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黛玉那边,本在欢欢喜喜猜灯谜,不想被陈月容搅局,虽然言辞间并没有落下风,心中却是不痛快,故而一路上只是默默走着,一言不发。

    李明佑看出她的心思,自是迁就她,在人群中穿梭了一会儿,方温声道:“逛了这么长时间,姑娘想必累了,不如我们去喝杯茶,歇息歇息吧。”

    黛玉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一脸体贴的李明佑,温婉道:“多谢世子为我着想,但我并不累,何况今儿个是过节,良时难得,还是在这里多逛一逛吧。”

    李明佑自是并无异议,颔首道:“姑娘有心,我很愿意相陪。”朝黛玉一笑,接着道:“不过,姑娘可得答应我一件事情才行。”

    黛玉不由瞪圆了眼睛,诧异道:“答应什么?世子竟还有条件不成?”

    李明佑眸光清亮,湛湛道:“我的条件,就是姑娘要多笑一笑,不要被方才的事情影响。那姓陈的小姐,是个骄横不知礼的,为那样的人不开心,实在不值得。”

    黛玉没料到他竟一眼看穿自己的心事,又这般为自己,心中涌出丝丝温暖,略低了眼眸,轻轻道:“世子说的是,为了她,的确不值得。”说着,便将心中的郁闷放下,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转而露出一脸笑容来:“看来,这里有不少花灯铺子,必定也有那种猜中了字谜就不收银子的花灯,不如我们再去试试,如何?”

    李明佑见她兴致恢复过来,心中自是开心,颔首应了,顿了一顿,却又道:“刚才姑娘猜了两个,耗费精神,必定有些累了,这次就由我出手,如何?”

    黛玉看着一脸自信的李明佑,心中有些讶然,实在没想到,眼前这风流名声在外的男子,竟还精通文墨。

    她诧异须臾,点头道:“好,且见识见识世子的才能。”

    两人语毕,便相视一笑,并肩走向街旁的花灯摊子。

    相比之前那个摊子,这个摊子的花灯,不禁数量多,还精致一些,故而围观驻足的人不在少数。

    黛玉、李明佑上前时,围观的人正在猜一个灯谜,个个愁眉苦脸,显然被难住了。

    李明佑拉住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少年,询问缘故,那少年倒也爽快,开口道:“这摊子上有一盏极精巧的花灯,乃是镇摊之宝,据说价值五十两银子,只因上面挂的灯谜出得有些偏,大家都猜不着。”说着,便笑了一笑,念道:“灯谜是:盖一半,露一半,太阳出来晒一半。猜一物。”

    李明佑“哦”了一声,笑着道:“灯谜是这样呀?”

    少年颔首,皱眉道:“这灯谜有些偏,公子也觉得难吧?”

    不想李明佑却缓缓摇头,稳声道:“偏是有些偏,却并不算难。”说着,在少年诧异的目光下,扬高了声音道:“老板,你这灯谜的谜底是瓦,是也不是?”

    这话一出,四周沉思的人都呆了须臾,旋即沉吟一番,恍然明白过来。

    摊主脸上微有些怅然,却还是点头,承认道:“公子高才,答对了。”

    黛玉不禁一笑,看向李明佑的目光中透出敬服之色,轻轻道:“世子不禁会武艺,文墨也不差,真让人大开眼界。”

    李明佑报以一笑,道:“虽及不上姑娘,但大约也是能拿出手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摊主已经将摊子上最大的一盏花灯取下来,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缓缓递了过来。

    这号称是镇摊之宝的花灯,果然名不虚传,灯顶乃是八角飞檐,梨花木的灯架,配着耀眼闪亮的琉璃,每块琉璃上还画着山水楼阁、小桥流水之类的景致,画笔生动,栩栩如生。

    材料精致,手工又巧,的确是不可多得之物。

    雪雁忙将手上拿的东西递给春纤,要去接时,黛玉却向她招手,低低嘱咐了两句。

    雪雁自是立刻领命,笑看着那摊主,笑盈盈地道:“我家小姐说了,这花灯精巧美观,想必是老板的心头肉,虽然猜中了灯谜,却也不愿白白拿走,让老板亏本。”说着,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张银票来,递给那摊主,旋即道:“这里有五十两银子,数目不多,还请老板不要推辞。”

    此话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

    摊主老板满脸的无法置信,呆滞了一会儿,才道:“世上的人,大多只想着占便宜,你家姑娘却是心性高洁,肯体贴我们这些小人物的艰难,真是难得的善心人。”他并没有扭捏,而是满怀感激地朝黛玉躬身,行了一礼,旋即道:“多谢姑娘美意,这银子,小的却之不恭了。”说着,果然将花灯交给雪雁,又接了银票。

    李明佑看着黛玉,微笑道:“姑娘的品行,实在让人佩服又惭愧。”

    黛玉脸色平和,婉声道:“世子过誉了,这摆摊子的老板,赚的是辛苦钱,若是让他亏太多,我心里可过意不去。”顿了一顿,因向李明佑道:“猜灯谜已经尽兴了,何况,最精巧的宫灯也得了,接下来我们闲逛算了,好不好?”

    李明佑露出宠溺的神色,自是立刻点头应了。

    两人便离开花灯摊子,重新走入人群,时不时停下来赏看繁华。

    黛玉一面走一面沉思,去年的上元节,她仍被困在贾家,心心念念的之事宝玉,身心皆是被困,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也有走出来的一天。

    此刻,与身旁的男子并肩而行,冬日的寒凉,似乎已经远去,时光缓缓流逝,静谧美好。

    纵然此刻,她对李明佑,并没有同样的情愫,但她却清楚,今日同游的情景,今生今世,她都是不会忘怀的。

    世事的奇妙,总是让人始料不及。

    正沉吟之际,脸颊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接着响起一阵噼啪声。

    黛玉不由一头雾水,正惊愕之际,只感觉一股大力从身旁袭来,却是眼明手快的李明佑一把揽住她的纤腰,飞快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那噼啪声。

    远离了危险,李明佑方才略微定神,看着怀中的佳人,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他与黛玉,在此刻的亲密,是从未有过的,李明佑心中不由一阵痴迷,竟忘了外事,只盼着时光就此停滞,方才心满意足。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黛玉惊慌失措,直到回过神来,方才发觉,自己竟被李明佑抱在怀中,不由晕红双颊,低低道:“已经没事了,请放手。”

    李明佑这才从狂喜中清醒过来,虽然不舍,却没有违逆黛玉之言,只是低低叹了一声,便松开黛玉。

    直到此刻,黛玉方才明白发生了何事。原来,刚才她与李明佑行到一家酒楼下,有人在二楼丢了炮竹,那炮竹的位置巧得很,竟是直接丢到她脸颊上。

    多亏李明佑反应快,身手又利落,在鞭炮丢下来的时候,立刻就揽着她往后退了几步,让她躲过一劫。

    她幸运,却有两个路人遭了池鱼之殃,被鞭炮炸伤了,此刻正在楼下叫骂斥责,甚是不满。

    李明佑此刻也顾不上别的,只是凝睇着黛玉的脸颊,紧张问道:“姑娘没事吧?姑娘别害怕,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黛玉见他如此紧张在意,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定了定神才道:“世子别担心,我没事。”

    李明佑仍旧一脸不放心,声音中也带着忐忑之意:“且让我看一看。”说着,右手轻扬之间,已经将黛玉的帷帽解下,目不转睛地查看起来。

    只见黛玉的脸颊微微有些红,但并没有什么伤势,李明佑这才放心,低声道:“得罪了,姑娘戴上帷帽吧。”

    黛玉心知他是着紧自己,并没有生气,只是依照他之言,将帷帽重新戴上了。

    李明佑见她无恙,心中的大石这才落下,转头望向酒楼的方向,桃花眼里迸射出冷峻的光芒。

    这时突然有侍卫走上来,垂手道:“公子,丢鞭炮的人,卑职已经抓住了。”

    李明佑转头看时,只见他与另一个侍卫一道,押了个小厮打扮的人过来,心中的怒火这才略微散了一些。

    原来,东王府的侍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又见识了李明佑对黛玉的温柔款款,明白黛玉在李明佑心中的地位,只怕是无人能及的。

    方才,眼见着有人往黛玉脸颊上丢鞭炮,李明佑护着黛玉退开,那些侍卫立刻分了两路,一半跟上来护卫,至于另一半,却是将目光投向了酒楼,抓住了罪魁祸首。

    那小厮,自然就是陈月容派来的陈琪无疑了。

    他按照陈月容的意思,去买了鞭炮,又在卖花灯的街上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黛玉和李明佑。

    一路尾随着,竟是让他等到了一个极合适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丢了鞭炮之后,正打算趁乱离开,无奈东王府的侍卫视力都是极好的,一眼就看出是他在弄鬼,竟是直接使轻功奔到二楼,将他抓了下来。

    李明佑恶狠狠瞪了陈琪几眼,却没有开口,只是先望向黛玉,放缓了神色道:“不如姑娘进酒楼歇息歇息,我在这里盘问一番,再去找姑娘。”

    黛玉摇头,拢了拢衣服,微笑道:“我不想歇息,还是站在这里,看你盘问人更好。”说着,便解开手腕上的丝绦,在雪雁的搀扶下盈盈立着,眉眼间的神色已经恢复成之前的淡然从容。

    李明佑见她如此,心中略微放松了一些,便点头应了下来。

    他转过头去,目光落在陈琪身上,一张脸立刻冷峻下来,如罩阴云,声音也仿佛被冰水浸泡过一般:“你这小子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们?哼,你对付我没关系,但你不该将心思动到这姑娘身上。”

    陈琪自是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只是趴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公子饶命,小的因今儿个过节,喝多了酒,一时忘乎所以,这才拿鞭炮出来放,不想竟落到贵人身上,实在对不住得很。”

    李明佑却是一眼就看穿他在说鬼话,冷笑道:“看你这身打扮,不过是个小厮罢了,怎么有钱出来喝酒?就算喝酒就罢了,为什么要带鞭炮出来?”

    陈琪一噎,没有法子圆谎,却依旧紧紧咬着牙,不肯将陈月容透露出来,只是道:“公子执意要骂小人,小人也不能辩,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还请公子念在小人无意的份上,饶了小人。”说着连连磕头,只盼着能蒙混过去。

    李明佑眼见他如此,却不为所动,冷静地道:“我不信你是无意为之,你与林姑娘素不相识,却将矛头对着她,背后必定有指使之人。”朝陈琪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阴沉无比:“今日之事,我绝不会罢休。你要护着背后的人,我可不能由着你,这就让人将你送进衙门,想来到了那里,你的身份立刻能够查清,你的嘴,也绝对是能撬开的。”

    陈琪登时冷汗淋淋,心中无比害怕。

    进衙门,这三个字,平头百姓一听了,可都是要打哆嗦的。

    李明佑的身份,他是知道的,若真被送到那地方,官府的人会偏向谁,不言可知。

    真到了那时候,一切的秘密,也是保不住的。

    与其吃尽苦头再说,还不如此刻认了。

    正沉吟着,听得李明佑接口道:“你若是实话实说,我自不会追究,若是抵死不认,你的死活,可是没人顾惜的。”

    这话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琪不敢再坚持,立刻叩首道:“公子猜得极是,小人有出格之举,全是受人指使。”说着,便将陈月容抖了出来,直言道:“小人的主子,是陈家小姐,她眼见着北王爷钦慕公子身边的姑娘,很是生气,让小人想法子,将那姑娘的容毁了,好让北王爷回心转意,将心思放回到她身上。”

    他这话一出,黛玉自是大吃一惊,失声道:“原来是她!我自认没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她竟想将我毁了,心也忒黑了。”

    李明佑见她动气,担心对身体不好,忙道:“姑娘不必为那个贱人生气,我自有法子对付她,让她知道,有些人,不是她惹得起的。”

    陈琪听出他言语中的森冷,不由有些害怕,刚才受了李明佑的威胁,他将陈月容供了出来,却是忘了此事若是被陈月容知道后,后果必定极严重。

    他沉吟了一会儿,一心想替陈月容开脱,便开口道:“其实这件事情,小姐虽是做错了,但她也是受人蛊惑,一时糊涂才不管不顾,还望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跟小姐一般见识。”

    李明佑哦了一声,淡淡道:“竟还有蛊惑之人,你且说来听听。”

    陈琪咬着牙,将事情和盘托出:“我家小姐年前在北府见到这位林姑娘,因起了些冲突,被北王爷撵回家。小姐气不过,就跑到贾家,找贾二奶奶薛氏打听林姑娘的事情,让薛氏帮着想个主意。薛氏倒是没有直说什么,却暗示我们小姐,只要想法子将林姑娘毁了,北王爷自然不会再在林姑娘身上用心。我们小姐为情所惑,又受不得人蛊惑,这才做下糊涂事。”

    李明佑不由大怒,冷笑道:“薛氏还真是阴魂不散,处处都能听到她在算计。”

    他骂了一句,旋即镇定下来,斜瞥着陈琪,冷声道:“听你话中之意,你们小姐早就被那薛氏的话迷住了心,怎么竟直到今日才动手?我可是记得,去年的时候,林姑娘进城回庄时,曾经遇上西宁王府的纨绔子慕容兴,据他自己说,曾有人给他传过话,告知林姑娘的行踪,那传话的丫头,莫非就是陈府的人?”

    陈琪料不到他竟将往事扯出来,又猜得**不离十,惊得瑟瑟发抖,呆滞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李明佑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不待他开口,便漠然道:“行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你不必遮掩了。”朝他冷笑一声,淡淡道:“我有言在先,只要你肯将幕后之人说出来,就饶了你,我说话算话,你还不快滚?”

    陈琪身子抖了抖,忙向李明佑拜了两下,方才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开了。

    李明佑瞧也不瞧他,只回身来看黛玉,温声道:“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姑娘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办,我定要让那姓陈的贱人和那薛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以温和的语气,娓娓说出要对付陈月容和薛宝钗的话,言辞中透露出的决心,让人无法忽略。

    黛玉沉吟了一会儿,却是摇头道:“世子一心为我,我很感激,虽然我极厌恶她们,但是,在我心中,世子的名声比她们重要得多。倘若因我一人,让世子落得仗势欺人的名声,我终生不安。”

    李明佑听她温颜细语,言辞间甚是关怀自己,心中早就乐开了花,眉开眼笑道:“多谢姑娘关心,我行事之前,自是会考虑清楚,绝不会将事情牵扯到我头上,姑娘放心吧。”

    他一面笑,一面暗自思量,薛宝钗的行径,让人恨得牙痒痒,但是,他却不愿就此结果了薛宝钗,只因有时候,死是解脱,活着反而可能更难受。

    薛宝钗正室之位被废,他已经收到消息,薛蟠又已经入了监狱,只要开了年自己常让人去衙门敲打,以薛蟠的罪行,问斩是必然的。薛家惹出如此祸事,皇商之名,自然也是保不住的。

    如此一来,薛宝钗既没了名分,又失去娘家的庇佑,必定生不如死。

    真到了那一步,薛宝钗虽是活着,却必定过得极不堪,自己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至于陈月容,也是个可恶的,为了一己之私,竟敢将心思动到黛玉身上。

    敢害黛玉,便是在碰他的逆鳞。

    这样的人,李明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今日之事,自己若是使人去陈府说,固然,陈月容会受到呵斥,却不会受到什么大的伤害。毕竟,黛玉平安无事,并没有怎么样,加上陈府一定会护短,就算事情闹出来,惩罚也不会太严重。

    那样的结果,显然不能让李明佑满意。

    他要的,是陈月容走入绝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才是真正的报复。

    有了这些思量,李明佑便不愿将事情告到陈府,只因,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让陈月容尝一尝,后悔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至于这些想法,自己心中有底就好,却是不必告诉黛玉。

    只因在李明佑心中,一心只盼着黛玉安然度日,不被凡尘之事打扰,出格的事情,自己来做就好了。

    他心中的思量,黛玉自是不知的,只是听他言语之间,仍旧有对付薛宝钗和陈月容之意,心中不由波澜迭生,沉默了半日,才呐呐道:“世子总是这般助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

    李明佑淡淡微笑,俊脸在月光和灯光的照耀下格外清朗,声音亦温如春水蜿蜒:“我不需姑娘如何回报,只盼着姑娘不要跟我客套,就很好了。”他说着,便朝黛玉走近一步,湛湛道:“我不想再唤你林姑娘了。”

    黛玉闻言自是错愕,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的不解。

    李明佑微笑,声音略低了几分,仿佛耳语一般:“叫林姑娘,太生分了,我唤你林妹妹,可好?”

    黛玉悚然一惊,林妹妹,这是宝玉常唤的称呼。

    那个称呼,已是被她封存起来,不想再提,故而,她并不愿李明佑如此称呼自己。

    因此黛玉沉吟须臾,摇头道:“这称呼,我一点都不喜欢,还是换一个吧。”

    李明佑听了,倒是没有坚持下去,只是微笑道:“那么,将你的闺名告诉我,好不好?”

    他目光清华中蕴含着炙热,带着一股慑人的力量,黛玉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我的闺名,是‘黛玉’两字。”

    按理说,闺名是不应轻易说出口的,但在他期盼的目光下,黛玉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何况,她心中也清楚,以李明佑的身份,要知道自己的闺名,并不是难事。他没有去打听,而是选择问自己,其中的意思,是截然不同的。

    既然没有办法拒绝,还不如直接说出来,扭扭捏捏,并不是黛玉的性格。

    李明佑听她开口答了,不由又惊又喜,大手一挥,笑眯眯地道:“既然知道了姑娘的名字,今后,我便唤姑娘‘玉妹妹’了。”说着凝睇着黛玉,询问道:“不知玉妹妹意下如何?”

    黛玉嗔他一眼,眼神说不出的娇美动人,佯装出生气的样子,哼道:“你径直唤了,又来问我的意思,先斩后奏,忒狡猾了。”

    李明佑听她虽在娇嗔,却并没有反驳,不由笑得越发开心,温声道:“玉妹妹若是觉得吃了亏,不如也唤了称呼,直接叫我‘佑之’就是。”说着凑到黛玉跟前,喜滋滋地道:“来来,玉妹妹快叫一声,让我听一听。”

    黛玉呸了一下,红着脸道:“什么好名字,谁爱叫谁叫去,我可喊不出来。”

    她不答应,李明佑虽然有些失望,却到底没有勉强,只是含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自信满满地道:“今天不叫也罢了,我相信,总有一日,你会唤我的名字的。”

    黛玉哼道:“嘴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说由着你,但怎么叫,却是由着我的,你却是勉强不来。”

    雪雁、春纤听他们你来我往,仿佛小孩子一般斗嘴,心中都憋着笑,忍了半日甚是辛苦,直到听到这里,终于是按捺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黛玉听到两人的笑声,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失态了,不由有些怔住。

    自从离开贾家以来,她的性情日趋冷静,常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是应付得来的。

    却是没有想到,眼前这男子,屡屡让自己忘记从容淡定,仿佛,是中了蛊一般。

    今日已是失态了两次,若是长久下去,自己将如何呢?

    李明佑见她突然沉默下来,有些不解,想了一想,只当她累了,便笑着道:“时候不早了,玉妹妹想必也累了,不如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黛玉正在心慌意乱之际,听了这话正中下怀,忙不迭道:“世子这话极是,我们回去吧。”

    一行人便起身回程,这时,突然响起破空声,原来已经到了元宵节的重头戏——赏烟花了。

    一时之间,天空中四处都是爆破声,一个个亮点飞快朝空中飞去,然后爆开,而后散落,仿佛一朵朵绽开的花朵,开满了整个天空。

    火树银花不夜天,烟花四处绽放,美丽得让人惊叹。

    漫天的烟花,黛玉、李明佑不由自主停住脚步,并肩而立,欣赏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身回了之前预订的住处。

    直到送走李明佑,梳洗一番,躺在了床榻上,黛玉犹是心事重重,实在想不清楚,为何在李明佑面前,自己仿佛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心中有事,自是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时分,黛玉倦极,方才合眼睡去。

    次日起来,竟已近午时了,黛玉不免有些烦恼,对着雪雁道:“已经这样晚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雪雁忙答道:“姑娘昨晚没睡着,我是知道的,起来见姑娘睡得正好,哪里舍得打扰?”顿了一顿,又道:“其实世子一大早就来了,听说姑娘在休息,也叫我们不要打扰,待姑娘醒了,再告诉姑娘就行了。”

    黛玉不免有些吃惊,皱眉道:“他竟来得那样早,现在可还在?”

    雪雁笑着点头,道:“一直没走,在外间喝着茶,耐心等着呢。”

    黛玉闻言呆了一呆,沉默了半日,才道:“既如此,别让他久等了。”说着便下了床榻,动手梳洗。

    一时妆扮毕,黛玉款款步到外间,果然见李明佑已经到了,正在窗下喝茶,冬日少有的晴光落到他身上,别有一番明朗俊逸。

    见黛玉出来,李明佑忙起身道:“玉妹妹醒了,歇息得可好?”

    黛玉点头,淡淡笑道:“很好,世子有心了。”说着朝李明佑敛衣一福,温婉道:“昨天劳烦世子费心,我玩得很开心,但这京中的繁华,却不太适合我,正好世子也来了,我就此说一声,辞了世子便要动身回去了。”

    沉思了一夜,黛玉也想不出自己失态的缘故,却是清楚,不能再放任自己与李明佑相对,不然,接下来的事情,只怕自己也难以控制。

    她已经决定,此生不再动情,纵然李明佑再好,也不能叫她轻易放弃这个打算。

    只因她觉得,情之一字,太过沉重,不碰,才能不受伤害。

    趁心还没有沉沦之前,就此抽身离开。虽然这举动,有落荒而逃的嫌疑,却也是顾不上了。

    李明佑听她说要回去,不免有些惊讶,皱眉道:“难得来城里一趟,玉妹妹竟不置办些东西吗?我还想着今儿个带玉妹妹四处逛一逛,再一起品京城有名的菜肴呢。”

    黛玉摇头道:“世子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在城里住得并不安逸,还是回去的好。”

    李明佑听她一力坚持,自是不能勉强,只得恋恋不舍地道:“既如此,玉妹妹用了午饭再走吧。”

    黛玉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李明佑便站起身来,出外吩咐了一番。

    一时下人将膳食送过来,黛玉用毕饭,向李明佑辞行,温婉道:“我就此告辞,世子不必相送。”

    李明佑站在原处,看着载着黛玉的马车一点点远去,心中除了不舍之外,还有些疑惑不解。

    他的心思,都在黛玉身上,自是能够感觉到,黛玉的态度,比起昨日改变了很多,似乎,是在刻意疏远自己。

    虽然她并没有说什么,但是那种感觉,李明佑却是能够感受到的。

    李明佑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缘故,终是下定决心,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还是下次见了黛玉,亲自询问算了。

    至于眼前,元宵已经过了,衙门也该审案了,自己还是先将薛家那边的事情了断了更好。

    他打定了主意,当日便派了侍卫去顺天府,催促贾雨村审问薛蟠一案。

    贾雨村被他吓怕了,见他派人上门,哪里敢反抗,自是唯唯诺诺应了,约定次日升堂理事。

    到了正月十七,薛蟠一案正式开审,除了酒保命案之外,之前薛蟠为霸占香菱,打死冯渊的事情,竟也牵扯出来了。

    ——这幕后之人,不用说就是李明佑了。

    薛蟠的恶行,李明佑让人查得七七八八,在酒保命案之后,便命侍卫去找冯渊的亲人传话,让他们进京,将旧事告上公堂,并许了承诺,只要告倒薛蟠,事后必有重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在巨大的诱惑和李明佑显赫的身份面前,冯家人很快做出了选择,按照李明佑的意思行事。

    一下子,薛蟠就牵扯进两件命案,其中一件,还是当初自己经手办的。

    贾雨村只觉得焦头乱额,却又别无他法,只能按照律法,判了薛蟠秋后处斩。

    至于当年的错判,贾雨村只得砌词掩饰过去,上下打点了一番,只盼着能遮掩过去。

    薛蟠罪有应得,李明佑却没有罢手,让人将薛蟠犯案之事告进内务府,内务府查实后,立刻就革了薛家皇商之名,加上查出薛家亏空了账目,勒令两天之内,将账目补齐,不然就要抄家封铺子。

    短短几天时间,薛蟠之案成了定局,皇商之名被除,还要补亏空,种种坏事接踵而来,让人来不及反应。

    薛姨妈一介女流,又无处求告,内务府限定的时间到期时,竟还是没法子将亏空的银子凑齐,惹得管事的大怒,丝毫情面也不顾,立刻将薛家的几家铺子都封了,便是薛家,也查抄了一遍,但凡值钱的东西,皆是拿走了,一点私房都没给薛姨妈留下。

    儿子即将没命,又没了银子傍身,薛姨妈一病不起,一夜之间,竟是苍老了十岁。

    薛家败落,贾母和王夫人得知消息,都是变了脸色。

    之前,她们虽然让宝玉写了休书,将薛宝钗休弃,但念在薛家还有不少家底的份上,并没有将薛宝钗赶回家。

    今时今日,薛家已经彻底倒了,两人烦恼之下,不但没有施加援手,反而以只是亲戚为由,让薛姨妈搬出梨花院,另寻住处,又将薛宝钗送到她身边,说是让她们母女一起作伴儿。

    薛姨妈见她们要将自己扫地出门,病不免加重了几分,就此卧床不起。

    薛宝钗以泪洗面,却不得不打叠精神,先去求了贾母,哭诉了一番,说薛姨妈病重,暂时不宜搬出去。

    贾母被她哭得烦了,只得应允让她们再留一段时间,等开春了再挪出去。

    薛宝钗眼见她退了一步,这才略略安心,回到梨花院,用心伺候薛姨妈,还要抽空做些针线活儿,以贴补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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