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瑞旺这时候来,会是啥事儿?何莲儿就有些奇怪。

    “既然你们二叔来了,那我先回去,晚些再来看你们。”裴东篱就道。何瑞旺的为人他也略有耳闻,可好歹是何家的家务事,他现下还没跟何花儿成亲,若直接插手反倒惹人闲话。他自己也罢了,就怕牵连到何花儿。想了想,到底有些不放心,就对何家姐儿仨叮嘱道:“你们是晚辈,若他说啥做啥你们看不惯的,也不必说出来,不搭理就是了。面上虚应着,转身该干啥还是干啥。不用跟他顶着来,免得他到外头拿这事儿编排你们。记住,不论发生何事,都还有我。”

    “嗯…!”何莲儿就笑着应了,心里很是熨帖。裴东篱这样儿的人品,又是跟自家大姐定了亲的,往后可不就是她们家正经的亲大哥了吗?自家姐儿仨原本无依无靠的,现在仿佛多了一重倚仗,立时就觉着有底气得多了。

    “裴大哥,你就放心吧,这不还有我跟我爹我娘嘛?在咱家的地盘儿,谁还能欺负了她们去不成?要有人敢打她们姐儿几个主意,我头一个不答应,你就放心吧!”景小子就道。

    裴东篱点点头,又看了何花儿一眼,道:“花儿的脸受了伤,呆会儿得拿热毛巾敷敷脸,或拿白煮鸡蛋在脸上滚两圈儿,能好些。这可马虎不得的。”

    何花儿就红着脸垂下头去,又轻轻点了两下头。

    裴东篱这才放下心来,跟众人告辞,就走了。

    姐儿仨和景年进了屋子,见不止何瑞旺来了,连钱氏和何瑞玉都来了。何瑞玉的身边还跟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长得文文弱弱的,穿着半旧的藕合色妆花褙子,更衬得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倒是乌溜溜地透着股机灵。

    “花儿、莲儿、梅儿!”大人们都在聊天,没瞧见她们进来,倒是那女孩子眼尖,就喜滋滋地朝她们唤道。

    “彩凤?!你咋来了?”何花儿高兴地道,走上前就抓着那小姑娘的手,不停地嘘寒问暖。又问她吃了药没?身子可好些。

    原来这小姑娘就是何瑞玉和顾大郎唯一的女儿顾彩凤,也是姐儿仨的表姐妹。这顾彩凤自来跟何家姐儿仨十分要好,以前两家大人没吵开时就常走动,后来因为她先天不足,老要在家延医问药的,倒是有好一阵子没瞧见了。

    顾彩凤听何花儿问,自然笑着一一作答。

    何莲儿和何梅儿也走上前,姐儿四个人团团作了礼,顾彩凤就朝何家姐儿仨使了个眼色,四个小姑娘不声不响退到窗边,就跟大人们隔开了一小段距离。这样说话倒方便自在些。

    “莲儿,上回我听说了你的事,就一直想去瞧瞧你来着,可我自己个儿身子骨不争气,病了好一阵子,倒下不了床,就没能去看你。今儿我偷听我娘跟二舅、二舅妈说话儿,要来找你们,我就非让我娘带了我来。你现下伤口可好些了吧?头还晕不?”顾彩凤说着,就去掀何莲儿的刘海。

    “早好了。”何莲儿嘻嘻笑道,给她看了看自己额上的伤口,小小的一块儿,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那就好。”顾彩凤就松了口气,道:“你从前最爱臭美了,要是留了疤,不得哭死?!”顾彩凤看着文弱,说话却很爽朗,性子也跟她娘何瑞玉不同,很是亲切健谈。她今年十四了,比何花儿小一岁,比何莲儿大一岁,因此在何莲儿和何梅儿面前,就很有姐姐的样子。

    “你看,这是我从家里给你拿的!”顾彩凤说着,就将手掌心儿里托着的一小盒子脂粉给何莲儿看,又凑到何莲儿耳朵边悄声说:“是我老姑从城里的大胭脂水粉铺买来送我的,我没舍得用,就想着见到了你,送给你用。用了能淡疤痕的,听说宫里的贵人们也用呢!”

    “那咋成?彩凤姐,你就自己用呗,俺年纪小,还用不上…”何莲儿就推辞。

    “给你你就拿着!”顾彩凤把那盒脂粉塞到她手里,幽幽叹了口气:“我要是也能好好打扮,就好了。我还羡慕你们来着,你们身子好,蹦蹦跳跳的,也不用整日里吃药。你们瞧我这气色,成日里恹恹的,再好的胭脂水粉抹上去也是浪费。”

    何家姐儿仨听她说得伤感,心下也有些不好受。顾彩凤的顽疾是先天不足,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不能根治,只能养着。她娘因她是个丫头,成日里只顾忙自己的事儿,很不把她放在心上;她爹又常年在外跑生意,也不大见得着。好在她还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爱惜她、疼她,就将她养在了身边。

    何莲儿就道:“彩凤姐,你这身子啊,可不能多想事儿,就得大方些,啥都不去琢磨才好呐!你看俺,那时候都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还不是鬼爷们嫌俺聒噪又难缠,就把俺给放回来了。你也得这样才成!况且你那都是小毛病,比俺那时候轻泛多了,养养就能好,你怕啥?这姑娘家啊,也不能老呆在屋子里,人躺多了,再好的身子骨她也没精神。不如你有空,就来咱家,咱们带你去田里抓蚂蚱、涝花生,咱家还开了个养蜂场,那里头有好些蜜蜂呐!咱教你一块儿割蜂蜜,可好玩儿了!还有好多好多新鲜事儿,保准是你没瞧见过的!”

    “对啊!”何梅儿也附和道:“彩凤姐,你都好一阵子没去咱家了,你快些来!俺还跟你一炕头睡!俺二姐做的蜂蜜烤鱼可好吃了,还有腌富贵果儿、蜂蜜水、刨冰,好多好多好吃的!傍晚的时候,咱们还可以在院子里搭个烧烤架子,一块儿做烧烤吃!”

    “真的…?”顾彩凤的眼睛亮亮的,何莲儿和何梅儿说的一切都让她神往。到底还是个孩子,被何家姐儿仨轮流开导了一番,她的心情就好些了,就又笑起来。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很是亲热,倒将那三个大人凉在了一边。

    “哎哟,这仨丫头可回来了!我跟你们二叔、二婶在这儿等了可有好一会儿了,你们要再不回,咱们都要出门去寻你们去了!”何瑞玉原本虚应一般在跟景把头说话,那眼光却频频往四个小姑娘身上扫。这时有些耐不住了,就大咧咧开口道。

    “也没啥,小姑娘家家的,又难得来镇上一回,自然贪玩些。”钱氏也回过头来,善解人意地附和道。她今日穿了身石青缎子的素花袄裙,一条油亮亮的大辫子在头顶盘了个发髻,插着支鎏金梅花簪。大热天儿的,圆润的脸上还扑了一层厚厚的脂粉,被汗水冲刷而下,就显得斑斑点点的有些邋遢。

    何莲儿的嘴角就不由抽了抽。

    景把头左右看了看,见这三人都一脸急切,连敷衍自己都顾不上了,那样子巴不得自己这个碍眼的快些走,就道:“你们二叔、二婶和三姑来了有好一会儿了,说是有事找你们姐儿几个唠。你们就在这儿好好聊,我这就让你干娘准备晚饭去,下晌就在这儿吃!”说着,就朝门边站着的景年使了个眼色,爷儿俩就出了门。

    “爹,他们来是有啥事儿?你知道不?”景年一走到门口就问。

    “我哪儿知道,一早上的就来敲门,还拐弯抹角地说了好些阴阳怪气的话儿。我瞧着啊,准没啥好事。”景把头的语气有些怏怏的。

    这何瑞旺、何瑞玉和钱氏也不知道打哪儿知道了何家姐儿仨在镇上盘下间点心铺子的事儿,今天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冲着这个来的。还指桑骂槐地暗示景把头这么给这何老大家撑腰,就是为了从姐儿仨身上捞一笔好。威胁说姐儿仨上头还有二叔和三姑,那都是正经亲戚,不是他一个外人能随便欺负卡油的。饶是景把头脾气好,说到后来也差点跟他们翻了脸。

    “那你咋还让我出来?”景年就急了,“我在里头好歹还能给她们姐儿几个撑撑腰,给他们点忌惮,让他们不敢胡来!”

    “你这傻小子。”景把头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拍在自家小子后脑勺上,“你傻啊!人家是正经长辈,甭管外头议论声咋地,那都是自家人,肉还烂在锅子里呢!咱们是外人,要跟着在里头瞎掺和,有理也成了没理,那事情可就说不清了。况且你在里头,他们就能把真话儿说出来?我这让你出来,又没让你不给她们姐儿几个帮忙!你这就去后院窗户边听听墙角,看他们说啥。要出啥事儿,你只管喊一声,在咱家的地盘儿,还能让人欺负了你那几个小姐妹去?”

    “诶…”景年喜上眉梢,就忙答应了声,轻手轻脚摸了过去。

    屋子里头,顾彩凤被她娘何瑞玉强拉到一边,跟何家姐儿仨隔了开来。

    何花儿见顾彩凤的脸色不好,额上还冒着汗,就有些急,道:“三姑,俺瞧着彩凤妹子不大舒坦,你让她先歇歇吧!”

    “她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儿的!”何瑞玉笑得要多假有多假,一双眸子骨碌碌在何花儿身上打了个转儿,道:“今儿咱们来,是有正经事要跟你们商量的,这头一件啊,花儿,三姑我要跟你道个歉!”

    何瑞玉说着,真就起身给何花儿行了一礼。

    哪儿有当长辈的好好的给晚辈行礼的?这不是折煞人吗?何花儿就急了,忙忙地扶住她,不肯受她的礼。

    她扶得及时,何瑞玉也只是膝盖窝子一弯,身子就又直了。

    “花儿啊,三姑知道你这孩子自小厚道,心眼儿又宽实,断不是那小鸡肚肠的人。三姑我这当时也是看着你这么个岁数了,还没个人上门提亲,就怕你这么好个闺女因为家境被人嫌弃,就给耽误了。赶巧你钱家二舅妈就找上了我,还说了许多好话,说要好好待你一辈子。我这人心软,也是给她的花言巧语迷住了心窍,稀里糊涂就给答应了。我要是知道钱家那大小子的为人,我也不能这么着。花儿,你可得信我一回。好在你这不因祸得福,找了门不错的亲事吗?我这几日吃斋念佛的,也为你高兴呐……!”何瑞玉越说越离谱,不仅把替钱大毛来朝何花儿逼婚的事推得一干二净,说到后来,好像何花儿能跟裴东篱定亲,也有她的一份功劳似的。

    饶是何瑞玉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如何为何花儿着想,何莲儿却是清清楚楚地知道,何瑞玉就是要把何花儿卖给钱家那小子,从中收取好处费的。不由撅着嘴哼了一声。

    何瑞玉就很尴尬,还要说啥,却被钱氏皱着眉打断了,“你这人咋说话呐?谁要听你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况且那是我大哥和大嫂逼迫的吗?你就没点儿自己的想法啥的?!”钱阿福是她大哥,虽然前阵子为着自家小子跟钱大毛打架的事儿,两家很是大闹了一场,可钱氏却是个护短的性子。在她心里,钱阿福才是正经一家人,跟何瑞玉到底差一层。何瑞玉敢当着她的面儿说钱阿福一家的坏话,等于是在打她脸。虽然他们跟何瑞玉这次来是带着同样的目的,可也不能容忍。

    何瑞玉讪讪的,果然不再说啥了。

    何瑞旺黑着脸道:“行了,都少说两句!”这娘们儿办事就是不牢靠,重要事没办,就先窝里反,何瑞旺很看不上眼。他话锋一转,就对何家姐儿仨道:“我们这回来,是听说你们家出了件大事儿,我们这些个做长辈的不放心,就来给你们把把关。”

    原来是为了自家铺子的事儿来的,何莲儿眼珠子转了转,将他们的想法猜了个大概,就故作天真不解地道:“哦,二叔这话从何说起?咱家没发生啥大事儿啊?难不成是说咱家的猪崽?这时节还早,还不到做杀猪饭的时候呐!要年下咱家杀猪了,人手不够,少不得是要请大家伙儿一块来帮忙的!”

    “这倒是小事儿,亲戚里道的,哪儿有不帮把手的道理。”何瑞旺笑眯眯道,见自己暗示了半天,何莲儿却不直接捅破,想她一个小姑娘家,脑袋还不是那么灵光,只得将话说清楚:“我前几日听人说,你们家在镇上盘下了一间点心铺子,就在后街西面儿,原先是陈记的产业。”

    “哦?这事儿二叔是打哪儿听说的?”何莲儿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问道。

    何瑞旺难得耐心地跟一个小丫头解释:“这云浮镇也不大,做买卖的圈子更是小。老陈家要盘店的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原先倒有几个有意向的,都被他喊的价儿给吓跑了。昨日下晌就听说他家的铺子盘出去了,一打听才知道是你们给盘的,我们这不是怕你们家没做过买卖,被老陈当肥羊给宰了,这才过来关心关心吗?也是亲戚间的一点情分。”

    “是咱们给盘下来的没错,银子啥的,也是一次性付清了。”何莲儿就点点头道,“过几日就能开张,到时候,也请二叔、二婶和三姑过来捧捧场!”

    “啊?”何莲儿忽然干脆地承认了,何瑞旺、钱氏、何瑞玉俱是吃了一惊。何瑞玉这消息也是从老陈铺子里的活计小赵那儿听来的,那小赵的表舅在她家顾记粮油铺里当掌柜,偶尔聊天就给说起来了。何瑞玉想着何老大家几个月前穷得都要卖闺女了,转眼的功夫,居然开起了铺子?就有些不相信。找了何瑞旺一商量,兄妹俩当下就决定先来景宅朝何家姐儿仨探探虚实再说。毕竟是小孩子,口风不紧,打听事情也容易些。

    结果这事儿一证实,兄妹俩的心里就都不是滋味。

    对于何瑞仁这个大哥,何瑞旺和何瑞玉自来是看不起的。这个大哥老实、木讷,在家时被他们差遣惯了,有啥好的都是紧着给他们,他自己一家子倒是轮不上。

    也是何老头儿,很早就在自己个儿家里定下了三六九等得规矩。他自己自然是在金字塔的最顶端;再接下来是何瑞旺和两个孙子,也是他的心头肉;至于何瑞仁一家,因不被何老头儿所喜,自然是排在最下末的位置,干得多吃得少,还被高高在上的一家子嫌弃。

    何瑞仁后来跑船挣了钱,他们为着在他身上捞好处,少不得要对他客气些、亲近些,可后来,他落魄了,他们就立马露出了原本的面目,远远地跟他一家子划清界限。

    他们本来就该比何瑞仁一家子过更好的生活,这时何老头儿一早就朝他们灌输的思想。现如今何老大家的日子居然又好过了起来,这让他们的心里又酸楚又嫉妒,好似吞了一根针,绵绵地扎着心肝。

    好一阵子的沉默后,倒是何瑞玉先扯出一抹笑,故作诚恳地道:“我一早就说,我这大哥大嫂呀,勤快、能干,不说别的,就连生的这仨闺女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有出息!这日子哪里会过不起来呐?瞧瞧,可不让我给说中了!”她说着,又状似亲热地想要摸摸何梅儿的发顶。

    何梅儿一扭身,就溜到了何莲儿身后,多了起来。何瑞玉摸了个空,笑容僵了僵,却不着恼,继续道:“这往后啊,咱们一大家子可不都在镇子上了,得多走动走动。不是三姑自夸,我这嫁给你三姑父以后,也是做了十几年买卖的人了,虽然谈不上多精通此道,可好歹比外行人多知道些东西。你们要有啥不明白的,或是碰上啥难事了,只管来找我!但凡办得到的,我一定给你们帮忙!”

    “可不是…”钱氏的嘴皮子就抽了抽,赶紧接过话头,道:“我跟你二叔也是呢!有啥能帮忙的咱都一定来给帮忙!不过莲儿丫头啊,你二婶我是个直脾气,不会跟别人似的拐弯抹角说话。你告诉二婶一句实话,你们家这盘铺子的钱是哪儿凑来的?这时日也太短了,盘间铺子少不得要上百两银子,你们这也太神通广大了不是…?”说着,又呵呵笑了两声,那白净面皮上的肥肉也跟着抖了两抖,看来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何瑞旺虽然不说话,可显然钱氏的问题正问道他心坎上,少不得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何莲儿怎么说。

    何莲儿噗嗤一笑,道:“谁说这家铺子是咱家盘下来的,那就是咱家的铺子啦?这还是人苏五小姐出的钱!让咱们帮着给盘下来做买卖的!”

    何瑞旺一撩眼皮子,奇道:“苏家啥样的产业没有?哪里看得上这么间小破铺子?况且苏家的能干的下人多了去了,哪里轮得到你们几个小丫头去忙活这事儿?”

    “二叔你这就不知道了,大户人家小姐少爷的想法跟咱们可不一样。”何莲儿缓缓地道:“人家家里是啥大产业都有,可苏五爱吃甜食,这事儿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见三人都被自己勾起了兴趣,何莲儿先喝了口茶,才在众人好奇地眼神里继续道:“苏五怀了孩子,那胃口就一直不大好。饶是苏九给她从京城里请了个御厨来,还是不对她胃口。也是巧合,咱们家时常给他们府上送去些腌果子,有一回俺做了些乡下的甜点当点心,打算垫垫肚子,哪里晓得正巧碰上苏五小姐了?她好奇,就尝了一点,结果很喜欢。也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她她就给了银钱,让咱们在这儿替她盘下间铺子,做些小点心,她有空了,随时出来吃点儿,顺道散散心。就跟她们苏府的后院子似的,还新鲜。那铺子里一应的收入还都是进苏家的账本儿。二叔你要不信,只管去问陈老板,那银子底的印戳子是不是个大大的‘苏’字?”

    何瑞旺微微有些动容,何莲儿家上回大肆在小山庄子上收购野梅子的事儿他也听何老头儿说起过,原先还好奇,原来竟是卖给苏家了?如果是这样,这事倒有些可信。

    他眼珠子一转,想着何老大家居然凭着小小的腌梅子就攀上了苏家这样大的靠山,真是又羡慕又嫉妒,语气都不由酸不拉几起来:“那大户人家眼瞅着是吃腻了山珍海味,连乡下土味都当成了啥稀罕物,说出去还真是让人笑话得紧。也就你们家,时来运转了,居然就这样被个大馅饼砸在脑袋上,几世修来的好福气呐!咱们是正经亲戚,往后有了好,也别忘记捎上你二叔我啊!咱家的成衣铺子里头有不少好货,要是那苏五来了,莲儿你们就带她顺道去二叔的铺子里逛逛,没准儿还能讨她的好!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可得顾着你们二叔我的生意啊!”

    何瑞玉见何瑞旺居然捷足先登,先提出了要求,自然不甘人后,忙道:“我那儿的粮油铺子离你们那铺子才近呐!要去也得先去咱顾记粮油铺逛逛。她们苏家家大业大的,随便买点儿米粮,可都够咱们家吃上一整年的啦!”

    钱氏听她这么说,就有些慌了,道:“三妹这是说的啥话?哪有人不先照顾自家亲二叔的生意,倒先照顾嫁出去的姑姑家的?况且人家苏家啥样儿的人家,哪里看得上你们家那粗粮粗油的?人家家里头那三姑奶奶,是宫里的贵人,府里一应的吃喝都是宫里直接赏的,哪儿轮得到你们家?”

    “二嫂这话就不对了。那苏府的老爷太太小姐少爷们是吃宫里头赏的吃喝,难道那府里的丫头小厮妈妈们也有这么好的待遇?倒是你们家那铺子里的衣裳,怕是给人小厮丫头妈妈们穿,人家还瞧不上!”何瑞玉就道。

    顾彩凤在一边听得都替她娘脸红,忍不住拉了她一把。何瑞玉不领情,甩开了,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但凡涉及到利益问题,何家兄妹一贯的立场都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你……!”钱氏在一边听得咬牙切齿,偏偏不是伶牙俐齿的何瑞玉的对手,只得在心里暗骂何瑞玉这小贱人,啥事儿都要掺上一脚。她一个嫁出去的闺女,一年到头没给何家做啥贡献,还净想着从娘家卡油了!就说这回的事儿,虽然是她先打听到何家姐儿仨盘铺子的事,可要没自己这个二嫂跟她二哥给她撑腰,她一个嫁出门的姑奶奶哪儿有脸面来自家侄女面前说这些?想着分一杯羹也就罢了,还处处挤兑自己家,恨不得那好处全让她一人儿给占了!

    何莲儿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见事情差不多都被自己三言两语圆满解决了。只要他们相信这铺子就是苏家的产业,他们就不敢来闹!况且那银子确实是苏五给的,她也没撒谎骗人。其他的,他们爱咋吵就让他们吵去吧。

    何莲儿一转头,正瞧见顾彩凤脸色越发苍白了,倚在椅子背上,喘着气说不出话来。一看何瑞玉,一点不顾及自家闺女,还在跟何瑞旺和钱氏争执,就有些上火。

    “三姑!”她大声喊了何瑞玉一声。

    争执中的三人停下了吵闹,何瑞玉朝她换了副笑脸,问道:“莲儿丫头,咋地啦?是打算往后要照顾你三姑家的生意了?”

    何莲儿皱着眉,心里越发厌恶起何瑞玉来,只面上分文不露,道:“这些往后都能商量的,要有消息了,俺就让人给你们那铺子送个信。只是彩凤姐好容易来咱家一趟,咱们姐儿几个想跟她好好聚聚,不知道三姑能不能让她今晚宿在这儿一晚,明天再接她回去?”

    何瑞玉听说何莲儿有打算帮自己的忙地意思,顿时心花怒放,哪儿有不答应的,忙道:“这有啥?你们姐儿四个感情好,多唠唠也是应当的!就让彩凤住这儿好好陪陪你们,不急着回家去!”

    “莲儿,那你二叔那铺子…?”钱氏就急了,满脸期待地望着何莲儿。

    “那有啥,当然也是一样的。”何莲儿挥挥手,随意应承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儿,就往外撵他们:“二叔、二婶、三姑,你们铺子里生意都忙,俺们姐儿几个也不留你们了,你们快些回去吧。等下回有消息了,俺一定给你们送个信儿!”

    何瑞玉、何瑞旺、钱氏还想再说些啥,何莲儿就有些不耐烦,直接动手将他们推出门去。三人又在门口说了几句好话,怕何莲儿恼了,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何花儿就走到顾彩凤身边,摸了她的额头一把:“呀,出了好些冷汗!”她惊呼了声,忙招呼何梅儿去外头倒水。

    “水来了!”何梅儿还没出门,倒是景小子机灵,听见了里头的动静,一等何瑞旺他们几个出了景宅的大门,就忙回转,给打了盆水来。

    何花儿忙绞了帕子,就给顾彩凤擦汗。嘴里一径问:“彩凤,你哪儿不舒服?咱们给你找大夫去!”

    “别…!”顾彩凤虽然脸色不大好,人却很清醒,一把拉住何花儿和何莲儿的手,羞愧道:“花儿、莲儿、梅儿,你们别理会我娘,她就是财迷心窍了,啥啥都不顾,只顾着自己的小算盘了,也不想想你们跟这苏五吃饭,这事儿就有多难办!你们顾着自己就成,咱二叔二婶和我娘他们……”顾彩凤顿了顿,显然还是不忍心说自家娘亲坏话,那神色就越发抑郁了起来。

    何莲儿忙安慰道:“这有啥?俺刚才不也没答应吗?就像彩凤姐你说的那那样,咱量力而为,也不能勉强着去做些啥事儿,到头来谁都落不着好不说,只怕还闹得尴尬呐!彩凤姐你别为咱担心,咱们没事儿的。倒是你,可得保重身子,别难受了。你要还不舒服,咱们还是给你去请个大夫吧。”

    顾彩凤这才点点头,又忙摇摇头,道:“我这是刚才听我娘说那些话,又是羞愧又是着急,还觉着对不起你们,才犯了头晕,休息会儿就没事了,你们别担心。”

    何莲儿姐儿仨再三确认她没事,又陪着她聊了会儿,见她脸色果然渐渐好了起来,不似方才那么苍白,这才放下心来。

    “彩凤姐,难得咱们又聚在一块儿,你也别这么快回家去。咱们这边的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有东篱哥帮着咱们操办,都不用咱家操啥心。挑个黄道吉日就能开张了!这开张的日子还得回乡下,请村口的蔡瞎子给算算呐!咱们正好回趟家,跟咱爹娘商量商量。你也跟着咱们回乡下去住两天,到时候再跟咱们一块儿回镇上来就是了。咱们雇辆牛车走,一点儿不费劲的。”

    顾彩凤想了想,谅来自家娘亲现在有求何莲儿姐儿仨,也不会拒绝,心下也时分想跟她们回乡下,就点头答应了。

    何莲儿姐儿仨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顾彩凤听何莲儿说起裴东篱,想到方才自家娘亲说到的何花儿定亲的事儿,少不得要仔细问一问。

    何莲儿正要开口说,见景小子还站在一边,一点也没有要出去回避的自觉,就干咳了两声,道:“小梅,跟你景小哥哥一块儿去厨房给干娘帮帮忙!干娘一个人做饭,可要累着了。”

    “不用!”景小子大咧咧道:“做饭做菜的都有徐婆婆呐,我娘也沾不上多少手。我和小梅更是帮不上啥忙,就在这儿得了,免得越帮越忙。”

    何莲儿脸一沉,这景小子是真不知道自己的意思还是装不知道呐?咋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撵都撵不走。只得道:“景小子,咱们几个要谈论姑娘家的话题,你一个小爷们儿站在这儿,不大合适吧。”

    “这有啥不合适的?你们聊你们的,我还能在旁边给你们端端茶递递水啥的,一点儿不碍事!况且不该听的我会把眼睛闭起来,一概不听,成了吧!”

    顾彩凤听他这么说,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何莲儿叉腰瞪着他,气得不得了。

    景小子呵呵笑着,颇有点无赖的样子。其实他刚才无意间听见她们几个小姑娘说起要谈论谈论何花儿的婚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莫名地希望她们姐儿几个还能顺道说说何莲儿的婚事。何莲儿这个年纪,虽然不大,可也到了可以议亲的时候了,况且她家大姐都定下来了,那再替她的事儿,也是顺理成章的。因而就格外留了个心眼,无论何莲儿怎么撵他,就是厚着脸皮不肯走。

    “就这么着吧,反正也不说啥见不得人的话题。”最后还是顾彩凤这么说,何莲儿才答应让景小子在一边一块儿听了。

    姐儿几个自然就说起了何花儿和裴东篱的婚事。顾彩凤听何莲儿仔细形容了一下裴东篱的人品羊毛家境,就很替何花儿高兴。

    “家境倒没啥,虽不是大富之家,可听莲儿说,都是正经又实诚的人家,未来的表姐夫还是个能干人,又知道体贴花儿姐,那就成了!有咱花儿家给他当家啊,那日子可不得越过越好?”顾彩凤就打趣道。

    何花儿害羞,依旧红了脸。

    姐儿几个又聊了不少话题,都是姑娘家喜欢的,首饰、脂粉、衣裳啥的。却没如景年的愿说起何莲儿的婚事。

    景年就很郁闷,又听了会子,才不甘不愿地出门去了。

    顾彩凤待他走了,就朝他的背影看了一眼,捂着唇笑着对何莲儿道:“我看呐,咱们家莲儿的好事只怕也要不远了……!”

    何莲儿不妨她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就有些懵了,继而红了脸,就半真半假地去捶打顾彩凤,嘴里不依不饶道:“彩凤姐,你惯会笑话人的!好好的咋就说到了俺的头上?再咋地也轮不上俺,俺这前头不还有个姐姐吗?你都没说亲,哪里轮得上俺?凡是都讲个长幼有序不是…?”

    “你这丫头嘴不饶人的…!”顾彩凤笑骂道。

    姐儿几个闹了一场,顾彩凤原先苍白的脸颊也染上了红晕,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很是开心。

    吃了晚饭,姐儿几个略收拾收拾,将明儿一早启程要带的东西都带上,何花儿、何梅儿、顾彩凤就先躺下了。在炕上少不得又聊了许久,才渐渐睡过去。

    何莲儿就说要去趟顾记粮油铺,跟何瑞玉说了要接顾彩凤去小山庄子住一阵子的事儿。虽然离得不远,可景年仍是不放心她大晚上的一个人去,坚持要陪着她一块儿。何莲儿想了想,小山庄民风淳朴,夜不闭户,可毕竟云浮镇地方大,少不得有些三教九流的混杂,也就没推辞。

    两个人不多时就到了顾记粮油铺子,何莲儿就让景年在街角等她,自己个儿去找何瑞玉。何瑞玉听她说了那事儿,自然满口答应,又拿了些顾彩凤的衣裳和日常吃的药出来,让何莲儿带着一块儿走。

    何莲儿拿了东西,也不待她再说些有的没的,就要走。

    “顾家娘子,这都啥时辰了?能走了不?”街角边忽的传来一个妇人大咧咧的声音。

    何莲儿的步子一顿,就朝那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只见是个四十出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身上穿的戴的都很不错,身材又富态,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家主婆,想来是找何瑞玉一块儿去串门子的。

    “诶,这就来!瞎嚷嚷啥…!”何瑞玉瞧见何莲儿还没走,那神色就变了变,冲那妇人斥了一句,又朝她使劲使眼色,让她快些走。

    那妇人这时才瞧见了何莲儿,神色就有些讪讪的,又道:“那些牌搭子们可都等咱们等急了,知道你铺子里生意忙,可也不能耽误了太太们打马吊不是?你快些收拾完,赶紧过来,就等你一人儿呐!”

    何瑞玉忙点点头,应了声。

    何莲儿就跟何瑞玉道了别,转身就走。

    她心里越想越觉得奇怪,何瑞玉喜欢打马吊,这原本也没啥,可这个时辰,天都老黑了,一个妇道人家还外出打马吊,这就有点奇怪了。这个年代跟自己的前世可不一样,对已婚妇人管束得特别严谨苛刻。况且方才何瑞玉一脸鬼鬼祟祟、不能让自己知道啥的表情,不知道在隐瞒些什么?

    她心里存了疑影儿,就想去打探看看,瞧她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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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太子发烧挂了一天盐水,实在写不动。今天早上挂完盐水继续码字,今儿万更,算是补上昨天的量。希望大家喜欢,鞠躬。太子筋疲力尽地滚去睡了,亲亲们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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