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饶过尤纳斯·科尔卡吧,他不是故意的!”才上场的扬尼斯·古马斯凑过来,情急之下甚至拉住了雷内·克敏特的执法衣。

    若热·科斯塔眼皮子一跳,就看见主裁判眉毛一挑,神情端肃,打掉了扬尼斯·古马斯搭在他执法衣上的手,顺手将黄牌掏出来对着他比了比。

    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将黄牌收进口袋里,示意众人赶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罚下去了吗?”塞巴斯蒂安侧头小声问德科,眼里满是期待。

    德科无奈的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扬尼斯·古马斯,伸手将他给拉起来。

    塞巴斯蒂安遗憾的咧了咧嘴,一不小心牵扯到之前被踩到了的地方,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德科担忧的看着他,转头看向主裁判,塞巴斯蒂安拉住他衣服,摇摇头。

    德科目光下移从塞巴斯蒂安脸上看下来,开始塞巴斯蒂安还没有反应过来,等知道了德科是在看什么,一下子囧住了,紧紧抓住了自己的球衣。

    “别看了!安德森!”

    若热·科斯塔将一切尽收眼底,目送帕纳辛奈科斯众人走开,一撇嘴:“找平衡!”

    真是该死的找平衡!

    “见鬼,真是好运气--”

    所有人都明白,那是一张原本该尤纳斯·科尔卡背上的黄牌,却被主裁判给了扬尼斯·古马斯。一方面他可以避免将帕纳辛奈科斯的球员给罚下去,影响比赛的进程,另一方面他也给了帕纳辛奈科斯球员一张黄牌,算得上是公正,可以给塞巴斯蒂安一个交代。

    可是谁要这个了?

    他们心心念念的都是将尤纳斯·科尔卡给罚下去!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眼见着主裁判心意已决,交涉已经无法改变结果,若热·科斯塔礼貌的打了招呼,让队友们离开。

    场边的穆里尼奥摇了摇头,不发一词。

    他明白这是走平衡的结果,而且这个判罚依然是有利于波尔图的,帕纳辛奈科斯已经背上六张黄牌,因此并没有争辩太多的意思。

    眼睛一转就看见一个身影飞快的跑过来,直直冲向了波尔图的替补席。

    是塞巴斯蒂安!

    他右手夹着球衣裂缝的地方,努力想将缝隙给拉住,结果就看见两片球衣像蝴蝶一样猎猎飞舞。撕裂的线头拉了好长一截,几乎都拖到地上了。

    塞巴斯蒂安一脸窘迫,等到穆里尼奥将目光转过来,似笑非笑,瞬时“轰”的一声头脑里炸开,脸色红的和熟透了的虾子似的。

    一看替补席上的队友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好像在看什么珍惜动物,活似第一次进动物园,瞬间觉得丢脸丢大发了,在球场上被别人撕烂了球衣!

    博阿斯憋着笑,挥舞着手中的一块布--在塞巴斯蒂安眼里的确是这样的。博阿斯招呼着塞巴斯蒂安过去:“快点儿,过来换球衣。”

    塞巴斯蒂安“哧溜”一下子溜过去,动作是博阿斯从所未见的利索。

    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这一件给扔到了地上,一边接过来博阿斯手里的换上,一边嘴里抱怨道:“我们应该换个赞助商了,这个球衣一点也不结实!”

    “再结实的球衣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啊!”

    --我怎么折腾了!塞巴斯蒂安怒目而视。

    --谁叫你去惹别人了!众人的眼神准确的表达了这个意思。

    塞巴斯蒂安一嘟嘴,抽抽鼻子。十足的被欺负了的样子,委屈极了。

    穆里尼奥大笑起来,连带着替补席上一众球员们也忍俊不禁。

    “你的脚还行吗?”他正在考虑将他换下来的可能性。

    脚背上的淤伤最好尽快处理,以免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没事的。”坚持下来不成问题。

    塞巴斯蒂安抬头露出个笑容,雪白整齐的牙齿一闪一闪,几乎亮瞎了众人的眼睛。

    当然也适时的宽解了穆里尼奥心中的忧虑。

    “好吧,坚持不住了记得告诉我,我可不想赢了比赛把你给赔上去了,等会儿看见对方的球员的时候小心一点知道吗?”

    “知道了。”

    穆里尼奥见他一脸漫不经心就知道没有听进去,忍不住敲了他一个爆栗子,道:“我给你说话呢!能躲就躲,明白吗?不要去逞什么英雄,别人来了就躲开!穿裆你自己少用,小心把别人激怒了报复性踢球!”

    先生你的脑子也糊住了么,那样就踢不了球了!再说了,就算自己不主动惹事,别人也会迎上来。就像那个尤纳斯--不就是这么死着脸向上凑吗?

    不过--“知道了!”

    嘴巴上答应就行了!

    至于行动上,嗨,踢的兴起了,谁知道呢?

    “他一准没听进去。”博阿斯目送塞巴斯蒂安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肯定的说。

    “谁都知道。”穆里尼奥有些无奈。

    相处久了早就已经明白了这孩子的脾性,看上去乖巧无比,实则倔得连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嘴里答应的溜溜的,实际上自己早就拿定了主意,一上赛嘲都喊不回来。

    看似稚弱,谁人都可以欺负,但球风却出乎了众人的想象。如果在看过他比赛之前,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少年可以和身体强壮远甚于他的人对抗而不落下风。

    然而在这样看似令人骄傲的现状之下,隐藏的却是深深的担忧。

    他们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在他还没有完全成长的时候,会不会出现意外。

    雏鹰在羽翼丰满之前,提前面对狂风骤雨,更有可能出现的是早夭。

    他们能够做到的,也不过是尽量地看着他,降低风险而已。

    等到有一天这死孩子自己受了伤,痛了,就知道他们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了。

    这个时候,在他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痛苦之前,在他还没有真正面对伤病折磨之前,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

    穆里尼奥盯着塞巴斯蒂安在场上跑动的身影若有所思:“回去应该调整一下。”

    “什么?”博阿斯没有听清。

    “让他们再研究一下食谱和训练计划,好好补一补--现在太瘦了,根本禁不住身体对抗!”被人一撞就倒下了!

    被人一撞就倒下了。

    穆里尼奥恨不得把这句话吞回喉咙里。

    素来冷静的葡萄牙人一瞬间脸上罕见的出现了慌张,他的手哆嗦着,不得不双手紧握才稍微镇定了一点点。

    --也不过是看上去而已。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倒转,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

    --根本禁不住身体对抗。

    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击碎了所有人的幻想。

    就像穆里尼奥所说的那样,塞巴斯蒂安在球场上也没有蹦跶多久。

    他上去不过才过了三分钟,就又一次倒在了球场上。

    在少年倒下的刹那穆里尼奥霍的一下子走到了球场内,被第四官员上前拦住。波尔图少帅眉头紧皱,觉得这种感觉简直是糟糕到了无以复加--

    --就在刚才就该把他给换下来的!那孩子说什么都不应该听的!

    直接把他按在替补席上,不去管他说的任何话!

    他的那些梦想,他的那些坚持,在这个时候只会让他受的伤害越加严重。

    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完成之前,在无法预料未知的事物的情况下,更像是一个危险的源头。

    博阿斯颤抖着嘴唇想要咒骂,一时间激动的也骂不出来话,他只能不断的挥舞着拳头,发泄心中的愤怒。

    他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尤纳斯·科尔卡飞起身,向着他们心爱的弟子铲下。

    球场上的人都拥挤在了一块儿,在一个不大的地方,那里的空气几乎凝滞,波尔图球员目眦欲裂,帕纳辛奈科斯不甘示弱,双方球员一触即发。

    裁判迅速赶到了事发地点。

    这一次哪怕尤纳斯·科尔卡嘴里“please”喊了无数遍,也没有改变雷内·克敏特坚定的动作。

    瑞士主裁判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红牌比向了尤纳斯·科尔卡,因为他恶劣的动作--几乎就在主裁判的眼皮子底下,亮起了鞋钉的飞身滑铲。

    球场的草皮都被铲的带起来了一小块儿,泥土翻飞。

    带球奔袭的少年立刻就倒下去了,就像一颗晨时露珠跌落了尘埃,打破了所有的美好--他是如此的专注,为了那条最佳的传球路线,那条可以完全的划破对方的防线,以至于都忽视了来自于身后的危险。

    以至于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小腿被对手鞋钉重重的踢上,承载了恶意的鞋钉在这时候显现出来了它的锋锐,瞬间划破了光滑的皮肤。

    鲜血从破皮的地方如注的流下,几乎是蜿蜒成河,刺痛了所有波尔图人的眼。

    “刽子手,滚出去--你不配待在这个赛场上!”蓝白拥趸失声尖叫,有人摔落了手里的旗帜和海报,有人惊诧间愤怒升腾,狠狠地摔掉了手中的电视遥控板。

    球场中央处倒下的那个瘦弱的身影,静静的蜷缩着,团成一只虾米。

    似乎再也不会站起来。

    “塞巴斯蒂安……”

    “栎栎……”

    ……

    他躺在球场上,在自己摔倒的那个地方,四肢百骸如遭雷击,疼痛如潮水一波一波袭来,肆意蔓延。

    突然间有些恍惚。

    耳朵里听到了巨大的喧闹声,几乎淹没了一切,淹没了他的视觉,嗅觉,与听觉,万物都变成了虚幻。

    在青草与泥土里,他闻到了一股腥味--是谁,流血了吗?

    谁在歇斯底里的叫着他的名字?

    谁的脸色那样慌张难看?

    “你还好吗--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德科?

    他艰难的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满是焦急。

    德科最快赶到了现场,正是他传球给塞巴斯蒂安。一秒钟之前他还觉得这个球非常的巧妙,完全有可能凭此进球,这一刻却如此的希望自己从来没有传这个球。

    “我--”原来是在巨大的疼痛下,不知不觉间咬住了嘴唇。两个血窟窿出现在了嘴唇上,口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铁锈味。

    就像他很小的时候在训练场上顽皮,舔过的油漆脱落的单杠栏杆一样。

    塞巴斯蒂安很惊讶自己居然想的起来那么遥远的事情,似乎平时罢工的记忆力这个时候却开始工作。

    然而只不过是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好过一点,就好像想着以前的事情,现在的疼痛都减轻了一般。

    “你还好吗?队医--队医!”眼见着他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神涣散,德科骇的大叫起来。

    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疼。”

    塞巴斯蒂安虚弱的说,汗水止不住的从额头上滚落,脸色青白一片。

    眼里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在天旋地转之后,他连眼睛也睁不开。

    真的很疼很疼--这大概是上赛场以来受的最重的伤?

    在右脚被恶意踩了一次后,又被滑铲中了一次。小腿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只感觉得到一阵麻感。

    或许这只是皮外伤?他想,心里却知道希望渺茫。

    多次冒险这个时候终于吃到苦头,这个时候才来已经超出了想象。

    原本是想诱使对方犯规,哪里知道尤纳斯·科尔卡这么沉不住气?这个时候刚好德科传球过来以至于自己分了心。

    专注于传球推进,反而忽视了身后的危险。

    原本,他应该能够躲开的。

    果然是太高估自己了吗?

    塞巴斯蒂安苦中作乐的觉得,好歹这次对方保不住,拿了张红牌,必须下场去陪自己了

    “栎栎”

    千里之外的波尔图,看到他被铲中一幕的黎桦和阿莱克斯喃喃念着他的名字。

    黎桦眼里已经含着泪水,只是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她无力地倚靠在阿莱克斯的肩膀上,向自己的丈夫寻求力量。

    阿莱克斯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脊,平稳她的情绪。

    即使是他也已经担忧到无以复加。

    之前塞巴斯蒂安千叮万嘱一定要看这场比赛,要见证奇迹的诞生,看到他们怎样击败希腊人,却没想到看到这样令人心痛的场面。

    千珍万宠长大的孩子,就这样一次又一次被别人恶意犯规,直到倒下?

    还没有完全成长的身体,真的承受得了吗?

    再一次的,对于支持塞巴斯蒂安踢球的决定,产生了动摇。

    曾经有过那么多人质疑过他的选择,或许他更应该走在校园里,继承他们的一切。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远强壮于他的人拼抢。

    每时每刻,都牵动他们的心神。

    动辄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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