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雅薇怔住了。

    换做是谁,恐怕都会和她同样的反应。

    周围的无数目光,让她感觉犹如身处巨大舞台,头顶庞大的聚光灯。

    她才十六岁!

    结婚?和莫名?

    为什么?

    换句话说,她究竟做了什么,让莫名能够误会她已经是如此地喜欢他了?

    她环顾四周,却只看见无数的陌生面孔,于是低下头,后退了一步,轻轻地挣脱了他的手,“莫名……我的哥哥们呢?”

    似乎是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没有按照应有的剧本走,宾客们纷纷静默。

    莫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起身。

    “按照台湾的法律,十六岁,就已经可以结婚了。”他徐徐道来,嗓音低沉。

    她浅浅地笑着,抬头看向四周,感觉到她的目光,宾客们却纷纷别开头。

    心头忽地浮现一抹心疼。

    莫名呵……连他们都知道,我要拒绝你了。

    因为没有把握,所以,甚至连我的哥哥们,都不敢邀请么?

    全场静默。

    她乱了思绪,却不得不绞尽脑汁地思考,要怎么拒绝,才能替莫名多保留些颜面,可想来想去,好像不管怎么拒绝,都是伤害。

    可……总不能为了莫名的面子,她就答应他的求婚。

    莫名单膝跪地,姿态完美,仰着脸,目光中带着企盼。

    她的身侧,应该着急的莫震岳却只是端着杯香槟,一口一口地喝着,笑容完美得让人找不到破绽。

    “搞错顺序了吧……”无奈之下,她只能浅浅一笑,俯身作势搀起,决定实话实说,“莫名,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要不要做你的女朋友。”

    “是么?”莫名淡笑,顺势起身,“是我太心急了?”

    大约是不用再面对这么尴尬的场景,周围的宾客集体松了口气。

    手牵着手,在宾客的面前演了一会恩爱情侣的戏码,趁着尴尬稍解,她甩手进了后宅。

    莫名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为什么事前不告诉我?”她绕着圆形沙发踱步,胸膛起伏,长长的裙摆被她抓出无数褶皱,“为、什、么、不告诉我!”

    莫名倚在门口,笑容淡漠,“你在生气?”

    “对!”

    “我第一次看见你生气。”莫名的语气平静无波。

    “莫名!”她回头怒瞪,“你才认识我多久!”

    “六个月。”莫名淡笑着垂眸,“够久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很抱歉,让你这么生气。”

    够久了。

    她目送莫名的背影顺着长廊远去,不知道为什么,隐约觉得刚才的话音,还在这屋子里回荡。

    不应该还有人的偏厅,却忽然响起人声。

    “你不应该这么生气的。”

    她被吓了一跳,急遽转身,“谁!”

    格子窗前厚重的暗红色欧式长帘忽地被掀起,陈志燚撇撇唇,露出半个头。

    她眯了眯眼,感觉胸腔里噌噌地往外冒着无名怒火,“你什么时候躲在那里的?”

    “在你们进来之前。”陈志燚笑了笑,伸直腿,动作轻盈地跳下窗台,“今天晚上,我可是唯一获准进入的‘娘家’观众。”

    “你!”她气急败坏地瞪大眼,“连你也瞒着我!”

    “告诉你,又能如何?”陈志燚眼含笑意,徐徐凑近,“你是不是会冲到莫名的面前,告诉他,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他,死也不嫁?”

    她一阵静默,咬了咬唇,“反正……我的确是不可能嫁给他的。”

    因为,没有办法想象,和莫名躺在同一张床上,大被同眠的模样。

    “薇薇。”陈志燚的指腹,轻柔地划过她的脸颊,“你以后会懂的……一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下跪求婚,那需要多少的勇气。”近在眼前的俊容,忽然叹了一口气,“不管事前有多少把握,男人求婚的时候,其实心脏跳得就跟得了病似的,更何况莫名,根本对你没有一点把握。”

    她眯了眯眼,身子后仰,避开了陈志燚周身自带的无形气场,“那他为什么还要求婚?”

    “主意……是我出的。”陈志燚露齿一笑,从她的身前退开,“因为我想试验看看,能不能用这种方法,把一个不够心甘情愿的新娘子逼入结婚礼堂。”他又叹了一口气,道,“结果……”

    什么?她瞪大眼,试验看看?

    “你你你!”她灵光一闪,抬起手指向他,指尖颤抖,“你……你该不会,根本就是想陷害莫名吧?”

    陈志燚回眸淡笑,一脸的理所当然,“他挡在我和连雨馨中间,可不光是一年两年,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小小报复,不为过,不为过。”呵笑着,转身出了房门。

    她目送着陈志燚一派潇洒的离去背影,翻了个白眼,彻底无语。

    别墅的屋顶,头顶的夜空,星光熠熠。

    陈志燚转着手中的酒杯,眸光迷离,“……居然是和馨一样难啃的一块硬骨头,兄弟,我好同情你。”

    莫名笑容温润,微微顿首,“燚,我现在……有点能够体会到临风的心情了。”

    台北郊外的无名山头。

    幽深阴暗的树林里,子夜面朝向盘山公路,不远处,黎扬倚着一颗粗壮的树木,神情淡漠。

    轻柔的脚步踏在厚厚的落叶层,依旧发出嘎吱嘎吱的落叶碎裂声,连雨馨缓步靠近,微扬起嘴角,“伤都好了?”

    “唔。”黎扬抬起眼眸,目光深邃,“……馨,我退学了。”

    连雨馨沉默。

    黎扬伸手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块东西,系在其上的红线从指缝垂落,“这个东西,你留着吧,为了你的安全……以后,我们应该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当是留个纪念也好,当是……”

    连雨馨伸出手,眸光澄澈。

    黎扬淡淡一笑,松开手,白色的鹰形玉佩,从他的指缝间跌落,落入连雨馨的掌中。

    连雨馨握起五指,仿佛还感觉得到玉佩上残留的体温,黎扬却已将双手插入口袋,向站在不远处等候的子夜走去,看着黎扬的萧索背影,连雨馨想起了初见面的时候。

    “我家,是黑道的。”

    “我上头有一个正当壮年的老爸,有两个身手了得的哥哥,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我。”

    “所以,我立志当一个医生。”

    钱老师站在讲台上,拿着上学期期末的考试成绩排名,同学们屏息静气地等着——虽说可以提前去教务处查询成绩,但是总有那么一部分自信份子对自己的实力太有把握,不屑于做这种事情。

    “第一名,严少渊。”

    严少渊满意地点了点头,众人一派安静,觉得理所当然。

    “第二名。”钱老师顿了顿,抬起头,朝着后排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张雅薇。”

    全班大哗。

    张雅薇扬起头,露出浅浅笑容。

    她不是没有考过这么好的成绩,只不过,第二学期,因为和辛野闪电恋爱,又闪电分手,所以那个学期的期末,她的排名曾经一度掉到危险之极的倒数第七名。

    坐在她后面的严少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干得好,你要是考得太差,我也会没面子。”

    她啼笑皆非,无法弄懂严少渊从来没有让她明白过的奇怪逻辑——好在她也没兴趣弄懂。

    钱老师的眸光却微偏,在严少渊身旁的座位微微停驻,叹息着低头,“第三名……”

    “喂。”严少渊蓦地出声。

    “唔?”她回过头。

    “放学后,去不去篮球馆……看我打球?”

    她微怔,旋即笑开,心中却大恸,“篮球联赛……又要开始了么?”

    因为没有再像去年一样,遇到华商那样拥有夺冠实力的对手,缺少了一大主力的英奇篮球校队依旧是所向披靡,一路杀向决赛。

    可坐在观众席上的张雅薇,无数次地,感觉到了孤单。

    辛野走了。

    赵家璇走了。

    然而有时候,仅仅是恍神的一个瞬间,她都似乎能够看见,一身蓝色球衣,站在球场上,笑得志得意满、浑身阳光灿烂的辛野。

    还有在每一个进球后,都会抱着她,激动得又叫又跳的赵家璇。

    从一个不懂篮球的门外汉,被赵家璇一路带着走进篮球运动的神秘殿堂,英奇还在,篮球还在,她还在。

    可让她爱上篮球的那两个人,却……都不在了。

    仰恩,室内篮球馆。

    张雅薇坐在英奇这一面的观众席里,周围一派沸腾人声,她却无比冷静。

    辛野走后,严少渊接替了辛野的位置,由原来的副队长,转正成了队长,这一场对仗仰恩,英奇的首发阵容,就派出了严少渊,阿木,阿来,永邦,还有一个新近的低年级学员。

    观看了无数次他们的训练,张雅薇知道,如今的阿来和永邦,早已和一年前不同。往日里,上场十来分钟就喘得和老牛似的阿来,现在可以坚持完全场,总是喜欢抢球和抱球的永邦,在严少渊丝毫不留情面的魔鬼训练,和此次联赛的一场场实战磨砺下,已经迅速地成长为一名不错的中锋。

    她知道,英奇的首发阵容,几乎是最好的阵容了。

    仰恩的出场球员,她却没有一个认得的。

    更新换代得也太快了吧?

    腹诽了一句,她伸长了脖子,抬头看向对面的球员休息区。

    陈志燚和连雨馨并肩坐着,低头凑近,在商量着什么,五哥坐在首座,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扬起头,冲着她所在的方向,露出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淡漠微笑。

    她笑了笑,低头收回目光,看向赛场的中央。

    哨声吹响,红色篮球飞跃向高空,严少渊和仰恩的中锋在同一个瞬间跟着篮球跳起。

    简立文穿着白色道袍,一个人,在武道馆的场地中央静坐许久。

    树林外,是隐隐的人声鼎沸。

    背后的墙上,原本挂着馆长腰带的地方,如今摆放着一个古色古香的铜质熏香炉,三足鼎,雕花镂刻。

    轻烟袅袅,直到白烟散尽,他方才起身。

    球场上,严少渊一个侧身,带着球越过仰恩的包围圈,直冲到篮下,阿木两指一挥,其他人迅速移形换位,做好掩护,恰在此时,严少渊避开拦截的队员,转身一个跳投。

    没进。

    篮球跳出篮框的瞬间,永邦跟着跳起,长手一勾,抢到了篮板球,落地后,毫无停歇地又是一个跳投。

    进了。

    简立文穿着一身线条简练,剪裁合体的昂贵休闲服,从仰恩的观众席入口走出,站在最后排,俯瞰着整个篮球场。

    球从阿木的手中飞出,从空中高高划过,落进阿来的手中,阿来扭头四顾,看清了众人的站位,双脚连退,于顷刻间退出了三分线外,弓身高跃,一个漂亮的三分球,顺手投出。

    对面的英奇学员,站起了大半。

    掌声。

    欢呼声。

    简立文闭上眼,感觉微微恍惚。

    去年。

    去年的华商一战,他和严少渊,和阿木。

    去年的仰恩篮球馆,他率领着当时的英奇篮球校队,在明知道会兵败如山倒的时候,依旧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回不去了。

    简立文想。

    英奇……是回不去了。

    “少爷。”

    管家拉开车门,躬身迎出尉临风,苦笑着递上一张烫金请帖。

    尉临风微感诧异,却还是伸手接过,烫金字帖封面上,占据了大半的一个银色草书“简”字,晃得他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

    手机跟着响起。

    “喂?”

    连亦寒在话筒的那头微微叹息,“……看到简家的请帖了吗?”

    “唔。”尉临风抬脚向屋内迈步。

    “去吗?”

    “……能不去吗?”尉临风笑道,“请柬上,可还有司徒家的名字。”

    简立文站在房间正中央的高台上,身周站满了工作人员,将一块块的半成品布料沿着他的身形拼凑,再以别针固定。

    台湾最有名的礼服定制工作室的主人jeff撑着下巴,面色严峻地站在人群的边缘,时不时出声指挥。

    拉起的布帘忽地被撩开,jeff皱起眉头,正要出声训斥,两名黑衣保镖已一左一右地将布帘挡出一个缺口,司徒乔缓步走入,笑呵呵地看向jeff,“原来躲到这里来了。”

    简立文闻声回头,底下的工作人员来不及反应,一针扎入,他眉头微动,却未出声喊疼。

    “原来是您大驾光临了。”jeff沉沉一笑,迎了上去,“司徒先生是有什么吩咐?”

    司徒乔身后的女子跟着露出身形,俐落短发,五官清晰。

    司徒乔挥了挥手,并未作答,目光一转,一脸才看见简立文的淡淡惊喜表情,“立文啊……你也在这里?”

    简立文垂眸淡笑,躬身一礼。

    “唔……”司徒乔露出赞赏的目光,笑道,“宴会的女伴……确定了吗?要是还没有女伴,就让琳琳陪你,可好啊?”

    简立文眉头微动,淡笑不语,司徒琳却踏前一步,冲他淡淡一笑,微微阖首。

    “怎么办呢……恐怕,要辜负司徒爷爷的一番好意了。”简立文满是歉意地欠了欠身,“我已经请一位同学帮忙担任我的女伴了,您看这……”

    司徒乔眸光微闪,随即挥了挥手,呵呵一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你父亲也真是的,早该跟我说说,我们两家是什么关系,自己人不找,却去麻烦其他人帮忙,不好,不好……立文啊,跟人家好好说说,推了,让琳琳陪你就好,那宴会你可是主角,她记性好,认识的人多,也能帮衬着你一点。”

    简立文淡漠一笑,静静聆听,并不出声反驳,待得司徒乔说完,恭敬地一点头,道,“是,我听司徒爷爷的。”向站在一旁的助理伸出手道,“把手机给我。”

    司徒乔神色不变,微微点头,司徒琳微觉讶异,轻抬眼眸。

    简立文静静等候电话接通,“喂?……文月么?前一阵子和你说的,当我女伴的事情……”

    文月?!

    司徒乔眸光一沉,脸色微变。

    司徒琳忍俊不禁地扬起嘴角,微笑着转身离去,“爷爷,看样子,人家不需要我呢。”

    简立文将手机拿离耳边,望着司徒琳的背影,看向司徒乔,眉梢微扬,意思是:现在呢?要怎么办?

    司徒乔笑哼了一声,眼角一瞥,眸光渐冷,转身出了布帘。

    一直在旁“观战”的jeff长吁了一口气,重重坐入沙发,十指交叠,挡住唇边的笑意。

    简立文低垂下眼眸,掩住眸底深处的汹涌波澜,再次将手机贴近耳边,“……我刚好在试礼服,你的礼服呢,准备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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