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宛县吧?”

    “嗯?你想家了?”

    “不是。”

    “那为什么要回去?”

    “因为……”

    “因为什么?”

    陈栯扶起我。我俩背靠背坐在夏夜碧草中,柔软的风轻拂着夜色中的一切。

    陈栯没有看我,一会低头看我的手腕,一会仰头看了看幽蓝的夜空。

    “因为,我感觉你好像要走了。”

    “屁话。”我难得吐了句脏话,“我能去哪?”

    “在宛县,虽然我有时候大半年才见你一次,但是我明白,你始终在酒楼后院的小屋子里。我想见你,就能见着。你对我没好脸色,我心里却很高兴。只要能看见你,听见你凶我。你确实真真切切的在那里。”

    “你又犯什么傻劲?难道我现在不是真真切切的在这里?”

    “不在。”陈栯黯然。

    “你晚上没喝酒吧?”我扭头看他。

    “我宁愿我喝了。这样我就有勇气跑出去找人拼命。”

    “你脑子坏了吧。”我愤愤的瞪了他一眼。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要什么。我们回宛县去,那里你是霸王,没人敢对你怎么样。我是你的狗腿子,成天跟着你。对了,还有伯姬。你要喜欢我可以让她成天也粘着你。还有我娘。你要嫌弃我,我可以让我娘来照顾你。把雅苑和淑苑还有我们现在住的宅子卖了,再加上小金库里的钱,我们回宛县可以买两三条街。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你到底怎么了?絮絮叨叨的和我说这些没边没角的事做什么?”

    “我们回宛县好不好?”陈栯再一次黯然的看了我。

    “不好。我这才刚刚有了起色。”我拒绝。

    “小冬,你有没有想过。人生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刚才我在想,今日你伤了手腕,明日又会伤了哪里。弱肉强食,你一个小女子如何支撑。你大哥今日这是在场,若是不在场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我嗤鼻一笑,但心里却顿生寒意。我竟没想到这一层。

    “这些人眼里,我们根本就不是人。只是蝼蚁。”

    “这话不用你来告诉我。”我硬下心。

    陈栯也不看我,只是轻轻抬起我的手腕,凑着夜色,目中含了忧伤。

    我突然明白,受伤的其实不是我,而是他。

    “小冬,这话我只问你最后一次。”

    “说。”

    “你确定这条路你要这么一直走下去?”

    “是。”

    “好!”

    我说的果断决绝,他说的斩钉截铁。

    **

    第二日,我俩像什么也没发生。

    他驾了马车在宅子外等我去淑苑。我笑嘻嘻的看他。他也笑朗朗的看我。拽了我的左手,把我拉上马车。

    我在车内换装完毕,他挑开帘子对我说:“小冬。我给你找了个信得过的车夫叫老柳。”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点头。

    他看了我的笑容,也微微的笑了道:“今晚他来淑苑接你。”

    “好。”

    “你右手不能握笔,今晚的菜单我帮你开。”

    “好。”

    “我还要从账上支些钱。”

    “好。”

    **

    傍晚在淑苑门口候着我的果然是一张生面孔。

    一张朴实面容的老柳对我憨厚的笑了笑,“主子。”

    我对他淡淡的点了点头,疏离的微笑。

    我明白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一伸手将我拽上马车。

    到了雅苑,看见大门边站了两个人。两个人穿的普通的丝绸长袍,都是白白净净的脸。

    看他们站在那里的姿态,我一看就明白肯定是大户家里的奴。心里大概估计是来帮主子预约的。所以下了马车也没搭理他们,直直的往雅苑内走。

    门房见我来了,立刻迎上,讨好着笑眯眯的道:“东家来了。”

    我微微颔首。

    “徐掌柜。”这时站在大门旁的两个人赶忙追了上来。

    我扭头,“两位是?”

    两个人快步走到我面前,走进了我才看清楚这两人的脸。心里就觉得“咯噔”一下。远了看只觉得这两人白白净净,等走进了才发现两人何止是白净。皮肤细腻,眉眼阴厉,说话声音尖细。

    “主子命奴才把这个交给掌柜的。”说着其中一人递给我一个精致的暗红色底彩绘翠鸟的漆盒。

    我接过漆盒,点了点头,“替我谢谢你们主子。就说,东西我收下了。”

    两人估计没料到我神情这般沉着淡然,所以两人的表情有些古怪。

    我笑了笑,“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没有。既然东西掌柜的收了。奴才就回去复命了。”两人估计被我这么淡定的神色迷惑了,完全摸不透我的底细,所以只能怏怏的离去。

    平日里他们帮主子办差,无论去哪受到的肯定是满脸堆笑、阿谀奉承丰厚打赏。万万没想到我这下等商人居然会这样睥睨二人。

    对付这种人,最简单可行的办法就是一伸手就拿住他们。吃软怕硬是他们的本性。

    手里拿着小漆盒,进了院子,陈栯一袭蓝衫站在园子里的小池塘边投鱼食,见我来了便笑着迎了过来。

    但是走进了,见了我手里拿着的东西。俊脸一拉,将小漆盒夺了过去。二话没说直接扔进了池塘。

    我是眼瞅着那暗红色的小漆盒,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坠进了小池塘中。不过好在因为是木胎的漆器,所以并未沉底,而是与小池塘里并不繁盛的荷叶伏在一起,颤颤巍巍的随着水纹的波动,晃悠。

    只见陈栯拍拍手,冲着我皮笑肉不笑的咧了个嘴,随后又端着鱼食,去喂鱼。

    我想笑,又觉得不该笑。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他明显知道刚才扔掉的东西是谁送来的。

    因是夏日,离天黑还早。明暗交织的天色,让眼前有些混沌。我低头看了那小漆盒在水里浮着,又抬头看了陈栯满不在乎的在小池塘边喂鱼。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换了个方向朝自己的工作间走去。后面那人专心投鱼食,好像根本不知道我的离去。

    晚上三桌客人陆陆续续的来了,问清楚三桌客人的需求。我报菜单,陈栯落笔。

    我的手腕确实伤的不轻,不能用力。真不知道那个柔美的人,怎么这么大力气。看见我和看见鬼一样。转念又一想,他确实是把我看成鬼了,那鬼的骨灰还在他寝宫里放着。

    有机会我一定要找佟子青好好八一下,写一篇“关于放在倾城男卧室里的骨灰: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待我报完菜单,陈栯也没多话。直接去厨房下单。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寻思这小子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经搭错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一切忙定了,陈栯优哉游哉的端着一碗米粥送到我面前。

    “喝吧,我煮的。”

    “你气消了没?”我先是习惯性的用右手去拿勺子。勺子虽然轻,但是还是觉得有刺疼。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陈栯拉着个脸,将我手中的勺子拿了过去,挖了一勺粥递到我唇边。

    我撇了撇嘴,不过还是非常配合的吃了一口。在敌我双方势力不明的情况下,我选择以退防守。

    大概是没预料到我这么配合,陈栯脸上有了笑意。又挖了一勺递到我唇边。我自然是继续配合。

    吃了几口,我见他眉心好像舒展了不少,所以又问,“你气消了没?”

    “我生自己的气,你也管?”人家没好气的丢过来这么一句。

    我呆呆的“哦”了一句,不敢再言。

    一碗粥吃完,觉得肚子里暖暖的。因为天热,额头上冒了一层薄汗。陈栯又拿了手巾,给我擦了擦嘴和额头。

    我虽然没躲,但是口中还是努力的反抗了一句,“我没残废。”

    “以前你不这样,在宛县我照顾你,你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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