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二选一的问题,在正常情况下,绝大部分有智慧的生物都会很容易得出答案。

    当这个问题加上前缀,变成背负着某些东西并屈辱的活着,或是有尊严但却不负责任的死去时,答案就不是那么容易得出了无限之勇敢者游戏。

    绛弦曾经面临过一次这样的选择,现在他还活着,并且,他痛恨人类。

    看着死寂之夜手臂化作的大网兜头罩来,绛弦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他将所有的妖力凝聚于体内,控制在爆发的边缘,等待着被死寂之夜吞噬的一刻。

    短短的一瞬间,绛弦却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他的过往,想起了一些本已遗忘的名字,许多早已淡去的记忆,却于此刻化成了一幅幅鲜明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呈现。

    绛弦起了为何他会痛恨人类。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世间还没有殛之塔,绛弦也并不叫绛弦,当时的他,还名为绛黎。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妖的地方,也同样如此。

    甘于平淡的妖会隐藏身份,将自己当做人类来生存,也有那不甘于平淡的妖,会组建个门派之类的组织,不知道妖这个词的人通常称他们为魔门。

    而实力弱点,却又同样不甘于默默无闻的妖,则是会成为杀手、山贼之类的职业,想着能凭自己的双手做出一番事来。

    不管是组建门派的妖还是成为山贼杀手的妖,只要小心点行事,不去触犯到铁律,那些真正实力强大的人类,或者是传说中执掌铁律的那位大人物,也就不会将视线投注过来。

    那个时候,绛黎还很年轻,虽然那时的他还只是一只默默无闻的小妖,即使是以人类中普通江湖豪侠的标准来衡量,绛黎的实力也算不上多强,但他却有着足够的野心,所以,他加入了一个由妖所组建的门派,踏入了江湖。

    门派的名字,现在绛弦已经记不太清了。

    之后的十余年里,绛黎凭借着过人的心机,出众的资质,以及足够的努力,一步步的向上攀爬,一点点的增强实力,游走于铁律的边缘,慢慢的掌控了门派的大权。

    再之后,在绛黎的带领下门派逐渐发展壮大,成为了正邪两道都闻之色变的最强魔门,这个过程中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干了不少,但那时候的绛黎倒是坚持着一个原则,不管是杀人还是放火,他都只对江湖中人出手,从来不会去干扰普通百姓的生活。

    身为古遗族的一员,绛黎深知哪怕是站到了所谓的武林顶点,对这个世界上那些真正的大能来说,仍旧只是蝼蚁一只,所以除了人类的武艺,他一直没有中断过妖力的修炼,即使是已被尊称为武林第一人,他也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着妖力,隐藏着妖的身份。

    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她。

    很俗套,很狗血的故事,英雄遇上了美女往往会传为一段佳话,但当这个英雄身为魔门门主,而这个美女却是出世历练的修真者菜鸟时,佳话就会变成悲歌。

    上官弦,修真者,虽然和上古炼气士相比,那个时代的修真传承已经没落,但一个修真山门,比起江湖上那些门派来,仍是高高在上无法触及,所以上官弦和绛黎本应是两个世界的人。

    涉世未深的上官弦就好像一朵单纯的小白花,而绛黎则是一条残忍而危险的狼,当狼和小白花相遇时,却奇迹般的擦出了火花。

    两人相爱了,当然,接下来的事情几乎是注定的,上官弦的家族,也是那个修真山门的主导家族震怒了,当这些修真者开始出手干涉时,江湖上顿时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绛黎的魔门,在修真者的手段下覆灭,但无论长辈如何威逼,上官弦却始终不肯回心转意,一直死心塌地的跟着绛黎,于是他带着上官弦开始了逃亡。

    想要在修真者的手中一次次逃走,免不了使用妖力,当然,绛黎仍旧坚持着他的原则,一直都只是在自保,倒也并没有触犯铁律。

    但绛黎的身份却是被追拿他的修真者们识破了,妖和人的恋情,在这些自诩顺应大道而行的人眼中,更加不容于天理伦常,所以,修真山门对逃亡中的绛黎下达了格杀令。

    那是一段艰难的日子,却也是绛弦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直到某一天,一直抓不住绛黎两人的修真山门,悍然请出了闭关修行的祖师来‘除魔卫道’,此时,就连上官弦,也被列入了必杀的名单。

    那是一个仙人,修真者中的破凡级,对于当时的绛黎来说,哪怕只是个破凡初阶的散仙,却也不是他能对抗的存在,所以绛黎两人被轻易的找到,并且被打了个半死,如果不是正好有个神秘人路过,顺手帮了他一把,大概也就没有现在的绛弦了。

    当时的绛黎自然不知道那名神秘人是谁,他和上官弦虽是暂时得救,但两人都身负重伤,绝对无法躲过下一次追杀,而且哪怕是敌人就此不再理会他们,以两人的伤势,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就是那一次,在一处荒山野岭中,在一个寒冷的山洞中,绛黎面对了人生中最为艰难的选择,要想两人一起活下来是不可能的,两人中只能活下来一个,活着的人以上官弦的秘法,吸收掉另一人的全部力量和生命,这是一个残忍的方法,不管是对绛黎来说,还是对上官弦来说,都是如此。

    除非是心甘情愿的奉献出生命,否则这个秘法无法生效,两人都希望对方成为存活下来的人,争执不下时,采用了最简单的方法,猜拳。

    绛黎胜了,而输家才是应该活下来的,所以绛黎笑着放开了身心,静静的等待着融入女人的生命。

    然后他被打昏了,上官弦本就和他实力相仿,更何况绛黎毫无防备。

    等到醒来时,他的伤势已经痊愈,并且妖力发生了奇特的变化,或许是因为融合了真元的缘故,他的力量更是已经突破到了破凡。

    但上官弦却已不在,两人的生命化为了一个整体,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修真者上官弦,也没有了魔门的绛黎,活着的,是古遗族绛弦。

    三天后,绛弦杀上了修真山门,就在数千修真弟子的眼前,斩杀了所有曾参与追杀他和上官弦的人,并以重伤为代价,生生掏出了那名散仙的仙胎,然后施然离去,在场数千修真者,无论外门内门,无一人敢阻拦重伤的他。

    这一次,他真正的触犯了铁律,但他已经毫不在意,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再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数天后,连身上的伤都懒得治疗,一直呆在那个山洞中等待着审判来临,浑身破破烂烂狼狈不堪的绛弦,再一次见到了出手救他的神秘人,而那人的身后,还跟着一老人、一中年、一蓝色长发的女人。

    “她的生命,你就是这样浪费的吗?别忘了,你现在背负着的,是两人份的生命。”这是神秘人,也就是一,对绛弦所说的第一句话。

    “有时候,活着比赴死更需要勇气,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予你活着的意义,到殛之塔来吧。”一身后的老人走出,挥手止住了一接下来的话,如是对绛弦说道。

    “但我触犯了铁律。”这是绛弦的回答。

    “这一点你无需担心,白无极正是铁律的执掌者,他可以给予你活着的意义,而我,则可以给予你一次特权。”中年人上前一步。

    “那么殛之塔的任务就是负责维护铁律,维护人类?”绛弦问道。

    白无极点头,绛弦低头沉思。

    上官弦是人类,所以绛弦喜欢人类,而逼死上官弦的,也是人类,所以绛弦痛恨人类。

    死者已矣,承受痛苦的,却是活着的一方。

    白无极等人并没有催促绛弦,而是静静的等待着他,这一等,就是三天三夜。

    终于,绛弦抬起了头,回答:“我要活着,但我不愿成为铁律的维护者。”

    白无极面有难色,中年人却是点头应了,看上去毫无力量的他,似乎比白无极和一更有威严。

    “随你便,看在你拥有的奇迹值份上。”

    从此,绛弦进入了殛之塔,披上了第一件银袍,他想要看清楚,人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族群。

    经过了漫长的时光后,如今,绛弦得出了结论:人类,不值得存在,不值得被铁律保护。

    所以他拉拢了有着和他相同理念的妖,联手禁锢了白无极,并加速了溯源法阵的运行,但他没想到的是,起源之门所连接的,却并不是那个传说中的起源之地。

    又一次到了选择生和死的时候,但这一次,天平上还承载着整个族群的重量。

    漫长的回忆,却是在一瞬间就已结束,睁开眼,死寂之夜的灰网已经近在眼前。

    “传说中,人死前会出现走马灯,原来,妖也一样吗?”自嘲的笑了笑,绛弦身躯边缘浮出了一层黑色的纹路,附近的空间开始微微颤动。

    ps:亲爷爷没几天了,老人家肝癌和胃肠道下段癌,都是晚期,好好一个人,清明节时看着还很硬朗的,这才几天时间就没了人形,而且年纪太大,无法手术,所以这段时间,更新或许都难以保障了,等送走了老人家再来慢慢还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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