,一直在喊着要喝水。
    卫瑾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喂着阿昭,眼神像是一池融化的春水。白荼一进来,便见到了一副这样的场景。他不由一怔,随即他又反应过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卫瑾。
    他走到床榻边,道:“药快煎好了。”再瞅了下茶杯里的温水,白荼又说道:“也差不多了,别再让她喝了。”
    卫瑾搁下茶杯。
    此时,阿昭缓缓地睁开眼睛来,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光亮,她的眼神有些空,她也没有看向卫瑾,而是眨了眨眼,用极度沙哑的声音说道:“这里是哪里?”
    白荼说:“我是白荼,是一名郎中。 你从崖上掉下来了,是我救了你。”
    阿昭记起来了。
    她和师父去救修儿,结果她不小心中了机关的暗算,从陡崖上掉了下去。阿昭道:“多谢你救了我,我的名字唤作阿昭。”
    卫瑾觉得有些不对劲。
    方才阿昭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明明他就在她身边,可她却一点也没有发现。
    似是想起什么,阿昭猛然一惊。
    她道:“你是白荼?白荼大师?”桂芳嬷嬷说当初玥夫人便是请了白荼大师来封印她的容貌,她背上的五颗珠子也都是白荼的巫术所为。
    她下意识地便伸手摸上自己的背脊骨,光滑平坦,没有珠子的触感。
    阿昭倒吸一口冷气。
    “你……你帮我的封印解除了?”
    白荼说:“是的。”
    阿昭道:“给我镜子!”顿了下,阿昭又道:“还有能顺便点根蜡烛么?大师你的屋里这么黑,怎么你都不点灯的?”
    白荼怔了下。
    外边的日头正高挂在空中,屋里也是盛满了阳光。
    白荼伸手在阿昭的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睛眨也没有眨,仍是如同先前那般,空荡而无神。卫瑾的心中一紧,他看了看白荼。
    白荼道:“阿昭,你先别动。”他掀起阿昭的眼皮,左右眼看了好一会后,他方垂下手来。阿昭此时也反应过来,她忐忑地问道:“大师,我……我的眼睛怎么了?”
    微微一顿,阿昭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问题有些可笑。
    一般人而言,哪会摸黑说话的,她从这么高摔下来,没有死已是意外之喜,把眼睛摔没了也是正常的。阿昭平静下来,她问道:“我是不是看不见了?现在是白天?”
    卫瑾的拳头紧握,胸腔里似有针扎一般。
    白荼正酝酿着要如何回答阿昭时,阿昭又道:“大师,你告诉我吧。我可以接受的。”白荼轻叹一声,道:“从脉象看来,你的眼睛并无大碍。”
    “那为何我会看不见?”
    白荼说:“这个……我暂时也说不清,你摔下来时刚好把背后的第一颗珠子给摔出来了,五颗珠子代表你的五官,兴许是那时出了问题,我去查查书籍。你放宽心,我会治好你的眼睛。”
    阿昭点点头,神色十分平静。
    她说:“好的。”
    白荼又道:“你师……”
    卫瑾对他摇了摇头,白荼的话音戛然而止。阿昭问:“我什么?”白荼轻咳一声,道:“你是叫做阿昭对吧。”
    阿昭“嗯”了声。
    蓦然,阿昭眉头轻蹙,她刚才感觉到了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不是白荼,是其他人。阿昭说出自己的疑惑,“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阿昭伸出手,她碰到了卫瑾的衣袖。
    “你……你是?”
    卫瑾对白荼摇摇头,白荼说道:“他……是我的友人。”
    阿昭问:“为何他不说话?”
    白荼又是轻咳一声,他道:“因为……他是个哑巴。”阿昭松开了卫瑾的袖子,轻声道:“抱歉,我不是有心的。”
    白荼说道:“你不必放在心上,他一贯如此。阿昭,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白荼给卫瑾使了个眼色。
    .
    两人离开屋子后,白荼就问:“子卿,你在做什么?”
    卫瑾道:“还请你帮我一个忙,不要告诉阿昭我是谁。至于原因,我以后会告诉你。”
    如今这山崖下的小屋里,没有谢年也没有宁修,只有他和阿昭两个人。
    卫瑾知道,转机来了。
    ☆、53
    阿昭能走动后,便时常离开白荼的竹屋,扶着篱笆慢慢地摸索着周围的路。几日后,阿昭也摸清了,不需要扶着任何东西也能走出去。
    一日早晨,阿昭起来后便出了竹屋。
    尽管看不见了,可阿昭的身体早已习惯了每日早起练剑,现在大半个月没有动,阿昭便觉得浑身都是不自在。虽然找不到沉水剑了,但还可以用树枝来代替。
    阿昭昨天捡了跟树枝,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许久没练剑,果真有些生疏了。阿昭闭上眼,回想着以前的一招一式。蓦然,阿昭感觉到有人靠近,她神色一凛,“谁?是谁?”
    卫瑾看着阿昭毫无神采的双眼,心里有些发酸。
    此时,阿昭又道:“啊,是你吗?你是白荼大师那一位的友人?”
    卫瑾拍拍手,示意阿昭她说对了。
    阿昭展开笑容,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天白荼也不曾多说,只说了他是自己的友人。
    卫瑾想了想,他靠近阿昭,伸出左手在阿昭的掌心里写下两个字——子鲲。
    阿昭一怔,不由笑道:“竟然是鲲鹏的鲲,我以前一直希望能找到鲲鹏呢。”
    卫瑾在阿昭的掌心里又写道:找鲲鹏做什么?
    阿昭轻咳一声,说道:“想知道鲲鹏的味道如何。”
    卫瑾微微一笑,又写道:你现在的身前便有鲲鹏。
    阿昭笑出声来,“子鲲,你真是风趣。”卫瑾又看了看阿昭,他写道:你是个剑客?
    阿昭道:“对呀,我是个剑客,我习惯每天早起练剑。”
    卫瑾写道:用树枝?
    阿昭轻叹一声,“不是,我之前有把从不离身的宝剑,名字唤作沉水剑,是我师父送我的出师礼。可是摔下悬崖的时候,不知道摔哪儿去了。不过现在也只能等我眼睛治好后再去找了。”
    卫瑾心一动,在阿昭手里写道:师父?
    阿昭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醒来后马上便托白荼帮忙传递消息,想来她摔下悬崖后,师父和修儿都担心得很,不过现在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这么回去的话也只会让他们担心,所以阿昭只让白荼透露了自己安好的消息,并没有告诉他们现在她在哪里。
    阿昭想要静一静,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师父。
    “嗯,我有个师父。”阿昭不愿多说。
    卫瑾面色有几分黯然,原本还想着试探一下阿昭现在对自己的想法,不过目前从阿昭的神色看来,仍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呀。
    卫瑾写道:我前几天在树林里捡了一把剑,你若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借你作练剑之用。
    阿昭道:“多谢了,不过我现在眼睛不方便,用剑的话怕会……”
    话还未说话,阿昭就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她向前摸了摸,没有摸到子鲲的身体,阿昭心想,还真是个性急的人呀。
    少顷,卫瑾回来。
    他把剑塞到了阿昭的手里。起初阿昭也没有在意,只是轻轻地摸了下剑柄,可当她摸到剑鞘时,阿昭浑身一颤,她惊喜地道:“啊,是沉水剑!”
    她爱不释手地摸着沉水剑,唇角扬起了弧度。
    卫瑾见阿昭如此高兴,心里也愉悦起来,他在阿昭手里写道:这就是你的沉水剑?真巧呀。
    阿昭重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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