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菌子?

    我们的马车停了下来,后面碧云与唐豫清晓,刘江和陈怀德的马车便也停了下来,众人急忙上前,一番嘘寒问暖,让我无比头大,冲他们摆摆手道:“不用管我,咱们自己走自己的”说完,拉着清晓径自走开。碧云和唐豫远远的跟着,李澈则是很不会看颜色的跟了上来,又很自然的走在了我的身侧,还美名其曰怕我迷路,好心为我带路。我瞪了他一眼,莫非你还要我对你三跪九叩然后感恩戴德?我不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只会有仇必报罢了。

    信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样的路并不平坦,总是会在上边躺上十几来个或大或小的石头,一不小心就会被狠狠绊一下;偶尔吹过一阵风,便扬起灰色的尘埃,急忙一个转身,背对着风的方向闭上了眼,可是,几阵风过,嘴里甚至都进了细小的沙砾。

    清晓拉着我恣意的或跑或跳,难得出来透透气,我却也很配合,与她一同奔跑在乡间的小路,扯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嘴角直达耳根子……

    “清晓……清晓……不行了,快停下……”我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扯着她的手停了下来,扶着心口大口的喘气,“不跑了,不跑了,气都喘不上了……咱们歇会儿……”

    “姐姐……”清晓看着我,脸垮了下来,“姐姐的身子怎么这么弱了?”

    我拍了拍心口,半弯着腰,咬牙道:“这你得问皇上去,我的身子何故变成了这样,他最清楚不过了。”她一脸悻悻之色,急忙摆手道:“算了吧,清晓不敢去问……”顿了顿,她凑近我耳边小声说道:“皇上太可怕了,清晓这辈子都不想招惹。”

    我点点头,我又何尝不是。

    若是,一开始,我们不曾相遇,我会不会此刻倚在谁的怀里,笑靥如花?

    李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就是你,却是慢慢的牵动我的心。

    李澈斜着眼睛看了看我与清晓,嘴角含笑,并不说话,我耸耸肩,其实,这样最好不过。

    跑累了,我便与清晓相扶着慢慢的走,渐渐的看见远处似乎在天边一样的地方开始有了房舍,矮矮小小的一片房子挨在一起,拥着金黄金黄的作物,将那天边的洁白的云朵冠在头顶,自成一副动感的画卷。眼下已经快到日暮时分,一排排的房舍顶上冒出一缕缕的青烟。我伸手指了指,对清晓道:“咱们去那儿,看在谁家蹭顿晚饭吧?”清晓从善如流,把一颗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似的。李澈无奈的看了看我,终究迟疑问道:“丫头,你真要过去?”我瘪瘪嘴,冷笑道:“皇上您身子金贵,自然是吃不得农家的饭的。”

    “你……”他向我伸了伸手,最后还是落了下去,道:“我并没有那样想,隔得还远,你确定你能走着去,要不……”他扭头看了看后面,我也跟着他看了看他后面,“我背你吧?”

    我嘴角抽了抽,向后退了两步,摆手道:“皇上切莫和我开玩笑,我还能走,还能走……”说完,拉着清晓一个转身向前猛走,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充满力量。

    李洵,他在学你呢。可是,他难道不知道,东施效颦,最终只落得个被后人耻笑千年的下场。

    李洵,你是你,他是他,我从来没有想让他变成第二个你。

    慢慢的走着,便也看见了池塘。池塘安静,再安静一些的是池塘里的水。鱼的心事始终是透明的,浮上来又沉下去。而藕把根扎进泥里,通过一些必要的转折,试图接近大地深处的秘密。

    看到老牛踏过的蹄印子,印在大地的纸上,一如花朵,在春天,开出了明媚;看见两三个上了年纪虚白头发的老者在农田了收割……呃……麦子,生锈的镰刀,在田野里与作物或黄或绿的杆茎擦着身子,大地在诗歌里变得凝重,隐约里,泛着空旷的回音。

    他们的口里,唱着我听不清楚的山歌,一声一声悠长的回荡在心间。漫步在乡间邻里间的小道,那田间农人的辛勤劳作,门前紫藤萝下的天伦之乐,乡里间串门闲话家常的温馨,池塘边静静垂钓的闲适,我不经被这春光下的与世无争深深的打动,忍不住低眉敛首,轻轻笑出声来。我似乎看见了水杨树下泥泞的往事,暮色苍茫中牛背上牧童执起的柳条,正在乡间的路上演绎安详阜足的和满景象。老水牛悠闲的尾巴,把夕阳渐渐地赶下山头。乡间道路两边那一大块一大块的麦田,持着季节的画笔,为自己打上收获特有的金黄色,它们脚下的土地,像个静默的诗人,悄然酝酿着内心的情愫,在某个时刻喷薄而出,献给大自然一阕成熟的篇章。

    这里没有富贵高雅的牡丹,没有洁白素淡的玉兰,路边,田埂,簇拥或零星的覆着不知名的小花,那每一段长长短短的经脉,每一片大大小小的花瓣里,都收藏着一种含羞的情结。乡间蜿蜒曲折的小路看不到尽头,让我忍不住去期待在那拐角,有惊喜与我撞个满怀,路边繁茂苍郁的杨树,傲然挺立,尽情伸展着坚实的臂膀,想去触碰云的衣裳。

    阳光透过叶的缝隙侵袭着乡间的路面,光与影交错着,东风醉了,踉跄的脚步,将这光影,碎成了诗的平平仄仄。

    远处近处蛙声一片,间或不知名的小虫也耐不住寂寞掺和几声,心情就不由自主地平静了下来。乡下的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清香,乡下的田间地头一切都显得安静祥和。

    我很享受这一刻如斯的宁静与淡然,唐豫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老婆婆系着围裙,像是刚从灶台上下来,不知唐豫与她说了些什么,她便笑眯眯的将园子的门全部打开来,迎了我们进去。

    入门,就闻到一股米饭的清香,我不由冲清晓喜悦的说道:“看吧,咱们还真是来蹭饭的。”清晓点点头,拉着我顺着香味寻到了厨房,老婆婆此刻正手拿锅铲,在锅里翻炒着什么,从灶台后面伸出一个头来,却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爷爷,笑着冲我们说:“两位姑娘外边等着吧,饭就好,就好。”老婆婆也转过身来,慈祥的说道:“这里油烟子大,小心呛着,外边等去吧……”她这么一说,心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突突的跳了跳,眼前的人,无端的让我想起了外婆,那个慈祥的老人,她也总会与我说:“苏苏,快出去,别呛哭了……”

    原来,人成长的过程,真的会失去很多东西。时间,就是这么强大,让人措手不及。

    ……

    我硬是拉着所有人与我们一起吃饭,人太多,老人家里的桌子坐不下。我便拉着清晓和碧云把饭菜都摆到了地上,招呼大家一起坐在了地上。

    菜色并不多,分量却很足,满满一大碗凉拌黄瓜,一盘豇豆,一盘炒菠菜,一盘莲藕,一盆子白菜汤。我喜滋滋的端起饭碗,冲李澈,冲唐豫,冲所有人说:“我可先吃了,你们都别和我抢。”说完,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藕片送入嘴里,扒了一口饭。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恍然之间记起,是谁和我说过:藕寒凉,夏天吃还不错。

    最近,我变得爱哭了些,总是不经意间流下泪来。

    敏觉的将饭碗端到了面前,做出一副努力往嘴里扒饭的模样,掩住了那意料之外的泪水。

    “姑娘,慢慢吃,别咽着,地里还有呢……”老爷爷好心的冲我说道。几个人笑在了一起。这是我这么久以来吃过的顶和谐顶和谐的一顿饭。

    一改往日挑食厌食的毛病,足足扒完了两碗饭才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冲两个老人灿然一笑,道:“这是我这阵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婆婆笑眯了眼,和蔼的说道:“姑娘可吃饱了?”我揉了揉肚子,笑道:“若是还没吃饱,我就该把婆婆家吃空了。”

    “哪里吃得完,外边还好大一块田的粮食呢……”说着伸出手指了指家门外一片金黄,满足的笑道:“今年的收成好,再多几个你也不一定吃得空……”

    我点点头,笑道:“自然,年年有余才好。”顿了顿,问道“婆婆,您家里就您和爷爷两个人吗?”说道此处,两人眼里闪过几分自豪的神色,道:“我们老两口还有个儿子,和他一同长大的伙伴投军去了,上个月还写信回来说再过不久就能回家了……”

    一家团圆,多好。

    吃过饭,溜溜食,便一个人踢踏着脚往外走,走到了老人家里的田边,现在是麦子成熟的季节,他们家想是单单两个老人,只在田边割了一小块出来,其他的麦穗都还耷拉着个脑袋,嗯,脑袋忒重了些。

    不由会心一笑,伸手扯了一根麦穗拿在手上把玩,手痒,便去剥那麦子的穗子,恍然看见一些略略有些不同的东西,再仔细看了看,麦穗上长了一些不同于麦穗的东西,黄色的条索状菌丝……若不是我手痒,是极不容易看出来的。这东西,我却认得,也是个好东西呢。心下微微计较了一番,才将麦穗随手一丢,冷笑两声,慢慢的踱回屋子……

    回到屋里后,众人都还围在一起,老人不知何时端了些瓜子来,大家便嗑着瓜子说着闲话,我含笑加了进去。

    告辞的时候,悄悄留了几片金叶子在老人家厨房的灶台上。

    依旧慢慢的往回走,清晓小声的在我耳边说道:“姐姐,我看他们两个老人怪不容易的,就悄悄的把手上的镯子退了下来,放在了桌上,他们一进屋进能看见。”我嗯了一声,握了握她的手,“清晓,帮姐姐把陈公公叫来,我有话对他说。”清晓答应了一声,便走开了。

    陈公公过来,我指了指老人家渐渐远去的农田,吩咐道:“过几日,你记得让几个人来把老人家那块田里种的麦子都买回去……”停了一停,却还是不太放心,补充道:“你一个月是能出宫一次的,那你就将着这次机会,亲自带人来收,其他田里的一概不要,那块田里的也最好不要少收了。记得,多多给他们一些钱,就两个老人种点粮食不容易。买下后,都运进宫里,宫里人也该尝尝鲜。”

    陈公公答是,“娘娘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吗?我不由得笑了,我是什么人,陈怀德,白晴,最清楚不过。我若是帮两个老人,自然不会这么曲折蜿蜒,买下来,肯定是有我的道理的,就如同我不会平白无故要养蚊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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