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锦回到营帐内,见李润竟站在里面等她,带着被段无妄戳穿心事的羞恼,一时竟不知如何面对他。

    李润走上前,从她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顶心处,轻轻地蹭了蹭,低声说道:“原本我想将父皇的旨意亲口告诉你,谁知竟让你以这种方式知晓了,你心有疑虑,我理解。誉王说得对,错过这一次,只怕我永生再也不会寻到真爱,所以,我怎么会轻易让你从我身边逃离?相信我的真心,好吗?”

    良久,虞锦未曾开口说话,只轻轻地将手搭在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上,被那双温暖的手反握住,轻柔地摩挲着。

    此刻寂静无声,却有情思流转。

    两日后,待虞锦伤势渐好,大军终于开拔,往阳城而去玩明。

    虞锦坚持不肯在车厢里坐着,与程裳一同易装骑马而行,几日下来,已是疲乏不堪,李润疼惜她,于是便放缓了行军速度。

    程裳每次看见李润,都刻意避了开去,虞锦看在眼里,于是在无人之际曾经问询过她为何惧怕李润。

    程裳欲言又止,禁不住虞锦再三追问,嗫嚅说道:“我听平生喝醉酒说起过,当日小姐受被雁儿刺了那一剑命在垂危,太子他怒火攻心,竟让平生……去鞭尸了。”

    虞锦闻言,似是波澜不惊,始终不发一言。

    程裳奇道:“小姐,你难道不觉得震惊吗?太子报复的手段也太阴狠了,都已经是死去的人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去的?”

    虞锦摇了摇头说道:“裳儿,那我来问你,如若断曲被某个人伤了命在垂危,你会怎么样?”

    “我自然是要将他千刀万剐,不死不休……”程裳想也不想地说完,忙住了口,似是已经意识到什么,面上浮红,说道,“是了,管太子待他人如何,只要他肯待你好便行了。”

    “裳儿,他为我去杀人,他为我去鞭尸,我可以劝他,可以安慰他,却没有立场指责他。”虞锦淡淡地说完,望着前面不远处李润的背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袭上心头。

    程裳听虞锦说完,看了看跟在段无妄身边的段祥,又望向了远方,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及近到阳城,大军在驿站安顿下,李润却接到宫中急报,要他火速回宫议事。虞锦本想跟着李润一同进宫,李润却担心她伤势未好受不住累,要她暂时在驿站歇息,待明日接她回太子府。

    李润将平生留下,虞锦却不肯应允,怕没人跟在他身边伺候,于是说道:“总算是誉王和程裳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段无妄在远处,阴阳古怪地说道:“恐怕就是因为我在这里,有人才不放心呢。”

    虞锦与李润相视而笑,均不理会段无妄的调侃,虞锦低声说道:“我等你。”

    李润郑重地点了点头,握过虞锦的手,深情地说道:“好,等我,明日我定来接你。”

    驿站外,李润跃身上马,至十几丈远处又勒住缰绳,调转马头,目光坚毅沉稳,深深地看了虞锦一眼,飞驰而去。

    阳城的气候比青州稍暖一些,虽不是冰天雪地,却仍至寒冬,风如刀割般刮在脸上,生痛。驿站房间内已经生好火炉,虞锦将披风解下递给程裳,捧起一碗杏仁茶喝着,香气四溢,到令这寒冬有了些许暖意。

    段无妄敲了敲门走进来,段祥透过虚掩的门朝程裳招手,程裳在虞锦的示意下,走出了房间。

    段无妄走至虞锦身边,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央着虞锦给他倒一碗杏仁茶,说道:“离开青州的前一夜,太子殿下曾经见过薛开。”

    “那又如何?”

    段无妄将杏仁茶搁在桌上,说道:“你还不明白吗?那薛开是左相极力拉拢的人,太子去见他,无异于昭告世人容不下左相了。”

    虞锦沉吟片刻,才说道:“未必尽然,薛家世代奉命驻守青州,薛开又是一名武将,比不得你誉王手握兵权叱咤天下,左相拉拢他便罢了,太子拉拢他又为何故?”

    “你知道左相的义女姜陵?”

    虞锦闻言顿了顿,点头说道:“当日慕容皇后遇刺受伤,便是她的手笔劫烬。”

    段无妄诧异,挑了挑眉,说道:“想不到左相竟会派人刺杀慕容皇后。难道左相要助容贵妃问鼎皇后之位?慕容皇后已然命在垂危,我师傅虽然极力相救,却始终不见起色,只勉强留有余息。慕容皇后如若果真因为命丧,试问后宫还有谁可与容贵妃匹敌?”

    虞锦却暗自冷笑,生着七窍玲珑心的段无妄竟然也没猜出其中玄妙,左相哪里是为容贵妃谋算?他不过以此作为能让奕王留在阳城的缘由罢了,慕容皇后垂危,奕王身为人子势必要在榻前尽孝。

    宁王三番五次在阗帝面前为奕王巧妙周旋,只因为左相曾许诺宁王已经为其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左相对于奕王当真是用足了心思。虞锦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设想,这个设想令她感到恐惧……

    皎月高挂将大地铺满银光,夜色并不暗沉,相反却有一种透彻人心的澈明和凉意,正如人心。

    虞锦穿戴地整整齐齐地坐在窗下,正擦拭着匕首,这把匕首是师傅陆枫送与她的,削铁如泥,又似是轻便无物,所以虞锦藏在袖口从不离身。

    程裳披着外衣进来,悄声道:“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段祥行色匆匆都出去过好几次了,一次比一次脸色难看,我想问个究竟,他偏不肯说,真真气死个人。”

    程裳说罢,见虞锦神色淡然,于是惊讶地问道:“难不成你已经知晓发生什么事了?”

    虞锦还未回答,门外已有敲门声响起,程裳迅速将外衣整好去开门,见段无妄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正在这时,窗外有不易察觉的异声响起,程裳在虞锦的示意下,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出了房门后疾奔而去。

    “跟我回梁川吧,”段无妄说罢,似是又刻意强调一般,加重了语气,说道,“现在就走。”

    虞锦看了段无妄一眼,握住匕首的手略为停滞,旋即下定决心般说道:“我不走,他告诉过我,明日便来接我,我要等他。”

    段无妄将一纸书信递给虞锦,虞锦接过来,确认是李润的笔迹,只是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而就,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要段无妄带着虞锦连夜赶赴梁川。

    “是平生冒死送出来的信,伤得很重,却不肯跟我一同回梁川。”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虞锦的手被匕首划破了一道小口子,却兀自不知,段无妄拧眉上前,试图从她手里夺过匕首,虞锦猛然间后退了半步,看着段无妄,一脸的恳求。

    段无妄暗叹一声,只得如实说道:“宁王等人密谋构陷太子,说太子试图谋害君主、篡位登基。我们在青州的这几个月,他们竟将人证、物证都备得齐全,仓促之间,将太子打得措手不及。太子回宫之后,还没有见过皇上一面,就被软禁在东宫了,只来得及写了这书信让平生交给我。可是那些人到底是有所防备,派了两路人马拦截平生,也幸亏是有太子的心腹掩护,平生才赶得到这里,否则……”

    段无妄没有再说下去,虞锦已然猜想出到底有多凶险。

    “你的身份,左相已经知晓,太子怕你落入险境,于是要我将你带到梁川,这些人就算再张狂,到底不敢在梁川撒野。走吧,趁着夜色离开,迟了恐怕就难脱身了。”

    虞锦看到段无妄急切的面容,苦笑道:“他落入这般境地,我岂能弃他而去?”

    段无妄突然朝虞锦的身后看去,露出诧异的神色,虞锦随着他的视线转过身,却没有看到任何异样之处,心思一转,还未及闪身,便被段无妄一记手刀砍在脖颈间,当即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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